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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中午,我正在樓下自來水池邊洗衣服,女同學丹丹突然來通鎮看我了,她悄悄走到我跟前,二話沒說,把肩上的背包往我懷裏一塞,搶過衣服就洗。我還沒回過神,鎮委程書記推着自行車走過來了,他盯着丹丹看了一眼,問道:“小丫頭,你是縣政府辦公室金主任的女兒吧?”
丹丹擡頭看了一眼,沒認出來:“您是?您見過我?”我跟着有些緊張,畢竟程書記是這裏最大的官兒,誰知道後面會出現什麽情況。
“噢,我去過你家,還在你家吃過飯,你當時好像……高中剛畢業吧,放暑假在家玩,你現在哪兒讀書啊?怎麽來通鎮了?”看樣子,程書記對她印象很深。
丹丹臉一紅,放下手裏的衣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一下說:“對不起啊,我沒認出您,我在地區財稅學校讀書,我和他是同學,順道過來看看他的。”丹丹指指我。
“嗯,丫頭,在這裏有什麽困難就找我啊。”程書記親切地朝丹丹笑了笑,走了,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丹丹說:“快點洗完算了,免得又碰上我爸的熟人。”晾好衣服,我帶她回到宿舍,準備等她稍作歇息,帶她出去吃飯。她說不餓,有點暈車,太累了,先睡一下。我說也行,房間有零食的。我帶上房門,下樓到鎮政府院子裏轉轉。
我在想,她是怎麽找到這裏的?那時候,通訊不方便,沒有BB機和手機,只有公用電話和單位座機,有級別的領導幹部或大戶人家才裝有住宅電話,她沒有提前電話聯系或寫信告訴我,這一路輾轉奔波,肯定很辛苦了。
郭師傅下午來上班,看見我在院子裏瞎轉悠,問我在幹啥?我說有同學來了,在房間休息。他又問男的女的?我回答說是女同學。他笑着說我人緣挺好的,接着讓我做好準備,下午拍攝新聞口播鏡頭和稿件錄音。
丹丹醒了,去了樓下的公共廁所。我回到房間換好襯衣,打好領帶。她回來問我幹嘛去?我說要錄制新聞口播鏡頭。她看着我的臉說:“噫,這臉上都不化一下妝的,我帶有粉底盒,幫你弄一下。”這不奇怪,丹丹在高中讀書時就愛描眉畫眼,講究穿衣搭配,這種愛好與其家庭條件有一定關系。第一次與女孩子臉對臉離那麽近,我有些拘謹,丹丹倒是很自然地拿着化妝刷在我臉上塗抹。
幫我畫好淡妝後,丹丹覺得攝像挺新鮮,要跟着看看。我們進去機房,郭師傅已架好設備,他熱情地向丹丹打了招呼。調試鏡頭時,郭師傅說今天這臉部的畫面效果要亮一些,不像往天有些暗。我看了一眼丹丹說,大概是燈光打到位了。
有丹丹在旁邊看着,我記起了曾經把鎮委史副書記想象成母老虎盯着我播音的情形,這次錄播又有了這種緊張的感覺,自尊心很強,精神很集中,口播鏡頭和新聞錄音都順利完成。從丹丹的神情看得出,她還保留着當初同學時對我的好感,一直注視着我的一舉一動。
在編輯新聞畫面時,丹丹在一旁也沒閑着,幫忙遞錄像帶、送鏡頭提示詞、添加茶水……忙前忙後,郭師傅誇贊她是個聰慧勤快的女孩子。
鎮裏通訊員敲門進來了,約我晚上帶上丹丹一塊出去吃飯,說是程書記安排他接待的,程書記本人不參加。他問我到鎮招待所還是外面餐館吃飯?我說不用了,我們自己吃。通訊員說那不行,程書記交辦的工作不能馬虎。我有些為難,征求丹丹的意見,她說那就出去餐館吃算了。
通訊員走後,郭師傅問我,程書記怎麽要安排吃飯?丹丹搶先說,程書記和她爸是朋友,到她家吃過飯,所以認識她。郭師傅很吃驚,他說還有這層關系啊!那快點編輯,等幹完工作,要我帶着丹丹早點去吃飯,他留下晚上值機。
等電視新聞編輯完成,差不多也到了晚飯時間。我和丹丹下樓,見通訊員在和下鄉回來的岳師傅說着話,便叫上岳師傅一起出去吃飯。
到了餐館,丹丹主動挨着我坐下。通訊員點好菜,岳師傅叫了一瓶酒,他說既然是公家安排就喝點好酒。上菜喝酒,飯桌上岳師傅年齡最大,他說開場白,今天有貴客到了,既是小劉的同學,又是程書記的客人,請丹丹不要客氣,吃好吃飽。
丹丹沒客氣,估計也是餓了,埋頭苦幹。我們三人舉杯喝酒,東聊西聊,一瓶酒很快見底了,岳師傅又叫了一瓶酒,還重新加了一份丹丹愛吃的菜。丹丹看我們加酒,用腳踢了踢我。我覺得不能掃了大家的興,繼續喝。
酒酣耳熱之際,岳師傅對丹丹說:“你的劉同學蠻優秀的啊,是我們鎮有史以來的第一個播音員,工作勤奮,學習刻苦,事業心強,人品好,這裏有女孩子主動追求他,他都不動心。”岳師傅在有心擡舉我。
丹丹用手肘拐了拐我的胳膊,不屑地說:“裝樣子呗,死腦筋,估計是對不上眼吧?”
