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柒叁緣分已盡

梁昊沒法說出口，他終究還是踏出了那一步。王墨的名氣日漸上漲,他眼見着他越來越紅,梁昊為他高興,卻也……有些嫉妒。王墨越走越快,而他被丢在身後,他的努力追趕卻是那麽無力。

他像是棄子，被随意丢棄在身後,不憑借任何手段就無法得到任何出位的機會,就這樣被慢慢拉遠和王墨之間的距離——他不要。他想要往上走,他……即便不擇手段,也不想被這個人丢下。身體的異樣感覺讓他感覺到惡心，在王墨回來之前,他已經在浴室裏洗了很多遍了,但身體裏仿佛還遺留着那種惡心的感覺。

王墨……是不是也是這樣呢？他為了博出名選擇了潛規則，但這種感覺卻幾乎無法消除。梁昊幾乎要腦補出王墨在被季遠言侵犯之後在浴室呆了一天的感覺。是不是也是這樣，惡心、無力、悲傷、痛苦席卷而來，攪成一團，轟得腦子暈暈乎乎。梁昊不由得想起那天，他目睹了王墨與那個沒看清臉的男人分手，王墨面無表情，似乎無從窺見他的心思，但不知怎的，在看着王墨與那人分手往公寓走時，梁昊忙不疊躲進了卧室裝作不在。

之前的王墨還很自然，但在那男人離開之後，他臉上的表情陰沉到吓人，手指緊緊地攥成一團，他能感覺到王墨身上的怒氣以及……悲傷。是的，他在悲傷。

梁昊一瞬很心疼他。在這個圈子，搏出位是最快的方式，梁昊自己不去嘗試，卻沒法鄙視這些為了爬上去而這麽做的王墨。大約是愛之使然，對于喜歡的人總會格外寬容的溫柔個性，巨蟹座的他一向溫吞柔軟，面對喜歡的人也沒法強勢得起來。

在王墨之後，他也選擇走上了這條路。沒有任何回頭地走上了這條路，當然……這也象征着，他與王墨之間再無可能。他們兩人已經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兩條路，只為了那狹窄的登山之路。他拿到了《江湖事》的主題曲錄制資格，新專輯、mv的周轉頓時都靈了，他可以重新開始他的演藝活動，重新走向那一片星光燦爛——而犧牲掉的，是他這麽久的潔身自好。

但是，奇跡般的，梁昊并不後悔。他絕不要就這麽寂寂無聞死去，只作為王墨人生的一個過客，悲劇而短暫地路過就再也留不下任何印象。這樣想想，即便弄髒了身體也無所謂了。

王墨對這一切都并不知道，因為一天的勞累，他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一向睡眠質量奇好的王墨這天卻有些失眠，夢中光怪陸離的碎片充斥了腦海，全是自來到人間後發生的事情，最初與季遠言的雙目視線相撞，一瞬就感覺到了熟悉，以及占有欲。稍後，這男人讓他倒酒，他佯作乖順地垂下眼睛給季遠言倒好酒，很快就消失不見。

他深谙若即若離的原則，不靠近也不離得太遠，自認為将季遠言掌控在手裏。季遠言慢慢地讓他想起安德烈，他們兩人身上有不少的相似點重合起來，讓他不由得生出了別樣感情——

然後他該死地夢見了這家夥。

還好夢境過得也快，醒過來後王墨就已經忘了夢中的內容了。他雖是紅了，不過季遠言的緋聞小道消息還是不斷。王墨基本采取無視态度。

這天是《魚躍龍門》收視率上20%的慶祝宴，遇到季遠羽時他已很能保持淡定地和對方打了個招呼。季遠羽在看見王墨時眼睛一亮，像是要和他說點什麽似的，不過礙着衆人面沒開口。慶祝宴流程一如既往地是先切蛋糕，本來按理說蛋糕是該由男女主角來切的，不過顧影深微笑地說了句“還是王墨來切吧，這麽大的蛋糕女孩子可能不太好切呢。再說，這算是王墨的初次電視劇演出吧，恭喜你得到贊譽。”

說起話來還中規中矩的，如果不把人把槍口上推來着。不過自顧影深提到王墨，阮筱雨就躲到一邊去了，明顯畏懼得怯生生的樣子，和之前那個趾高氣昂的女人反差太大了。不過她這樣一遇到他就變得劇烈的反應讓王墨不由得皺了眉。不過很快，衆人的起哄打斷了他的猶疑，他接過了顧影深遞過來的水果刀，對方還佯作無意地用手指在他掌心劃過。王墨不理會顧影深暗自的挑逗接過水果刀，在“咔嚓”一聲拍照聲中，他手裏的刀從蛋糕中央切了下去。

“啪”地一聲五顏六色的彩條從他頭上灑落而下，接着男女主角、王墨三人一起拍照，按理阮筱雨該是圍在兩人中間的，不過她明顯就在與王墨錯開距離，往顧影深周圍貼，好在阮筱雨是黏慣了顧影深的，也沒人覺得奇怪。倒是王墨，這才發現這時候的古怪，阮筱雨的态度太不自然，雖然之前吓過她，但也不至于恐懼成這副樣子。

