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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與小陳、毛哥和兩位大學生的相處相聚,不管多麽高興豪放,我始終堅守着自己的原則,工作上的事情一律不談,比如誰的工資有多少、哪個人又加了工資、廠裏準備下發什麽文件、幹部有什麽變動等等。沒人教過我,我自己記着一句話: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需要沉默的時候別亂說。
李科長對我的觀察是仔細的,我踏實肯幹兼具一點悟性,還有保密意識和責任态度,贏得了他的好感。
年底了,工廠全年的銷售情況不錯,領導自然高興,準備到鄉下魚塘購買一批鮮魚,一是答謝上級各部門的工作支持;二是全廠加餐改善一下夥食。本來是由廠工會具體辦理,但丁廠長要求財務科派一人,現場監督。于是李科長派了我去執行這個任務,我有些納悶卻又似乎有所明白。
冬天的上午氣溫依然偏低,要等到午後漁民才下水捕魚。午飯後,由廠工會領導帶着一名下屬、一名廠辦人員、卡車司機和我,前往離鎮子20公裏的鄉下魚塘,卡車駕駛室只能坐三個人,我與廠辦人員蹲在沒有頂蓋的車廂後面,陽光無力穿透雲層,太陽時隐時現,走出鎮子,寒風開始吹得耳朵生疼,我們蜷縮成一團,用嘴裏的熱氣不斷地哈捂着雙手,兩旁光禿禿的樹丫慢慢往後移動,灰蒙蒙的田野空曠寂寥,偶爾的陣風把地上的枯草和樹葉卷向空中,卡車行駛在坑坑窪窪的鄉村道路上,我們坐在冰冷而生硬的“搖籃”裏。
上下颠簸,七彎八拐,等我們搖晃到魚塘附近,已是下午兩點多了,舍近求遠來到這個魚塘買魚,應該是“關系戶”。我們一行下車走向魚塘,魚塘邊有一群人穿着下水衣正在整理漁網,領頭的急忙掏出煙奔向工會領導,工會領導接過煙點上,有些不悅地說:“這地方太難找,腦袋都轉暈了,不然早到了的。”
我看見領頭的連忙塞給了工會領導兩包煙,滿臉賠笑說:“對不起啊,讓您受累了,外面風大,您去魚棚裏喝杯熱茶暖暖身子,我這就催他們下網。您不到啊,不敢下網,我們一直在等着您呢。”
拖網捕魚雖然慢一點,但一次下網就夠了。等到魚集中到網裏後,先用編織袋分袋裝好,再把每袋過秤。秤是那種長杆秤,需要兩人擡起秤繩後,主秤人才能确定秤上的重量刻度。工會領導的下屬是主秤人,我負責記錄每袋的重量,廠辦人員監督裝車并清點袋數。
過秤在魚塘邊的田埂上,活動空間有限,我站在五步開外的地方記錄。有好幾次我看到,秤尾上翹一點後分明在往下落,但工會領導的下屬眼疾手快趕緊托住秤尾保持水平,并馬上給我報數了。我記得小時候家鄉集市上賣菜,都要讓秤尾稍稍揚起,這才表明菜的份量夠斤夠兩啊,這是個什麽情況?我回頭看看工會領導避風歇息的魚棚,再想想李科長對我的“特別委派”,我不能“太明白”,老老實實地記下了數字。
稱重裝車完畢,晚飯安排在魚棚裏吃,領頭的漁民勸工會領導喝點酒,他搖頭說:“不得啊,這一回去,馬上要分兩撥,一撥送到鎮裏的部門,一撥還要連夜趕去縣城裏送,剩下的再送到廠部飯堂處理。”
“這天氣溫度低,魚放在露天車廂裏,沒事的,明天送也一樣啊。”領頭的漁民勸道。
工會領導瞪了他一眼:“白天影響多不好,就是要趕在晚上送的。”
上車前,領頭的漁民告訴工會領導,車廂後另外備了五份魚,是分別送給我們5個人的。
到了鎮上,工會領導讓我下車并拎上一份魚,說我受累了,其他不用管了,早點回去歇息。我拎着魚站在街頭,想了想,直接送去李科長家了。
