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看你怎麽想
九月十五號,中午十二點,一食堂門口,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三頂橘色帳篷搭起,幾張桌椅,一個擴音器,幾張簡陋的海報,海報上寫着‘外院、建藝合辦迎新晚會,九月十七日晚七點’。
外院宣傳部和建藝傳媒部的幹事和部長們坐在帳篷底下,輪流拿着擴音器朝人群喊‘外院建藝迎新晚會九月十七晚七點,我們與你不見不散’。
部長拿着小風扇坐在我旁邊,臉皺成一團,襯衫扣子解開三顆,還嫌熱。
電扇的嗚嗚聲一直在我耳邊響着,我任部長把胳臂搭我肩上,唯一的盼頭就是等到一點半散夥。
“渴嗎?”鄭辰逸手中的擴音器剛被傳媒部另一個幹事接過,便拿着礦泉水走來問我們。
但還沒等到我和部長答話,他就迫不及待仰頭豪飲。
“卧槽,你存心的吧!”我嗓子眼就要冒出煙來,眼睜睜看着在陽光下晶瑩剔透的礦泉水在水瓶裏漸漸減少。
鄭辰逸喉結上下滑動,脖子上汗水泛光。
他以一副‘整到你了吧’的表情朝我們挑眉,又道:“我去買冰水。”
“诶诶诶,算了,還得跑到超市去,太熱了。”部長叫住他。
“大人,幹事就是用來幹這種事的。”我阻止部長。
“那你去。”部長推我道。
“小的腳力不濟!”我懶道。
“等你們說完我都回來了。”鄭辰逸伸出他的長手給我頭來了一記手削:“怎這麽懶呢你!”說罷就要去買水。
“诶還是算了。”我阻止他道,再示意他把喝過的水扔過來:“那就行。”
他頓了兩秒才扔給我。
我打開蓋子,剛湊上。
“咳!”部長的臉離我極近,兩眼瞪得跟銅鈴似的。
我迷茫地看看他,在轉回頭看看手中的水。
“要不大人您先?”我把水瓶湊到他嘴前。
“哼。”他冷哼一聲,表情仿佛在說‘這才差不多嘛小子’。
部長接過水瓶,直接湊上瓶嘴,比我想得豪邁得多,菜的是喝到後來他的耳朵也慢慢變紅了,心裏想什麽暴露得一清二楚。
他沒喝完,剩下的留給我。我象征性喝了兩口又扔回給鄭辰逸,那家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繼續喝。
這就像部長和鄭辰逸深吻,我又和部長深吻,鄭辰逸又和我深吻,至少口腔細菌的交流是這樣一個過程。
不過對于我和鄭辰逸來說這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動作。
這天最讓人心煩的是後來在宣傳過程中來摻一腳的建藝外聯部部長。
輪到我拿着擴音器大嚎的時候他就站在我旁邊,雙手叉在胸前,對我指指點點道‘聲音大點’、‘诶你怎麽這麽喊呢’、‘多單調啊,我跟你說......’,‘诶你到底會不會喊啊’。
後我實在忍不住,面無表情把擴音器遞給他道:“學長你說得太複雜了,臺詞太多我記不住,幫我示範一下吧。”
瞬間他的臉就黑了下來,下颚發怒似的往外伸,盯我的眼神那叫一個兇狠,也不接過擴音器,下一秒仿佛就要爆發出來。
鄭辰逸見勢頭不對,急忙上前接過擴音器,道:“我聽懂了,我來試試。”
他其實也沒聽懂那人到底講什麽,不過當他開始喊時,那外聯部長也待不下去了,厭煩地看我倆一眼。
部長從帳篷裏出來,小流氓般攬過我肩膀,一臉不屑地模樣對那人豎中指:“You can you up, no can no BB!”(你行你上啊,不行別批話)
那人罵罵咧咧離開。
“啥時候輪到你欺負老子小弟了?不他媽想混了!”部長朝那背影道。
他的形象在我心中瞬間就變得特高大。
傳媒部部長是一特高大的爺們,正坐敞篷裏休息,見我部長冒出髒話急忙叫住他:“應帆!別鬧啊!他那人是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較什麽勁呢!”
