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往事
陳如目光微動,眼角隐有晶瑩閃動,半晌方才繼續道:“不肖弟子哪裏有面目再見師尊?只要知曉師尊安好,弟子死也瞑目了。”
她話才說完,陳念便面色大變:“娘親!”
薛孟庭從袖中掏出帕子遞給陳如,輕聲道:“傷心傷身,就算為了陳念,仙子也要保重身體才是。”等陳如接過帕子擦了眼角淚珠後,方才繼續道,“婉鏡仙子一向安好,只是不問世事,閉門不出罷了,仙子不必憂心。”
陳如勉強笑道:“那便好。”她伸出手摸了摸陳念的頭,陳念撲進陳如懷中,悶悶道:“娘親一定會好起來的,娘親才不會死!”
“是娘親不好,娘親說錯話。”陳如摟緊陳念柔聲道,“念兒原諒娘親好不好?”
陳念悶了半晌,從陳如懷裏擡起頭來,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娘親要保證不再說這樣的話!”
“娘親保證。”陳如捏了捏他的鼻子,“男子漢大丈夫,怎麽哭鼻子了?”
陳念急忙抹眼睛:“我才沒有哭,娘親看錯了。”
陳如笑道:“是是是,我的小男子漢才沒有哭。”她忽然記起一旁的薛孟庭,不由有些尴尬,“倒是讓薛道友見笑了。”
薛孟庭擺擺手:“無妨。”他面上不顯,心裏卻是着實松了口氣。
聽陳如一開始的話,明顯已是心存死意,如今被陳念這麽一鬧,倒是振作了些精神。這對薛孟庭來說實在是件好事。
要知道,原著中說得明明白白,要不是因為陳如被義兄逼死,陳念就不會黑化,也就不會掀起後來的腥風血雨。所以陳如至少得是安樂死,最好呢,是一直活着。這便是薛孟庭來這裏找到陳如的原因之一。他得想盡辦法讓陳如好好活下去。
說起這一點,薛孟庭就想咬牙。
原著的這副身體也姓薛,但作者沒說他叫什麽,只說他是邬城薛家的老祖。而逼死陳如的義兄就是這個邬城薛家的族長,叫做薛通。但對薛通做的這件事,薛家老祖可是半點都不知情。
薛家老祖是淩空門的執法長老,生性孤僻,一門心思修煉,哪裏有空管這些小輩的腌臜事?但黑化後的主角三觀早就跌破下限。他在陳如墓前歷下心魔誓,不殺盡薛家滿門,此生誓不為人。即便陳如死前告誡他千萬不要為母複仇,他也是全然不管的。
薛孟庭還記得當初在書評區感嘆,戀母癖惹不起啊有木有,薛家老祖完全就是躺槍。及至後來,陳念在小洞天裏将薛家老祖的骨頭一寸寸捏碎才給他一個痛快,竟還如此言道:我知道你并不知曉此事,但若不是你是淩空門長老,薛通又怎麽敢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
當時薛孟庭還覺得挺有道理的,畢竟薛通确實說過,我薛家老祖乃是堂堂淩空門執法長老,就算你陳如的師尊親自前來又能如何?我家老祖難道不能護得薛家周全?這句話的威力堪比我爸是李剛,一下子把人民群衆的仇恨值全部拉到薛家老祖身上了。評論區裏說得好,有這種後輩,薛家老祖能是什麽好東西?
往事不堪回首,薛孟庭要是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這個“薛家老祖”,當初堅決不會再在類似的評論下面歡快地回複“+10086”“+手機號碼”,這不是坑爹而是坑祖宗啊!
可惜沒有後悔藥吃,薛孟庭只能咽下自己的一口老血。
不過怕什麽?現在一切剛開始,陳念還是個警覺心比一般孩子高一點的小正太,他來這裏的另外一個目的不就是為了在陳念面前怒刷好感值嗎?
薛孟庭在心中默默重複了一下自己兩個目标,一是讓陳如活得越久越好,二是在陳念心裏根植下薛家老祖真是個好人一定不能殺他這樣的想法。
陳如見他又許久不說話,不由道:“薛道友似是有心事?”
“啊?”薛孟庭忙正一正身體,面癱臉卻省了掩飾,“在下只是在想仙子為何不敢去見婉鏡仙子?想來其中該有隐情才是。”他一出口就知道壞了,陳如和妖魔王的事怎麽能拿出來說道呢?扯哪個也比問這個好啊。
想也知道,陳如身為沉湖派掌門的關門弟子,卻跟着妖魔王跑了,廖婉鏡心裏能痛快嗎?他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薛孟庭後悔不疊。
果然,陳如面色黯淡下去:“陳年往事。傷了師尊的心,不說也罷。”
陳如不開心等于陳念不開心,薛孟庭連忙補救道:“是在下唐突了,仙子莫怪。”
“哪裏。”陳如打起精神,“還要多謝薛道友特來告知師尊近況。”
薛孟庭卻道:“在下并非為此前來。”他拿出早就編好的理由煞有介事道,“我近日閉關後頗有感悟,但因身在淩空門中久未出門,竟不能理出頭緒來。後來意外得知仙子居于此間,心中若有所動,當下便趕來此處。方才一到此間,只覺神思恍惚不能自已,想來此處便是在下的機緣所在。因而在下意欲在仙子所居之旁建一草廬,以作冥思頓悟。不知仙子可否行個方便?”這一番話說得饒舌,好在薛孟庭已經暗自排演多次,倒也順溜。
他見陳如沉吟不語,想了想忙加了一句:“仙子放心,在下只需冥思,想來不會擾了仙子清淨。”
陳如卻笑道:“哪裏有什麽擾不擾的。只是此處山窮水惡,靈氣不佳,道友卻要仔細斟酌。”
薛孟庭十分想像他的掌門師兄一樣,捋一捋下巴上的長須裝一把逼。但苦于沒有道具,他只得故作深沉道:“機緣至此,是天意了。”配上他的面癱臉,倒有幾分高深的味道。
陳如笑道:“既是道友機緣,我怎敢再做饒舌?”
