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這生活中再沒有蘇林

我沒錢了,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回學校的第一天就去找了一份兼職,在圖書館茶水吧當服務員,由勤工儉學中心提供的兼職。

在國慶節已度過的七天內,我用光了我所有的從家裏帶出的錢,還有我抱有的一點微弱的希望。

我那時還懷着要寒假時再回去跟蘇林把話說清楚的想法,雖然知道那種可能性極其小。

回校之後我仍然無精打采,吳韻遠玩笑我說‘該找個馬子了’。

自從回學校之後,鄭辰逸更是天天都來纏着我,頭天晚上會問我第二天的課程時間,第二天會找準時間,帶着他的室友跟我們一起吃飯。

在我把發生過的所有事情跟鄭辰逸講清楚之後。

他仿佛在營造一種氣氛,不讓我顯得孤單失落的氣氛,看到我半真半假的笑容,他就能因這膚淺的原因開心。

部長打電話叫我喝酒,原因是新開的酒吧打折,我畏畏縮縮地拒絕,我的确沒錢了。誰知電話那頭拍桌而起,大嚎道:“汪濤這次喝酒你請客,老子和小弟都沒錢了!”

電話那頭汪濤抱怨了幾句,部長又以一種讓人放心的語氣道:“走,去喝酒,叫上鄭辰逸,還有另外幾個幹事。”

我還沒來得及拒絕,他便說‘就這麽定了’。

喝酒那天下午,我正好有兼職,鄭辰逸沒課就在圖書館看小說,故意坐在我擡頭就能看到的位置。

買飲料的人很少,其實主要原因是看書的人很少,我站在吧臺後捱時間,整理新文的構思,随手拿了一張餐巾紙記下,但我的注意力并不能持續太久,不一會兒便會轉移到有關蘇林的回憶裏去。

鄭辰逸踱到吧臺前,在高腳凳上半倚辦坐,見我沒反應,伸手在我耳邊彈了一個響指。我緊張地擡頭,機械問他‘想要點什麽’。

“想要你笑。”他挑眉道。

“別鬧。”我皺眉,擺擺手示意他走開。

“你知道我在鬧?我認真的!”他瞪着眼極力辯解。

“得了吧。”我面無表情。

“瞧瞧瞧瞧,那怨婦樣,算了吧咱還是,笑一個來。”說着他就要用手來挑我下巴。

“邊去。”我不耐煩地打開他手。

“來杯綠茶。”他終于正經一些。

“不要糖。”他補充道。

“造。”我低頭給他泡茶。

“你造的真多。”他假惺惺贊揚道。

我擡眼瞪他。

“你還造什麽?”他雙臂撐在吧臺上,湊過來問我。

“我還造你是死基佬,我媽最讨厭死基佬。”我自嘲般道。

“哼。”他輕笑,道:“不錯嘛,然後呢?”

“你借了老子畫板,還給老子用壞了,還沒有還的打算。”我道,想起他每次提到畫板那種略帶抱歉的語氣,不覺勾起嘴角。

“我還弄壞過你的玩具,你他媽心痛得不得了,當時恨不得跟老子絕交。”我道。

“你還欺負我喜歡的女生。”

“初中的時候還跟陳學凱講過話。蘇林超級看不慣你。”

“從小到大得過無數個榮譽,結果讀個他媽二流學校。”

我越想越覺得他的生活軌跡毫無邏輯感可言。

“我還認為你知道多少,不就這麽點。”他輕蔑道。

“卧槽,不錯了好吧,托某人的福,我們可是六年都沒多少來往呢!”我諷刺他道。

“切。”他白我一眼,“你看你找的借口,這種也算?”

