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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許春秀的男人姜遠東。
姜遠東本來在院子裏忙活着用鐵鍁和泥。
家裏人都忙活着,他瞧見自家婆娘溜溜噠噠,挺着肚子到外頭晃去了。
本來姜遠東是擔心這大冷天的,又剛下了雪,天冷路滑的,自家婆娘別摔着了。
是以,幹活的時候兒就分了個眼神兒往外瞅。
結果呢,他瞅着瞅着,就瞅見村裏的老校長帶着老師們到村裏來了,自家婆娘跟老師們說話了,剛開始這婆娘态度還挺好,姜遠東還挺欣慰的,聽了沒幾句,臉色就綠了起來。
瞧瞧這蠢婆娘說的是啥話?
什麽叫讀書是男娃的事,關女娃啥事?!
這是他們老姜家人應該說的話?
村裏別人家他們管不着,可在老姜家男娃兒和女娃兒差不了多少!
這蠢婆娘說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說他們老姜家只允許男娃去讀書,女娃兒只能在家幹活?
這不是找茬!
家裏大哥三弟家都生了女娃兒,老四還沒娶媳婦,兄弟們都是當爹的,生的娃兒都是老姜家的血脈,一家子人還分個三六九等,要是為這事兒鬧的一家子離心,這一家子日子還過不?
再說了,娘都沒開過口,說家裏的女娃不能去讀書。
老姜家哪裏有這蠢婆娘說話的份兒!
挺着肚子也不消停,一天天的竟作妖!
是以,姜遠東惱火了,停下手裏的活,拎着鐵鍁就出了門,對着許春秀吼了一聲。
本來呢,許春秀說那話也不是有心的,就是話趕話趕上了。
這會兒看着自家男人站在門口,手裏拎着家夥兒,褲腿上還沾着泥巴,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不由得沒了底氣。
好在姜遠東雖是個棒槌脾氣,但也知道分寸,他爹在村裏的小學當了一輩子的老師,就是現在的老校長也是姜老爹帶出來的,每次老校長來村裏都會到家裏坐一會兒。
姜遠東哥幾個是要喊老校長一聲叔的,他看到大門口站着的老校長,臉上就帶了笑,不着痕跡地把許春秀扒拉到一邊兒,笑着跟老校長打招呼,“校長叔,您來了。”
老校長也算是看着姜家兄弟幾個長大的,也沒把許春秀沒腦子的話放在心上,笑呵呵擺手,“可不,東子這是忙活啥呢?”
姜遠東就道,昨個兒下雪把家裏的牲畜棚壓了,正在修呢。
老校長點頭,叔侄倆笑呵呵說起話來。
邊上的許春秀可就難受了。
為啥呢?
還不是因為剛才她說的話。
本來人家學校的老師來村裏就是為了開動員會,動員老鄉讓孩子們上學的。
這許春秀可好,一開口就把幾個年輕老師得罪了。
老校長不跟她計較,可幾個年輕老師可不給她臉,都是年輕人臉上藏不住表情。
大家都冷着臉不說話,許春秀就是個窩裏橫,平日裏她也就敢欺負欺負老三家的,這會兒面對教書育人的老師,她慫成了一只鹌鹑蛋。
幸好沒一會兒,大隊長姜遠山得知學校來人了,忙帶着村幹部來迎接。
姜家一大家子也放下手裏的活兒來接待。
一下雪,沈荷的老寒腿又犯了,下不了炕,老村長和幾個老師們就被請到屋裏來吃茶。
老校長穿着一身洗白的中山裝,進了屋,看到姜家的堂屋收拾的亮亮堂堂,窗明幾淨,就連牆角的角落也清掃的幹幹淨淨,整個屋子也暖暖和和的,不由點了點頭。
再看看炕上的沈荷,也是位利利落落的老太太,笑容慈祥,和藹可親,吩咐兒媳婦給客人上了茶,拿點心。
老姜家的茶杯都是粗瓷的,但是端上來的熱茶,卻十分漂亮精致,杯子裏漂浮着幾朵菊花,還放上了晶瑩剔透的冰糖,喝一口菊花的清苦和冰糖的甘甜混在一起,真是過瘾。
老師們喝了花茶,桌子上的雞蛋糕都沒動。
這個年頭,雞蛋糕可太珍貴了。
沈荷看了一眼,笑眯眯招呼大家吃雞蛋糕。
老校長喝了口菊花茶,贊許道,“老嫂子,你這日子過的真好啊。”
前頭姜老爹剛去的時候,老校長也來姜家慰問過,那時候沈老太死氣沉沉的,家裏也是一片亂。
如今看來,老嫂子是明白過來,走出來啦。
老校長心道,就是不知道這老嫂子跟家裏的媳婦兒是不是一樣的,也覺的家裏的女娃不該讀書?