岳師傅說:“不是不是,估計是小劉有你們這些女同學,所以心裏裝不下別的女孩子了,唉呀,小劉能調到縣城就好了,你們同學再相聚,就不用跑這麽遠的路了。”通訊員肯定向岳師傅提前介紹過丹丹的情況,他話中有話。
丹丹看了我一眼說:“看他自己努力咯,他性格很清高的,原來就不愛搭理人。”
我沒接話,吆喝着大家吃啊喝啊,同時感謝通訊員的盛情款待和岳師傅的友情作陪。
酒足飯飽散場,回到站裏,我讓丹丹晚上暫時睡我房間,我陪她說會兒話後,去樓下和岳師傅擠一夜,明天再安排她到鎮招待所住宿。
在房間裏,我再仔細看了看丹丹,她變成熟了,不再像同學時那種叽叽喳喳、大大咧咧的性子,原來的圓臉長成了鵝蛋臉,齊耳短發蓄成了飄逸的長發,個子長高了,身材比原來瘦了,幾年不見,變化很大。
我問她:“你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也不提前寫信告訴我一聲呢?”
她幫我倒了一杯茶,坐回床邊,歪着腦袋看着我說:“你以為呀,學校平時請假很嚴的,就是提前寫信說了,到時也不見得能批假,這次是跟老師撒謊,說我奶奶病了,才跑出來的。我先從學校去地區車站買票坐車,到了我們縣城車站再轉車來通鎮,下車後問路人,走到廣播站的。我到你這裏只能過一夜,明天我就趕回家,不然老師和我爸打電話核實,就麻煩了。”
我很感動她獨自一人轉了幾趟車,尋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來找我。她接着說:“沒啥事,就是想過來看看你現在的他樣子,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德行,呵呵。”
我說:“唉,什麽德行不德行,我哪能和你比,你考不上大學還能被你爸安排到地區財稅學校讀書,我只能老老實實參加工作算了。”
丹丹驕傲地說:“那是,我爸把我畢業後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到縣財政局上班。欸,你今後是什麽打算?”
我把縣電臺何老師的話向她作了轉述。她想了一會,說回家找機會給她爸說說看。我說不妥吧,你爸能聽你的?她眼睛一瞪:“我任性起來,我爸都怕我!”
時間不早了,我讓丹丹用熱水瓶裏的水洗漱一下,我下樓去睡覺。她笑着“嗯”了一聲,等我走到樓下才聽見她關門的聲音。
二十九
岳師傅睡意正濃,我擠上床躺下,他嘀咕了一句:送上門都不知道一起睡覺,傻球!
那個時候,社會不像如今開放,思想還偏于保守,再說,鎮裏有程書記盯着,縣裏有她爸守着,萬一捅出什麽亂子,如何收場?“天網恢恢”,我跑得了嗎?要是我大哥也受牽連了,不得氣死!