第二天,我按照工會領導的要求,把購魚的記賬單據填報好并給他過目簽字後,再轉報給了李科長。李科長邊低頭看單據邊對我說:“嗯,工作挺細致,昨天溫度低風也大,辛苦了啊!任務完成得不錯,年輕人就是要多鍛煉。”
李姐接口說:“是啊,我們小劉聽話老實,工作又積極,您建議廠辦給他加點工資呗。”武會計、候出納随後也響應道:就是、就是。
李科長看着李姐說:“呵呵,就你嘴皮子利索,反應挺快的啊,行行行,要考慮的。”
我生于農村,感受過農村的種種不易和農民勤扒苦做的艱辛,一年到頭能順順利利獲得應有的收成,保證全家吃飽穿暖還略有結餘,就謝天謝地了,當然如果有一點社會關系,使自己的農副産品銷售得到額外的關照,那是更好。我對工會領導他們購魚稱重所表現的“技巧”,不存在道義上的指責,更談不上挺身而出加以制止,我思想覺悟沒那麽高,我只是祈盼他們能夠适當兼顧漁民的自身利益,不要兩頭“吃”,手指掐得太深。
八十年代末的鄉鎮企業發展迅猛,通鎮亦是如此,相較之下,通鎮中藥廠的強勁發展勢頭,明顯高出本鎮其他集體企業的一大截。這固然離不開各級領導的大力支持和高度重視,但這個支持和重視有時是需要一定的人情交往來回饋的。
一天,李科長帶來了一個人,說是鎮企管會的領導安排這個人幫我們解決購買議價汽油的問題。廠裏有一個車隊,經常跑長途送貨,油量需求大,汽油指标不夠用,可購買議價汽油需要關系和門路,不然有錢也難得買到。頭腦靈活的人就會利用社會資源,先弄到內購平價指标,再找門路以議價倒騰出去,賺取差價利潤。
李科長給我的任務是,揣好一張一萬二千元的現金支票,跟随來人出發,把汽油買回來,地點在一百公裏以外的一個油田,對方負責送貨上門。
我與來人坐班車前往。途中,我了解到該“關系人”是與鎮企管會領導有“關系”的。也就是說,在這筆業務中,我只是一個跑腿的而已,雖是如此,我可不能把自己當成無關緊要的人,傻不拉叽也要裝個樣子,一路上我少言寡語,顯示自己的成熟穩重。到達地點後,“關系人”安排好住宿還要請我喝酒,我惦記任務在身,不敢沾酒,便與他簡單吃了碗面條,接着敦促他盡快去找人接頭辦理業務。于是他帶着我連夜找到接頭人進行洽談,我的作用是在現場亮出現金支票,然後撤到一邊,讓他倆竊竊私語。
回到旅社,我一整晚和衣而睡,不是害怕人家圖財害命,是擔心支票搞丢了,買賣弄砸了而無法交差,畢竟是幾級領導關注的事啊,任務蠻艱巨的。早上,送貨的土油罐車到了,我們随車前往油庫。我的要求是:油罐車先裝好汽油,再過完磅,我最後交出支票。
“關系人”要我上油罐車聞聞,核實是否是汽油?我心想,我總不能一直呆在油罐車上不下來吧,你要是先加油後加水,我也沒辦法,再退一步說,就是一罐子水,我也會照樣押車回去,反正這是鎮企管會領導的“關系人”辦的事,假如“關系人”連領導都敢糊弄,我就更沒辦法了。擔心是油還是水的問題解決了,我只剩下一個問題要監督:汽油的噸位數不能缺斤少兩。“關系人”樂呵呵說道:“放心啦!缺斤少兩了,我是無法向李科長交待的。”看來,這個“議價”的高低程度雙方早已達成一致了,我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我把支票交給了“關系人”,他說要和接頭人去銀行辦理取款手續,讓我等一會兒。他返回時,把我拉到一旁,從提包裏數了九十元現金給我,我驚出冷汗急忙推辭,他說:“你傻呀,其他人都有的,這是你應得的辛苦費。”我想也是啊,人家已經把話挑明了,如果不接這錢,人家不放心吶,萬一我哪天說出去了呢,領導與其留着後患,還不如早點找個理由把給我開除算了?我還是先保住飯碗吧!
