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只有你不能

蘇林什麽時候醒的我不知道,沉默的空氣讓我也疲倦得不行,最終屈服閉上眼,一覺睡到了終點,醒時候蘇林已經坐直了身子,輪到我靠他身上,他用臂彎将我攬着,襯衫蓋在我身上。

我醒後不敢坐起身子,生怕如果我起來了就再也無法躺回他懷裏。

“醒了?”蘇林發現我偏頭,溫柔問我。

“嗯。”我答道。

他不再說話,攬着我的手松開了,頭轉向一邊望着窗外。

“到了。”蘇林道。

“嗯。”我應答着,坐起身子,穿好衣服。

這一站是格姆女神山,又得坐索道,蘇林看到山沿上牽着的長繩不由得頓了兩秒。司機将我們帶到山腳下,指指索道□□。衆人會意,挨個上去。

這次的索道沒了周遭的保護措施,就跟雙人秋千似的,只身前放下一欄杆擋着,好處是景色能看得更清楚,壞處是讓你身邊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蘇林死死攥住那欄杆,鐵鏽粘在他手心,他雙眼平視,只看冒出來的山巒,故意不見腳底和背後的空闊。

我當然知道他怕得不行,稍一動作又搖得不行,所以他只能僵硬地坐在那。

“怕?”我問他。

“嗯。”這次他才規規矩矩承認。

我伸手覆上他的手背,他的皮膚冰涼,我能感覺到他微微地顫抖。我沒心思去欣賞風景,變得無法理解這裏,心裏只充滿了關于蘇林的疑惑。

蘇林沒反應,任我握着。直到終點,他都沒有反應。

“山上有猴子,別帶吃的上去啊。”工作人員提醒道。

蘇林朝那人笑笑,等着我跟上他。我兩步趕到他身後,還以為他要伸手牽我,不料他見我跟上就獨自出發走在前面,我只好跟他走上破爛狹窄的木質棧道,說不出是哪裏來的失落感。

上山過程中我們被鐵絲網束縛在棧道上,鐵絲網和棧道欄杆上都挂着紅綢帶和小木牌,越往山上走越密集。我看着蘇林的背影,他怕我跟不上,偶爾故意停下來等等我,微微側身用餘光看我,見我在他身後才放心地繼續走。

想到他正跟我賭着氣,不肯正大光明轉頭看我,我只覺得心中暖暖的,愧疚感更甚。

那天之後的旅程我已經記不清了,只還記得在格姆女神關于有情人的傳說,只記得我任性地纏着蘇林買了一小木牌,用紅綢帶挂着,挂在面朝山下的枯樹枝上。上面的願望是我寫的,沒好意思拿給蘇林看。

‘但願段岑睿和蘇林,無論生活落于頹敗還是充斥波瀾,抑或永遠庸碌,都能攜手完成。’

下山時蘇林更怕,坐索道上幹脆閉上了眼睛,我還是握着他的手,他還是任憑我握着。

坐車回旅館還是老樣子,無趣沉悶。

晚餐在泸沽湖邊的小店裏草草解決,不是菜品味同嚼蠟,而是蘇林連勉強也擠不出來的笑容,讓人啖之無味。

蘇林一直有心事,連回旅店看電視都直愣着眼神,我到他身旁靠着,他也只是看着,囑咐一句‘蓋好被子,別着涼了’。

我倆沉默地耗到淩晨,電視機械地響着,閃動着屏幕。

蘇林摸出手機,一看已經淩晨,撐起身子要關床頭燈。

我當時覺得,如果我再不說,如果再這麽耗下去,一覺醒來後身旁不會再是蘇林,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面無表情的木偶,重複着愛、憤怒和容忍。于是精蟲上腦,我拉住他手臂,阻止他關燈。

“啷個了?”他問道,努力抑制着眼神中的擔憂。

我沒回答,猛地撲到他身上吻他。蘇林沒反抗,自暴自棄似的任憑我捧着他臉,被動地接吻。

“你怎麽不像以前一樣?”我問道。

蘇林笨拙地把手放到我腰上。

“你到底在想什麽?”我問道。

蘇林兩眼中的憂郁和欲言又止的顫抖的嘴唇直接将他的不安傳達給我,他一言不發勝卻千言萬語。他怕的不只是高度,還有不确定的愛人。

“你別對我這樣。”我哀求道。

“幺兒......”他聲音沙啞,都是未經準備的無奈和心痛。

“別不理我。”我道,眼眶不知怎麽濡濕了,可能是愧疚,可能只是單純的害怕他絕望。

“別不笑。”我道。蘇林呼吸沉重,我能感覺到他吐出的氣息。

“我愛你,真的,真的只喜歡你。”我放棄忍耐,放縱地落淚,“你別對我這麽冷淡呀,所有人都可以這樣對我,就你不能,就你不能這樣讓我難受!”