沈荷還是笑眯眯的,“這過日子,圖的就是順心,等過了年,我家大孫女也到上學年紀了,到時候就送到學校裏去,跟着老師們讀書識字明理,過幾年我幾個小孫孫小孫女長大了,也送到學校去,以後孩子們長大了,有學問了,日子也能過的舒心。”
老太太的話一出,老校長和幾個年輕老師的眼睛都亮了,這話說的敞亮啊。
老娘都放話了,姜家幾個孝順兒子也趕緊出來表态。
“校長叔,我們老姜家就是一家人不吃飯,也保證讓孩子們去讀書。”
“是這個理兒。”
姜四也想出來表态,表示自個兒跟老娘一條心。
可他還沒結婚呢,只能撓着頭道,“以後我有了崽子,也聽娘的不吃飯也讓崽子去上學。”
姜遠東就笑話他,“你一個過媳婦兒都沒有,哪來的崽子?”
姜四就臉紅了,“做夢夢見的。”
沈荷:“.......”
這個蠢憨憨!
姜四的話,惹的一大屋子的家人都哈哈大笑。
就許春秀一個人尴尬地想找個地方鑽進去。
她不由得暗惱,覺得婆婆年紀大了腦子昏頭了,家裏的女娃以後都是要出嫁的,一個女娃讀啥書啊?
還不如省下錢來給她的蛋娃兒和肚子裏的小兒子存着呢。
這會兒,許春秀完全沒想過,她肚子裏懷的也有可能是個小閨女。
倒是吳鳳曉得家婆居然開口讓家裏的女娃去上學,回屋欣喜的抱着兩個閨女哭了一場。
她是高興的。
以前她也探過家婆的口風,想她和孩子爹這輩子,一個背朝黃土幹活,一個風裏雨裏,受傷流血的在部隊拼前程,為的是什麽?
不就是為了家裏日子好過些,兩個閨女能上學讀書,将來考出去吃上公家飯,不用走父母的老路?
可婆婆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馬上板起臉來,訓斥她是個敗家婆娘,不安分,兩個丫頭片子
讀什麽書,還不如好好幹活,長大了找個好人家嫁了。
現在好了,家婆病了一場,真的看開了,許多事都開明不少。
真好,以後她要好好孝敬娘。
******
老師們滿面春風從老姜家出了門,許春秀一臉的小家子氣,家裏人除了沈荷花都出門送,就她縮頭縮腦的,在門口躲着。
幾個年輕老師就暗自嘀咕,說老姜家一家子看着都爽朗大氣的,怎麽就娶了這麽個不上面的兒媳婦?
老校長聽了,就嚴肅教育幾個老師。
訓的老師們面紅耳赤的,再也不敢說話了。
老校長帶着幾個老師在村子裏開起了動員大會。
沈荷就關上屋門,扒拉她的小金庫。
說是小金庫,那也是人家原主沈老太留下來的。
既然她占了沈老太的身子,就得當個合格的大家長。
別人家她管不着,老姜家的孩子有一個算一個,不管家裏有沒有條件都要送到學校去讀書。
在大溪村這個小山溝溝,再也沒有比沈荷這個穿越而來的老太太,更懂得讀書對于一個人一生起到的重要性了。
尤其是這個年代,貧苦農家出來的孩子,要想走出大山,走出落後的山溝溝,只有讀書這一條路。
讀書就要花錢,雖然老姜家條件不錯,但架不住孩子也多啊。
孩子多,花錢也多。
這不,沈荷就扒拉起小金庫來了。
還真別說,沈老太這些年省下來的錢兒可真不少。
藏錢的小藤筐子裏,一疊疊的零碎鈔票,壓的平平整整,沈荷數了數總共三百六十五塊零八毛,就是毛票也鋪的平整,除此還有好些糧油布票,一對用綠綢布珍藏着的翡翠手镯,這對手镯水頭很好,是老姜家上頭傳下來的傳家寶。
沈荷上輩子見慣了好東西,這對手镯不算頂級翡翠,但也算不錯了,放在後代也能賣上幾百萬。
不過,她可是知道的,家裏的幾個兒媳婦可是有人盯着這對镯子呢。
都是窮鬧的。
老校長帶着老師們在村裏開完動員大會,正好朱公社書記下鄉,看到幼時的老師,激動得不行,幹脆跟老師一起挨家挨戶家訪。
走訪到姜大福家的時候。
說話漏風的沈柳正在家裏扯着孫女罵,“你個死丫頭片子,反了你了!上學的都是傻子,你也想跟着變成書呆子,大傻子啊!”
“你見村裏那個戴眼鏡的老頭兒了沒,對,就是那個小學的校長他就是個最大的傻子,姜家老頭也是傻子!啥!公社書記也有文化?
有文化有個屁用,他爹倒是有文化,解放前過的還不如咱們村裏的地主婆呢!他也是個傻子!”
沈柳正罵罵咧咧,突然聽到大門口有動靜,一擡頭就看見了黑成包公臉的公社書記。
“………”
沈柳老臉一僵,完,完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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