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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景行回到車上, 江暮正在抽煙，見兒子回來把煙掐了，打量他一眼，忍不住笑了：“看來還挺順利？”

江景行将錢夾遞給江暮。

江暮看了兩眼彩票，見彩票皺皺巴巴的, 好笑：“這姑娘怎麽也不愛好。”

景鯉哪裏不愛好, 只是當時知道消息太震驚了，攥在手裏哪還顧得上那麽多。

江景行也沒解釋，道：“這次國慶我不去昌市了, 麻煩爸爸去彩票中心把這兩張票換了。”

江暮道：“行, 你和我一起去？”

“嗯。”

江暮将錢夾還給江景行：“我忘了和你說了, 步步這張六等獎, 他要是忘了就不要給他了, 他要是還記着, 就跟他說沒中獎，以後我會多給他些零花錢, 就當把中獎的錢給他了。知道嗎？”

“我知道。”

江暮這樣做也是想避免一些麻煩, 就算自家人，也難免會因為錢的事生嫌隙。如果讓家裏其他人知道，江景行中了大獎, 步步卻只中了一個六等獎，就會有人覺得, 步步一個小孩子什麽都不懂, 他都不知道自己選了哪些號, 還不是江景行說什麽就是什麽。有些人難免要心生疙瘩。

但其實在江暮看來，幾十萬而已，相較家庭和睦，都是小事，要真是步步中的，他肯定不會瞞着。他也相信江景行，不會貪圖這區區幾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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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是中秋節，快餐店歇業，給大家都放了一天假。

景鯉沒有去市區，在家裏看着院子裏的雨淅淅瀝瀝的下。

中秋節肖芳也沒去上班，有了休息的時間，就在家裏給新買的壇子填充切好的蔬菜。那裏面有大白菜還有辣椒豇豆等等。

景鯉一邊幫忙，一邊走神。

肖芳道：“還好這菜都晾好了，不然遇上這雨就白晾這麽久了。”

院子裏被景鯉拿來打過人的木頭架子被胡老板修好了，之前被肖芳挂了滿滿當當一身的菜，現在只能在院子裏淋雨。

牆角的生菜生命力足夠頑強，居然慢慢又長了起來，表面枯敗的葉子被肖芳摘了，竟也看不出被人糟蹋過。

“中午想吃什麽小鯉？”

景鯉回神：“想吃雞肉。”

肖芳一頓，想了想：“行，今天過節，晚點媽媽出門買雞肉給你吃。”

“以後咱們家頓頓都能吃上雞肉的媽媽。”

肖芳聞言一笑：“那是，媽媽等着享小鯉的福呢。”

肖芳只以為景鯉在跟她暢想以後的生活，卻不知道景鯉說的就是當下。

再過兩天，江景行就會從吳市回來，到時候他會帶着她的五百萬來見她。不對，應該是四百萬，還要交稅呢。

二等獎也有五十萬。江景行是跟着自己選的號，只改了最後一個數。

他能中獎都是沾她的光，還跟她嚣張，哼！

景鯉出神地想了一會，又忍不住笑。

肖芳看得心裏一緊，擔憂道：“小鯉，你想什麽呢？”

“沒想什麽。”景鯉覺得自己跟做夢一樣，都有些恍惚了，聽媽媽叫自己，忙定定神。

但肖芳依然不放心，她坐下來，打量景鯉。

如今天氣有點涼了，肖芳給景鯉趕制的襯衫剛剛好。

襯衫不是好料子，但勝在顏色漂亮，是一件紅格子的。景鯉穿得也精神，和現在大家的穿法不一樣，襯衫前面一半紮進褲子裏，後面留一半，肖芳第一次見着她這麽穿還奇怪，現在看習慣了卻覺得，這麽穿既精神又好看。

前面衣擺紮進去，露出腰身，平白拉伸了腿長。景鯉臉色蒼白，紅顏色的衣服映襯得她多了幾分血色。

“怎麽了，媽？”景鯉看向母親，笑得眸光如水，溫柔清淺。

肖芳怔了下，問景鯉：“小鯉，你別怪媽媽啰嗦，你告訴媽媽，你和江景行，到底是不是那種關系？”

