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你是最浪漫的男人
一路搖搖晃晃到了山頂,我身上所有的精力都被太陽榨幹了,無論是腦力還是體力都不想勞動。
我在蘇林後面,下馬後将馬牽着,躲在人群的小角落裏,極力把疲憊的自己和自己身後瘦弱的馬隐藏起來。
他倒是睡醒了,興奮異常,帶着自己的馬去找那賣馬糧的阿姨。只見蘇林一手挽着缰繩,一手從屁股兜裏掏錢。馬糧其實就是玉米粒,用不鏽鋼的飯盒裝着。
蘇林接過倆飯盒興沖沖跑我身邊來,腳上還帶着猥瑣的外八字,他把飯盒遞給我道:“給你吃。”
我:……
我當然會意了他說的是給我的馬吃,于是拿過一飯盒放到馬跟前。馬的吃相極醜,咯咯地嚼着玉米粒,留下棕色的泛着泡沫的唾液。
“咦,你看那個碗裏面。”我嫌棄地指給蘇林看。
“看起來很好吃诶。”蘇林癡癡地看着。
我玩笑似的拍他頭,餘光瞥到他身後站着那棕馬,道:“你看人家水汪汪的大眼睛,快把吃的給人家。”
“不給它。”蘇林孩子似的說道,把手中那碗也放到我的馬嘴前。
“啧啧啧。”我皺起眉頭,佯裝嫌棄道:“暴君。”
蘇林傻笑。我用腳将那碗玉米粒移回棕馬身前,棕馬迫不及待地一頭埋進碗裏,視衆人衆馬于無物,玉米粒在嘴裏碾壓住咔擦咯吱的聲音。
“幺兒過來過來,我帶你去看個東西!”蘇林見我無精打采,也不顧衆人眼光,拉着我手就往木頭搭起的高臺上跑。
太陽刺眼,腳下是風一帶便能揚起的沙塵,兩旁是高瘦的我不知名的樹,還有高遠蔚藍的天空和線條清晰的雲,若是我大膽一些,我就和他私奔吧,就到這樣的清淨又無人的地方。當時我是這樣想的,直到多年之後,我都這樣幻想着,如果我與他私奔了呢,如果我們都足夠有勇氣呢,我們會很幸福,兩人都會,沒有離別的悲傷痛苦,也沒有再次戀愛的狂喜,就這樣到老,到死。
“我們私奔吧,出海吧,或者住到可可西裏。”我踏上高臺時這樣低頭說道,從木頭縫裏能看到高臺下的樹木和草叢,讓人害怕又喜歡的高度。
“好,要得,我們私奔。”蘇林也道,語氣興奮,手将我握得更緊,“但是不去可可西裏,出海也要去個好地方,總不能讓‘王子病’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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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擁抱他,比任何時候都想,盡管知道他善變又浪漫得不靠譜的性格,明知他愛人的一切都是出于荷爾蒙的無原則的愛,就懷着‘他總有一天會不愛我’的忐忑不安,我打算與他共度餘生。
我随他來到高臺邊上,扶着刺手的木頭欄杆,他站我身後,擁我在懷裏,聲音低沉,靠近我耳邊道:“看拉市海,好平,就像鏡面世界一樣,下面還有天和雲。”
湖水透徹,将它能收入眼裏的所有都分毫不差地反射出來。零星的馬匹散落湖邊草地,慢悠悠地走着,沒有活物想在此處還匆忙地珍惜生命。
“哇擦......”我承認那景色美得沒話說,正是因為沒話說,我根本找不到什麽比髒話更能代表我驚訝又興奮的心情。
“哎呀你勒個人!”蘇林皺着眉頭責備我,“這麽好看的景色,你一個感嘆詞都把它毀完了!”
我聳聳肩表示無奈。
“你猜我看它第一眼想到了撒子。”他神秘兮兮地說道,邊說邊摟上我腰,把手藏在我背包下。
我躲了躲卻被他拽回懷裏。
“什麽?”我問道。
“好像你的眼睛。”他以他特有的、只勾起一邊嘴角的清爽又帥氣的笑容面對我。
陽光、湖面和樹,沙塵、馬匹和黝黑的皮膚,其實這一切都不重要。
我有多愛他?我無法抑制地那個念頭,當時我想,殺了我吧,除了為他而死還有什麽能形容‘我愛他’,我要被他殺死,甚至被他虐待得體無完膚,只要是蘇林,只要這一切只是施加在我身上,我便心滿意足。我要死在他手裏,我要因他開心而開心,因他難過而難過,他就是我的世界,我什麽都聽他,眼中只有他,我的微不足道的,渺小乏力的生命也是他的,一切都是他的,他讓我一貧如洗,卻讓我比誰都富有。
我別過頭躲避他的目光,拉市海從無波瀾,無論看它的人如何激動不已。
蘇林埋下頭輕吻我耳朵,天氣炎熱,他卻緊貼我身上。
“我要跟你過一輩子,誰都搶不走。”
他這樣說。
我要跟他過一輩子,無論誰誰誰說了些什麽,無論多肮髒不堪,無論我是否會被父母世界所抛棄。
蘇林是我要相守一生的人。沒錯啊,是個男人,但是那又怎樣,沒什麽不對,愛一個人終老,沒什麽不對。
“你那根項鏈在哪點?”蘇林摟着我,溫柔問我。
“包裏。”我聳聳肩,指了指背包。
“扔了。”他皺眉道。
“不扔。”我執拗道。
蘇林撇撇嘴,知道拗不過我,“随你嘛。”他這樣說,表情暴露了他的不悅。
“哎呀好酸的味道。”我假裝抽抽鼻子,撇着嘴角憋笑。
他狠捏一把我的腰,我反射性地弓起身子,他咧嘴笑以示勝利。
“你簡直是想折磨死我。”蘇林這樣說道,目光又移向平靜的湖面。
其實蘇林向往自由,比誰都向往。他絕不想住在忙碌的都市中,他絕不在乎自己是否吃好喝好,他想在非洲大陸上當角馬,想在長白山中當大貓,想在可可西裏當羚羊。而這一切都因為出現了一個人而發生了改變。他為将自己禁锢在小小的醋壇子裏,又悶又酸的醋壇子。
他自知固步自封,他自知畫地為牢,他卻甘願如此。
“蘇林。”我看着他,他看着平靜的美景,我問他道:“你以後想幹什麽?”