早上,我去食堂打了早餐端回宿舍,丹丹已洗好臉在梳頭,床鋪已收拾整齊,房間彌漫着淡淡的香水味,桌子上留有一張她的彩色照片。
一起吃完早餐,我送她去車站,臨出門,她說:“這麽遠來看你,你不抱我一下嗎?”我略為遲疑後,伸出胳膊抱了抱她,她在我臉上親了一下說:“走吧,回家遲了,我爸就會問東問西的。”
我用自行車把她帶到車站,幫她買好票,上車時她轉頭安慰我說,她會以同學的名義給她爸說說我的情況,然後求她爸幫忙,讓我等着消息。
桃陽市正式成立了,全市一系列慶祝活動相繼展開,通鎮的大小街道也打掃得幹幹淨淨,各單位統一更換了嶄新的門牌,處處張燈結彩,氣球高懸,彩旗飄揚,祝賀橫幅布滿各個路口,一派隆重熱烈的喜慶氛圍。利用這個契機,站裏推出了“撤縣建市、通鎮同慶”的電視劇點播活動,郭師傅與鎮上各單位的領導基本都熟悉,他對人家領導說,你們要參加點播活動的啊,不然播出的點播名單上沒有你們單位的名字,群衆會說你們沒有覺悟,不支持撤縣建市的嘞。按現在的話說,郭師傅是個營銷人才,能瞅準機會把握市場脈搏,抓好經營創收。
站裏有錢不能光想着日子過得滋潤,劉站長有自己的想法和考慮,還要繼續投資建設有線廣播村村通事業,不斷開創事業發展的新局面,以向市廣電局交上滿意的答卷。
劉站長早上下鄉,晚上直接回家,他并不知曉我和小黃接觸過的事情,還有女同學丹丹來看過我。每周的集中會議開過後,他都會單獨拿點資料給我,讓我抽空學習,包括站裏的資産設備明細、有線廣播發展現狀、市廣電局每年的考核指标和檢查內容、與鎮裏各種關系的協調流程等等。我明白劉站長的好意和目的,為了避免刺激到郭師傅,我會把資料鎖進抽屜,夜晚睡覺前粗略翻翻,以應付劉站長對我的學習檢查。
郭師傅自從知道了,我有女同學丹丹的這層關系資源,對我的開導逐漸加速,敦促我盯緊不放,快馬加鞭,多獻殷勤,哄好丹丹,早日飛走,并說如果我需要上市裏跑關系,他會随時準我假,甚至找他借錢都可以。我理解他希望我早日調離通鎮廣播站,以便自己毫無懸念接手站長之位的心情。但我了解丹丹是個性格耿直、做事果斷的女孩子,對于她樂意做的事情,她一定單槍直入,直截了當,如果她不感興趣,你卑躬屈膝或是拿槍抵着她都沒用。我能否調回城裏,除了丹丹的這層關系,還有市電臺何老師那邊,他是我的引路人,他以行家的身份向臺裏積極舉薦也是至關重要的。
岳師傅看得出我心有千千結,思緒煩亂內心不安,偷偷約我談心。他說:“你的錄取通知書是我親手送給你的,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覺得你應該是個上進心很強的人,我們共事有這麽長時間了,你處事謹慎、勤奮努力,證明我當初的看法是對的。我文化程度不高,講不了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那我就巷子裏趕母豬——直來直去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劉站長在有意培養你,這是一種玩平衡的手段。你現在要切斷這條退路,不要把它作為自己的壓箱本錢,弄不好連箱子都會被人端走。你想想,劉站長幫你轉為站裏的正式職工,究竟有多大把握?再退一步說,即使你能轉正并當上這個站長,以郭師傅那麽多年的資歷和他在本地複雜的關系網,你坐得穩嗎?耍心眼你玩得過他嗎?所以,往市裏走,這是目前唯一最可取的出路。換句話說,你當站長,老郭是個‘寶’;老郭當站長,你是根草。明白了吧?”我的處境很微妙,岳師傅的最後一句話說得很透徹。
其實,我一直對劉站長把我當接班人培養感到很無奈,首先人微言輕壓不住臺面,管理事情也不一定能理出頭緒,還有,郭師傅是我面前的一堵牆,往前倒我可以勉強踉跄前行,往後倒就會壓死我。岳師傅的話更堅定了我內心的真實想法,端着“飯碗”往前沖吧,萬一奔到了市裏呢,那不就實現了我向往城市的願望麽?至于劉站長的一番良苦用心,我只能心領神會而無力接納了,祈求他能諒解。
丹丹對我的事情很上心,返校不久就來信了,她爸沒有一口拒絕也沒有一口答應,表态說等有機會給市廣電局領導說說看。丹丹讓我不要着急,她會不時催促她爸的。我把消息告訴了郭師傅,他鼓勵我說有希望,市政府辦主任說話還是有分量的。
過後,岳師傅說我把丹丹告訴我的消息透露給郭師傅,這種做法很對!
