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陳立
薛孟庭心裏偷樂,卻不點破,跟着他朝外走去。忽然他腦中一閃,腳步下意識地頓了下。
原著中有一段話一筆帶過淩空門的背景,其中分明寫着,當年妖魔王帶着妖魔大軍從罅隙攻打過來,淩空門原來的元嬰掌門便在這次阻擊戰中力抗妖魔王而死。
難怪……
一時間薛孟庭心中頗為複雜。他想了想,還是直接跟上了疑惑轉身的陳念。
“小念……”薛孟庭清了清嗓子,打算問些諸如你今年多大啦喜歡吃什麽啦之類的問題,來深入了解一下未來煞星的幼年性格。結果遠遠地傳來一個少年郎的招呼聲,卻把他的話堵了回去。
“陳念陳念!”薛孟庭循聲望去,是個濃眉大眼的孩子,約摸比陳念大上一兩歲,但身量比陳念高了不止一點半點。薛孟庭回憶了一遍原著中的人物,再看看這個孩子精神奕奕的模樣,大約判斷出他是原著中一個重要人物。那就是主角唯一的好基友,陳立。
等那孩子跑近跟前,陳念開口證實了薛孟庭的判斷:“陳立,你來做什麽?”
“找你玩兒啊。”陳立絲毫不受陳念的冷淡影響,仰起頭睜大眼睛望着薛孟庭,“你就是那個負心漢?”
薛孟庭劇烈地咳嗽起來,陳念皺緊眉頭嚴肅道:“你在亂講什麽?這是我薛師叔!”
“诶,是師叔?”陳立呆了呆,随即一抱臂,搖頭煞有介事道,“流言止于智者,難怪我覺得他們說的不對。薛師叔,你沒生氣吧?”
薛孟庭搖搖頭,彎腰扯起陳立臉頰上的嬰兒肥:“在下怎麽會因為這點小事生氣?”
“泥系騙紙唔……”陳立龇牙,卻怎麽也躲不過薛孟庭的手,直到陳念突然轉身:“走了。”
“等唔……”陳立含含糊糊道。
薛孟庭放開他快走幾步跟上陳念,陳立從後面跑過來把手搭在陳念肩上,笑嘻嘻道:“你是不是又要去林子裏?我跟你一塊去,保護你!”
陳念悶聲不吭地任他搭着,陳立也不在乎他不搭理自己,從阿婆最喜歡的藍布圍裙被玄雨雀叼走了說到八大姨的覓靈鼠還沒找回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恒心與毅力令人驚嘆。
很快就走到了林子邊上。這片山林當然跟淩空山和沉湖山沒法比,但對兩個八|九歲的孩子來說已經夠大了。深入山林子裏也有不少兇獸,平時他們只能在外圍打圈。
“我把你上次教我的拳法都學熟了,這次換哥哥保護你。”陳立和陳念的友情是建立在一次遇險中。崇尚武力熱愛冒險的陳立在一次深入山林時遇到了一只即将成年的炎鋼虎,險些命喪虎口。那日陳念在那裏采集草藥,發現他後和炎鋼虎殊死搏鬥了一番,救下陳立的時候兩個小孩都變成了血人。後來村頭婆子會對陳念這麽好,一多半的原因是為了這份救命之恩。
陳立沒想到瘦瘦小小的陳念竟然如此“勇武”,傷養好後便賴上了陳念,送了好幾次“束脩”,好賴學了套拳法,今日過來便是自覺出師了。
陳念繃着臉不肯說話,薛孟庭把陳立從陳念身上扒下來,道:“小哥哥,今日用不上你保護小念。”
陳立捂着微紅的臉頰警覺地看着他:“你的意思難道是因為有你在嗎?”
薛孟庭負手:“正是如此,今後有我在,小念便是要上天入地,也是半分危險都不會有的。”別說是陳立,就是陳念聽到這句話也怔住了。
薛孟庭長身玉立,從容淡定地站在陳念面前,映着身後藍天白雲,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氣度,如此這句話便多了十二分的可信度。只恨面癱誤事,否則應該嘴角噙一抹淡然自信的微笑,那好感度一定蹭蹭往上漲。
不過僅是如此效果也好得驚人,只看陳念愕然的面色便知,薛孟庭已經成功刷到了好感度。
小魔頭,哥說什麽來着?哥有的是時間感化你。
陳立眼裏放光:“師叔,你難道是築基期的前輩?”
