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陳念的身份
“唉,還是碎了。”尚魁晃了晃手心的命牌,仿佛不知道自己的手背被撕下一層皮肉一般,就血淋淋地晾在那。
陳念看了他半晌,給自己染血的右手施了個小潔淨術。
“薛道友有一炷香的功夫做決定。”尚魁自顧自道,“一炷香過後,若是他不能舍下葉鈞過來,在下就只好忍痛——”他擡了擡手,笑意盈盈。
手背的傷口很快複原了。
陳念垂下變得幹幹淨淨的手,問道:“這趟消遣,可還有趣?”
“有趣,有趣得緊!”尚魁被他的反應逗樂,忍不住撫掌,“你這麽有趣,在下都不忍心下手了,怎麽辦?”
陳念慢吞吞取了一柄靈劍出來:“那就放過我,如何?”
“那可不成。”尚魁有些惋惜地看着陳念,“你覺得薛道友一定趕不過來嗎?對自己這麽沒信心可不行,在下記得,他護你護得很緊。”
陳念笑了笑:“師尊對我自然是最好的。可是你讓他抛下葉師叔……怎麽可能?”
尚魁好整以暇地欣賞陳念的表情。
對面人說得豁達,似乎想得通透,眉宇間卻是戾氣奪人,一雙眼睛透着沉沉的郁色,森然駭人。
“已經接受了自己被抛棄的事實嗎?”尚魁語氣憐憫,“何必強撐着,要不要哭一場?”
陳念搖搖頭,抱着劍坐下,作出休整的姿勢:“不能浪費力氣,一炷香後便是你死我活了。”
尚魁跟着坐在他對面,失笑:“反了反了,是你死、我活。”
“是,你死我活。”陳念點點頭,順着說道。
尚魁不能自已,連笑了數聲,好歹停住,道:“世上怎會有你這樣有趣的人?在下如何下得了手?”
陳念閉上眼睛養神,不再回應他。
尚魁湊近了些:“你心裏如何難過,且與我說說可好?”
他等了好久,陳念終于睜開眼,定定看着他,半晌道:“師尊不是我一人的,如何難過?況且師尊是為救葉師叔,為何難過?”
到現在,果然連薛孟庭的影子都沒出現。
尚魁嘆了口氣,與他細細分析:“薛道友知道我扮作旁人在你身邊,卻不來找你,先去弄那護山大陣,弄完陣法還是不來,先去救那身陷囹圄的師弟。在下原先以為你是薛道友心中第一要緊的,沒成想,竟是最不要緊的。”他頓了頓,見陳念表情不變,又道,“他曾舍命護你,恐怕不是顧忌師徒情深,而是天性高義罷了。”
陳念又笑了笑:“師尊的品性也是最好的。”他彈了彈靈劍,“锵”地一聲,飛劍攔腰折斷,“你何必執着于離間挑撥,這樣的排位并無意義。我得師尊教誨,很感激。”
“哦?”尚魁瞥了眼他手背上浮起的青色血管,“只是感激啊,在下這些日子看着,還以為……”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陳念的眼睛,“你竟對自己的師尊起了愛慕之心。”
陳念一頓,棄了剩下半截飛劍,眼神森寒。
尚魁佯作憂愁:“是了,薛道友再端方不過的人,你如何能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師徒*,聳人聽聞。于是便只能深深埋在心裏,卻不想壓得越久,這心思便越強烈。日子久了,你也不知自己要忍到何時。”他挑起一邊眉梢,“我在邊上瞧着,也是膽戰心驚,生怕哪日,你便按捺不住,将你的好師尊——”
“——生吞活剝了。”尚魁壓低聲音,“那可就,更有趣了!”
陳念抿了抿唇,不置可否。他面色恢複如常,再次取出一柄靈劍,剛握在手中,靈劍便化作了齑粉。
陳念一怔,翻了翻手,擡眼看向尚魁:“還有半柱香。”
尚魁點頭,又問道:“如何,我可都說對了?”
“不錯,你說得對。”陳念垂了垂眼,遮不去眉眼間陰霾,“說這許多話,擾亂敵手心緒,勝之不武。”
尚魁贊同:“說得好,可惜我是小人,很喜歡勝之不武。”
陳念輕嘆,細細思量了一下,忽然一頓,若有所悟道:“你何必如此忌憚我?你雖然喜歡勝之不武,卻也不是遇到誰都會如此。是也不是?”
尚魁一愣,認真地看了看陳念,“咦”了一聲:“你又知道了。”
“可惜我還有很多不知道的。”陳念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手心,忽然一翻手,又取出一柄靈劍。靈劍顫了顫,未斷。
“比如——”尚魁深深地看了一眼陳念。
“比如——”陳念接口,哂道,“我究竟是個什麽東西。”他說完用靈劍在自己左臂上劃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立時鮮血直淌。可他等了一會,便見傷口自動愈合,光滑如初。只剩衣服劃痕尚能證明,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尚魁一呆,眼中微微顯出興奮的神色。與方才略帶戲谑全然不同,是真切的激動與興奮。仿佛歷經千年終于找到要找的東西一般的興奮。
陳念瞥了他一眼:“你知道?”
“可能吧。”尚魁吸了吸鼻子,仿佛在嗅着什麽,“我現在記憶很混亂,很多東西想不起來。”他停了停,有些憐憫地看向他,“但有一點,在下已經能夠确定。”
陳念斂眉,輕不可聞地說:“說吧。”
尚魁一字一頓,慢慢說道:“你……有一半與我一樣啊。”
“妖魔?”
“猜對了。”尚魁忍不住搖頭,可憐啊。
“果然如此。”陳念若有所思,忽然站起身來,“一炷香已過,還不動手嗎?”
尚魁起身,玩味道:“同族殘殺,何其駭人?”既是妖魔,何不歸來?
陳念不答反問:“聽說妖魔王言出必行,如今看來卻不是如此?”
尚魁眯了眯眼睛:“事到如今,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你身具妖魔血脈,我不會殺你。”
陳念神色不動,聲音平平:“可是我總是要和你動手的。”
“何必呢?”尚魁的耐心很好,勸道,“你有一半妖魔血脈,我可以容你。可是中土修士能容你嗎?”他涼涼地笑了一下,陡然間帶了無限的蒼涼。但他很快抑制住了,淡淡道:“他們講究的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不跟我走,怎麽辦?”
“別說旁人,”他面色溫和,眼神一點點冷下來,“就是你那好師尊,到那要緊關頭,也不會顧你。”
陳念想了想:“你說的有道理——”
尚魁補了一句:“紙包不住火。”
“是啊,總有一天會揭穿的。”陳念慢慢舉起劍,“所以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要先把你這個隐患解決了。妖魔王,你遲早會帶着妖魔大軍殺來中土。”
尚魁躲過一次攻擊,終于動怒,恨鐵不成鋼道:“不過是被當人養了幾年,竟要為他們做走狗不成?你身上流着我妖魔之血,回我族中有何不好?”
這話說得極重,已然是在辱人。但陳念還是沒什麽多餘的表示。他扔掉砍出豁口的靈劍,嘆了嘆氣,直接用一雙肉掌做武器,竟比方才的靈劍更要堅硬鋒利。
尚魁只閃避、不攻擊,已是怒不可遏:“陳念,為何執迷不悟,你可知道,你身上流的是我妖魔至尊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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