到通鎮廣播站工作後的第二個春節又快到了,我和郭師傅又緊張忙碌起來。一天,市電臺何老師打電話到站裏,讓我趕緊去一趟市電臺,他有急事找我。以往我去市裏拜訪何老師,都只是去他家裏坐坐,這次他卻通知我直接去他辦公室,我想可能與工作調動有關。我不敢耽誤,向郭師傅請假說要上市裏辦事,他一口答應,并說假如劉站長問起,他就說我家裏有急事,要回去一趟。
市電臺和市電視臺在同一棟高樓裏合署辦公。市電臺占三分之一的樓層,播音室和播控機房在五樓,我是第一次走進市電臺機房,以“土八路”的身份看到了“正規軍”的容貌,感到驚奇更有羨慕。播音員在這裏是專業崗位,不用值機和寫稿,播音室由專門的隔音材料密封,窗戶玻璃都是雙層的,關上門後裏外的聲音完全隔絕,哪像我在通鎮廣播站錄音,首先得看看外面樹上有沒有鳥叫和樓下有沒有人在聊天,不然到播音中途,還要出去與鳥兒和人兒“對話”一番。
播音室外是播音員的辦公室,男播音員只有何老師一位,女播音員有三位。何老師向她們介紹我後,大家對我很熱情,我少了些拘束。何老師對我說:“叫你上來一趟,主要是告訴你,臺裏原則同意我的轉崗申請,前提是我最好能物色或推薦一位男播音員的接替人選。我把你的情況跟這幾位同事講過了,她們也想和你見見面,交流一下專業方面的知識,對你适當指導,以便你具備更好的狀态,接受臺領導的面試和考察。”
年齡稍長的一位女播音員姓葉,我稱她葉老師。葉老師說着一口标準流利的普通話,她先問了我相關情況,然後建議何老師幫我錄制幾段播音稿試聽一下。我随何老師走進播音室,也是第一次見到了播音專用的錄音設備,外形和大小像電影放映機,錄音磁帶像電影膠片,播音時聲音通過話筒傳輸到調音臺,調音臺進行聲音修飾和音效美化後,再錄制到專用磁帶上。有何老師在身邊幫忙操作錄音設備,我很順利地完成了三篇播音稿的錄制。葉老師審聽後說:“嗯,音質音色與何老師很像,呵呵,不愧是何老師□□出來的徒弟,我看沒什麽大的問題,一些發音細節和習慣,以後可以慢慢糾正。既然小劉本人在這裏,我看是不是把臺領導請上來聽聽,順便見見小劉。”何老師贊同這個建議,下二樓找臺領導去了。
三十
市電臺臺長五十歲開外,戴眼鏡,人比較清瘦,個子高,姓洪,随同的還有兩位副臺長和兩位編輯。何老師先把我向他們一行作了簡單介紹,然後開始播放我的稿件錄音。洪臺長很認真,一連聽了三遍,他旁邊的一位副臺長擡頭看了我一眼,微笑着朝我點了點頭。
洪臺長聽完後,沉默不語,大家都看着他。過了一小會兒,他從辦公桌上的一摞稿件中随意抽出了一篇,讓我現場念念,我接過稿件,聽見何老師不經意地輕輕咳嗽了一聲,我看見他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眼神。我即刻凝神貫注飛速掃了一眼文稿,再調整呼吸,控制好音調和節奏,順暢地念完了稿件。
洪臺長眯了一會眼,大概是回味了一下,起身笑了,對何老師說:“看來先逼着你找到接替人,再答應你轉崗的要求是對的。”說完,帶着大家一塊下樓了。
“表現不錯,有希望!”葉老師對我的臨場發揮表示肯定,何老師說還不能盲目樂觀,要看看洪臺長他們商議的結果。于是我們坐下來閑聊,閑聊中,我了解到,葉老師的父親曾在北方某部隊任職,後轉業回歸地方,葉老師從小在北方長大,所以能講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她提醒我要加強普通話的口語練習,平常要大膽開口講普通話,不然有些習慣性的方言語調會影響正常播音時的調值,再就是一字多音要注意,比如“血債要用血來償”,前後兩個“血”字的讀音就不一樣……