“我真的愛你的,我愛你,你想聽幾次都可以,我之前不說我錯了,別......別這樣。”我坐起身子,小孩一樣用手背抹眼淚,吸着鼻子,“對......對不起嘛,我求你了。”

蘇林也坐起來,把我抹眼淚的手拉開,哄道:“別哭啊,我不生氣了,你別哭啊。”

他越是溫柔我就哭得越厲害,我都說不出當時淚腺怎麽這麽發達,我的原則一向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這下好,決堤了。

蘇林捧着我的後腦,斷斷續續地吻我的眼睛和臉頰。

“我不楞個了,再也不楞個了,幺兒莫哭,真的,我發誓。”他哄我道。

我只顧着抽泣,大腦裏一陣空白,根本說不出話來。

“幺兒。”他與我接吻,一如既往地溫存。

那天晚上蘇林很溫柔,但沒了話,只顧吻我,只顧與我結合。最後發洩時也沒叫出聲,隐忍着進到最深處,按着我胸部聽我急促的喘息聲。除了實在忍不住時會小聲地叫他慢點,我也不敢多說話。或許是因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也可能是因為蘇林溫柔許多,後面不如第一次那樣疼得難受。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總算正常了,所謂‘夫妻沒有隔夜仇’,我想這就是肉體接觸的神秘功能。

我還是被蘇林吻醒的,他已經洗漱完,趴我身上舔我下巴。

“嗯?”我還睡得迷迷糊糊。

“起床了。”蘇林邊吻邊道。

“卧槽變态。”我蹭被他蹭得想笑,擡着頭要躲開,他就往我脖子裏蹭。

“哎呀你別蹭,要遲到了!”我想把他推開。

“昨天沒做夠。”蘇林笑道。

“你簡直瞬間複位!”我掙紮道,但實際上迫于蘇林的體重,根本動不了。

“你昨天不是叫我不要楞個邁,我就謹遵幺兒教誨。”蘇林狡黠道。

“我不幹!”

兩句争執之後,我和蘇林的打鬧變成了扭打,那貨在我身上胡亂摸了兩把之後竟然直接把手伸進我睡褲裏。

“硬了。”蘇林壞笑,驚喜道。

“那叫晨勃好嗎晨勃!你興奮個鳥啊!”我瞪他道。

“來一炮嘛。”蘇林捏我。

實際上他根本不用征求的我意見,只要他抓住機會壓我身上,随便摸兩把,我就已經毫無反擊之力。

正做到一半就聽得一陣粗暴的敲門聲。我還認為蘇林會失去興致,但我失策了,那根本對他沒影響。

“醒了沒?出發了!”司機粗犷的聲音直接把我給吓到了,我一個激靈,蘇林被我這動作刺激得更賣力,我差點叫出聲來。

敲門聲更加粗暴,甚至摻雜了暴力的成分在裏面。

“絕對他媽是個熊。”蘇林憤怒地罵一句。

“快點!”我催他道。

“艹!”蘇林生氣,果真就快點了,我被折磨得欲生欲死又不敢叫出聲。

“裏面人在嗎?起床沒?”司機怒吼。

“有!馬上!”蘇林佯裝鎮定應答,乍一聽還認為他完事了。

“快點!”司機砸門,憤然離開,又敲隔壁門。

“我說你都這麽大了,射了吧還是。”我喘息道。

“你到底爽不爽?片裏頭都叫出來,你啷個只喘不叫诶?”蘇林納悶。

其實蘇林不錯,我是指活好,所以我也忍得很難受。

“偶爾憋出個一兩聲來像便秘一樣。”蘇林賤笑道。

費了他的口舌,我沒叫出來,笑出來了。

我倆上車時司機已經炸毛無數次,不過我們還不是最晚到的。接下來的一天又只能待車上,我已經做好睡一天的準備。

一天悶熱、一天涼風習習又一天悶熱,這種天氣的禮尚往來,最終遭罪的是我。回到古城的第二天,我就卧床不起了,并且纏着我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帶着摧枯拉朽般的氣質的感冒。涼氣就像從我的骨子裏滲出來似的,但皮膚上又隐約蒙着一層熱度,徹底剔走我全部的精力。

“肯定是你縱欲過度!”我被蘇林用被子裹得緊緊的,埋怨正收拾東西的蘇林道。

“說得像你清心寡欲一樣。”蘇林不屑笑笑,又到我床頭吻吻我額頭,道:“白長一身膘。”

“滾你媽的,給老子買中飯去,只想喝粥!”我從被子裏伸出腳把他踢開。

“把腳放進去!”蘇林攥着我腳,給放回被子,又揉揉我頭:“感個冒像來例假一樣。”

“我已經三年多沒感冒了,只怪各種病毒太會挑時間。”我無奈道。

“哼。”蘇林輕笑,只盯着我看。

“餓。”我面無表情道。

“我去買。”他把手放到我枕邊,孩子似的偏頭看我,道:“你睡嘛,我馬上就去。”

“你看着我我睡不着。”我道。

“嗯......那你就發發呆。”蘇林道。

我無可抑制地笑出來:“發發呆!你賣萌!娘死了!”