“加不加冰?”我問他。

“要。”

我把綠茶放到他面前。

“你說我去加辯論隊怎麽樣?”他邊啄一口茶水,邊征求我意見道。

“去啊。還能加綜測,多好。”我想也沒想。

“诶你說你能別這麽膚淺嗎?”他眉毛上擡。

“你想我怎麽回答?”我反問他。

他也答不上來,頓了半天,道:“但是這樣就沒時間來陪你了。”

“誰要你陪啦!大男人好麽!又不是小媳婦。”

他笑笑,不再說話。

“小媳婦。”很久之後他自言自語,低頭一笑。

“大爺你反應還是挺快的吼。”我諷刺他道。

“小媳婦就算了,”他狡黠笑着,擡頭看我,道:“媳婦還不錯。”

“诶诶诶,你注意點你死基佬的身份啊,這種攸關節操的玩笑你随便開啊?”我勾着嘴角道。

“你在醫院親我的時候,我從你那兒渡了點節操過來,現在還夠用。”他反倒諷刺起我來。

“你再提那天老子就用碎玻璃渣毀你容!”我瞪眼威脅他。

“得,我惹不起你,躲開總行吧。”他攤攤手,無奈道。

“你說你跟你媽怎麽這麽不共戴天吶?她怎麽說也是你媽不是?”過了一會他又開始不消停。

“那她怎麽不試着接受接受我?”我反駁道。

鄭辰逸沒話說,又喝茶。

“你別瞎操心了,她就是讨厭我們這類‘變态’,跟她和我爸出櫃的時候,她還提起讓我去看心理醫生呢。”我道,“我甚至覺得蘇林不理我都是因為她。”

鄭辰逸表情變得非常嚴肅,沉默着不再反駁。

“你什麽時候察覺我是基佬的?”我問他。

“老早了,很久很久之前了......”他回憶般,還微微帶着笑。

“我倆現在算是更有共同語言了。”我也無奈笑笑。

他勾着嘴角,擡頭看我,眼神複雜又慵懶,叢林中的野豹一般。

“您別像審視獵物一樣盯着我行麽?瘆的慌。”我躲開他的目光。

“你沒聽說過嗎,基佬對同性就像異性戀對異性,不可能會有一直純潔的友誼。”他道,“你怎麽有把握我們以後不會發展成那樣?”

我有些無語,想到自己和蘇林,仿佛也是從友誼開始的,不知何時就變質,直到現在虐心又虐身。

“放心吧,我喜歡的不是你這型。”我打擊他道。

“嗨喲,那驕傲的小眼神。”他笑我。

之後我倆不再說話,氣氛不知為何冷了下來。

晚上我們一道去了那酒吧,到達時燈光正昏暗,駐唱正哼着搖滾,部長搭着汪濤肩膀,一手捏着酒瓶子,跟着節奏搖。

“小弟小弟!這邊這邊來!”部長見我和鄭辰逸,大聲招呼我們。

在場的熟人不少,傳媒部的也有,連張展凡都被廖巧叫來了,當晚我喝了不少,部長摟着我,一個勁叫我繼續喝繼續喝,衆人甚至跟我拼酒喝。

喝到後來我涕泗橫流,說了不少抱怨的話,從蘇林到母親,從小說的看不到出路到坑爹的大學,越說越害怕未來。部長抱緊我,道‘都是這樣的,都是這樣的,別怕,會過去的’。

我才不信呢,是會過去,會過去的除了痛苦,還有片刻歡愉和狠狠愛過的記憶。時間的大水一沖,你還想留下什麽?

當天周末,一群人一直瘋到淩晨一點,學校回不去了,只得在校外開房。當時我已經醉成一攤爛泥,根本不知道房間時怎麽分的,糊糊塗塗就被擡進房間,又被扶進浴室,渾身被摸了個遍,隐隐約約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蘇林。

“蘇林?”我扶着面對小麥色的雙臂,靠到那個看起來堅實的胸膛上。

對方愣了許久,反将我抱着,道:“我不是。”

“蘇林不會再回來了。岑睿,愛我吧,別想他。”

