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青袍修士

陳念接連幾日受夢魇折磨,藥石無用,清心不能,很快消瘦了一大圈。薛孟庭暗自焦急,往萬物峰與劍峰跑了許多趟。只因掌門師兄去閉關了,他能相問的也就只有師弟師妹。

總算小師妹回憶出來,同為名門的清虛宗有一項獨門心經,喚作清心訣,最是清心安神,正合陳念症狀。只是這清心訣效用超凡,是清虛宗不外傳的秘法,又怎能輕易求得?

薛孟庭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家底,真沒找出什麽能換到清心訣的東西來。

陳念自然懂事,聽說此事後便同薛孟庭講說自己已經大好。可薛孟庭瞅着他瘦削快要凹陷進去的兩頰怎麽會信?

好不容易養成的高大俊逸的徒弟在幾天功夫裏憔悴成這樣,薛孟庭心都要操碎了。

如此又過了兩三日後,薛孟庭偶然在案桌上的閑事雜記上瞧見一段話,說的是小兒夢魇,大人抱于懷中輕聲安慰,不久安睡如初。

雖說陳念已經十九歲了,但夢魇的道理是通的吧?而且他身為名門正道,通身正氣凜然,陳念在他懷中便有正氣環繞周身,總還不至于再受夢魇之苦。

薛孟庭思及此,便把這意思與陳念說了。他本來還怕陳念不願被當作小兒,想了好幾個理由。沒想到臨了,陳念只是微微詫異了一下便答應了。倒也不用他多費口舌了。

夜色漸深,薛孟庭将陳念擁入懷中,笨拙地哄道:“睡吧,有為師在。”陳念往薛孟庭懷中縮了縮,有淡淡清香傳來。薛孟庭心中微訝,想要多問時卻覺得困頓起來。

這麽多年來,薛孟庭至多是淺眠小憩,因此今日抱着陳念睡覺時,也沒以為自己會真的睡過去。

誰成想,他就真的睡過去了。

一夜酣睡,渾然不覺,薛孟庭還是被竹舍外的啼鳥鬧醒的。他眨了眨眼睛,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大清早的,薛孟庭的腦子發木還沒轉起來,只覺得哪裏不對勁的樣子。他茫然低頭,在自己腰間發現了一只年輕有力的臂膀。

咦?

昨天晚上……入睡前的姿勢是什麽來着?

薛孟庭總還記得清楚,明明晚上的時候是自己抱着陳念,怎麽一睜眼,姿勢就颠倒成了這樣?

他還真是做得好師尊,安撫徒弟不成反倒被徒弟摟懷裏去了!

薛孟庭老臉微紅,暗自反省了一番,輕輕搬開那只手臂,正要蹑手蹑腳地下去,突然腰上一緊,被人從後面拽了回去。不僅如此,他的身體還被帶着轉了一圈,正巧同身後的人面對面,鼻子對鼻子,眼睛對眼睛。

陳念還在半睡半醒中:“師尊?”

平日清亮的少年聲音帶着清晨特有的沙啞,平白勾出了點暧昧的味道。偏他又尚未完全醒來,問得迷迷糊糊,還帶着點鼻音,又顯出幾分少年人的可愛之處來。

但此時的薛孟庭完全沒法覺得對方可愛,因為他感受到被迫貼過去的大腿旁,有一個熾熱堅硬的東西頂在那,随着主人的動作還跳動了一下。敏感的大腿甚至描摹出了那東西的大小。只能說果真是……

天、賦、異、禀。

薛孟庭腦中空白了一瞬,接着趕緊用力推拒陳念的胸膛。結果陳念力大如牛,迷糊中要鎮壓反抗,一個用力直接把薛孟庭的腦袋按在了自己胸膛上,撞得薛孟庭鼻子一酸。

還真tmd硬!

薛孟庭在心裏豎了個中指,面色發黑,手心靈力湧動,吐出又收回,收回又吐出,最後還是收了回去。他倚仗修為推開陳念自然是簡單至極,但他實在是怕自己一個控制不到位誤傷了只有煉氣修為的陳念。

不敢用靈力,那就只能硬推。可面前人雖然修為淺薄,卻有一身蠻力,薛孟庭好一陣折騰都不能動他分毫。

不過好在,這些動靜鬧下來,陳念不醒也得醒了。薛孟庭甫一察覺,便粗聲道:“快放開我。”

他頭被悶在陳念胸口,說話便也悶悶的,實在沒什麽師尊威嚴可言。

或許正是因此,陳念沒有像以往那樣乖乖聽話,只是略松手臂,讓薛孟庭的頭能夠從他懷中解放出來。

薛孟庭臉漲得通紅,狠狠拍了一下陳念手臂,中氣不足地說:“還不放開為師!”

他不見陳念動作,心裏不由真的起了些火氣,擡頭就要斥責,卻沒想到陳念剛好低下頭來——

嗯?

咦?

尼瑪!!!!

感受到嘴唇上的一片溫熱,薛孟庭和陳念俱是一驚。陳念不由松了手上力道,薛孟庭順勢用力一推,直接把人推下了床。

陳念跌坐在地上,仰起頭正好能看見師尊中衣淩亂,露出一小片白玉一般的胸膛,以及旁邊突出的精致鎖骨。

薛孟庭胡亂穿上外袍,看也不看陳念一眼,徑自拂袖而去。

陳念未及起身,便聽到竹舍外響起一陣破空之音。他慌忙收起那些小心思,急忙跑出去,只來得及看到師尊禦劍沖霄的背影。

陳念修為太低,便是要追,也追不上了。他身形一頓,眼裏的光慢慢寂滅了下去。

薛孟庭知道陳念追出來了,可他哪裏敢再回頭,只好頭也不回地直接飛了出去。陳念看見的背影潇灑利落,又怎麽會知道師尊是在落荒而逃?

