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節

在這清桓湖上。湖上的一草一木,均是他的精心布置,妄入其中的人絕難料到,那些秋柳斜影、紅蓼青萍在眨眼之間便能要了人的性命。

他布水陣的時候正值年少輕狂,絞盡腦汁,只想将自己的所學全都用上。水陣布成,只記得她望着圖紙驚嘆:“秋啊,太陰毒了吧。”

他卻不以為然:“不硬闖便死不了,硬闖了,縱是沒有我的水陣,又哪還有活命的機會?陰毒……哼,又從何說起?”

她皺眉道:“可是也太絕了,總得給人說句遺言的機會吧。”

“遺言,說給誰聽?”

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笑了:“還是改了吧,血會污了湖水。”

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個時候,天涯水閣的四位公子還未湊齊,如今卻已真的應了她的那句話:“終有一日,你們的名字會讓天下人聞風喪膽。”

湖面上煙波漸起,他的目光也跟着迷離,微微地嘆了口氣,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低喃着:“對我來說,情這種東西,自始至終便不曾存在過……”

3、三 ...

宏理院中,總都史、左右副都史、儉史以及下面的十三道監理史,總共一百三十人。五年前白晨設下這個機構的時候,親自去各地挑選,每一個都是百裏挑一的人物,單獨提将出來,俱能獨擋一面。

這些人中,洛東凡入城不過三年,是資歷最淺的。但天涯水閣的閣主望着這個五官英挺的年輕人,居然笑着說:“久仰大名。”洛東凡泰然受之,亦知閣主沒有撒謊,如今在一方城中誰都知道他深受器重,是這兩年風頭最勁的人。

可是閣主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這年輕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他穿着一身黑衣勁裝,下擺處滾着一圈赤紅錦雲,一盞銀冠束發,是他們宏理院統一的裝束。唯一顯眼的就是黑絲間夾雜着的那一簇銀發,幹幹淨淨的臉上沒有表情,目光倒是炯炯有神。不是他長得不夠威風英俊,而是這樣的年輕後輩,在一方城中實在是太多了,一般這樣的人除了有一身好膽量外,便再也沒有別的長處了。縱使聰明些,到了外面也一樣敵不過別人幾十年的江湖閱歷。閣主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麽偏偏是他甚得城主青睐。

閣主就叫閣主,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他說自己當年入一方城的時候,就把過去都丢幹淨了。如今的他四十多歲的年紀,形相清癯,風姿隽爽,一瞧即知并非凡俗。當年白晨将天涯水閣交到他手上,讓他為一方城培養一流的殺手。據說他選人,不論根骨、武功、人品、悟性,只看容貌。他說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後天培養,唯獨容貌卻是上天生就的。對殺手來說,運氣有時比別的都重要,容貌好的人,至少生下來的第一道運氣就要比別人好一些。

不管是真理還是歪理,事實卻是,閣主建立天涯水閣十二年,除了水閣中三十二名讓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外,名駭江湖的水閣四公子是天下公認的第一殺手。

以閣主的眼光看來,洛東凡這樣的容貌,最多也就被選來當一當他閣中殺手的随從。

洛東凡的腳邊放着一個黑袋,袋中的屍體閣主已然看過了。那致命的劍傷只細細的一條,不仔細辯認根本瞧不出來,下手又快又準又絕,若說天下間除了水閣的殺手,誰還會有這麽快的劍,閣主自己也不相信,但這說法聽來,實在像是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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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含着笑問他:“副都使是說……你認為方總都史是天涯水閣的殺手殺的?”

“是的。”洛東凡說這話時,表情認真得讓人不好意思再笑。

閣主臉上的笑便不逐漸換成了無奈:“可是……在下實在是不懂,水閣與宏理院同屬一方城,又素無冤仇,為何要下此毒手?”

“三天前,總都史奉命去白鹿镖局的柳州分局緝查總镖頭——付沖,私吞白玉龍騰一案。”

“有所耳聞。好像聽說那白玉龍騰價值連城,單只一個龍尾就抵得上半座城池。”

“白玉龍騰本是別人托的镖,但付沖殺了托镖的人,私吞了貨物。方總都史本已查清此案,将付沖正法後,帶着龍騰和一方城的賠禮打算送還給镖主,正是在途中受了暗算,龍騰亦不見所蹤。”

這年輕人畢竟是太嫩了,若真是水閣的人做的,又何必要留下這麽明顯的痕跡,自曝身份?閣主暗暗地搖了搖頭,決定教一教這個驕傲的年輕人:“洛副史,你可曾想過,其實我水閣殺手是天底下最不可能做這件事的人。”

“閣主何以見得?”