薛孟庭想做個乜斜他的不屑表情,但想了想覺得需要的硬件條件太高,便只淡淡道:“在下已經結成金丹多年。”
陳立卻垮了臉:“還以為你真的很厲害呢,要蒙人也說得靠譜點吧。你要真是金丹大能,怎麽會到陳家村這種地方來?”
千金難買我樂意,薛孟庭暗暗咬牙,卻不能将自己是淩空門長老的事随意暴露出來。這時卻聽陳念嚴肅道:“我信師叔所言,必定字字為真。上窮碧落下黃泉,怎麽會是什麽築基期可以做到的?”
陳立倒是想反駁一番,但見他面色肅穆,竟像是何等大事一般,只得悻悻地把後頭的話咽了回去。
陳念說完,看了一眼薛孟庭。薛孟庭從那一眼裏看出些擔心和緊張,他心思一轉,摸了摸陳念的頭說:“說得好,上窮碧落下黃泉,好男兒當游四方。”陳念別過臉,小臉嚴肅,眼中的光卻越來越亮,嘴角彎起的弧度再大一些,便能讓薛孟庭發現了。
陳立看了半晌,方才呆呆道:“師叔,你對陳念真好,真的不是陳念他爹嗎?”
“你再胡說我就叫阿婆帶你回家。”陳念看他一眼道,“按禮你應叫師叔——薛仙師。”
陳立撓撓頭厚着臉皮道:“哥哥的阿婆就是你的阿婆,你的師叔也就是哥哥的師叔嘛。”
陳念卻又不再搭理他。薛孟庭便一手牽起一個,道:“找到碧玉竹,你們都是我的好師侄。”
“我是大人了,不用師叔牽着。”陳立抽回手,嘿嘿一笑。陳念僵了僵,動了動手指,卻沒從薛孟庭手中抽出來。
薛孟庭握住手心裏的小手,發現這雙手的手心布滿傷痕老繭,哪裏像個九歲孩子的手?他想起先前看到陳念坐在家門口劈柴,覺得有些心酸。
據原著所述,為了讓母親能溫暖度日,陳念從六歲起每個冬天都會劈三個時辰的柴。在這個人人修煉的世界,大約也只有陳家村的人還需要砍柴生火。黃|瓜也是瓜曾經嚴肅地指出,正是這三年的砍柴經歷使得陳念的底子打得非常紮實。它使陳念體內的靈力不斷循環,從而起到了奠基的作用。底子紮實,所以日後修煉什麽都得心應手。
薛孟庭當初看這一段的時候,只覺得菊苣為了注水也是蠻拼的。但現在他的手心裏放着這雙劈了三年柴的手,粗糙的手掌紋路一下子将他點醒了。他終于切實地感受到,陳念不僅是将來的主角,更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吃了很多年苦卻咬牙忍耐下來的孩子,一個放在現代會讓很多人同情的窮苦少年。
他低下頭,看到陳念平視前方努力地壓下上翹的嘴角。他忍不住微微用力,将陳念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溫暖的掌心內。
以後師叔疼你,小念。
碧玉竹的位置确實偏僻,若是讓薛孟庭獨自來尋,還真不一定找得到。
薛孟庭屈指彈了彈面前一株青翠如玉的竹子,竟聽到金石交擊的激越之音。
“你們怎麽不早說是來砍碧玉竹?”陳立在旁邊摩拳擦掌,激動之情溢于言表,“阿婆說碧玉竹堅硬無比,我卻要試一試。”
薛孟庭一回頭,便看到陳立揮着拳頭氣勢洶洶地沖向一株碧玉竹,竟是要憑一雙肉拳擊倒這竹子。
薛孟庭剛剛彈過竹子,知曉其中利害,輕叱一聲,揮了揮袖袍,用一股柔勁把陳立掀了回去。陳立往後一仰,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頓時變得灰頭土臉。
他好不容易爬起來,便聽到身後陳念涼涼道:“師叔何必阻攔他?讓他受點苦頭也好。”
薛孟庭有些意外地挑眉,還沒說什麽便聽得陳立翻起來揚聲道:“你不知道,我都快突破到煉氣二層了,區區幾根破竹子哪在話下!”
