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蔗漿牛乳
瞧着包子的熱汁落在那件月白色長衣上時,蘇清挽就覺得這件衣服似曾相識。等到男子轉過頭來,她便反應過來,這是昨天在柳國公府上遇見的神秘男子。她有心開口道歉,可偏偏想起昨日他的戲弄,心想着也算是扯平了。于是便閉口不言。
那男子卻以為她是被燙了嘴,神色有些焦急道:“怎麽不說話?你可是燙着了?這離醫館近,我領你去瞧瞧好不好?”蘇清挽聽見他這樣溫柔,心裏倒有些不好意思,“王爺不用多心,我沒事。”那男子先是道:“無事便好。”複而一愣道:“你怎知我是王爺?”
蘇清挽嘴角微笑道:“昨兒你直呼太子名諱,歲數又不大,自然是太子的兄長。”趙承熙笑道:“倒是我低估了你。沒錯,我是四王趙承熙。”蘇清挽沒想到他便是不受寵的四王,出言問道:“昨兒的經書是你送給外祖母的?”
趙承熙點點頭,“偶然聽說姑奶奶惦記,便命人去搜羅試試,沒想到還真找到了。”蘇清挽感念他的一番苦心,和顏道,“我瞧着外祖母喜歡得很,多謝你。只是為何只獻了禮,卻不露面?”趙承熙一笑,溫潤如玉。
“原是不讨喜的人,何必湊到那些富貴人的堆裏讨沒趣呢。所以還不如一個人四處走走,不過昨兒倒是驚着了你。”
蘇清挽搖搖頭,示意無事。這才想起趙承熙被包子的熱汁濺到,趕緊問道,“你的背,沒事吧?”趙承熙随意道,“無妨。只是蘇姑娘可要賠我一件衣衫。”趙承熙帶了戲谑的語氣讓蘇清挽想起昨日他的戲弄,轉身皺眉道,“我可沒錢了。王爺另請高明吧。”
聽荷在旁說了蘇清挽為奴役贖身一事,趙承熙才知蘇清挽并未開玩笑。趙承熙心中感念她的善良,面上卻依舊是雲淡風輕的語氣:“既然如此,那也罷了。只請姑娘記着此事,就算姑娘欠我個人情。”
瞧着集市上的人越來越多,趙承熙擔心二人交往甚密有損蘇清挽清譽,便轉身離去了。蘇清挽瞧着四王的背影,想起前世剛入宮時聽到的關于四王的故事。因為是宮女所生,四王從小便不受待見,甚至連教導師傅也無一個。
“聽荷,你認識四王嗎?”蘇清挽起了好奇。聽荷道:“倒是聽老爺和夫人說起過一句,說是都已經二十了還未娶妻,不知哪家的倒黴丫頭嫁過去當王妃。”蘇清挽微笑道,“這話一定是爹爹說的。爹爹最瞧不上無權之人了。”
聽荷瞧着蘇清挽對四王好奇,問道:“那你呢?小姐。你看得上四王嗎?”蘇清挽微微一笑,“我還小呢。這些事兒,日後再說吧。”
另一邊,趙承熙手下的慕青也在問着同樣的問題,“王爺,您不會是看上蘇姑娘了吧?”在慕青的印象中,趙承熙幾乎從來不曾用今日這樣溫柔的語氣和別人說話,也不曾對哪家的小姐笑過。
趙承熙并未答話,仿佛耳邊只是吹過了一陣風。慕青了解趙承熙的性子,哪裏敢繼續問下去,趕緊閉嘴不再說話。
當蘇清挽回到蘇府時,正趕上趙承旭親自為蘇嫣然送藥。左相蘇槐與趙承旭正坐在上首高談闊論,蘇嫣然則面帶羞色的坐在下首陪着。正殿門敞開着,蘇清挽哪裏逃得過衆人的眼光。她不得不在父親的眼色中走過去向趙承旭請安。
蘇清挽雖然禮數不缺,可臉色卻是清冷的。趙承旭瞧着這張倔強卻美色脫俗的面孔,心裏不禁又癢起來。想起她昨日的無禮頂撞,他恨不得立刻把她壓在身下,狠狠地施虐一番。但礙于左相在場,他自然表現的鎮定如常。
蘇嫣然瞧着趙承旭的眼神盯住了蘇清挽,出言笑道:“殿下拿來了這樣多的藥,臣女倒是不知道該先用哪個了。”趙承旭回頭瞧着蘇嫣然,心底卻有另外的一番想法。對于趙承旭而言,蘇清挽如同冰山雪蓮,無端就能勾起他征服的欲望。而蘇嫣然則如同一只散發幽香的百合,單純而惹人憐愛。
他和顏笑笑道,“有一瓶是神醫胡方所制。本王瞧着倒是可堪一用。”蘇槐這才想起來問道,“嫣兒,太子為你送什麽藥?你怎麽了?”蘇嫣然瞧了站在殿內的蘇清挽,笑着搖頭道,“沒什麽,女兒一時不慎跌傷了而已。”話畢,她趁着蘇槐不注意沖着趙承旭擠了擠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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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承旭顯然理解了她想“包庇”蘇清挽的意思,更加喜歡她的包容與知禮,心裏動了幾分想立蘇嫣然為未來皇後的念頭。蘇清挽見狀,順勢配合道,“長姐是在昨兒給外祖母獻舞的時候才跌傷的嗎?”