頸間被咬得又癢又痛,肌膚蹭到我身上,我只一個勁顫抖。

“嗯......呃嗯,不......只要他只要他,真的真的。”我伸手想推開,卻渾身軟綿得毫無反抗之力。

他鉗制住我的手腕與我接吻,舔舐我的耳垂和下巴,一路向下。我模糊的意識中,恥辱感、愧疚感和莫名的想要的渴望交織一團,想要拒絕,卻又迷戀酒精和他溫柔的觸碰。

“我能做得比蘇林還好,我絕對不會放手,讓我愛你吧,愛我吧,一點點也好。”

對方不停呢喃着,親吻我的下身,又沿着身體的弧度吻上來,在鎖骨處來回輕蹭。

“愛我吧,就一晚上,就現在。”

發洩般的,無理智的,從抵抗到迎合,從央求到享受般的聲線,我仿佛在這一晚上淪落了,淪落得再也撿不起來,我的身體和我的心,都再也回不到純潔的愛情上去,肉體和內心的空虛,都需要溫柔的擁抱來填補。

第二天醒來時,腦袋沉重得就像被強行塞進了銅鐵,內髒卻像被掏空了,空洞的疼痛和難受。一想到和其他人做了,就一陣犯惡心,想到蘇林或許失望的眼神,就恨不得閹了自己。

鄭辰逸從浴室出來,見我醒了,到床頭蹲下,有些尴尬地笑着問我‘難受嗎,要洗澡嗎’。

我的世界立馬就崩潰。

我怎麽不知節制到連好哥們都要上?

他見我眼神空洞地躺着,也不知怎麽辦,拂開我額上被汗水粘着的發絲,問我‘疼嗎’。

“疼。”我邊說,眼淚邊順着太陽穴流下,劃過鬓發,滴在耳郭上。

鄭辰逸抿抿嘴,幫我擦掉眼淚,傻兮兮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一個巴掌拍不響,不會只是鄭辰逸一人的錯,我清晰地記得我昨晚是怎樣去迎合他的。

“辰逸......”我說了一句讓自己都絕望的話。

“舒服嗎?”我邊哭邊問他。

鄭辰逸被我問懵了,指腹在我臉頰上摩挲,眼神憐惜,又心疼又驚訝。

“舒服嗎?”我繼續問他。

他猶豫半天,不解地開口,說:“舒......舒服。”

“那就這樣好不好,我們的關系不要再倒退回去了,也不要再進一步了。”我帶着哭腔道:“你想要的時候就找我,我難過的時候就找你......我們只是朋友之間的相互安慰而已......”

我當時并不知道我說出這樣的話對鄭辰逸是多大的打擊,只知道他的表情變得尤其無奈,尤其失望,最後移開了視線,将頭偏向一邊,恥辱般地回答‘好’。

我明白我的提議有多肮髒多不堪,但是我找不到其他方式來逃避我和鄭辰逸的這一晚上。

“你別這麽難過......”我央求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不該勾引你......但是我已經沒有蘇林了,家裏也回不去了,我身邊只有你了......”

就把它當成最好的朋友之間的秘密,誰都不帶告訴,蘇林也不。

即便這生活中不會再有蘇林。

之後鄭辰逸很多天都沒聯系我,還是我打電話約他吃飯,氣氛才緩和一些,我顯得非常大度,絕口不提說過什麽做過什麽,幾天之後他好像也釋懷,忘記一切般,又跟我像往常一樣相處。我和他還是喝同一瓶水,他還是會只穿個小褲衩到我們寝室蹭熱水洗澡,他除了比以前更易臉紅外就沒什麽改變。

沒人看出我倆有什麽不對,我倆也心照不宣,我不知他懷着什麽心情,只是他仿佛變得更護短了,一碰到有關我的不利的言辭就容易失控。

我特害怕他對那一晚上太認真。

因為如果那樣的話,我反倒不知該怎樣面對他。

我後知後覺,直到配音社的部長偶然提起‘我覺得辰逸看你的眼神,跟看別人不一樣’,才意識到那一晚上的後勁多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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