按常理來分析,辛苦費應該是整數啊,那麽,“關系人”這家夥是不是吃了我十元錢的回扣呢?經商是複雜的,我這腦袋瓜不夠用。
十四
我和“關系人”一道押着土油罐車順利返回,廠裏的倉管人員接手辦理過磅入庫,“關系人”與我握手告別,他說晚上有安排了,有機會再和我聚聚,本次合作很愉快。我盯着他離去的背影,“學習”了很久。
次日,李科長在核實入庫單時,對我贊賞有加:“行啊,小劉,倉庫說這次購買回來的汽油,多出了一百多公斤吶,丁廠長都知道了,說這個小劉年齡不大,辦事挺穩妥!”我謙卑地表示,這都是李科長給我提供的鍛煉機會。
臨近春節,廠裏放假之前,李科長單獨讓我寫了一張一百元的現金領條,上面注明:銷售後勤補貼。廠裏每年底,都要與所有銷售員結算提成和獎金,作為財務科,會有辦法從裏面截留一點費用,解決一些廠領導和關鍵崗位職工在工資表裏不能體現的補貼,我有幸名列其中了。
春節放假回到縣城大哥家,母親也在這裏。我去通鎮參加工作後不久,二哥也離開鄉下,去武漢與人合夥開小餐館了。他在農村努力過奮鬥過,但幾畝薄地終究種不出什麽結果,一年到頭只能解決肚子問題和油鹽開支。我們家是離開祖籍地後落戶到那個地方的,在農村被稱為“單門獨戶”,村裏成立“家庭互助組”,都沒有人願意拉我們家入夥。母親年齡大了,也下不了地了,二哥一個人的困苦可想而知,他嘗試很多辦法和途徑改變現狀,無奈沒有後續資源和經濟能力支撐,皆因時運不濟,半途而廢。二哥最後與母親商議的結果是:他出門做事,母親在家養點雞鴨和耕作一小塊菜園,掙點活錢家用,把家裏的幾畝地轉給同村人種植,村裏的提成上繳和收獲結餘都是人家的。大哥知道後,放心不下母親一個人呆在鄉下,讓她把手上的活兒交給鄉鄰打理算了,然後進縣城跟着他們一塊生活,母親卻擔心鄉下的老房子長期無人居住會朽掉,二哥以後結婚沒有“窩處”,她只同意兩邊走動,鄉下和縣城各呆一段時間。
母親見到我很高興,眼睛總盯着我問長問短,我回答一切都好,接着和她聊起了鄉下的左鄰右舍,這是她的話題,她可以滔滔不絕繪聲繪色地向我講述鄉下發生的那些趣聞和新鮮事兒。我偷偷塞給母親50塊錢,讓她拿着零用,她百般拒絕,說窮家富路,在外面不能太節儉,會被人輕視的。我說你幫我存着娶媳婦好吧,母親愣了一下,“呵呵”直笑,把錢小心地收了起來。
放假回去的那幾天,我沒有空閑,幫助大哥家撣揚塵擦門窗貼春聯,上街購年貨,協助做大肉丸、油炸魚、炸藕夾等年菜。到了年三十,大家一起忙碌了整個上午,臨近中午才做好十二碗菜擺上桌,母親和我與大哥一家三口吃團年飯,二哥在武漢做餐飲回不來。
我們圍坐下來,我幫大哥和大嫂斟好酒,再給母親、侄子和我倒了飲料,大哥對我說:“你也喝一點吧。”我說不喝,“你又不是不能喝酒,你以為我不知道啊。”大哥又拿出了一個酒杯,不由分說,給我也倒了一杯酒。
大哥往母親碗裏夾菜,大嫂往大哥碗裏夾菜,我往侄子碗裏夾菜,母親往我碗裏夾菜。大哥見狀說:“別晃來晃去的了,現在各吃各的,來,喝酒!”