在衆人面前獻舞原本就不是大家閨秀應做的事情,更何況蘇槐素來教子嚴苛。果然,聽完此語,蘇槐的面上陰沉不少,“嫣兒,可有此事?”蘇嫣然素來畏懼父親,頗有些戰戰兢兢道:“是。孩兒想着外祖母可能會喜歡。”
蘇槐一聽更加生氣,“混賬。扈陽公主哪裏是你的外祖母,糊塗東西。”蘇嫣然原本是想惹柳老夫人疼惜才當面這麽叫,誰料一時順口竟脫口而出。蘇嫣然當即被父親罵的面色通紅,不敢再說話。
“滾回去,書寫《女德》百遍。”蘇槐嫌棄道。蘇嫣然的淚花在眼圈裏逛蕩,她倒是習慣了父親這般的苛刻,只是此時當着趙承旭的面,卻有些挂不住。蘇槐又賠禮道:“讓太子殿下見笑了,臣教女無方。”
趙承旭有心為蘇嫣然求情,但又不好多管別人的家事,只好作罷。只不過趙承旭對蘇清挽的印象倒是更壞了一層。
“左相說哪裏話。左相家風嚴謹,是大虞的典範。”太子笑道。蘇槐擺手示意蘇嫣然與蘇清挽下去,才和太子說起了正事。“犬子如今也有十餘歲。若是太子不嫌棄,可否提點一二?”
蘇槐所說的犬子是蘇府中的嫡子,蘇嫣然的親弟蘇翰。太子雖說在美色上糊塗,但政事卻很通透。他明白這是蘇相的投誠,亦是蘇相對家族權利擴展的渴望。他笑笑道:“蘇家一向是才傑輩出,能得蘇翰在身邊輔佐自然也是本王的幸事。”
前廳裏,二人的對話繼續。後殿,張氏也在勸慰着蘇嫣然。“你爹就是那個脾氣,你別和他計較。娘覺得你做得對。那柳老夫人是誰,可是當初的扈陽公主,就連咱們現在的陛下也要顧忌一二。你讨好她,那就對了。”
蘇嫣然一邊抹着眼淚一邊道:“父親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孩兒早就習慣的。只是父親不該在太子面前給女兒沒臉。”張氏也帶着怒意道:“娘看你爹是老糊塗了。你好不容易得了太子的好感,險些就被你爹毀了。”
“好了好了,嫣兒你也別再哭了,仔細太子一會還要來瞧你。”張氏勸慰道。蘇嫣然果然漸漸止了眼淚,驕矜道;“娘給清挽準備的衣服也太好看了,倒顯得女兒沒人疼。”張氏皺眉道:“這件事是那丫頭自己的鬼主意,下次我防着些也就有了。”
“只不過你爹這些日子查賬查得緊,娘也不敢胡亂花銷。不過嫣兒你放心,等娘做完了這件事,咱們就有大把的銀子花了。”張氏帶着歡喜的神情道。蘇嫣然顯然知道張氏所指,笑道:“那娘到時候去打馬吊(即麻将)手裏也寬敞些,就不必顧着錢財了。”
張氏笑道:“娘就這一個耍處,也就你肯體諒。若是被你爹知道,可要打斷我的腿。”蘇嫣然嬌滴滴道:“娘親只要多給女兒買幾件衣裳,女兒自然是什麽也不說的。”張氏收了神色道:“這件事尚且需要嫣兒幫助一二。”
隔日下午,蘇嫣然拿着一份蔗漿牛乳走進了清挽的內室。“清挽,姐姐親手做了一份蔗漿牛乳,你快來嘗嘗。”蔗漿牛乳,不過就是用蔗漿淋在牛乳上罷了。蘇清挽瞧了一眼道:“姐姐就是好耐心,這樣麻煩的東西還能信手拈來。”
蘇嫣然的臉上登時有些過不去,賠笑道:“那日姐姐和太子玩笑,誰料太子卻誤會了妹妹,真是姐姐的不是。”蘇清挽看透她的虛僞,直截了當道:“不知姐姐來是所謂何事?總不會就是為了送一碗牛乳來吧?”
蘇嫣然佯裝詫異道:“就是為了這一碗牛乳啊。妹妹可別過意不去,姐姐關懷妹妹是情理之中的事。”蘇清挽正要開口,忽然聽見外面大喊幾聲,“起火了,起火了。”
聽荷連忙推開門,只見滾滾的濃煙就湧了進來。蘇嫣然也失了往日沉穩的樣子,趕緊說道:“火這樣大,妹妹快收拾些緊要東西咱們走窗戶。”蘇清挽也顧不得避諱,和聽荷協力掀開床板,取出了下頭的一個小包裹。
幾人正要往出跑時,蘇嫣然忽然被煙嗆到,猛烈地咳了幾聲。蘇清挽連忙推開窗戶讓她通風,卻聽見外面的幾個小厮道:“二小姐,火已經撲滅了,您和大小姐沒事吧?”
蘇嫣然瞧着蘇清挽把包裹小心放回了遠處,才大聲答道:“無事,你們可以進來了。”小厮才進來道:“回禀二位小姐,後廚原想弄些炭火做些炙羊肉,卻不料火舌蔓延至此。好在二位小姐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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