也不知飛了多久,等薛孟庭平靜下來的時候,他已經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他當時整個人都震驚了,竟然連方向都沒注意。

此處荒無人煙,正适合薛孟庭冷靜一下頭腦。他便緩緩落地,慢吞吞往來時方向走。

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他絕對不會擡頭,不,在一開始他就不會亂動。被徒弟抱一下有什麽了不起的,為啥他要在不該矯情的時候瞎矯情啊!

剛剛陳念震驚的表情他都看到了。一定被讨厭了……乖徒弟說不定以為自己的師尊是個超級變态,以後都不敢和他走近了……

薛孟庭越想越心塞,沮喪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他一步一步慢慢往回走,每一步都沉重無比。

回去以後怎麽面對小念?跟他說師尊不小心麽?鬧着玩麽?也許可行吧,畢竟現在的陳念是個啥都不知道的小嫩草呢……薛孟庭給自己豎了個中指。

薛孟庭憂傷地思考解決問題的正确姿勢。

忽然,前方出現了一雙黑底金鎏紋靴子。

薛孟庭用僵硬的大腦反應了一秒鐘,微微睜大眼向後退了半步,同時将飛景執在了手中,警惕地看着來人。

來者青年模樣,斯文俊秀,青袍束發,手中執一把山水畫折扇,倒是堂堂正正的正道打扮。

但薛孟庭不敢輕易放松。魔道修士也未必都如白眉老魔那樣。

“道友在此獨游?”青袍修士悠然開口,似是不曾看到薛孟庭手中飛劍。

此人不是修為太高根本不懼自己,便是貨真價實的正道修士,上前來不過是打個招呼。

薛孟庭當然希望是後者,但他卻防備得更緊了:“閑逛而已,道友有禮。”

他戒備之意明顯,青袍修士不以為意,灑然道:“在下初來乍到,有緣在此得見道友,道友可否領在下四處看看風景?”

“不瞞道友,在下也不識得此間地域風情,道友若是想找向導,不如再去找找是否有本地人在附近。”薛孟庭說罷,便要禦劍而起,“在下無禮,先走一步了。”

青袍修士笑意盈盈地攔住他,衣袖無風自動:“道友留步。相逢即是有緣,做個朋友如何?”

薛孟庭被他外洩氣勢一逼,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他心中驚駭,面上只道:“在下尚有要事去做,煩請道友讓一讓。”能把淩空山飛景劍震懾至此的人物,尋遍正道也不過寥寥數人,薛孟庭又怎麽會不認得?此人恐怕不是善類!

青袍修士笑出聲來,眼中滿是促狹之意:“方才不是說是閑逛嗎?”

薛孟庭一滞,并不惱怒,只是心中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但面上是如何都不會表現出來的,只沉聲道:“在下現在有事了,不成嗎?”

“成成成。”青袍修士竟真的給他讓開,手臂一伸,做了個請的姿勢,“在下萬萬不敢耽擱道友的要事。”最後兩個字咬得稍重。

薛孟庭聽出他的揶揄之意,卻不争辯,立時踏上飛景劃空而去。此人古怪異常,能不同他打交道,還是不要打交道得好。

卻聽下面遙遙傳來青袍修士喊聲:“在下隗尚,道友仔細記住了!”

薛孟庭只當不曾聽見,徑自離去,将隗尚的一串笑聲抛在身後。

他顧慮青袍修士,飛遁極快,很快就回到了嚴正峰。

薛孟庭不敢回竹舍,只好躲在嚴正峰山腰,琢磨着怎麽回去面對徒弟。同他說意外一場,別放在心上?師尊不是故意的?做師父的親一下徒弟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前後思量下來,薛孟庭覺得這件事還是別再提了。本來就是尴尬事情,越解釋越不清楚,不如坦然應對,全當沒有發生過。陳念心思通透,他不提,陳念自然也不會再提,此事不就揭過了?

再簡單不過的事,何必想那麽久?薛孟庭搖搖頭,往竹舍走去。

好歹活這麽久了,居然被這麽一件小事吓得飛出數十裏不敢回頭,若是傳揚出去,指不定叫人笑話成什麽樣。

說到底,剛才怎麽就昏了頭直接跑掉了呢?

薛孟庭一邊反省自己的涵養功夫,一邊走進竹舍,卻發現空空蕩蕩,半個人影都沒有。

他心中微訝,又去隔壁找了一找,還是不見陳念身影。

掐指算算,今日也不是去劍峰的日子,那能去哪了?

陳念拜入薛孟庭門下後,同師尊一樣深居簡出,平日裏都是待在嚴正峰哪裏都不去的。薛孟庭摸了摸下巴,準備去峰頂看看。

一只腳剛踏出竹舍,便見半空中飛下一紅衣女子,劍後拖着疾速的弧線,看得出來人十分着急。

“小師妹?”薛孟庭驚訝地擡眉,道,“出了什麽急……”

“事”字尚未出口,楚嵋已經一把拉着薛孟庭上了飛劍,口中飛快道:“你那弟子不知中了什麽邪風,自去刑堂領罰去了!”

薛孟庭一驚,穩住身形道:“你說陳念?”

楚嵋斜了他一眼:“你還有第二個弟子不成?再晚些,陳念就要被刑杖打死了。說起來刑堂歸你管,司刑打起你的弟子卻一點也不手軟……師兄!”

薛孟庭來不及同師妹說話,自己召出飛景飛了出去。楚嵋看出他嫌自己飛得慢,柳眉一豎,不甘示弱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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