他嘴角微勾,眼神裏是讓人崇拜的自信和興奮,含笑看我一眼,又轉頭看廣闊無邊際的藍天平原。
“第一件事就是和你在一起,有一個家。”他道。
“第二件事就是我要去學攝影,我想去沒人的地方旅游,然後把照片給你,投稿給雜志社。”他道。
“是不是有點矛盾?”他道,“我不想讓你一個人,也不想自己一個人,但是我想流浪。”
他想飛奔,因為自由。
他內心有一大片土地,自由而廣闊,容下夢想和愛情。
蘇林讓我感到自由。
就像可以肆無忌憚抛灑的青春,為夢想和愛情追尋的青春,最為自由幸福的時光。蘇林就是我的青春。
我環顧四周,沒人将眼光放我倆身上,于是微踮起腳,在他臉上輕啄一口,道:“你好帥!”
他臉紅,低頭莞爾。
我與他在高臺上站了許久,養馬人牽着馬大喊‘回去了’時我倆才分開,我在他身後,随着他背影。騎上馬後也走在他身後,晃晃悠悠走過樹林,陽光穿過樹葉樹枝,灑在馬鬃毛上,馬的毛發油亮反光。
下山後我們又坐木船上于鏡子般的湖面上游蕩,木船窄窄的船尾劃出一條長長的燕尾般的波紋,蘇林因強烈的陽光而皺起眉頭,他一句話也沒說,只癡癡望着那裏的一切。
他不知自己将來會在哪,但他能做夢,夢裏都是我與他兩人。
我也是。
于是我也沉默,腦子裏除了高遠的天空和絲綢一樣的湖水,就只有蘇林,不是他的模樣和言語,而是他沉默地坐在我身邊的存在感。
茶馬古道之行結束後我們便回了客棧,踏上石板路時陽光正猙獰,蘇林後頸泛紅,曬的。他讓我帶着墨鏡,自己把臉皺成一團,額上細細密密布滿汗珠。
“幹脆買把太陽傘算了。”
路過店鋪時蘇林看到了畫着梅花的油紙傘,皺着眉頭道。
我仰天大笑笑兩聲。
他在我身前停下,朝我伸手,道:“幺兒走快點,好曬,等哈脫皮了。”(等下脫皮了)
我任他牽着,拐過各個偏僻的小巷道,路過正建的木質房屋,灰塵飛起,鑽進我鼻子,坐在陰涼地休息的工人看我與蘇林的眼神就像那些刺鼻的灰塵,一直環繞我倆消失在小道盡頭。
到客棧小院時,第一個鑽進我倆眼睛的就是挽着褲腳沖刷水池的蘇林叔叔,他又歪着嘴叼着煙,皺着眉頭,眯着眼睛朝我們招手。
蘇林攬着我肩推門進了院子,問他叔叔:“做清潔啊?”
“你幺嬸說都長青苔了,叫我刷一哈。”叔叔抹一把額頭上的汗,“耍完了?”他問我倆道。
“嗯。”蘇林回答道:“我就不幫你了,我和段同學要睡覺。”他痞子般地攬着我往房間走。
“批!你勒個崽兒就是懶!”蘇林叔叔粗魯罵他道。
“是是是!懶得跟你兩個說。”蘇林表示不屑。
回房間後我找出防曬霜幫他擦了,他頸子後稍微有些脫皮,在我一再叮囑要記得擦防曬霜的情況下,他幹脆把頭埋到了枕頭下面。
他睡着後我到院裏幫他叔叔打掃,水池被我倆刷得锃光瓦亮。
吃晚飯時蘇林準時醒了,我累得四肢發酸,蘇林幺嬸做飯,雖然一大股重慶的麻辣味,還是比古城裏那些飯店好多了。
晚上我倆默契地沒選擇去酒吧,而是在附近逛了逛,一些精美的小飾品店,還有女式長裙和披肩,我沒忍住多看了那些頭戴花環的女生幾眼,蘇林又跟我賭氣半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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