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異界

太陽高高挂在空中，照亮極遠處雪山之頂，近些是綿綿群山，再近些是稀疏的樹木，腳下踩的是青青草地，自由落下的樹葉被風吹偏了方向，追逐獵物的豹子已經張開血盆大口，下一秒就要咬住小白兔的脖子，受到驚吓的魚兒從流水中躍起，漂亮的魚鱗反射着太陽的光芒——這裏的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穩穩地停在這一瞬間。

這種奇妙又詭異的感覺，談柚忍不住輕輕揪了大貓的耳朵，得到大貓的“喵喵”叫之後，又走了幾步，踩彎了一排小草，扯下那片半空中的樹葉，這觸感，這個世界竟然是真實的嗎？

大貓翻了個白眼，“我們已經在異界了，這個異界好像一幅畫。”

所有的一切都被定格在某一瞬間。

可是，林一恕她們在哪裏呢？不會也變成一幅畫了吧？談柚頓時急了，便走邊呼喚好友，這麽過了十來分鐘，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喊了這麽久，她一點也不覺點嗓子不舒服，且人也不覺得疲憊，整個人好精神。

天，她的感官不會也被定格在某個瞬間了吧？

談柚偷偷捏了自己的手，還好，手上的感覺是真實的，至少目前的她還是真實的。

“就你這速度，要找到什麽時候？”

大貓抖抖毛，搖身一變，變成一只比一層樓還要高的大貓，趴在地上，“來，上來。”

談柚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大貓可以變成這麽大，真是又驚又喜，她猶豫片刻，便攥着大貓的毛慢慢爬到大貓背上，這手上攥緊了，怕弄疼了毛，松了又怕自己掉下，真是戰戰兢兢，陪着十二分小心。

“坐穩了。”

大貓起身，并不是要奔跑，而是飛到了半空中，在一個約莫能看清地上行人的高度停住，然後慢慢飛着，“你負責找人啊。”

談柚本以為要挨一陣颠簸，做好了頭暈目眩的準備，誰知這大貓倒穩當的很，在它背上如在雲端，十分受用，便慢慢放下一顆心。看樣子，這貓是個有經驗的，可在談柚印象中，這貓每次出門都是撒潑打滾要人抱，人家不答應它就往地上一躺，如爛泥一般，誰也撿不起來。

誰這麽有本事，竟馴服了大貓？

“喂，小談柚，沒暈過去吧？”大貓沒得到回應，便歪着頭問。

從這個角度看，大貓的臉漂亮極了，談柚回過神，忙應了句：“我沒事，我們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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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一段路，終于在一處空地上瞧見了目标人物。大貓穩穩當當地降落，并迅速變成了原形，而談柚也穩穩落在地上。

裔姌驚呼：“我剛才看見天上有東西在飛——好大的貓，還以為是妖怪呢。”

大貓不悅地沖裔姌哈氣。

林一恕和談柚交換着彼此的信息。據林一恕說，她們進來以後發現這是個靜止的世界，人在這裏應該不需要正常的飲食，不會感到疲憊，且人對這個世界可以産生影響，這種影響是不可恢複的。

“我們走了一段路，發現這裏有一面看不見的牆，可能是邊界。”

裔姌成功抱住大貓，貼着它的耳朵說：“要不這樣，大貓你變成剛才那麽大，看看能不能把牆撞開。”

她和林一恕已經試了所有的辦法，這“牆”紋絲不動。

大貓掙開裔姌的懷抱，立起身子，昂首挺胸，神氣十足地說：“我在《異界書》上看到過這種異界，它就像一幅畫，範圍不大，凡人在這裏不老不死，等于長生。”

它得意洋洋地看了或多或少露出驚訝之色的三人，繼續說：“要破除這種異界很容易，把它當成結界就好了，只好力量夠強，就可以沖破邊界，強行打開一條通道。問題是，我們可以從廊右森林進來，卻未必能從這裏回去，說不定打開的通道就是通往下一個異界的大門。與其如此，不如待在這裏享受長生吧。”

一只貓笑的這麽壞，林一恕覺得這大約的神對自己的考驗，“長生？這種長生有什麽意思？還不如死了。”

大貓笑眯眯地看着裔姌，裔姌只覺得頭皮發麻，皺着眉說：“我不要長生。”

“我試試吧。”

談柚拿出辟邪簪去戳，那“牆”硬邦邦的，連個洞都沒有。辟邪簪變成火把，烤了半天，用水潑上去，用變成長劍的辟邪簪戳了又戳，結果也只是白費力氣。談柚低頭想了想，目光落在手上。