“你們院沒人啊?他到底怎麽選上部長的?”歐陽心煩,質問傳媒部長道。
“诶,外聯部不就要臉皮厚嘛,你別太過了啊。”傳媒部長說着自己都想笑。
“你哪天跟他說說讓他消停消停呗,大一搞到大二不心煩啊!”部長走回帳篷裏待着,跟傳媒部長抱怨。
鄭辰逸朝我聳聳肩,無奈地看我一眼。
宣傳結束,我和鄭辰逸一道去吃午飯,問部長吃沒,他說吃過了,但非要跟着去,還說‘就當下午茶’。傳媒部部長一見他這麽積極顯然就不樂意了,也非要跟着去,說要看着他以免他籠絡鄭辰逸。
部長罵他市儈,越罵他越要跟着。
兩人在飯桌上吵架是片刻沒停,多是‘你白眼狼’、‘你忘恩負義’、‘你不講義氣’之類的譴責。加上這倆人我就沒奢望過有個安安靜靜的午餐時間。
最後還是部長舉了白旗,他看了看時間說自己下午還有課,匆匆回了寝室睡覺。這無疑給了傳媒部長黑他的好機會。
“诶我跟你說,你別看歐陽現在吊兒郎當的,咱大一那會他木着呢。頭發黑黑短短的,瞧着就是一正太。當時我們也搞迎新宣傳,那家夥一人坐那兒也不跟別人說話,我上去跟他開玩笑,他那嘴閉得,就跟人把他嘴從裏面給縫上了似的......”
“他最讨厭的就是剛剛那人,我們院那外聯部長,他就看不慣人當着上級颔首低額對着我們那就跟當了爹似的嘴臉,一有機會逮着人就罵個沒完。”
“不過那人是有點賤。就我們當時迎新的時候跟歐陽打了幾天交道,後到處傳說歐陽是同性戀,搞得我們院都知道歐陽這外院的基佬,純屬給他炒紅的。有些人也是,心裏想就行了吧,非去人背後指指點點的,生怕人不知道。”
“特別有次我們院跟你們院聯誼,你也知道腐女就喜歡開那種玩笑,那些女生就讓歐陽跟我們院一男生做那些暧昧的動作,”說罷他比劃一番,道:“就這樣......你懂的。後來那男的死活不幹,還瞎嚷嚷,說什麽‘他是gay啊,不嫌惡心啊’。嗨喲,你根本想象不到你們外院的妹子有多剽悍,幫着歐陽,對那男生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陣痛罵,罵得人根本擡不起頭,現在見了你們外院大二的還繞着道走。”
“不過當時歐陽那眼神可是真可憐,就那種就要哭出來了然後強裝無所謂的眼神,看着真揪心。那兩人也真是,我當時都想沖上去揍他們兩拳,這氣受的。後來歐陽就有點自暴自棄了,跟我說‘汪濤,我跟你說,大爺我想通了,反正老子這樣是找不到妹子了,gay就gay吧,随他媽的去’,反正現在那貨挂身上的節操已經不多了,還一碰就掉,掉了還不帶撿回去的。不過這樣也好,至少痛快了,後來導員也找他談話來着,好了不少。”
“那他是gay嗎?”我越發好奇。
“其實吧這事兒不重要,你要是真想跟人好好相處的話,gay不gay的還真不重要。你看我就跟他處的不錯,雖然我們經常吵架。這主要看你怎麽想。”他坦然道,并沒否定。
我下意識望鄭辰逸一眼,那家夥竟然向我投來鼓勵的目光。
我想他肯定發覺了什麽。
吃完飯後我們各自回了寝室。我回寝室時正巧遇上馬帥出門,說是有人找他打臺球,吳韻遠正睡午覺,展凡看書。
我剛坐下,椅子還沒給捂熱,我破碎的手機屏幕就亮起來了。
只聽見鄭辰逸那衰人的聲音。
“岑睿,我忘帶鑰匙了。”
當天下午我跟有着一米八幾個子的鄭辰逸擠一張床,期間免不了肌膚接觸,稍微一碰到他就刻意要躲,後幹脆背向我睡。我倆一直睡到下午四點半,室友都走光了。
我醒時他還睡着,我戳他腰他沒反應。叫了幾聲,他眼睛還是閉得死死的,想必肯定累壞了。掙紮許久,我實在是沒轍了,幹脆把他身子給掰過來平躺着,這才發現他□□已經聳得老高。
“鄭辰逸?辰逸?”我叫他,他還是沒醒。經我深思熟慮,還是決定不叫醒他,要是他醒來發現自己在我床上硬了,那得多尴尬呀。于是我下床看書,等他自然醒。
約摸半個小時之後,他醒了,一看時間就埋怨我‘你怎麽不叫我?宣傳要遲到了!’
