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時光飛逝

每十年一次的開山門是一樁盛事,大大小小隐匿山中的宗派都會在這時大開山門,廣收弟子,其中尤以四大名門正宗最盛。

淩空門元嬰老祖已去,但聲勢不弱半分,只因人人皆知,門中四位二代弟子雖然年輕,但修為高深、劍法卓絕。是以開山門之後,淩空門往來絡繹不絕,一派欣欣向榮之狀。

薛孟庭身份尊崇,說是主持大局便是主持大局。他老人家只要往那一坐,徒子徒孫們自然把一切料理得妥妥當當,費不着薛二長老半分力氣。薛孟庭樂得清閑,見葉鈞鎖緊眉頭沉着臉,心中一動,便道:“師弟想要練劍便盡管去,這裏有師兄便可。”

葉鈞抱劍看他,一副“有什麽要求快點提”的表情。

薛孟庭沒想到被人一眼看穿心思,輕咳了一聲,總覺得自己的面癱臉已經紅了:“師兄從未收過弟子,也不知如何教導。師弟為執劍長老,平日裏教習經驗豐富……”薛孟庭深知自己的不靠譜,所以就打上了三師弟的主意。三師弟雖然寡言,但教導弟子的手段了得,經他手下的弟子現在都是門中棟梁,造詣不凡。

“以後讓他每三日來劍峰一次。”葉鈞聽了一半打斷他,直截了當道。薛孟庭眼睛一亮,葉鈞本來已經轉身,卻又回過頭來,眉毛一挑,眼中似笑非笑:“師兄第一次收徒,卻上心得很。”

薛孟庭打哈哈:“是啊,師兄是第一次收徒嘛。”

同陳念講這件事的時候,陳念的表情有些怪異。薛孟庭當他不知道承影劍的厲害,與他細細說了其中關竅。陳念自然恭敬應下。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薛孟庭總覺得陳念不大高興。

他思索半晌,只當陳念孩童心性,不願遠離師尊,便時不時提點陳念,男兒當有一番志向,不可過于眷戀家中溫暖。薛孟庭這麽說,不光是為了激勵陳念上進,更是在告訴陳念,他雖然無父喪母,但他還有家。嚴正峰,就是他的家。

小小的陳念在心中默默答道:只要有師尊在的地方,就有家了。

修煉無歲月,恍惚間便是五年飛逝。五年時光,讓一個瘦弱矮小的九歲孩童長成了一個十四歲的翩翩少年郎。

這五年裏,淩空門上下人盡皆知,自打從不收徒的薛長老收了一個九歲幼童作關門弟子後,他的一顆心就全放在了自己的弟子身上。薛二長老将自己的用例盡數用在弟子身上還嫌不夠,隔三差五地就要出門尋一些珍奇異寶送與弟子。只可惜這名弟子靈根駁雜,用了那麽多寶貝也不過從煉氣一層晉到煉氣七層,便是和淩空門的外門弟子比起來也是不如的。

修煉一途,越到後面越難攀登,尋常人能花五年時間從煉氣一層修煉到煉氣七層,卻未必能用五年時間從煉氣七層晉到煉氣八層。更不知有多少人卡在築基的關卡上,不到百年便身死道消。未曾築基,便還是凡人,說到底不過是徒勞一生罷了。

因此對修士來說,時間極為重要。而大門派弟子的出衆之處便在于,能夠以最快的速度築基,擺脫凡根俗骨。所以陳念在煉氣期精進如此緩慢,讓不少弟子對他低看了一眼。

掌門幾人雖然知道陳念的純陽之體不凡,但卻不好大肆宣傳,唯恐引來不軌之徒。

薛孟庭幾次出門,便是為了陳念的靈根奔波。他本以為白眉老魔必定不舍得放棄陳念的純陽之體,定會再找陳念。卻不曾想白眉老魔膽子忒小,叫他吓了一次後便銷聲匿跡,更不用說潛入淩空山找陳念了。薛孟庭心裏打的算盤落了空,只好自己費力去尋洗靈根之法。如此五年過去,竟連半點頭緒都沒有。

“小念,為師回來了。”薛孟庭又一次空手而歸,強打精神叫了一聲,同時推開竹舍的門,一眼瞧見陳念彎着腰的背影。

陳念像是被他吓了一跳,有些慌亂地轉過身。他平日禮數周全,今日卻全然忘了,只背着手道:“師尊,弟子、弟子在整理衣物,師尊可否先行回避?”

他言辭支吾,眼神閃爍,勾起了薛孟庭十二分的興趣。

唔,有事瞞他?

薛孟庭“哦”了一聲,轉身時餘光瞧見陳念松了口氣的模樣,微微挑眉,飛快地轉回來,幾步掠到陳念身旁,手一伸就将陳念背後攥着的東西奪了過來。

陳念猝不及防,微微睜大了眼,反應過來的下一刻便伸手來搶。

薛孟庭已經感覺出搶過來的是衾被一角,雖然不知道其中有何奧秘,但見到陳念如此緊張,便忍不住逗一逗他,當下手一揚一收,将整條衾被納入懷中,同時輕飄飄地向後掠去,轉瞬間便飛出竹舍。

陳念眼疾手快,卻只扯下一片布料,面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像是燒起來一樣紅成一片,直蹿到脖頸,眼看就要頭頂升煙了。

此時薛孟庭站在太陽底下,早展開了整條衾被仔細打量。

陳念僵着身子站在原地,像是要走出去又像是要回屋藏起來。

明晃晃的陽光把素青的被子曬得一清二楚,包括那左上角的一塊斑駁痕跡。

嗯?