“不行。”林一恕立刻出言阻止，“回回放血，你有多少血？”

談柚心想這林一恕怎麽把察言觀色的功夫用在自己身上，嘴上雖然應了，心裏卻盤算着要是沒別的辦法出去，在這裏消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倒是怎麽偷偷溜去試一試才好。

這個靜止的世界，她們的路也暫時停住了。

大貓伸個懶腰，露出森森肉爪，熟練地撓着那看不見的“牆”，那動作像極了撓自家的牆皮。只聽“撕拉”一聲，那看不見的“牆”被貓撓出了一個大大的口子。

“愣着幹什麽？快過去呀。”

在大貓的催促下，林一恕、談柚、裔姌三人先後過去，裔姌還抱怨：“該給貓剪指甲了。”

如大貓所說，三人未能回到廊右森林，而是進入另一個異界——一個荒蕪的，只有黃土和烈日的異界。目之所及，只有觸不可及的天，和觸手可及的地。

兩個異界之間聯系的通道，在大貓過來時就已經關閉，所以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這個荒蕪的世界雖然不是靜止的，但也好不到哪裏去。她們走的每一步都很艱難，兩條腿仿佛灌了鉛，疾行符在這裏完全失效，沒多久便汗流浃背，氣喘籲籲。

待在這裏，絕對是要折壽的。

走不動的裔姌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到半秒又燙的跳起來，她從乾坤袋裏摸出一杆折疊的遮陽棚撐開，陸續擺上桌椅坐下休息。大貓跳到桌子上，從談柚的天地乾坤袋中摸出一大堆食物，除了幹糧零食，還有水果飲料，尤為神奇的是，這飲料有冷有熱還有常溫的，簡直是随身帶了個超市。

林一恕本想調侃幾句，看到談柚臉上的震驚，想起她家的事，便只是默默地喝冰鎮飲料了。

直到日薄西山，三人吃夠了，也休息夠了，此刻明明身在異界中，卻隐隐感受到某種安逸，身子一舒展，便不大想動了。

當林一恕知道這裏的時間是錯亂的，便知道此事難以收場。提前回去概率極小，要是耽擱久了，只怕要被當成失蹤人口，更要命的是，以她和裔姌的身份，要是被有心人利用就更難辦了。種種心思徘徊心頭，她做不到裔姌那般輕松。

大貓如此氣定神閑，談柚她表姐又是地位高貴的神，應該總有辦法庇佑她們這區區幾個凡人。莫非這貓還是關鍵？

林一恕便拐彎抹角地問起大貓是否有出去的辦法，大貓說：“異界從理論上講，也是真實的世界，這樣的空間不管多大都會有邊界。我們只要朝着一個方向一直走，總能到邊界，然後再找出口。”

談柚問：“我們從外面進來，是随機掉落，就說明異界與外界的聯系其實無處不在，為什麽不能從這裏出去呢？”

她指了指腳下。

大貓說：“在異界，只有強者才可以随意打開出口，本貓只是一只小小的神獸，哪有那麽強？所以，還是老老實實找邊界吧。”

“可是這樣的話——”談柚看了一眼大貓，最終還是決定得罪大貓，“剛才那個異界的邊界，打開之後是現在這個異界，那我們打開這個異界的邊界，會不會掉進另外一個異界？”

這當然是一個嚴重的問題，三個人同時盯住大貓，大貓一點都不露怯，它說：“每個異界的邊緣地帶，都是它最薄弱的地方，理論上從這裏出去最容易。至于掉進另外的異界嘛，從概率上講，五五開。”

“要不要試試？”

面對大貓的靈魂發問，裔姌看看林一恕，林一恕看看談柚，談柚看看貓，又看看林一恕，“要不，試試？”

這種時候當然不能走路去了，有了大貓這個坐騎，三個人仿佛躺在雲端，剛開始還是很新鮮，精神也好，漸漸有些困了。林一恕說她來看着，讓另外兩個人休息。談柚說輪流值守，林一恕答應了。

這裏的夕陽比別處更壯美些，入夜之後，也有星星，只是這星星也忒大了，都快趕上她們那個世界裏的半個月亮了。這零零散散的星星照亮天地，給這荒蕪的世界渡上銀色，倒也有幾分可愛。

“看着點啊，原地兜圈圈可就完了。”大貓頭也不回地叮囑着。

林一恕明顯感覺到，大貓對自己有點不一樣，似乎比裔姌更信重些，不由眉眼一彎。

大貓的方向感很好，它從天黑飛到天亮，在次日的陽光普照大地時，背負着三個女孩子撞上了這個世界的邊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