“你那東西翹得那麽高老子怎麽叫你啊?叫你起來撸啊?”我反駁,兇他道。
他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妙絕倫,我打包票他當時正盤算着怎麽殺我滅口。
下午的宣傳時間很短,傳媒部長一直纏着歐陽應帆,讓他給自己補補英語,好十二月份去把四級過了。
部長冷豔道:“不是我說你汪濤,你說你讓我幫多少忙了?一頓飯都沒舍得請過,你說你好意思嗎?白眼狼。”
“你瞧你瞧你那小氣勁!”傳媒部長不服道。
“大爺我還就小氣了,大爺我心眼沒大過,看不慣求來艹,凡士林給你備着呢!”部長挑釁他。
所以有時候我覺得部長特像蘇林。
不過蘇林是特別的。
當天晚上十二點,我翻出聯系人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按下撥號鍵,這次不是母親,而是蘇林。
幾天來他都沒打給我,我跟他打也是‘您撥的用戶正忙’。
于是我每天跟他發短信說‘有空了聯系我’。
我盡量麻痹自己,我裝作寬宏大量,滿不在乎。他肯定也會偶然想起我,在吃飯時候、做作業時候、看書時候、攝影時候,肯定也會翻出以前的相片看看,盯着我多看幾眼。不過他到底忙着什麽?高三時候那樣緊張他都能抽出時間來跟我打個電話發個短信,如今閑下來些卻沒時間了。
那段時間來自母親的未接電話倒是變多了,母親手機的、家裏的、還有母親單位上的,幾乎每天一次。那些電話未接并非我不想接,而是每當我還在猶豫的時候,電話就會挂斷。
蘇林有意無意的疏遠和母親特地的關心仿佛同時發生。
這讓我開始懷疑半個多月前的決定。事到如今,時間和距離成了最完美的諷刺。
後我和朋友吃飯時偶然提起蘇林,我說我有一個老朋友已經許久都沒有跟我聯系過。
展凡安慰我說‘都是這樣的,老朋友漸漸都淡了,人都要向前看,一直困在過去過得難受。老朋友一個一個去,新朋友一個一個來,主要還是看你自己怎麽想。’
鄭辰逸每次聽我提起蘇林都只埋頭扒飯,沉默着,微微蹙眉。
學生會的事情終于忙完,鄭辰逸邀我去看電影。
偌大的影廳只有我們倆。電影裏無聊的劇情乏味,燈光忽明忽暗打在我臉上。我沒忍住,問鄭辰逸‘你說我會不會就這樣真跟蘇林斷了聯系。’
他木讷許久。又溫柔又敷衍地給出答案:“主要還是看你怎麽想。”
“我能怎麽想?”我苦笑道。
“其實有時候,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麽重要,那麽不可缺少......可能只是因為我們個人太偏執。”他說話時聲音低沉,眼睑下垂,連帶着我的心情,突如其來的失落,巨大的陰影,一切都被連累着,摔到不見底的深谷裏。
我向往異常的經久不衰的愛情、永葆青春的夢想還有日複一日的堅持,這一切,或許真是我來得太偏執,或許真沒那麽不可缺少。
但這主要,還是看我怎麽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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