王墨打定主意要和阮筱雨“聊聊”，對方倒是能躲就躲的樣子避着他。王墨還沒揪到阮筱雨，他就被季遠羽攔截了。

“王墨哥！”衆目睽睽之下，季遠羽也不可能對着他叫“嫂子”——更何況他和季遠言早就沒了那重關系。

“季編劇。”王墨疏離客氣地稱呼。聽到他這稱呼，季遠羽星星似的眼眸有些黯然，他眨了眨眼，努力憋出一個笑容：“幹嘛和我這麽客氣……以前都叫我遠羽的呀。”見王墨不置可否，他再接再厲貼近王墨道：“王墨哥，我們能不能單獨談談？”

“是工作上的商談的話，我建議你可以找我的經紀人……”

“王墨哥！”季遠羽着急地拉住王墨的袖子，眸子裏少見地流露出了哀求的神色。王墨略略思索之後，終于還是矜淡地點了點頭：“好吧。希望不是浪費我的時間。”

“太好了。”季遠羽松了口氣，甚至是怕王墨跑了似的拉着他的衣角，拖着他就找了個僻靜處呆着。

兩人站定之後，季遠羽左顧右盼了半天，似乎是在估量這個地方是否私密。在看見确實沒人經過後，這才皺了眉頭露出難過的表情。

“哥哥他……”季遠羽這一開口王墨就知道他想說的是誰，甚至連內容都猜到了。他徐徐打斷季遠羽：“停，我不想聽和季遠言有關的任何事情，事實上，我們已經一刀兩斷了，你要傾訴的話，麻煩找他新歡。”

王墨這話說的極冷，言語間已是切斷了和季遠言的所有關系。季遠羽停下敘述，王墨這樣斬釘截鐵拒絕的态度他也猜到了，只是哥哥的狀态實在不好，他實在是不得已……

“除了季遠言，你還有其他什麽事情要和我說麽？”王墨問道。在看到季遠羽露出遲疑的表情時，他扯了扯嘴唇皮笑肉不笑：“看來是沒有了，那麽有機會再合作，季編劇。”一板一眼地丢下這話，王墨轉身就要走。

季遠羽終于再顧不得許多，沖着王墨的背影喊道：“哥哥，哥哥他就要被逐出家族了！”這話算得上石破天驚了。明明和他斷了關系，居然還被落得逐出家族的後果？還是說，有人在背地裏暗箱操作？王墨很快得出了以上猜測，但是很快他又覺得懊惱。早在季遠言對他說出結束的話時，他就應該抛棄季遠言的一切，包括這種與他有關的猜測。

于是，王墨裝作沒聽見似的繼續往前走。

“哥哥他……是怕自己一無所有被你抛棄，才先一步和你說這話的。他……把一切擔在身上，淨身出戶，所有公司和産業都要還給季家，哥哥他……真的一無所有了……”季遠羽喃喃低語着，聲音十分沉痛。

王墨都能感覺得到對方灼熱的視線射在他背上，似乎在期待着他的回頭。不過，王墨卻沒有。

他淡淡道：“抱歉，我們已毫無關系。”丢下這句話後，王墨邁着不疾不徐的步伐緩緩離開，像是毫無波動似的。

看着王墨離開的背影，季遠羽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就算哥哥做這一切，交出季家，與你分手……都只是為了保全你能在這個圈子裏生存下去，你也是這樣認為嗎。”他聲音很小，只有他一個人能聽見——這是季遠言不讓他透露絲毫的。季遠羽也知道哥哥的苦心，他不忍破壞，卻又想着就算能讓王墨知道也是好的啊，但哥哥卻拒絕了他。

“沒必要。”即便已經被趕出家門的季遠言也依舊風度翩翩，泰然自若：“我下位的消息還要一會兒才會被媒體知道，因為還要給接手人造勢不可。他早晚會知道，不需要你特意告訴他。”

“可是哥哥你做這一切不都是為了保護他……！”

“真是這樣？”季遠言勾唇輕笑：“我不是為了保護他。”季遠言搖了搖頭，視線望向窗外，深邃悠遠：“我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他輕輕擡手貼上心髒的位置：“為了保護自己不會因為誰而受制罷了。我無法肯定我會不因為他而動搖。更何況，既然是我主動放棄的東西，那就代表着，我終有一天會将它們再拿回來。”他自信地說着，絲毫不為此刻的落魄在意，身上的那股氣魄渾然天成。

季遠羽相信他的哥哥，哥哥對他而言是神一般高大的存在，他一直站在自己前面，這一次也不會例外。只是……就算是這樣，他也看不見哥哥任何一絲高興的心情，他像是忍耐着什麽痛苦似的，壓抑、絕望的氣息萦繞着他，揮之不散。

“那王墨哥……”

“不必提他了。”季遠言打斷了季遠羽将要出口的話語，擡起手，寬大的手掌輕輕落在了季遠羽的頭上，他輕輕揉了揉弟弟柔軟的黑發，狹長的墨色眼睛裏萦繞着一股淡淡的、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情緒：“我們緣分已盡。”

說這話的時候他該有多痛。季遠羽怔怔地擡頭望着哥哥，對方的手已經從他頭上撤了下來，放入了褲袋中，從褲袋鼓起的模樣看來，他緊緊地攥住了拳頭。

熟悉哥哥情感的季遠羽很快判斷出來，這時候的哥哥，應該是在心痛。

非常非常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