“叮鈴鈴……”內線電話響起,洪臺長通知何老師帶我去他的辦公室。我們下到二樓敲門進去,洪臺長招呼我們坐下,再遞給何老師一根煙,對何老師說:“你的煙瘾和我差不多了,你要是能少抽一點,還能在播音崗位上頂幾年。”
何老師吸了一口煙,彈了彈煙灰說:“我師範畢業到學校教書時,就開始吸煙了,難得戒下來,這不是主要原因,關鍵是我聲帶長了小結,醫生早就說要休養一段時間才行,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接替人選,沒辦法休息。小劉是我幫通鎮廣播站面試播音員時發現的,他在基層歷練有快兩年了,我看進步還不錯,所以才向您推薦的。”
洪臺長說:“剛才聽了小劉的播音,聲音天賦不錯,播音水平也還可以,應該說,是可以勝任我們電臺播音員崗位的。你前面給我提過,小劉在通鎮廣播站是聘用的,這有利也有弊,有利的方面是小劉可以直接過來上班,不用走正規程序出調令,否則這個程序很繁瑣,不利的方面是小劉來上班後,他今後的身份怎麽辦?總不能一輩子是聘用吧,學歷他雖然在自考,可他不是城鎮戶口啊,還有,以後怎麽辦理事業單位的編制指标問題。”聽完洪臺長的話,我看着何老師,心裏想着:進城好難吶!
何老師說:“臺長,我覺得男播音員比較難招,這是現實問題。小劉是個苗子,可以讓他先接替這個崗位,等他的播音水平穩定了,并能得到上面相關領導的認可和肯定,我們再以特殊人才錄用的形式逐級上報,逐步解決這些問題。”
“嗯,這也是個辦法,可是要時間熬啊。這樣吧,臺裏的集體意見已經确定了,但是我還要向局長彙報一下。年前的事情多,時間來不及,年後等通知吧。”
從洪臺長辦公室出來,我雖然感到前途還不是那麽明晰,但至少在茫茫迷霧中看到了一絲曙光,我向何老師表示萬分感謝。何老師說:“我也是來自西河鎮農村,師範畢業後在鄉鎮教書,後來有人推薦才調進電臺當了播音員。你雖然沒能考上大學,但你有一個難得的聲音天賦條件,剛好我能幫上這個忙,帶一帶你,這是我的職業本分,也是出于我對農村出身的人還有一份同感,你不要把這個事總放在心上。”
有幸遇見何老師,是我的福氣。對他而言,是為職業轉崗後放心的托付,而對于我來說,是貴人相助,将徹底改變一個農村孩子的命運和前途。
我回到通鎮廣播站,跟郭師傅說見過了市電臺領導,還沒有具體結果,要繼續等消息。他勸我不要着急,有動靜總比沒動靜好,動靜太大也不見得是好事,細火慢炖,水到渠成。
春節前後的工作十分繁忙,我無暇分心對能否調進市電臺做更多的揣測,也不能讓劉站長覺察到我工作不安心,引起不必要的震蕩。
時間一晃進入四月,暖風拂面,桃紅柳綠,樓下院牆上的爬山虎已綠意盎然,揚眉吐氣了。對于眼前的那抹抹綠,我會忙裏偷閑去聆聽它們初長成的喜悅,哪怕它們窺探過我年少稚嫩的青澀,或記錄過我憂慮無奈的過往,但它們都是陪伴過我,且見證着我一直在努力的夥伴。
百花争豔的餘媚,徐徐蕩開人們的心扉,紅塵笑語,陌上花開緩緩歸來。
劉站長在站裏的集中會議上宣布了一個好消息:全市鄉鎮廣播電視管理工作現場會,選定在通鎮召開,時間是五月底。
郭師傅是舉雙手歡迎的,這意味着會議圓滿召開後,劉站長可能要向市裏“進步”了,他接手站長位置的時間近了。而岳師傅、肖師傅、張師傅他們,既不興奮也不抵觸,會議在不在通鎮召開,他們都會是“原地踏步”,該幹啥還幹啥。
根據現場會的議程安排,劉站長分工布置了兩項工作任務:郭師傅和我的工作任務是:報請鎮領導參會、請鎮招待所安排食宿和會議室、清潔整理站容站貌、錄制一套本站的廣播電視節目在會議上播放;劉站長與其餘三人的工作任務是:安排參會代表參觀鄉村有線廣播線網、村廣播室規範建設以及村村通的發展現狀等。
