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蘇林和長輩們
當天晚上蘇林就給我打了電話,一通電話講了兩個半小時,我爸見我一邊寫手稿一邊窩在房間裏打電話,一臉狡黠地問我是不是談戀愛了,還叫我什麽時候把女朋友帶回家看看。
我笑笑,只說‘你兒子還沒帥到可以在短短七天內就把一個妹子的地步’。
父親也笑,臉上皺紋堆起,道‘如果要交往就一定要考慮清楚,一定要對別人女孩子負責’。
因為父親的初戀就是母親,所以他特別看重‘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而我,其實我也特別看重,不過我們的對象不同罷了。
母親晚上有炖了銀耳,逼我和我爸喝,爸爸朝我做出一個鬼臉,道‘其實我最煩的就是你媽這點’。
母親則不服氣道‘叫你喝銀耳是為你好’。
父母之間的拌嘴已經很久都沒摻雜過火藥味,多數是這樣弱弱的,帶些恩愛的争吵。
我記得最近的一次兩人吵架是在我初中時候,那時候婆婆七十大壽,因為我從小就聽母親講婆婆如何如何偏心,如何如何只喜歡哥哥和妹妹們,本來就對婆婆報以敬而遠之的态度,婆婆大壽那天又恰巧我被冷落在一旁,我眼睜睜看着父母和長輩寒暄,我眼睜睜看着婆婆的朋友們用蒼老的手在哥哥和妹妹的臉頰上摩挲,我聽着他們贊揚‘多好的孩子’,堂姐和我一樣寂寞,一樣孤立無援,但她不像我不知所措。堂姐坐在角落,擺弄着桌上的碗筷,我站在門口,沒人來問問我,也沒人管我,我只想轉身離開這個地方,逃離那些蒼老的刺眼的笑容。
事實上我正是這樣做的。
當時很傻,我想去找鄭辰逸,我想到他家去吃飯。
事實上我就是去他家吃的飯。
妹妹指着我的背影大叫‘哥哥跑了’,哥哥兩步追到我身後要把我拉回去,但彪悍的我直接往他鼻子上擂了一拳。父母在後面大叫我的名字,我沒理他們,只一股腦往前跑。
于是就這樣,誰也沒攔住我。
我敲開鄭辰逸家的門時,他們正飯桌上吃着,鄭辰逸一見是我高興極了,拉着我手讓我坐到他旁邊,他母親為我添了碗筷。我将這件事情跟鄭辰逸說了,我們無話不說,他狠狠地咒罵了那些無辜的老年人多次,只說‘哥們跟你一起,不用怕那些人’。
我的行為直接導致父母的争吵,我回家時看見媽媽抄起家裏的瓷器就往爸爸身邊砸,邊砸邊亂罵着,她說‘你那個媽!到底把我們家當什麽?當着我面說你沒出息就算了!對睿睿也這樣!不就是你哥他們家比我們家有錢嘛!老子不稀罕她來照顧睿睿!但是我決不允許睿睿被這樣欺負!她是他婆婆嗎?啊?她眼裏除了錢還有什麽?做出那副樣子給誰看呢!’
爸爸只一只說‘你能不能講道理?她是我媽!睿睿完全可以和倩倩(堂姐)一樣規規矩矩在桌上坐着,我媽能有幾個七十歲?’
媽媽紅着臉大叫‘老子祝她長命百歲!老子祝她過不完的七十歲!’
父親一怒,甩手出了家門,母親只坐回沙發上哭。
我自知自己錯了,悻悻坐到母親身邊,不知怎麽安慰她,從茶幾上抽了兩張紙遞給母親,期間只能聽見母親抽泣的聲音。
之後他們或許還為婆婆吵了無數次架,但都沒當着我的面吵過。看到父母恩愛的樣子,總覺得他們逃避了這個問題,他們從不想提到這個問題,他們和我一樣讨厭争吵。
兩人在我房間裏和我聊了很久,問我以後想做什麽,我說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當小說家,我一直想當小說家。
母親非常支持我,父親只隐晦地笑笑。
但是母親又扶着我的肩膀說‘如果讀不到那個專業那就還是要以專業課為主,你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
‘小說家不就是我的前途嗎’我當時這樣問母親,母親只是笑笑,說‘我們當然支持你’。
但是如果你真的讀不到好的學校呢,但是你最後因生活所迫不得不去學習一門更加實用的技術呢,你為何固執地要把‘小說家’當做畢生追求?為何不把它當做業餘的陶冶情操的愛好?
