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
北境軍士兵的裝束和墨熄想象的不太一樣,畢竟墨警官看過的古裝電視劇也只有央tv歷史正劇,仙俠劇他只在調換頻道的時候瞥過幾眼,并沒有任何興趣。
但重華的設定正是一個修真帝國,所以士兵們的裝束自然不會像秦軍漢軍之類的,而是具備了一些修士的特色——
顧茫提示音:【穿靛藍銀邊輕甲的,那是主修攻擊的修士。穿着深藍色天星袍的,那是結界師。白衣飄飄的則是負責療愈的藥師們。】
“知道了。”
顧茫提示音:【我們依然處在故事的開頭,墨熄率領的北境軍來到邊塞駐紮,準備和燎國開戰。】
“燎國是一個怎樣的國家?”
顧茫提示音:【與正統修煉的重華國不一樣,燎國是一個使用暗黑法術進行修煉的國度,是重華的死對頭,也是顧茫叛逃後投靠的國家。】
如果說重華代表着正常的社會,那麽燎國這個設定應當就是由顧茫參與的黑惡勢力衍生而來的。
墨熄幾乎是有些自虐地在冷笑着問:“是麽?那麽燎國販/毒麽。”
顧茫提示音不吭聲了,看來它不懂什麽叫販/毒。
既然要打仗,駐軍軍隊裏自然是攻擊修士居多,墨熄在一片靛藍色的人海中穿行,時不時地聽到幾句低語:
“我聽說羲和君就是為了能夠親手捉拿叛将顧茫,才自請領兵打這次戰役的。”
“啊?這麽說這次敵軍派出的主帥是……”
“應該就是顧茫吧。”
設定中北境軍是一支屬于墨帥的軍隊,紀律非常嚴明,而且戰力很強的軍隊。但墨熄這一圈走下來卻發現這些軍士們雖然明面上依舊沉冷肅靜,然而一到無人巡查的時候,幾乎所有兵卒都對這件事議論紛紛,而蹊跷的是,很多士兵在談及叛将顧茫的時候,臉上并沒有那種刻骨的仇恨,反而是一種微妙的、令人難以琢磨的情緒。
這種細節自然逃不過墨警官的眼睛,墨熄劍眉微蹙,問道:“這支北境軍,和文中的顧茫是否曾有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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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茫提示音:【有。】
“什麽關聯。”
【說來話長,北境軍前身叫王八軍。】
“……你在開什麽玩笑。”
設定本嚴肅道:
【重要提示:這些北境軍的士兵們會意難平,再正常不過——因為文中寫過,這支軍隊的前身,正是當年所向披靡的顧家軍。軍中一大部分士卒都曾和顧茫一起出生入死。這些人對顧茫的感情都極為複雜。他們無疑盡忠恪守,但是很早之前,他們也真心擁戴過他們的主帥顧茫——雖然顧茫給他們拟定的軍號叫做“王八軍”。】
墨熄:“………………”
設定本不是在開玩笑,是認真的。
《禁/書》裏關于顧茫和王八軍的溯源曾有過一段具體的描寫,大致意思就是說,王八軍是由顧茫一手創建的,顧茫才是北境軍的親老子,至于墨熄呢,那則是顧茫叛變之後接管北境軍的後爹。
在後爹墨熄沒有接管北境軍之前,他們軍籍錄案的畫風是這樣的:
王八軍兵士劉大壯
王八軍伍長張大眼
……
如此雲雲。
打頭的是“王八軍主帥顧茫”。
照理說,名字這麽難聽的編隊,應該是沒有誰想進的。可事實并非如此,文中設定,顧茫當時是重華最富聲望的主帥之一,人們說他是戰火中孕出的妖孽,生來就知道怎麽打仗。戰争是他的戲臺,而他在這個戲臺上獨得頭彩。當時征兵處拉人都是這麽說的——
“投王八軍吧,王八軍沒有嘗過輸的滋味兒。”
“投顧帥吧,顧帥把王八軍的每個兵都當哥們。”
“今朝從戎投王八,明朝升官把財發。”
他們說的沒錯,文中寫過,那時候的顧茫确實是最愛惜軍士的将領。重華所有的統帥裏,只有他會費心記得每一個同袍的懸弧之日,熄戰時他就領着一個連營的修士們去小村鎮裏頭歡鬧飲酒,有時候遇到駐地的鄉民奸刁,漫天要價,顧帥也不生氣,笑着把所有的錢帛全部拍在案上給他的士兵們換酒和肉。
末了他還笑嘻嘻地吆喝:“吃好了喝好了!都給老子敞開肚皮吃!各位都是我的寶貝心肝兒,軍饷不夠了老子拿別的東西給你們換!”