薛孟庭聽他洋洋得意,方才知曉陳念所說之意,不由在心中感慨幾句,陳念果然了解自己的好基友。
陳立猶自不知,陳念冷哼一聲:“你以為我之前的那把斧子是怎麽壞的?”陳立呆了呆,陳念比劃了一個撞擊的動作:“就這麽一下。”
好賴陳立尚不算愚笨,當下讷讷道:“就是砍碧玉竹的時候?”
“嗯。”陳念涼涼地看了陳立一眼,“你要不要再去試試?”
陳立悻悻然,薛孟庭道:“你放心,此次師叔絕不攔你。”
“呃……”陳立環顧左右,“碧玉竹這麽難砍,你們怎麽連把斧子都沒帶?”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自己這句話問出來後,陳念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屑了。想來是錯覺吧。
薛孟庭看了看天色,對兩個孩子道:“你們退後,我要來砍碧玉竹了。”
“诶?”陳立又有問題,陳念扯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後拖去,“別廢話,聽師叔的。”
等他們往外走了數丈,薛孟庭從腰間的乾坤袋裏取出一把劍來。此劍便是他的本命靈劍,名喚飛景。天色漸晚,他便索性取出劍把所需碧玉竹一次砍下來。
薛孟庭執劍在手,掐了個劍訣,周身靈氣激蕩,衣袍獵獵作響。待得片刻之後,原本樸實無華的飛景劍流光溢彩,他便一躍而起,畫一圓弧後反手橫劈,一道弧狀劍氣便向十數株碧玉竹直沖而去。
“铛!”“铛铛!”
數聲金石之音後,一十六株碧玉竹應聲而倒。
“哇!”陳立張着嘴狂奔過來,跑到碧玉竹面前蹲下,只見其斷口齊整光滑,入手如冷玉一般,又驚又奇,“師叔師叔,你太厲害了!”
薛孟庭收劍入鞘,飄落在地。陳念鎮定地走到他面前,叫了聲“師叔”。
“唔。”薛孟庭看了看那一十六株碧玉竹,重倒是不重,但怎麽拎回去呢?他翻了翻乾坤袋,找出一條繩子來。
陳立一溜跑過來,積極道:“師叔可是要捆紮碧玉竹?這些小事交給我來就行啦。”
薛孟庭便将繩子交給他,陳念跟他一起走向碧玉竹。兩個孩子蹲下來,用了一盞茶的功夫總算把碧玉竹捆了起來。陳立拎着繩子的一段掂量了一下分量,險些将自己翻過去。陳念見狀,倒也去試了試,竟将碧玉竹提得離地半寸左右。
雖說只提起來須臾功夫,但總是提起來了,比起陳立好了許多。陳立比劃着自己的身量和陳念的身量,不可思議道:“你比我矮這麽多,怎麽力氣卻比我大許多?”
陳念把手背到身後握緊:“我每日都要幹很多重活,力氣自然比你大一些。”
陳立了然狀連連點頭,薛孟庭皺了皺眉,走過去彎下腰,把陳念背在身後的手拉到面前。陳念把手緊緊握成拳,薛孟庭便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見到他掌心翻出皮肉的勒痕時,薛孟庭的眉頭狠狠一皺。
薛孟庭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凡事需量力而行,你怎麽如此不知自愛?”
“師叔教訓的是。”陳念認錯的态度很誠懇,但薛孟庭看他的模樣就知道他沒聽進去。當下也不再說什麽,只心中一嘆,取出一只玉瓶來,将其中的傷藥抹在陳念手心。
陳念縮了縮手:“不痛,過會就好了。”薛孟庭抓緊他的手,嚴厲道:“別動。”
陳念怔了怔,乖乖地不再縮手,任憑薛孟庭為他抹藥。
抹完藥猶覺不夠,薛孟庭想了想,手上靈力湧動,等陳念手心傷痕漸漸愈合,只剩下一道疤痕留在原處時方才收手。原著中的陳念便是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的性子,但薛孟庭卻不想再見他如此。
薛孟庭把玉瓶放在陳念手心,讓他收起來:“日後若是不小心傷到哪裏,便抹這玉瓶中的藥膏。”他見陳念似有話要說,沉聲道:“不準拒絕,收下。”
陳念遲疑了一下,把玉瓶小心翼翼收進懷中暗袋。
“你們還小,力氣不夠大,搬碧玉竹這種事便讓我這個大人來做。”薛孟庭走到碧玉竹跟前提起繩子,掂了掂覺得不太順手,反手一扔把碧玉竹扛到了肩上,然後牽起陳念的手道:“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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