我說不出我為何如此固執。我只是想擁有一個夢想,只是想要一個我所熱愛的生活的目标,只是不想讓從初三開始的白日夢都浪費。
‘如果你可以,完全能把你所想的寫出來,出成書’。這句話是我初三時父親告訴我的,但他還是希望我能有順風順水的生活。
我的父母都是這樣,母親曾說‘我的生活沒有大的成就,也沒有大的失敗,我從小到大也都沒有過什麽夢想,所以我不懂你在想什麽,我知道你熱愛,但是我沒有親身感受過,我不知道那種願望有多強烈,足以讓你犧牲你的未來’。
其實那種感覺很好懂,就是我愛上蘇林想要為他不顧他人眼光的感覺,就是我愛上蘇林所以寧願生活乏味無趣的感覺,就是愛,強烈、炙熱的愛。
父母不能理解我,非常不能,從我的夢想到我的性向。我并不因此埋怨他們,相反我非常感激他們,他們在用自己的思維方式為我鋪好前程,但是我想用我自己的。
我們也一直逃避着我們兩代人之間存在的巨大的溝壑,搭起一座岌岌可危的橋梁。問題總有一天是要直面的,只是當時的我沒料到爆發的那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而已。
第二天蘇林打電話叫我起床,邀我一起去游樂園,我興沖沖答應了,但起床時卻發現表弟就蹲我床頭邊留哈喇子邊看着我。我被他吓得坐起身子,直往床裏面躲。
小姨拿着尿不濕進來一把将表弟抱走,見我手足無措的模樣,忍着笑跟我打聲招呼。
我出卧室的時候才發現家裏已經忙得一團亂。
“媽,我今天要出去玩,和蘇林一起。”我朝做清潔的母親道。
母親關掉吸塵器,猶豫半天說:“今天小姨和弟弟都來了,就不出去了吧,你們一起玩了七天,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我回來吃晚飯。”我讓步道。
“今天家裏都來客人了,你這樣像什麽樣子。”母親微微皺眉道,“你就陪小弟弟玩會兒吧。”
我轉頭看那留着哈喇子的四歲的表弟,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我向來搞不定小朋友,流哈喇子的小朋友更讓我恐慌。
“但是蘇林明天就要回區縣了,我就不能跟他玩了。”我道。
“那你叫他到家裏來吃飯吧,正好我還只見過他幾次。”我媽怎麽都不肯松口。
“媽,你都見了人幾次了還不夠啊。”我道。
母親瞪我,道:“你還天天跟他膩一起呢,你不也沒夠嗎?”
我撇撇嘴,自知肯定是說不過母親的,于是跟蘇林打了電話,叫他到我家來吃飯,沒想到那貨竟然真的厚着臉皮就答應了,還得寸進尺地要住進我家,我原本想拒絕,但是我連蘇林都說不過。他不過就是說了‘乖嘛,楞個我就可以多和你在一起了撒’,我都對自己的自制力絕望了。
于是我又跟我媽商量,我媽倒是爽快地答應了,只稍微問了一下蘇林晚上睡哪。這還不容易嗎?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父親開始做飯,蘇林到了。
我幫蘇林開門時,見他只背了一個雙肩背,納悶問他:“你衣服帶夠了嗎?”
蘇林狡黠笑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他跟我到房間裏,神秘兮兮地關上門,道:“其實我覺得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不用穿衣服,就沒帶幾件。”說罷就攬着我腰要湊上來吻我。
“你這都安的什麽心思?死流氓!”
我只讓他啄了一下,幫他把衣服收拾好放進衣櫃。這一收拾才知道,蘇林常穿的白襯衫竟然是阿瑪尼的,連黑背心都是ck。
“你才是真的‘低調的奢華’。”我皺臉罵他道,“你他媽有什麽東西不是牌子貨?”
“你不是。”他油嘴滑舌道。
“滾。”我不耐煩道:“你這樣誰養得起你?”
“船到橋頭自然直,老天不會虧待我滴。”蘇林樂天道。
我無奈搖搖頭,嘲蘇林纨绔。
“哎喲,襯衫是我媽送我爸的生日禮物,尺寸小了才給我穿的。”蘇林解釋道。
我甚至記得蘇林高一時被那些奢侈品的價格吓得翻白眼的樣子,仔細想想他還真不是舍得把錢花在衣服上的人。
頓了幾秒,蘇林貼近我道:“我內褲也是ck的,要不要看?”
我唰的臉紅了,忙把他推開,道:“你真想讓我看還會穿內褲嗎?”
“機智。”蘇林耍小聰明不成,失落點頭道。
我在房間幫他歸置東西,他調戲我也調戲夠了,便跑到廚房給我爸當幫手。我只知道蘇林會下面,還真不知道他會做飯,等我收拾好東西,走到廚房門口只見蘇林和我爸談笑風生,手上的活還幹得麻利,讓蘇林住到我家和娶個媳婦有什麽區別?