聞言，景鯉捧着菜頓了下，她笑了笑，先将手裏的菜小心放進壇子裏，才道：“不是。”

肖芳卻總覺的她這次放假回來狀态不對，又道：“你這個年紀，少女懷春再正常不過了。媽媽當初上初中的時候也暗戀過一個男生。但是，年紀小就是年紀小，年少時候的感情，哪能真的當真啊。”

“我知道。”景鯉低頭，有些許失落。

肖芳見她這樣，越發篤定自己的猜測：“你跟媽媽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那個江景行？”

景鯉一開始沒說話，将母親切好的菜慢慢都塞進壇子裏，在肖芳快着急的時候，終于想明白了開口：“媽，你也說了，少女懷春很正常。江景行他是一中的學霸，進校時就是年級第一，我問過他很多次題，他還幫我補習過初中物理，比老師都講得好。他還幫過我很多次。他這麽優秀，我當然欣賞他，甚至是仰慕他。但是……”

景鯉向母親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嘴角邊有個淺淺的梨渦：“這樣的感情太美好了，只适合藏在心裏。等以後考上了大學，或者成家立業，再回想起來，會心一笑。也就這樣了吧？”

她語調輕松，肖芳卻聽得心情沉重：“景鯉，我不管你對江景行是什麽樣的感情。你要時刻謹記，你家裏的情況。你肩上的擔子不比其他人輕，你還肩負着媽媽的期盼。媽媽雖然不願意多說給你壓力，但也有顆盼子成龍的心。當初多少人看不起你，看不起咱們家。他們為什麽覺得你進一中是我做了那種丢人的事，就是因為他們覺得你不可能憑自己本事進一中。他們也不覺得你進了一中就能考上好大學。你知道嗎，其實在三奶奶來之前，我還遇到過你嬸嬸，你知道她跟我怎麽說的嗎。她說，不說考清華北大，你能考上個二本，她都把名字倒着寫。”

景鯉聽完斂了笑：“我知道了，媽，下次你再遇到她，告訴她，讓她可以做好準備去派出所改名了。”

肖芳見她聽進去了，懸着的心才放下一點：“媽媽就和你說這一次，你心裏有數就好，行嗎？”

景鯉點點頭：“嗯。”

景鯉斂了飄散的心思，在媽媽出門買菜後，坐到桌邊，踏踏實實的學習。

胡家國慶接了老人過來住，中秋節老人煲了雞湯，胡老板就讓胡意林送了四個蓮蓉月餅和一碗雞湯過來，肖芳也盛了一大碗海帶炖骨頭湯讓胡意林端回去。

這時候煙花爆竹管得松，小城市更是沒什麽人管，到了晚上到處都是放煙花的，景鯉和媽媽一邊吃飯，一邊觀賞，都有些看不過來了。

“以前什麽時候這麽惬意過，”肖芳望着被煙花映照得熠熠生輝的天空，笑道，“在景家的時候，媽媽天天心裏惶惶不安，有時擔憂你吃不上飯，有時害怕老太太突然病了去了，有時惦記家裏的錢沒藏好……那時候媽媽心裏最害怕的，不是景山又賭了又欠錢了，而是你上不了學了。上不了學，你又什麽都不會，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以後靠什麽吃飯？”

“媽。”景鯉動容，沒想到肖芳當初最擔心的，居然是她上不了學。

肖芳給景鯉夾了一點雞肉：“媽媽剛剛離開景家的時候，一連兩天晚上都沒睡覺。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能不能撐到你把這個高中讀完，我害怕自己有一天病了垮了，你也跟着崩了。以前在景家，好歹還有個男人，現在卻……不過過了這麽多天，媽媽已經想開了。我要是有什麽意外，就算在景家，景山也靠不住。我還不如趁着現在，多給你攢點錢，讓你能安安穩穩上完高中。媽媽是不是又說多了？”