“正是這劍傷告訴我的。”

洛東凡極輕微地揚了下眉:“難道這劍傷不是水閣的手法。”

“不,這劍傷實在是太像我水閣的手法了,你若說天下還有旁人使得出這種快劍,我還真是很想見識一下。”

“那就是了,敢問閣主,三日前哪幾位殺手正好不在水閣?”

閣主不禁皺眉:“你沒有聽懂我的話?”

洛東凡面色平靜:“請閣主明示。”

閣主深深地嘆了口氣,語氣中已有薄怒:“亦是說,這明顯便是有人陷害我天涯水閣,欲挑起宏理院與水閣的不和。副史若是一意再查水閣,在下怕你會誤中旁人奸計,最後遭殃的只怕還是一方城!”

“閣主所指的‘旁人’是誰?”

“那就要靠你宏理院去查了。宏理院號稱蜘蛛,蛛網遍撒天下,有這等劍法的人江湖上寥寥可數,找起來應該不難才是。”話已放明至此,若他還是冥頑不靈,就不止是不聰明,而是蠢笨如豬了。

哪知洛東凡聽後,面色仍是無波無瀾:“只怕如閣主這樣想的人,不在少數。”

“這是自然,只要是略懂推算的人,便知這是個借刀殺人之計。”

“若這兇手,也正巧是個‘略懂推算的人’呢?”洛東凡淡淡答道,“既是個人人都看得出的‘借刀殺人之計’,他這刀借與不借有又何分別?”

閣主一愕,竟然語塞。

洛東凡的臉色卻依然清淺,一平如鏡,仍是說道:“請閣主将三日前不在水閣中的殺手請來一觀便知。”

閣主見他态度強硬,便也冷下了臉來:“請來是容易,但你應該也知道我天涯水閣不是好惹的地方。若你找不出兇手,又當如何?”

“以死謝罪。”

閣主望着他這張無波無瀾的臉,也只好嘆氣。

三日前不在水閣中的一共就只有兩人,閣主将他們都招來跟前,指着方進的屍體問:“可是你們下的手?”

兩人望了一眼,其中一人道:“手法倒是挺像……” 頓了頓,又問,“這人是誰?”

洛東凡道:“宏理院總都史方進。”

“宏理院?”問話的人顯是吃了一驚,愣了一會兒後又說道,“一劍斃命,這總都史的功夫不怎麽樣啊。”

“宏理院靠的向來不是武功。” 洛東凡淡淡說道,“在下只想問各位一個問題。你們可曾聽過白玉龍騰?”

又是先前說話的那人笑道:“聽過,聽說很是值錢,一尊能抵十座城池。”兩人中只他一人談笑風生,另外一人卻始終冷着一張臉,一言不發。

洛東凡望了他們一眼,極淺地笑了一笑,這還是他進門後表情第一次發生變化,連閣主都頓時覺得眼前一亮:“總都史遇害那日,白玉龍騰跟着一道消失了,應該是被兇手帶走。不過無妨,我們宏理院對這種事向來早有安排,出門的時候定會帶上一種磷粉。總都史在龍騰上抹上這種無色無味的磷粉,觸過龍騰的人,便會沾在身上,除非用特制的藥水洗過,不然不會掉落。”他一邊說着,一邊取出一只竹筒,“在下所育的這只蝴蝶識得這種粉,它停在誰的身上,就說明誰沾了磷粉。到時,還請他給在下一個解釋。”說完,拔開筒塞,放出一只黑翼藍紋的蝴蝶來。

蝴蝶在空中盤旋片刻,向着一言不發的那人緩緩飛去。那人冷冷一笑,忽然銀光一閃,黑蝶翅斷而墜,銀光卻不間歇,直向洛東凡飛射而去。洛東凡早有準備,身子向旁一側,竟是向着閣主靠去。

銀光剎時一斷,那人橫劍立在場中,仍是一言不發,唇邊帶着嘲弄的笑意。

閣主面若寒霜,厲聲道:“左清你幹什麽!”

左清不語,忽然身子猛地向外蹿出,縱身就往清桓湖中躍去。只見青影一閃,閣主身形如鬼魅般掠出,伸手一抓,便将他拽了回來。

左清道:“我知道南司刑審的手段!閣主,你若要将我交由這人帶回一方城,不如現在就讓我去死!”

閣主又驚又怒,喝道:“真是你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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