郭師傅積極性很高,安排事情有效率。他首先與鎮政府辦進行了工作對接,落實了一部分工作,再找外面的小工程隊把站裏站外粉刷一遍,然後帶着我把機房裏的灰塵和線路進行打掃整理。郭師傅把錄制一套廣播電視節目的任務放在最後,他要我認真對待這次節目錄制,因為現場會是由市廣電局一把手局長親自帶隊的,這對我“升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我備稿錄播的準備時間很充裕,郭師傅的拍攝和編輯很認真,節目制作順當且圓滿完成。劉站長他們也辛苦,早出晚歸,一身汗水一身泥,全鎮各辦各村都要跑到,不能留死角。現場會有個現場抽查的環節,誰也不知道到時會抽到哪個村,只能做萬無一失的準備。
一段時間緊張的忙碌後,終于迎來了現場會的如期召開。市廣電局雷局長帶隊,全市各鄉鎮廣播站站長和骨幹,以及市廣電局各相關科室、随行記者等,共八十多人參會。
三十一
會議在隆重熱烈的氣氛中舉行,市局雷局長主持會議,鎮委程書記出席會議并全程陪同。與會人員首先下到鄉村,了解通鎮有線廣播村村通事業的發展情況,他們對各村廣播室及廣播線路的規範建設和管理給予了積極評價,爾後回到鎮廣播站對站內設備設施和廣播電視宣傳工作進行參觀學習,最吸引各鄉鎮站站長的是,通鎮廣播站的電視劇點播業務。大家紛紛表示,回去先建電視差轉臺。
雷局長對劉站長的工作相當滿意,還對鎮委程書記給予廣播站工作的大力支持,表示衷心感謝。
在會議總結前,按照會議議程,會議室先播放了我們錄制的廣播電視節目。我們是全市鄉鎮第一家開辦了廣播電視節目的鎮級廣播站,這是本次會議的一個亮點。鎮委程書記在致辭發言中,除了闡述通鎮對廣播電視事業發展的重視和支持外,還特別提到了在選聘播音員的過程中,鎮委鎮政府領導對這一崗位人選的審慎和公正。
市局雷局長在會議總結時提到,鄉鎮廣電事業的發展離不開地方政府的關心關注,否則無法打開新的局面。就拿選聘播音員這個事來說,專業崗位的特殊人選,需要大家共同參與和商定,否則招不到合格人才,達不到傳播效果,甚至可能引發聽衆和觀衆的反感情緒。
會後,劉站長單獨邀請雷局長到站裏辦公室坐坐,雷局長看見我端茶進去,對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說:“你就是小劉吧?我有印象,專業水平還可以,有機會我就把你調上去啊。”
劉站長在一旁面有難色地說:“局長,您把人調上去了,我們怎麽辦呢?您剛把鄉鎮第一的錦旗交到我們手上,轉眼就把旗杆抽走啊。”
雷局長“哈哈”笑說:“下面要發展,上面也要發展,局部服從整體,你對市局的工作也要支持嘛,你們再招一個就是了。”
我不方便久留,道完謝出來了。郭師傅在接待其他鄉鎮站同行的業務咨詢,我偷偷找到岳師傅,把雷局長對我說的話告訴了他。岳師傅把我肩旁一拍:“好事要來了,這叫打針拔火罐——當面見效。你原來沒見過雷局長,但他說對你有印象,說明你女同學的爸爸已向他打過招呼了,這次能當着劉站長的面,說要把你調上去,事情就是八九不離十了。”
“但是局長後面說,有機會就調上去,這話是什麽意思呢?”我疑惑地問道。
岳師傅摸了摸腦袋,說:“市電視臺和市電臺都有播音員的崗位,就看往哪邊調了,市電視臺是露臉播音的,關注的人群太多,估計調進去的難度要大一些,市電臺主要是聽聲音,把你調到電臺播音,難度應該要小一些。不管調到哪一邊,局長事先肯定還要和臺長們溝通商量一下的,你找機會探探市電臺那邊的消息。”
