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節

第 37 章節

回華山,便索性遠離家鄉。後來行至杭州,聽聞水閣之名,又看中它深藏清桓湖中,與世隔絕,便求閣主給一方清靜住所,更是連從前的名字也不要了。

上官若愚只道他這麽多年,已将舊情忘得差不多了,哪知六年前他接了一張要命的單子。

嶺南一帶匪徒猖獗,匪首外號“将天龍”,劍法很是了得。一劍連敗一十三家匪窩,衆匪皆盡嘆服,拜他為首。将天龍集結嶺南衆匪,在羅浮山上建起一座“天龍寨”,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有人在水閣買将天龍的人頭,懸紅一千兩。

葉盛夏揭了單子獨自一人來到天龍寨,一柄“吟歌劍”出鞘,劃空而過,聲如琴瑟,竟無敵手。此劍是閣主所贈,他在水閣閑居無事,便将自己的劍法融進音律,劍起劍落,身形翩飛之際,便是一陣悅耳輕鳴之音,“韻公子”之名正是因此而得。

他恨天龍寨作惡多端,因此劍不留情,血染遍地,他卻行去悠然,神色安逸。一路殺至主寨,寨主将天龍持劍相迎,卻不知原來此人正是當年拐走他心上人的師兄!

故人再見,卻是不得不戰。這些年來他在水閣受閣主指點,劍法造詣已非當年可比,但兩人相鬥之時,他心中遲疑,多有容讓,百招之後,才将師兄逼入困境。此時只聽一人在旁哭喊道:“你且放過他,我欠你的我自會還你!”

他轉頭望去,只見多年來深埋心底的那個女子站在一旁,已是淚流滿臉,舉起一把匕首便向自己心口紮去!她自殺救夫的心意已決,是以下手極狠。待葉盛夏搶上前去阻止,已然不及。再回頭,師兄卻已逃走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不再挂念情愛,直到此刻再見到她,抱着她的屍體,他才明白這份愛從不曾有半分枯冷。他答應了她要饒師兄性命,因此也不去追尋,只覺得世上的一切都已随她而去,再無可戀了。上官若愚怕他自盡,便放言若是他死了,她便要去尋那師兄報仇,到時送到南司受刑,定要他死得苦不堪言才肯罷休。葉盛夏不忍讓心愛的女子白白死去,這才不敢自盡。回到水閣便頹然度日,再不理會屋外變遷。

聽到這裏,十四不禁默然,既感念着葉盛夏的癡情,也擔憂着杜錦秋的顧慮。那一路上,她明明見他對上官若愚甚是上心,卻始終不肯承認他們是朋友,他這樣強硬地撇清自己的感覺、真性,或許亦是為了保護自己吧。自己若是硬去将他的心門打開,他原本平順的日子是否就會陡現兇險呢?

上官若愚知她心事,道:“保命有許多法子,絕情絕性總是最下策的。反正你如今已是自由之身,一切自己看着辦吧。”

十四點頭,心中卻仍有不安。

幾日之後,十四傷愈,上官若愚便将她送出城去。阿蘅總也找不到最後一味藥的解法,聽說賀遙的毒下得極是巧妙,所要用的解毒之物均是性味相沖,若是将他的毒全解了,那幾味解藥之間便會撞出新毒來,因此極是麻煩。

原本阿蘅想用溫性的藥物慢慢調養,以期将那毒素裹在一處,一日日地緩緩解盡。哪知上官若愚會急怒攻心,引得劇毒上侵到心肺,時間若是存得久了,便要傷及心脈。是以不得不再另想法子。

阿蘅卻似心有成竹,每次來布針施藥,嘴裏雖總說得嚴重,臉上倒是笑意盈盈,不見有多擔憂。她越是這樣,上官若愚卻越是不安,每回來都要叮囑她不可去向那賀遙讨饒,不然縱是要來了藥,她也不會服用。阿蘅嘴裏答應着,上官若愚卻總難安心。

回到宏理院的這些日子,上官若愚托病在房,對院中大小事務一應不理,全由陳聰代管。反正她平日裏本就對這些不上心,向來就由陳聰管着,倒也不礙什麽事。有時陳聰來看她,問起白晨那兒的情況,陳聰只道:“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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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若愚蹙眉道:“他怎麽會認不出玉羊的身法,還是如常相待?此事不單涉及我的師父,便是他的師父也有幹連,就算是與我怄氣,也斷不會到置若罔聞的地步。難道,他另有深意?”

她雖聰明,卻向來猜不透白晨的心思。左思右想了半天,仍是沒有頭緒,況且事涉師父,其中內情向來只有她和白晨清楚,也沒有旁人可以商量,有時想得煩了,便忍不住要發頓脾氣。

阿蘅若見,總要責怪:“都說了讓你少思少怒,還是一點兒也不聽,是嫌我還不夠煩麽?”