景鯉搖頭：“不多，媽，你能和我說這些我挺高興的。”她當初其實擔心過肖芳離婚之後會有心理負擔。

肖芳确實心裏不輕松，但是她撐下來了，也撐過來了。

肖芳笑道：“這大過節的日子，媽媽也不跟你說些好的，你別怪媽媽。”

景鯉也給肖芳夾菜：“媽你說什麽呢，我怎麽能怪你。”

母女倆邊吃邊聊，吃完飯，肖芳居然還拿出一瓶娃哈哈。

景鯉驚喜不已：“媽，你什麽時候買的？”

“買菜的時候，你小時候最愛喝的，今天過節，就當媽媽送你的禮物。”

景鯉在肖芳的臉上親了一口：“愛你媽媽。”

肖芳感性，眼眶微紅，摸摸景鯉的頭：“從景家出來後，你就開朗很多，媽媽現在，越來越覺得離婚是個正确的決定了。”

景鯉抿唇一笑，心想，再過兩天，你會發自肺腑地覺得，離婚是個好決定了。

晚上，肖芳收拾了一下，帶着景鯉出門。

從這邊去天恒院，坐公交車要十幾分鐘。因為天色有點晚了，肖芳還是帶着景鯉坐了車。

肖芳手上拎着袋子，裏面裝了兩個胡老板給的月餅，還有一袋香蕉。

老太太牙不好，吃不了硬的東西，香蕉倒是挺喜歡吃的。

到了天恒院，老太太早得到消息出來等着了。

三人在拐角處見了面，老太太抱着母女倆話都還沒說，眼淚先掉了下來。

“我還以為你們不回來看我這個老太婆了。”

“怎麽會，”景鯉也哽咽了，扶住奶奶，“你再怎麽樣也是我奶奶啊，我怎麽可能不回來看您。”

老太太聲淚俱下，抱着景鯉有說不完的話，問她住在那小院子裏适不适應，問她在學校有沒有被人欺負，問她成績怎麽樣，老師教的好不好。

她身上居然還帶了錢，顫巍巍掏出來就要往景鯉手裏塞。

“奶奶，你自己留着用吧。”景鯉不肯要。

“這是景山的錢，白眼狼終于良心發現了，今早上這麽多年頭一回給我塞錢。我怕他到時候又拿回去，你給奶奶保存好不好？這錢放你這，你想買什麽吃的也行，你看看你在學校都吃瘦了。早餐有沒有好好吃啊？”

景鯉無比心疼老人，這麽多年被她那兒子折騰得晚上覺都睡不好，時時刻刻要擔心家裏的錢。

“好好吃了，我不要，真的奶奶，你自己好好藏起來就行，好不好？”

奶奶見她實在不肯收，又要塞給肖芳。

肖芳苦笑着推開：“媽，過節我沒給你拿錢，哪還有讓你給我們拿錢的道理。”

奶奶終于被母女倆推三阻四的弄生氣了：“不要以後就別叫我媽。我又不是給你的，我讓你幫我保存。”

肖芳無奈地接下老人的錢。

老太太終于順氣了：“你留着，反正別給景山，等我死了，這錢就是景鯉的。”

“媽，這大過節的，說什麽呢。”

“媽，你上哪去了，我帶了幾個月餅回來，你吃不吃？”說話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院裏傳來。

奶奶緊張道：“景山回來了。”

“那我們走了啊，媽。”肖芳讓奶奶拎好那袋香蕉。

奶奶抓着景鯉的手舍不得：“你們還是來家裏坐坐吧？”

“不了，奶奶，”趕在肖芳開口之前，景鯉趕緊道，“現在太晚了，既然都已經離婚了，這麽晚進門就不方便了，別人會說閑話的。”

肖芳也道：“媽，以後我有空再來看你。”

奶奶只好放手。

景鯉拉着肖芳離開。

倆人沒走多遠，聽到身後倆人說話。

“媽，他們母女倆回來了？”

“嗯。”

“你怎麽不讓他們進門坐呢？”

“坐什麽，你們都離婚了，還有什麽可坐的。”

拐彎的時候，景鯉回頭，恰好和同樣看過來的景山視線相對。

景山彎腰扶着老太太，昏暗裏露出一個笑，辨不出真心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