顧帥言出必行,貂裘換酒,靈玉換肉,這些他全都做過,有一回他把自己的軍袍都脫下來扔在酒櫃上換女兒紅了,将士們笑着起哄說:“顧帥,我們還要牛肉,您還有別的可以脫嗎?”
顧茫穿着一身雪白單衣,笑着道:“好,你們給我等着。”
“不會吧!顧帥你不會真的要把褲衩也當了吧!”
“那可值不了太多錢……”
顧茫沒有打算當褲衩,不過他确實已經身無長物,他就在衆人驚訝又好笑的目光中咬了下嘴唇,忽然湊過去在哈哈大笑的沽酒俏寡婦臉上親了一下。
兵卒們雅雀無聲,俏寡婦也呆住了,酒勺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漏酒,過了一會兒反應過來,開始舉着酒勺攆着顧茫打——
“不要臉!輕薄老娘!”
哄笑一片。
顧茫在笑聲和噓聲中被寡婦追得滿屋跑,一邊跑一邊求饒:“真心的真心的!你貌美你貌美!”
“老娘知道老娘美!你小子生的也俊俏!但你他娘的也太沒羞沒臊了,咋的你不會晚上自個人一人偷摸着來香我啊?非得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登徒子!”
登徒子鬧得雞飛狗跳,仍不忘沒臉沒皮地大喊道:“對對對,我明晚就來找你,今晚留下也行,只要再賞咱們兩斤牛肉,求求你了姑娘。”
“呸!自從紮營到這兒,你已經問老娘賒了三回牛肉了,這是第四回 !每回都說明晚約我,騙鬼呢你!”寡婦嚷着,小拳拳砸到木板上,木板咵啦裂開一條縫。
兵痞子們笑得打跌。不過說歸說,顧茫最後還是用他那副好看的皮囊和“明天就約你”的許諾,從寡婦那裏給他的弟兄們多讨了兩斤醬牛肉。
“顧帥,你可真能哄人……”
“那是必須的。”顧茫得意洋洋,“我萬花叢中過,風流天下聞。”
有這樣的主帥,難怪當時有少年放出豪言道:“別說叫王八軍了,就算他們叫□□軍,沖着顧帥我也投戎去!”
顧茫不但一手拟就了“王八軍”的軍號,甚至還着手自己去繪制旌旗,碧色的旗幟別出心裁地剪成烏龜模樣,上頭繪上龜甲和烏龜腦袋,還留一根活靈活現的小尾巴。他還在旌旗上施了法咒,讓這只烏龜每隔一炷香就大吼一通:“王八王八,雄姿英發,氣貫長虹,威震天下!!”
這直接導致他當領帥的那幾年,那些與重華對立的國家聞龜色變,而那些敵對修士最不想看見的場景,恐怕就是——硝煙場上豎起小烏龜旌旗,顧帥縱馬出來,一本正經地自報家門:
“在下王八軍統帥顧茫,請教閣下高招。”
打不贏這個吊兒郎當的年輕修士就已經很可恥了,更可恥的是回去還要涕泗橫流地禀報自己君上:“嗚嗚嗚,屬下實在無能,竟無力與王八軍一戰!”
簡直是噩夢。
其實由此描寫,咱們不難看出現實中的顧茫天性雖有收斂,但骨子裏還是一個非常熱愛寫傑克蘇小說的鑽石男孩。只是從兩米五的萬人迷,變成了正常身高的萬人迷而已。
反正不管怎麽樣,金手指照樣開,好的東西照樣往自己身上堆,特別的臭不要臉。什麽?這樣還好?太天真了,怎麽可能這樣就完了呢。拔鳥還得接着吹呢——
《禁/書》裏頭寫道,對于重華将士而言,顧茫雖然頑劣胡來,卻頗具魅力,百戰百勝,他們都認為他善良、勇敢、開朗、堅強,今後将會是重華說一不二的砥柱。
看看,這是不是和當年的“兩米五、七彩瞳孔,笑容傾國傾城、一拳下去地球爆炸、所有女主都愛他”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還不算最絕的,拔鳥為了證明顧帥有多麽讨人喜歡,不惜犧牲重華居民的審美品位,如此描述:那段時候,崇敬他的人很多,甚至有些人還将顧茫那套“賤名好養活”的歪理奉為圭臬,當時出生的娃兒,許多都不幸被爹娘取了賤名,風潮一度是這樣的:
楚根壯。
薛鐵柱。
姜蛋痛。
所以後來墨熄接手王八軍,第一件事情就是給這見了鬼的王八軍改名。
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軍籍上的錄案變成“王八軍主帥墨熄”。絕不允許!