薛孟庭手一抖,将衾被收回去擱在一邊胳膊上,接着摸了摸下巴斜眼瞧了瞧還站在屋裏的陳念。作為過來人,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麽痕跡……原來不知不覺間,他的小徒弟已經長大了?

他這裏還在思量,卻見陳念走出竹舍,重重跪下,滿面羞愧道:“弟子無狀,請師尊責罰!”

薛孟庭一呆,以為他是為了這些痕跡領罰,哭笑不得地把他扶起來:“這……是人之本能,是……為師忘了教你,你怎麽就跪下了?”

他把衾被放在門外竹椅上,蹲下身撩開陳念的褲腿,檢查他的膝蓋。果不其然,經剛剛重重的一跪,陳念的雙膝紅腫了一大片。

“為師說過多少遍,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你看看……膝蓋又傷了。”薛孟庭取出藥來細細敷上,等不來陳念的回答便自顧自道,“都是為師疏忽了,竟忘了小念已經是大人了。七情六欲,人之常情,不必因此過于煩惱……”

陳念還是不說話。

薛孟庭放下陳念的褲管,見他眼神閃爍、欲言又止,便關切問道:“可是有不懂之處要問為師?”

第一次做夢麽,難道是技術問題?薛孟庭面上一副道貌岸然的好師尊模樣,心裏卻開始回憶那些年與右手為伴的日子。哥可是拿了魔法師勳章的男人!(注:保持處男身至28歲即可轉正為魔法師)

陳念現在十四歲,但原著裏說主角“天賦異禀”……薛孟庭隐晦地瞧了一眼陳念某處,沒看出什麽特別的地方。

薛孟庭胡思亂想,思緒如莽莽江水奔騰而去。

卻聽陳念語氣古怪地開了口:“弟子确有一事不明。”

“你說。”

陳念注視着薛孟庭道:“弟子做了一個……夢。”少年身材颀長,面容俊逸,專注看人時仿佛暗含情意,若是懷|春|少女在此,怕是早已兩頰飛紅了。

便是薛孟庭兩世為人,也覺得這含情脈脈的目光殺傷力不小。

這是……情窦初開了?

薛孟庭曉得少年人面皮薄,自然不會揭穿,只試探道:“可是夢中有讓你心悅之人?”

陳念的神情更加古怪了:“弟子……不知。”

都做春|夢了還不知?薛孟庭悄悄瞪了一眼陳念,心思一轉,怕是夢中之人不能訴諸于口吧。

他咳了咳:“是夢中人身份有礙?”

薛孟庭嘴上還在詢問,心裏卻已經明白了。陳念最重禮數,但也不是迂腐之人,喜歡上哪個小姑娘也不至于不敢跟師尊講。現在他這樣支支吾吾,擺明了是個不可說的人。陳念一直在淩空門裏待着,整日裏見的不過是自家同門,他又是薛孟庭親傳弟子,輩分極高,不敢妄想的人一只手掌就可以數過來。

如此一清點,除了萬物峰峰主楚嵋還能有誰?

雖說這五年裏沒見他與楚嵋有過多來往,大半時日都待在自己的嚴正峰上,但是……誰叫人家是主角呢?人家天賦異禀嘛。

薛孟庭自覺邏輯通順,開始盤算着要不要從中牽一牽線。

陳念湊近了一點,幽深的雙眼對上了薛孟庭走神渙散的眼睛,道:“師尊又失神了。”

“那個……”薛孟庭不自覺地退後了一步,“剛剛問你……”他退完又覺得自己的動作容易叫陳念誤會,說話有些僵硬。

陳念對此倒是沒什麽反應,只是目光又躲閃了起來:“弟子不清楚自己是否心悅那人……只是夢中……逾矩了。”

逾矩?這就對上了,那個人不是楚嵋還能是誰?

薛孟庭裝模作樣地沉吟半晌,體貼地拍拍陳念的肩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仔細思量,若是真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要有緣,自然有機會在一起,身份也不是十分要緊,莫要為此拘泥了。”

“便是師長也不要緊嗎?”

薛孟庭灑然道:“修道之人,灑脫不拘,只要不亂人倫之理,便不妨事。”他想了想又道,“你這樣說,可見心中有她,那她呢?”

“他一直把弟子視作小兒,只是呵護關愛,再無其他。”陳念眉宇間籠上一層憂郁,“弟子不知如何是好。”

“這個……”薛孟庭絞盡腦汁為小徒弟的初戀出謀劃策,“那你就努力長高,努力修煉,等你變成一個比她修為高比她長得高的男人後,她就不會把你當做孩子了。”

陳念微微仰頭,嘟哝了一句:“如此還差……”

薛孟庭沒聽太清,問道:“差什麽?”

“沒什麽。”陳念微微上前一步,直視薛孟庭道,“弟子多謝師尊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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