“爸,你放心讓他切菜?”我倚在廚房門框邊,打量拿菜刀的蘇林道。
父親笑嘻嘻瞅我一眼,埋怨似的道:“你有蘇林一半可以的話,找媳婦就不成問題了。”
蘇林嘴角勾得老高,怎麽看怎麽一副炫耀的表情,他轉過頭看看我,趁我爸不注意便朝我撅嘴以示飛吻,見我爸轉頭繼續做飯便又低頭,微微笑着。刀落在菜板上的篤篤聲,和蘇林微偏的側臉,蘇林動作時候不經意露出的胳臂上的肌肉,我目光一放他身上就不想移開。
母親見我倚門邊傻站着,不耐煩地将我拉開,道:“你不做事就別在這礙事啊。擋着你爸和蘇林。”
“沒什麽,阿姨,他占地面積還是沒得楞個大。”蘇林邊幹活邊擡頭朝我媽笑道。
“你看看,勞動人民需要我,我可是精神豐碑,我不能走,我要陪人民群衆戰鬥到底。”我賴着門框朝我媽道。
只見我媽兩手往腰上一叉,教育我道:“诶我說你這孩子,一天好吃懶做還人民群衆需要你呢!你要是有蘇林一半懂事那得多好!”
蘇林得了表揚自然高興,自顧自傻笑,我白了他一眼。
“我說媽,你敢不敢別跟我爸說一樣的話?你們怎麽胳膊肘朝外拐啊?”我不服氣道。
“你胳膊肘是朝內長的?”我媽笑着朝我瞪眼。
蘇林笑出聲,不過比上他平時的笑聲那算是溫柔許多。
“去去去別礙着蘇林很你爸啊。”我媽玩笑話說完了便又要趕我走。
“他要看就讓他看吧,學着點也好。”我爸阻止我媽道。
母親也不跟父親争辯,只假裝埋怨說‘孩子懶樣都你給慣出來的’,搖搖頭繼續手上的活路。
當天中午,飯桌上有一半的菜是蘇林手藝,雖然風格跟我爸很不一樣,但歪打正着對了小姨的胃口。面對溢美之詞的狂轟濫炸,蘇林同志表現得相當鎮定,這無疑給長輩們留下了近乎完美的印象。
下午父母和小姨出門保養汽車,順便看看房子。至于我媽為什麽對小姨買房的事情這麽感興趣,這我也說不清楚,自從炒房熱開始我媽就有點不正常,只要是周圍誰要買房她都得去摻上一腳,可能她也正在物色不動産投資。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一走就把三歲的弟弟給留下了。
我表示無奈,革命的智多星蘇林同志表示他有辦法。
于是長輩們前腳一走,他後腳就把我書櫃裏所有的漫畫給搗鼓出來,揀出幾本老夫子堆在懵懂的岑軒(弟弟)面前,半哄着朝他道:“弟弟聽話,你哥和我要去房間做作業,你就在勒點安安靜靜看書哈,乖,不準來打擾我們哈。”
岑軒坐沙發上愣愣地點頭。
蘇林見岑軒聽話了便朝我使眼色,二話不說将我拉進卧室,吧嗒一聲把卧室門給別上。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蘇林摁在衣櫃上狠狠地吻,他捧着我的後腦,生怕我被磕着。吻到涎水就要從嘴角滑下來了他才肯松開,雙手在我腰間和臀部游移。
“你帶了沒?”我抓住他不安分的爪子。
“帶了的,脫嘛。”蘇林饑渴的本性暴露無疑。話畢,他噼裏啪啦地開始解我腰帶,拉開褲鏈,拔下最後一層。
“別!”我掙紮着要阻止他,“你硬來呀?”
就在蘇林要說些痞子樣的話時,粗魯的敲門聲把我吓得一個激靈,手忙腳亂推開他,又馬馬虎虎套上衣服穿好褲子。
“來了來了,馬上!”我邊系好腰帶,邊連滾帶爬沖過去開門。蘇林則不緊不慢地拉上褲鏈。
開門之後,只見岑軒手裏拖着翻開的老夫子,雙眼紅透了,淚眼惺忪把我倆給看着。
“怎麽了?”我問他,內心慶幸還好不是父母。
“怕!”小家夥見我一臉不安,愈發猖狂的仰天長嘯,眼淚跟噴泉似的,蹭蹭蹭直往外冒。
蘇林撇撇嘴,下身還頂着牛仔褲,悻悻進了洗手間。
我只好把岑軒帶回沙發上坐着,小祖宗要什麽我就給他拿什麽,這感情好,蘇林完事後一出來就給吓傻了。
“你……們,打了一架?”他邊系腰帶,邊小流氓似的勾着背,湊過來看看殘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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