大哥喝酒是快性子,幾口酒下肚,就開始“談話”了,首先叮囑母親說:“您年紀大了,不要總琢磨着今天種個什麽、明天再養個什麽的,靠您又能給老二掙幾個結婚的錢呢?再說,您的這身體狀況也比不上年輕的時候,萬一有個好歹,還不是給我們增加壓力和負擔啊。我們在縣城雖然沒什麽能力,沒辦法給老二找到更好的出路,但是等到他結婚,我們多少還不是要幫襯一下的。”大嫂随聲說是啊是啊,母親聽着了笑而不語。
大哥接着向我舉杯:“來,喝!”他喝了一大口酒,眉頭一蹙随即散開,他用手抹了一下嘴唇,對我說:“工作穩定下來了,就要安心,不要再東想西想三心二意,你剛踏上社會,要學要懂的知識還很多,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簡單也是複雜的,不要想得過于天真、過于美好。你無意中一件事得罪了人家,後面可能要做十件事才能彌補,有些事情表面看似簡單,後面的因果關系你不見得清楚。工作方面你自己去領悟,各行有各行的門道,自己的飯碗自己端牢,有些事我知道但不說你,不等于你做的都是對的,闖社會不是蠻幹,沒有根基就好高骛遠,那會栽大跟頭。家裏沒有任何社會關系和後臺,這一點你一定要記清楚。”
我認真聽着,腦袋裏快速閃過在廠裏所經歷的故事片段,同時結合大哥的話意,在自悟和反思。
我端起酒杯向大哥大嫂敬酒,然後掏出五十錢遞給大嫂:“大姐,這是我上班攢的錢,一點心意,給你買件衣服穿吧,你一年到頭也辛苦。”
大嫂急忙擺手:“不要不要,你自己存着,一個人在外面,萬一有個急事什麽的,好應付,你聽話就好。”
大哥朝大嫂瞪了一眼:“拿着!他孝敬你是應該的,你給他操了多少心吶,曉得好歹就要知恩圖報,他走上社會就應該懂得這樣的道理!”大哥接過錢,強塞到了大嫂手裏。大嫂笑着說:“哪能用他的錢,那就暫時放着,等他以後結婚連本帶利還給他。”
“你說得輕巧,他結婚該他自己籌辦,我們哪有能力管這事兒。”大哥吃了一口菜,邊咀嚼邊扭頭看向一旁。母親說:“是呢,哪能再給你們增加壓力呀,老幺大了要懂事了,自己應該争點氣,奔出個樣子來,不要什麽事都指望着別人,這不行。”
我知道,大哥一貫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是在做樣子給大嫂看,當面申明以後不會管我了,是在寬慰大嫂的心,另一方面也是心疼大嫂對整個家庭的辛苦付出。我也要寬慰大哥的心,說:“嗯,我聽話,不讓家裏操心,好好工作,不撩事惹非。”
“哼,撩事惹非?那要有本錢和資格才行。”大哥又嘟囔了一句。“你大哥像個說相聲的,有人接嘴,他可以不住嘴地争論下去,不理他。”大嫂打圓場給我夾菜,招呼大家多吃。
飯後我幫家裏收拾好碗筷,獨自出門上街走走,各家各戶團年的爆竹聲還在此起彼伏,空氣裏彌漫着爆竹的硝煙味,商場門店和路邊的小攤都關門歇業了,大大小小的門框上,都貼挂着喜慶的春聯和火紅的燈籠,寄托着人們對新一年的美好祝福。路上行駛的車輛很稀疏,道路顯得比往常寬敞了許多,中間的隔離欄杆上插着五顏六色的彩旗,一直延伸到盡頭,街道兩旁的路人都穿着嶄新的衣服,拖家帶小,或是赴宴或是返家,個個容光煥發,喜笑顏開,電線杆上懸挂的有線廣播裏播放着節奏歡快明亮的歌曲,更增添了縣城裏的節日氣氛。
我很期待在街上能遇見昔日的初中或者高中同學,聊聊天說說近況,回味一下我還未曾遠離的學生時代,讓我再重溫一下“我是縣城孩子”的美好感覺。只這一刻的念頭,又拉開了我與現實的遙遠距離,我和他們隔着“城市戶口”這條鴻溝,我們不在同一起跑線上,可以偶遇卻無法同行,就如我的初戀同學燕子,我對她的那份情窦初開的純真記憶只能永遠深藏在心底。縣城雖好,目前我不屬于它,它也接納不了我。