那日,阿蘅端來一碗新藥,氣味古怪,入口非但不苦,還帶有微甜。上官若愚一口飲盡,頓覺胸口一暢,幾日來積郁的瘴氣竟似一下便散去了不少。

阿蘅望着她笑道:“這藥可否管用?”

上官若愚心中一驚,騰地一下自座上彈起,拽住她的袖子問道:“這是什麽藥?你是不是向賀遙讨來的?”

阿蘅淺淺一笑,道:“你先別理這些,快快坐下讓我瞧一瞧,這藥可否管用?”

上官若愚将手一摔,道:“你真去了,是不是?你怎麽就是不聽我的呢!”

阿蘅道:“不過是三個叩頭,他将這些事看得重,以為這樣便能折辱于我,卻不知我一點兒也不曾放在心上。”

“阿蘅!”上官若愚心中內疚,難受地拉着她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隔了半晌,才說道,“都是我不好!”

阿蘅笑道:“怎麽是你不好呢,我還要謝謝你呢。為醫者,救病治人,受再大的苦亦是甘心情願,何況是區區三個頭,不傷筋骨,不餓體膚,又有什麽了?我解不了他的毒,确是事實,自己學藝未精,這三記頭便當是拜他為師,求他教我解毒之法,實是受益匪淺,如今想來倒是我得了便宜。你這樣聰明的一個人,怎麽也算不過這筆帳來?師父總說醫者要取衆家所長,不可固步自封。我想,這事便算是師父知道了,也不會怪我的。”

上官若愚道:“賀遙性子怪僻,沒有為難你吧?”

“他不過是寂寞難耐,拿我解悶罷了。玩笑開過,也就算了,真的害了我,又有誰能陪他?”

“你倒是了解得他很。”

“我們山上山下地相處了八年,比起你,只怕還是我要更懂他些。”阿蘅笑意溫婉,卻讓上官若愚瞧着暗暗心驚。

心想:難道阿蘅竟是對那條毒蛇動了心不成?

但阿蘅性子看似溫厚,實則固執堅韌,若是挑明了問,她多半不認。再加上自己才攪得杜錦秋亂了心緒,再不敢魯莽,是以只有先自忍下了,再觀後事。

正自驚愕間,忽聽有人在外通傳:“總都史大人,城主有請。

作者有話要說:國慶啊,我真是加更了!

32

32、三十二 ...

上官若愚到了東殿,沒有看到白晨,卻有啞仆侍立在側,将她引入後殿。兩人一前一後,步過庭臺花院,仍是在無名居前站定。

上官若愚擡頭望了一眼高懸的無字白匾,推門入室。白晨坐在窗邊,如雲的白衫鋪陳在地,潔白無塵。他靜靜地望着窗外美景,側臉淨澤美好,高潔孤雅,神色寧靜悠遠,儒雅涵泊。他風姿向來卓絕無雙,只是她從小瞧慣了,便就不怎麽當回事了。如今靜下心來仔細觀研,單論樣貌,玉羊與他倒真算得上是一對璧人。

不知為何,心頭竟微妙地一酸,頗不是滋味。站了一會兒見他不理,便上前幾步說道:“叫我何事?”

白晨微微一怔,似是如夢初醒,回過神來,望了她一陣,才開口說道:“來,坐。”

上官若愚遲疑了一下,見他神色有異,便上前坐在他身旁另一把椅子上。

窗外是一池荷塘,塘中有一間小小的水閣,四周垂幔,屋檐斜飛。時值深秋,荷花敗盡,塘邊的菊花卻開得正盛,姹紫嫣紅,美不勝收,襯着四周楓桦如霞,染得一切如夢似幻。

白晨道:“漂亮麽?”

上官若愚不禁點頭:“嗯,漂亮。”

白晨雙眼微微一亮,似是忽然便來了精神,直起身子指着樓下的花園說道:“再過一陣等天寒了,那邊的梅花便該開了。這園子四季花開不敗,當初命人設計的時候,可下了一番功夫。你這性子喜歡熱鬧不愛冷清,就知道會喜歡這些。”

上官若愚望着他,半晌不語。

白晨靜默了一陣,忽爾又嘆了口氣,道:“知道這屋子為何沒有名字麽?”

上官若愚默默搖頭。

“你不是自負聰明,怎麽連這也想不出來?”

上官若愚無奈苦笑:“你的性子最是古怪,我有哪一次是猜中的?”

“若是有心,又怎會猜不中。”白晨淡淡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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