目的達成,薛孟庭心裏比了個yes:“多謝仙子,等一會我便在旁邊結廬如何?”
“道友請便。”陳如思及往事,不由贊道,“當年聽聞淩空門四位師兄弟皆是芝蘭玉樹,我卻一直未能得見,引為平生憾事。如今有幸見得薛道友風采,方知傳言不虛。薛道友為感悟天道來此結廬,大道有成亦不遠矣。”
薛孟庭在攻關完成後有些松懈,随口道:“師尊已經走了,我們師兄弟自當勤奮自勉。”
陳如笑容一滞,薛孟庭暗道不好,卻不知自己哪句話說錯,只在心中拼命回想。結果陳如沉默下去,薛孟庭也不知該如何開啓下一個話題,陳念又只知道杵在娘親身邊,一時竟有些尴尬。
卻還是陳如再度開口:“我剛剛想起來,此處山林中出産一種堅硬無比的竹子,名喚碧玉竹。村民們修為低下動它不得,薛道友卻沒有這個顧慮。道友待會結廬倒可以碧玉竹為材料建一竹舍,豈不是一樁雅事?”
薛孟庭忙接道:“如此甚好,我在淩空門中便是住于竹舍之中。”他竭力表現心中喜意,但面部肌肉實在不配合,倒把陳如逗得一笑展顏。
陳如忍笑道:“失禮了。”
薛孟庭見她開懷,心裏安心,哪裏還在意這些細節?便只擺手道:“無妨無妨,仙子多慮。”
陳念睜大眼睛看着薛孟庭的面癱臉,卻自持端方,還要努力板着小臉以示自己嚴肅守禮,讓看了他一眼的薛孟庭更郁悶了。
他看了看對面的母子倆,自暴自棄道:“想笑便笑吧,在下這個毛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陳念終于忍不住道:“你不會笑嗎?”他先前還以為薛孟庭是故意的呢!
“什麽你呀我呀的,教給你的禮數竟都忘在了腦後。”陳如嗔道,“要叫師叔,不可無禮。”
薛孟庭怎麽敢讓陳念因為自己被責罰,當下便道:“仙子無須對孩子如此嚴厲。我看陳念十分知禮,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陳念卻并不領情,對陳如道:“娘親,念兒知錯了。”陳如拍了拍他,“還不快給師叔行禮?師叔讓你起來你才能起身。”
陳念便轉向薛孟庭,躬身施禮道:“薛師叔。”薛孟庭連忙扶起他,“師侄請起。”他順勢套近乎,對陳如道,“既然禮也盡了,師叔也叫了,仙子也該改口,莫要再叫我什麽薛道友,倒顯得疏遠。不如以後直呼在下名姓,仙子以為如何?”
陳如也不推脫,當下應了:“我虛長幾歲,便喚你孟庭師弟可好?”
薛孟庭自是同意:“如此極好。不知仙子可否告知在下,那碧玉竹在山林中的哪個方位?”
“還叫我仙子?”陳如佯怒道,“孟庭師弟!”
薛孟庭拱手:“是該叫陳師姐才對,該罰,該罰。”
陳如笑道:“便饒了孟庭師弟這一回,但不可再有下次了。”
薛孟庭應下:“自然,若有下次,聽憑師姐處置。”
“碧玉竹位置偏僻,便是告訴你地方也不易找。”陳如把陳念推到薛孟庭面前,“念兒平日常常往山林中跑,對碧玉竹的位置熟得很,我讓他帶師弟去。”
有這麽好的機會能和主角單獨相處,薛孟庭怎麽會放過?他立即應道:“如此甚好,陳……師侄,不知可否帶我去找那碧玉竹?”
陳念嚴肅地點頭:“我在前面帶路,師叔請。”他再對陳如道,“娘親,我去了。”
“去吧。”陳如道,“往常你去山林我總提心吊膽,但今日有師弟在,我是能放心了。”
薛孟庭便道:“師姐盡管放心,有我在,陳……師侄的安全定是妥當的。”
陳念欲言又止,看了薛孟庭好幾眼。薛孟庭疑道:“師侄可是有話要說?”
陳念悶了半晌,別過臉道:“師侄……好奇怪,師叔叫我小念就好。”
薛孟庭愣了愣,随即心裏一樂,陳念是準備把他當自己人了啊。既然人家給了梯子,薛孟庭自然要順着往下爬的:“是,小念,師叔都聽你的。”
陳念臉一紅,立刻反應過來挺直脊背朝外走去:“走吧師叔,待會天黑了就不好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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