“不準笑!我娘你還讓我壓!”他捏我鼻子作為懲罰,後見我皺眉只好松手,幹脆地站起身來,道:“好好睡!我去買飯飯!”說完自己都忍俊不禁。

“我要喝粥粥!”我順着他的疊詞道。

“哎喲你真的夠了,滿地都是我的雞皮疙瘩。”蘇林聳聳肩,帶着嫌棄的表情出門。

他走後将門輕掩着,陽光從門外滲進來,讓人充滿期待。我很想到院子裏走走,但是在提不起精神。

“發發呆,卧槽。”我想起蘇林說話時一本正經的表情仍然想笑。這個表情、無心的話和從他發絲間透出的陽光,是我最喜歡的早晨。

等了不知多久,蘇林回來時我已經起床了,在房間裏散步,想借此驅逐感冒病毒。

“腦細胞燒完了?”蘇林開門就見我瞎晃悠。

“我不想死在床上。”我擡腿道,順便扭扭脖子。

“行走着死去,痛苦焚燒的青春。”蘇林用某當代乙女男作家的口吻,眯着眼睛,一臉享受地仰頭道。

“哈哈哈。”我徑直走向他,摟住他脖子吻他臉,道:“走出去吃飯!”

蘇林沒動,朝我撅撅嘴。

“感冒了,算了。”我推開他道。

“哎呀我不怕,艾滋病神保護我。”蘇林兩手擰着塑料袋無法摟我,只好朝我逼近些。

“你的艾滋病神和感冒有毛線關系!”我瞪眼道。

“親一哈嘛,不用舌頭,輕輕的。”他撅嘴道。

就在我要屈服的時候,蘇林叔叔驚悚的出現在他身後,豪邁大叫道:“蘇林你崽兒在捱撒子?叫小睿出來吃飯撒!”

蘇林不耐煩地白眼,道:“曉得啦曉得啦!”

我當時只心想好險,差點就吻上去了。不過以蘇林那與我大相徑庭的大腦回路來思考,他肯定在想:好可惜,那個批哈兒喊毛線(那個傻子叫毛線),差點就可以親了。

我在綠藤隐蔽的小亭下坐着,皮蛋瘦肉粥仿佛在全國各地都是一個味兒,帕帕羅蒂的烘焙也都是一個味兒,蘇林撐着頭看我,見我胃口不佳,一直欲言又止。

“不好吃?”他問。

“好吃。”我應答道,“但是嗓子痛,又感覺沒力氣,艹,好難受。”

“哎喲,生個病髒話就沒停過。”蘇林抹抹我嘴角。

我把頭搭在桌上,道:“真的累,感覺整個身子都是軟的。”

“乖,把飯吃完了再吃藥,吃了藥發發汗就好了。”蘇林揉揉我頭,溫柔道。

“嗯。”我應答道。

“我發現你睫毛其實還是多長的。”蘇林摸摸我眼睛。

“呵呵,眼拙。”我不屑道。

在此之前,我從沒覺得生病還能用來享受。

我的病只持續了一天,原本打算去香格裏拉,蘇林也因為我的病而把行程取消了,只說‘以後去的時間多的是,而且人多一點也不好,到處都是病菌’。

于是第二天我們就坐上了回家的飛機,終于等我能做到他身邊,也不知怎麽了,還不好意思跟他接吻。

直到我們拖着箱子走出江北機場,蘇林正想上前牽我的手,我一擡頭就見着父母都站在接機口等我。蘇林已經牽上我了,好歹父母都還沒發現我倆,我急忙從他手中掙開,指指我父母道:“別,我爸媽。”

蘇林的手中空落落,輕輕捏着卻只能捏到空氣。我低頭看見他的手,落寞又慣性似的輕握。我明明心中難受,我明明想牽着他,但我沒勇氣将對他的依賴坦白于衆,特別是對我的父母坦言。

“嗯,去嘛。”蘇林擠出一絲微笑道:“我明天就去找你。”

“那我走了。”我朝他擺擺手,轉身後根本不敢回頭,因為害怕父母發覺。我朝着父母笑着,滿面陽光地走向他們,心思卻是留在了蘇林身邊,和他一樣失落,莫名的郁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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