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荔枝

大貓用爪子撕開異界的邊界，這動作如此熟練，好像在撕牆紙。只是，牆紙後面還是牆紙，連撕了三次，依然如此。衆人意識有問題，這麻煩來的也太密集了吧。

談柚覺得那邊界不像是真實的，她拿着辟邪簪劃拉幾下，果然是幻境，一個通道出現，另一邊是一個看上去鳥語花香的世界。

“過去看看。”裔姌很興奮，第一個沖過去，談柚随後，林一恕和大貓斷後。

“這……”真正站在這個異界裏，裔姌腿有點軟，就像在天堂待久了的人突然看到地獄的模樣。

藍天白雲，青山綠水，果木成蔭，柔和的陽光打在身上，暖暖的，這适宜人居的世界的，住的卻不是人類，而是體型比兩層樓還要高、長的奇形怪狀、目光兇猛的異獸。

它們不僅體型大，數量上還多，一眼望過去，看不到盡頭。這些異獸覺察到有“異類”闖入它們的領地，慢慢圍了過來。

難不成剛才那“牆紙”是某種保護措施，談柚這麽想着，身後的通道早已關閉，原路返回什麽的也不行了。大貓護在衆人前方，可惜它再大也只有一只，衆人現在是被包圍了。

一只異獸發起試探性攻擊，被大貓一爪子拍了回去，鮮血飛濺，腥臭異常。其它的異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進行了某種交流之後，發起了群毆式猛烈攻擊。

平日裏好吃懶做的大貓，此刻驟然化身可靠的保護獸，繞着三人左右出擊，抵禦來自各方面的攻擊，竟也從容。

相比于貓，人就沒那麽淡定了。外界的力量在異界會被壓制，裔姌試了一張隐身符，不到半分鐘便失效。林一恕運起全部力量設了一個小小的結界，勉強護住三個人，連貓也顧不上了。

異獸們在大貓爪下流了許多血，卻沒有半分退縮的意思，且那些受了傷的異獸，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簡直是擁有不死之身的怪物。

大貓一度想背着三人飛上天去，怎知它才有了這個念頭，天上便飛來一群長了長長翅膀的異獸，直接堵住這條路。

無論大貓在這個過程中表現的如何勇悍，總有它顧不到的地方，那個結界遭到幾次攻擊，大貓騰不出幫忙加固。結界裏的人也是心急如焚，談柚不再猶豫，也不管另外兩人的看法，斷然割手指放血，果然起到了加固結界的作用。

可那一點血也只是杯水車薪，異獸對結界的攻擊越發頻繁，大貓不得不顧及結界這邊，這一分心，險些挨了一口，幸好它身法極快，只是掉了幾根毛，氣得毛都炸了。

談柚割了掌心放血，同時畫符加固結界。她知道自己沒有多少血可放，可眼前還有什麽辦法？能躲争取一點時間，就多茍活一刻，也許就能想到脫身的辦法。她怎麽能放棄呢？

林一恕看見談柚放血，又痛又急，可在這異界，巫力的聯系已被斬斷，憑她畢生所學，也只有這個結界了。她左右思量，情不自禁就想到了長謠，要是長謠在手，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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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求生欲，刺激着林一恕，汜留上神的告誡被抛在腦後，她從心底呼喚長謠，回憶起的，是桓遵傳她劍法時的感受。

終于，長謠放出萬丈光芒，穿越重重屏障，順從林一恕心意，落在她們眼前，入地三分。林一恕手持長謠，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她亦順從這力量，舉起長謠，斬向這異界的天地——

一陣天翻地覆後，大貓喊着：“廊右森林，是廊右森林，快上來，我帶你們走。”

裔姌推着談柚爬上大貓的背，林一恕卻是一躍而上，大貓馱着三個人，一陣飛奔，回到廊右鎮的時候，是五月一日淩晨2點。

這一夜，長謠惹來的動靜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當時汜留上神正同幾個神官打牌，到了十分關鍵的時候，驟然感受到長謠的力量，罵了句：“求人不如求己，口是心非！”

因上神這話說的颠三倒四，一神官小心翼翼地請示，上神未答，巫神卻端着檸檬茶從廚房出來，問了句：“口是心非？”

衆神官默然。

汜留上神這是離的遠，離的近的人，感受更加深刻。

當時松鳴弦就在廊右森林，正向妖盟盟主真元豁詢問廊右鎮上那場霧的事，忽然感受到長謠的力量，不由怒喝道：“這就是你們的目的？”

“準确來說，是我們的目的。”

松鳴弦一愣，随即明白過來，然後冷笑道：“不要說談柚，就是那只貓，也是你們惹的起的？”

“貓有保命的本事，死不了。至于談柚，你不也想看看，她能做到什麽程度？”真元豁聲音清冷，說話時語氣淡淡的，好像天地間發生什麽都與他毫無關系。

“閉關六百年，你還沒想明白？”

松鳴弦沒想到他會提起這事，臉上一白，許久才說：“談判的事，準備的怎麽樣了？”

作為要參與談判的另一方代表，洵都神學院院長榮東祿這幾天都沒睡好，當晚，他從夢中驚醒，披衣遠眺，望着廊右森林的方向，直到林一恕回來。

林一恕她們在廊右鎮外停下來，沒看見什麽霧。這時候手機都有了信號，一看時間，也不該說時空混亂是好還是不好了。總之，她們順利趕在天亮之前回來，頂多挨個“夜不歸宿”的罪名。