我連忙瞅了機會打電話給市電臺何老師,把情況說了一遍。何老師說,既然雷局長有了口風,他會以嗓子不适為由,提議洪臺長盡快落實男播音員的接替問題,這樣洪臺長自然會主動去找雷局長商議此事。
一件事情的成功,需要各種因素的共同響應和完美耦合,所謂機緣巧遇或是幸運來臨,都需要遇見時機、遇對人、遇到好心腸,否則得不來也求不到。
一個星期後,劉站長收到了一份市電臺關于商調我接替男播音員崗位的信函,我也接到了市電臺正式報到上班的通知書。
劉站長在我的心目中,是一位心善仁慈的好領導,他對我的工作調動有過不快,但很快就過去了。他一面讓郭師傅發出播音員招聘廣告,一面叫我做好工作交接準備,完後去市電臺報到上班。
我給丹丹寫了信,告訴她我即将調去市電臺工作,并講述了調動的有關過程,同時感謝她的盡心幫助,希望有機會向她爸當面致謝。當然,信中也對我倆未來關系的延續和發展寄予了美好希望。
何老師又給我來了兩次電話,要我趕緊交接工作,盡快去市電臺上班,免得夜長夢多。我向劉站長解釋說,市電臺催得比較急,希望我馬上到崗,我的想法是,在新的播音員沒有到崗之前,我可以每周末回一次通鎮廣播站,繼續擔負站裏的播音和宣傳工作。劉站長說,既然市電臺在催促,你就放心去吧,站裏另外想辦法就是了。
劉站長為我安排了歡送午餐,依舊在當初為我“接風”的街道酒館,站裏人員全部參加。不過,我發現多了一位女孩子,肖師傅介紹是他的侄女,在市商校讀書,周末過來玩的。
在飯桌上,我的心情五味雜陳,就如我當初從通鎮中藥廠調到鎮廣播站一樣,對這裏的人和物,充滿着留戀和不舍。與大家風雨相處的日子裏,是他們幫我排除了一些困惑與迷茫,增強了我勇敢堅持和不懈努力的信心。在通鎮廣播站工作近兩年,我終于實現了自己的夢想,踐行了自己的諾言,調去了市裏,不用在通鎮安家立業了。此刻,我想起了鎮幼兒園的小黃,一位純真善良的女孩子,我們的相遇,時機不對,有緣無分,我錯過了她的一片深情。但此時再特意去辭別沒有了意義,估計不久她就會得到我調走的消息,以後只剩下我們心中對彼此的默默祝福了。
劉站長在桌上感嘆,說我的進步比他還快,這麽快就調上去了。肖師傅幽默地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兵在前将在後,小劉先調上去熟悉環境和偵查情況,你等段時間再去就不用操心了啊,小劉幫你跑跑腿,陪陪酒,多好!”
說着,肖師傅還讓他的侄女給我敬酒,并囑咐我以後到了市裏,有機會就關照一下她。那位女孩子也很乖巧,忽閃忽閃着大大的眼睛,一口一聲“小劉哥哥”地叫着,雙手舉杯走到我跟前,一飲而盡。
大家紛紛應和,酒興很高,特別是郭師傅喝酒比往常積極多了,頻頻向劉站長敬酒,我單獨和岳師傅碰了兩次杯,我們沒有過多言語,用眼神交換着彼此的心意。我是通鎮廣播站短暫停留的過客,沒有波及任何人的根本利益,沒有闖入其他人的敏感範圍,适當地維持了微妙中的平衡,這不是自我标榜有多麽聰明,而是我時刻有着生存的危機感。
往事随風,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對站裏所有人,心存感恩,給予我委屈是促進我成長和覺醒,給予我關懷是寬慰我內心的不安和惶恐。保持手心向上就會多一些暖流,少一點沮喪。
回到站裏,劉站長他們各自去休息了。我回到宿舍慢慢整理物品,肖師傅的侄女随後而至,我問她怎麽不去休息?她說下午的班車趕回市裏,到站裏閑坐一下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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