——對此墨警官覺得顧茫還是對自己的審美有所尊重的。真的發生了離奇事件穿越了也就算了吧,但是如果穿成“王八軍主帥墨熄”,那他可能要慎重考慮一下要不要放着這個世界自行毀滅了。
于是王八軍改名北境軍,歸入墨熄麾下,那個不屈于鮮血硝煙的黑色玩笑就和顧茫的英名一樣,頹然收場。
那些胡嚷亂叫,嘶吼着“王八王八,雄姿英發”的小烏龜,就像一場鏡花水月的荒誕笑話,從此再也不會現于茫茫沙場。
一切又都變得很肅穆,不會有花,不會有蜜,不會有人努力去記哪怕一個最微不足道的名字,不會有人領着将士們去打打鬧鬧,一塊美玉換幾壇濁酒。
戰争恢複了絕對的冷血與嚴酷。
凜冬長臨。
大概正是出于這樣的原因,雖然如今北境軍的大多數人都恨極了顧茫,但他們提到顧茫的時候,情緒卻和普通百姓不太一樣。
尤其是那些和顧帥一同出入戰火的“王八軍”老兵,每當他們念到顧茫這個名字,眼睛裏多少都會透出一點恍惚。
墨警官這才明白了。
他看着那些坐在篝火邊談天歇息的士兵們,聽着他們在戰前的喃喃低語。
“這一戰,咱們真的要對上顧帥了嗎……”
“噓!小點聲!居然還叫他顧帥,那可是叛徒,你不要命啦!”
那老兵“哎呦”恍過神來,想到自己剛剛差點說了什麽,眼裏的星星點點醉意立刻就散了,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激靈。
旁邊的士兵還在提醒他:“如今咱們是在羲和君下頭做事,羲和君最恨的人就是顧茫,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真要讓他聽見了,你我今晚都吃不了兜着走!”
墨熄心想,原來自己在文中的脾氣這麽差?
老兵道:“唉,唉,你說的對,你看我,這一喝酒就糊塗……”
圍坐火塘的士卒們都不吭聲了,呆呆看着那團火焰,胸中各有心事。過了很久之後,才有誰喃喃地吐出一口氣,說道:“不過說句實話,當年我從戎,就是沖着顧茫才來的。如果不是因為崇拜他,我也不會選擇走這條路啊。”
“我也是,當年我還和顧茫圍着一個篝火喝過酒呢,他一點架子都沒有的。我那時候……我那時候看着他笑,我就想,要是有一天能夠為他戰死,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誰知道最後咱們居然會……”聲音漸漸輕下去,“會跟着墨帥,去取顧茫的項上人頭。”
“王八軍居然要和它的親爹作戰了。”
一聲苦笑。
“……不過咱們也不能再稱自己王八軍啦,咱們現在是北境軍,是墨帥手底下的人。要和顧茫打仗,那也是顧茫的命,我們的命。”
邊塞的夜色岑寂,篝火噼啪,爆出一串比星光更炫目的金色。
那微醺的老兵躺倒在地,胳膊枕在腦袋下,他望着漫天鬥數,紫薇星閃耀,喉結滾了滾,發出一串只有自己能聽到的咕哝:“我是真怕在戰場上見到他,墨帥雖然厲害,但顧茫……”
顧茫是戰争鬼才,是他們曾經的主帥,這一點,沒誰會比北境軍的老兵們更清楚。
他們覺得這注定是一場血戰,且勝負難料。
不過看過大綱的墨熄可不這麽認為,畢竟人家小警花的大綱可是這樣寫的:“顧茫叛變後,帶着敵國軍隊來與重華作對,結果一朝錯算成了俘虜,落得個人人喊打的局面。”
所以墨熄覺得接下來的劇情就應該是顧茫輸了,并且成為了他的俘虜——好得很。
他幾乎有些掌心發麻心血翻湧了。
他其實一直很想親手處理落入囚籠的顧茫,現實中他得不到這個機會,他必須克制,必須冷靜,要顧慮的太多,被掣肘的太多,他作為一個警察不可能跑去揪住顧茫的衣領一字一句恨入骨髓地問他:
事至于此,你痛快了?
但是現在,他至少可以在這個世界裏聽聽同一個人的回答,可以審他,可以恨他、可以沖動,可以刀擦着刀、血染着血。思及此處,他甚至有點開始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甚至焦渴到心跳加速,手指微涼。
他竟不知自己是如此迫切地想和顧茫再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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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