十五
春節假期未滿,我提前返回了通鎮,怕呆久了,心又亂了。臨行前大嫂給我捎帶的年菜,我一并送給了魏大爺。魏大爺說,廠裏還有兩天上班,食堂估計沒開夥,他侄子送的菜加上我帶的菜,足夠兩人吃的,小炭爐也有了,可以吃火鍋喝小酒。
我與魏大爺吃飯比較輕松自在,我們既是忘年之交,又有輩分的情感。魏大爺雖然一生無欲無求,看淡流水花落,但對廠子的情感卻是真摯深沉。
魏大爺說:“那時候,我們把廠子當作是自己的家,大家對廠裏的一草一木、一顆螺絲、一根釘子都很珍惜,我們那一代人都是苦難過來的,知道只有廠子好了,每個人今後的日子才有着落和盼頭,可不敢馬虎啊,髒活累活都自覺搶着幹。你看看現在,廠子形勢一好吧,鎮裏就把一些亂七八糟的企業都合并過來,說的是增加資産壯大規模,這都是在做表面文章借機撈油水啊。唉,羊長肥了,誰都想伸手薅一把,這以後的日子難說啊。”魏大爺充滿着對廠子未來的擔憂,他沒辦法改變這一切,但肯定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這個廠子能好好的生存發展下去,不致眼睜睜地看着上一代人嘔心瀝血造就的成果,歷經劫難而凋謝敗落。
魏大爺的話讓我隐約對将來産生了有了恐懼,萬一廠子哪天倒閉了,像我這種靠關系進廠、一無所長的一般職工,極有可能是“就地遣返”。到時,我該何去何從呢?我唯一寄希望于通過自己的努力,能在廠裏混個一官半職,這樣至少到倒閉解散時,作為管理幹部,我還有個重新獲得安置工作的機會。可是,想當幹部光有激情是不行的,即便處心積慮去搞投機鑽營,這也需要時間和過程啊。我心裏祈禱廠子不要那麽快就完蛋了。
廠裏的大部分職工都是本縣區域內的,極少數外縣職工的老家也是在省內範圍。雖然春節過後,接連幾天是雨雪天氣,但大家報到上班都很準時,沒有人敢小看或馬虎對待自己眼前的這一份工作,這無關崗位的重要性,而是事關每個人的生計問題。新的一年按部就班開始了。
廠子表面在我們基層職工看來一如既往,産銷兩旺,勢頭不減去年。因為是年頭,財務科的工作比往常要忙碌一些,做賬裝訂、核算報表、清理庫存、材料預算、銀行彙款等各項工作都要抓緊完成。
我的日子也在應接不暇的當差跑腿或工作協助中一天天度過。廠子的未來我沒有能力和權力把控,再怎麽憂心也無濟于事,做好當下才是我的本分。不然廠子沒黃,我的飯碗卻丢了。
不覺間,已到五月份了。這天,李科長去鎮企管會開會去了,宋會計得閑停下手中的活,叼着一支煙慢條斯理地說:“你們知道吧?廠裏的一把手要換了,你們猜猜是誰呢……”大家滿臉詫異,目光不約而同轉向宋會計,“猜個鬼呀,賣什麽關子啰,直接說給我們聽嘛。”候出納一貫急性子,迫不及待打斷宋會計還在嗯哼的語氣尾聲。
“你們先不要張揚啊,我得到的消息是,企管會的關副主任要過來接手了。”宋會計的女婿在鎮裏某個部門任職,他的消息具有一定的可信度。
“咦,企管會副主任多好啊,舒舒服服的,上有一把手頂着,下有辦事員跑着,想吃飯喝酒到各個企業轉轉走走,想清閑悠哉呆在辦公室喝茶看報,多自在,操這份心幹嘛。”武會計表示懷疑和不解。
宋會計“呵呵”笑了兩聲沒作答,候出納脫口而出:“企管會副主任算個屁呀,那裏有好幾個呢,來這多好啊,做一把手既有開支權又有人事權,比他那個閑職可實惠多了。欸,宋會計,丁廠長做得好好的,幹嘛撤掉他呢?”