大貓變成原形，往地上一躺，怎麽都不肯走了。談柚勸說無效，抱着這麽大的貓回去又顯眼，只好先表示感謝，再拿出天地乾坤袋把大貓裝進去。大貓也不生氣，進去之前打着哈欠說：“有好吃的叫我。”

談柚滿口答應。

林一恕與衆人交代一番，就當是出去玩忘了時間，以此敷衍，至于廊右森林、異界什麽的，一個字不許透露。一切安排妥當，回去的時候卻是出乎意料的順利，也沒個人過來問幾句，心上詫異，暗自竊喜，各自回房休息。

按照計劃，今天本來就是休養生息的一天，所以天亮以後，裔姌去外面買了荔枝，去談柚房裏犒勞大貓。

大貓搖頭表示“我家荔枝不長這樣”，同時一對貓眼示意談柚。談柚自然明白，便過來剝荔枝，她手上有傷，動作沒那麽自然，白花花的荔枝肉送到大貓嘴邊，大貓毫不客氣地享用。因談柚指尖沾了荔枝汁，大貓順勢舔了過來。

這一幕剛好被從外面進來的林一恕看見，她眉頭一皺，徑直走到談柚面前，将貓抱起放到裔姌懷裏，然後說要幫談柚看看手上的傷。對于林一恕的一片好心，談柚漸漸習慣，自然未拒絕。

大貓瞧着二人的舉止，撇撇嘴，仰頭望着裔姌，“我要吃荔枝。”

裔姌抱着毛茸茸的大貓，想着被它保護時的情景，心花怒放，哪裏還有空管別人的事？自然是抓起一把荔枝，小心翼翼地剝皮、喂貓。

林一恕拿來家族秘制的藥膏，這種藥能讓傷口在短時間內愈合，是治療外傷的好東西，對談柚手上的傷十分有效。本來，林一恕還擔憂談柚體質特殊，傷口或有難以愈合的毛病，确定不是這麽回事後也着實高興。

“我出去打聽了，昨晚的霧的真的。”本來，林一恕擔憂那霧只是針對她們三個人，所以不敢聲張。今天天亮以後，借着吃早餐的機會，對白舞柒說自己昨晚沒睡好，夢見起了大霧，正奇怪廊右怎麽有這種天氣，就醒了，結果睜着眼睛到天亮。

白舞柒一貫崇拜強者，對林一恕并無嫉妒，有這說話的機會自然珍惜，便說昨晚廊右鎮是真的起了霧，五米開外人畜不辨。以前沒聽說廊右鎮有這天氣，天氣預報也沒說，她哥哥白守渝擔心是妖邪作祟，特意出去查看，發現只是尋常的天氣變化。

“哪個不要命的敢在廊右巫神廟作祟？”白舞柒笑的燦爛。

林一恕敷衍幾句，轉身便去了談柚房間。如果真是針對她們的，估計跟長謠有關。想到這一層，她又不肯把實話全說了，只是叮囑談柚和裔姌要注意安全。

“大貓會保護我們的，對嗎？”裔姌一邊回應林一恕，一邊對大貓展示笑容。大貓吃着荔枝，懶懶的，胡須上沾了荔枝汁，還是談柚眼尖，扯了紙巾過來，小心翼翼給大貓擦胡子，那動作，比伺候自家老祖宗還殷勤。

這種待遇，大貓一向享受慣了，不過“喵嗚”一聲，奶聲奶氣，算是回應了。

林一恕看在眼裏，忽然有些嫉妒。本來想說談柚手上不方便，借機給她剝荔枝，如今這個念頭也冷了。

到了晚上，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院長忽然下令，衆人收拾行裝立刻出發。也不說是去什麽地方，因之前交代過，衆人也不敢問。

離開住處，沒走多久便起了霧，這霧越來越濃，漸漸地便只能看清眼前的人，再遠一點連輪廓也不見。院長下令，兩人并列行走，前後跟緊，總算沒人掉隊。

人在霧裏，辨不清方向。談柚她們在隊伍中間，只管跟着走，整個隊伍除了院長，沒人敢說一句話。

以前聽說過“百鬼夜行”，談柚覺得她們這隊伍有點這個意思。走着走着，霧漸稀薄，慢慢能看清周邊的景物，看樣子已經出了廊右鎮。腳下踩的，是樹林裏腐敗的枝葉，空氣裏是混着土腥味的難聞氣味。

談柚看看手機，沒有信號，又看了幾回，确定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停止，看來她們又是到了時空錯亂的地方。

廊右森林。

領隊手提白燈籠，在暗夜中行走。他這路領的好，餘下衆人都沒有照明工具，在黑漆漆的林子裏跟着走，也不見人掉隊，也不見人踩到什麽東西掉坑的，整個隊伍靜默的可怕。

隊伍終于停下來，那是森林裏的一片空地，寸草不生，有一個山洞，點着火把，站崗的，是看上去修為不算高的妖怪。

談柚這邊隊伍裏出去兩個人，一個是院長，一個是之前從未露面的人物——這次談柚看仔細了，那模樣，好像是弘寧君。

除了長的特別的人，或者是相處許久的人，談柚一般都記不住臉，這也是她沒什麽朋友的原因之一。弘寧君屬于前者，漂亮的臉，獨特的氣質，想不讓人記住都難。

弘寧君和院長一前一後進了山洞，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弘寧君和一個大妖怪一起出來，院長跟在後邊。看臉色，都不輕松。

談柚輕輕扯了林一恕衣袖，她覺察到一絲異樣。好像是——

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