宋會計清了清嗓子說:“做得好就不換啦?你都知道這個位子是肥缺,那該有多少人盯着呀,這個位子沒有過硬的後臺關系是接不了棒的。丁廠長不是撤職,是委以重任,調到皮革廠力挽狂瀾去了,領導換人用人都會有名正言順的說法。”
“管他呢,人家争權奪利都是為吃肉,我們幹自己的活,喝點清湯寡水養家糊口就得了。”李姐作了一句總結。大家無語,不再讨論,喝茶吃零食上廁所,各忙各的去了。
一個星期後,李科長在辦公室公布了關廠長即将到任的消息,并進一步透露,前兩天,關廠長就找了李科長在內的幾個部門負責人談話,主要是了解廠裏的賬務狀況、原材料采購、銷售市場、人員機構等情況。還說關廠長強調了,今年廠裏的面貌要有大改觀,成績要有大突破,為此他正式上任後,會馬上帶着李科長和銷售經理出差到全國各地去拜訪那些大客戶,以聯絡感情,加強合作誠意,提高産品的銷售量。另外,為了杜絕人浮于事和吃大鍋飯的現象,廠子內部将進行機構合并、減員增效、開源節流等改革措施。
過後,趁沒人的時候,李科長小聲對我說:“小劉,你不用擔心啊,我已向關廠長彙報過我們科室的人員情況,科室事務多,人員不會變動的。”我感激涕零,心底一股暖流升起,充滿了對李科長的深深謝意,我的飯碗又保住了。
沒有不透風的牆,更換廠長的消息傳得很快。作為大多數基層職工而言,是與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誰來都一樣,只要不是傻子,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讨論一下議論一番也就過去了,該幹嘛幹嘛。新老廠長的工作交接儀式在會議室舉行,全廠中層以上管理人員參加了,之後風平浪靜。
李科長跟随關廠長出差了,要拜訪全國的大客戶,估計出差的時間不會太短。科室裏的工作節奏慢了下來,大家一邊幹活,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李姐愛看電視劇,說的一般都是前晚的劇情,往往是自己感動自己;武會計是再婚,又懷孕了,關心的是高齡産婦的注意事項;宋會計介紹的是養身保健,吃什麽菜喝什麽茶;我不到二十歲,是他們調侃的對象,只有聽話的份兒;候出納的愛人是鎮郵電所所長,家裏的小孩和瑣事有老人照料,生活無憂無慮,她多半關心的是廠裏的時事,相對而言,她的話題比較激情和新穎。
窗外下着小雨,候出納呆呆地望着窗外,自言自語說:“唉呀,自從調進這個廠工作後,哪兒都沒去過了,一直就圈在這個小地方,真羨慕他們啰,這一趟出差可以逛好多個城市咧。”
“要不你也請個假?出去逛逛呗。”宋會計眯着兩眼,盯着手裏煙頭上袅袅上升的煙霧,漫不經心地說。
“您個老家夥真會取笑,錢呢,您給報銷呀?哪能像人家,出門帶着付賬的財務科長,還有照顧起居生活的銷售經理,動個嘴皮子作下指示,啥心都不用操,吃了喝了玩了,工作還順帶了。”候出納沖着宋會計撇撇嘴,心有不平地說。
武會計聽了,笑哈哈地對候出納說:“呦,你這想象力豐富啊,領導水平也有,我看就應該推薦你來當這個廠長。”
“哼,我當廠長現在才不出去跑呢,我就在家等着,等着下面的那些管理幹部,還有想提職當官的人,都來主動找我彙報個人思想。現錢不抓不是行家,有不聽話不懂事的,就采取機構合并和減員增效兩手抓,抓完了再出去慢慢玩,又不用擔心後院搞團團夥夥,起火鬧事。”候出納的幾句話,引得大家前俯後仰一陣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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