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出事(修)

臘月十四, 天蒙蒙亮,微曦破雲而出。

牆外嘈雜的聲響将傅嬈吵醒,她眼皮沉沉, 怎麽都掀不開, 似有光亮射入, 她窩在被褥裏懶懶側了個身。

秋香早早醒來, 掀開珠簾往裏一探, 見傅嬈睡得沉輕輕将珠簾放下, 幹脆抱着一籮筐針線在窗下整饬, 過了半晌, 天光已亮,突然聽見裏面傳來嘔吐的聲音,她立即将簍子一擲,迅速折身進去。

“姑娘!”

傅嬈已伏在塌前往痰盂裏吐酸水, 秋香一邊幫她順背,一邊給她擦拭唇角, 待她緩過來, 又攙着她靠在引枕, 遞來一杯熱水暖肚。

傅嬈吐得頭昏腦漲, 恹恹地閉目喘息。

須臾廊庑外傳來鄭氏細碎的聲音,想是帶着桃兒一路過來。

傅嬈沉沉地晃了晃神, 強撐着坐起,朝掀簾而入的鄭氏露出一道笑容,

“母親, 這麽早起,可是有事?”

鄭氏斜斜睨了她一眼,含笑往她塌前一坐, 指了指外頭大亮的天光,

“天都亮了,哪兒早了?對了,娘瞧着你這幾日精神不好,莫不是夢魇了,正好今日娘要去廟裏替你父親捐一長生牌,趁着年前将這事辦了,你随我一道去大報恩寺,去去身上的頹氣。”

傅嬈聞言先是皺了皺眉,後想起要給父親立長生牌,也不放心鄭氏一人去,忍了忍道,“行,那母親稍候,我收拾好便随您出行。”

鄭氏格外多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先去打點行裝。

除夕将近,國子監早已放學歸家,傅坤近來皆在府上溫習,今日難得鄭氏與傅嬈一道出門,他這唯一的男丁自然騎馬相送。

一行人車馬相随,沒多久便趕到大報恩寺。

傅坤瞧見寺前人山人海,不由好奇,吩咐春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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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打聽打聽,今日寺中可是有事?”

春萊立即往山門口迎來送往的小僧跑去,

傅坤下馬,在廣坪尋了一處停車,吩咐護衛将馬車拴好,親自擱置馬镫,扶着鄭氏與傅嬈下車。

少頃,春萊氣喘籲籲跑了回來,面露喜色,

“夫人,咱們今日來得好,說是大報恩寺的普陀大師回京,這位大師以相面著稱,今日城中不少官宦夫人領着少爺姑娘來此,想請普陀大師批命。”

鄭氏聞言滿臉驚喜,拉着傅嬈的手連聲道好,“好,太好了,正好給你們倆算算命,一個什麽時候能嫁出去,另一個能不能高中?”

傅嬈姐弟聞言面露苦色,

鄭氏不理會二人,拉着傅嬈便要往裏面走。

傅嬈悄悄将手從她掌心拖出,嘟着嘴撒嬌道,

“娘,您別急,這一時半會也輪不到咱們,您不是要給爹爹設一長生牌麽,咱們先把這樁事辦好,下午再去看相不遲。”

鄭氏搖了搖頭,堅決道,“不成,你爹爹的長生牌不急于一時,咱們先去面相,這普陀大師可遇而不可求,桃兒快些去打聽,普陀大師在何處下榻?”

桃兒沖着傅嬈做了個鬼臉,笑眯眯蹦開了。

過了片刻,桃兒從人群擠出,敗興而歸,

“夫人,奴婢打聽到了,普陀大師在集賢殿看相,可不是什麽人都進得去,得有大報恩寺高僧手刺才行。”

鄭氏聞言大感失望,默了半晌,搖頭嘆氣道,“先去給你爹爹立長生牌吧。”

傅嬈與傅坤倒是如釋重負。

一行人越過人群進入大雄寶殿,殿內禪煙霧饒,聚滿香客,知客僧忙得腳不沾地,後來磨蹭了半會,總算有蒲團空出,母子三人連忙拜了佛,又前往側殿捐了香油錢。

傅坤見傅嬈神思不屬,只當傅嬈困倦,便上前攙住鄭氏,“娘,姐姐累了,讓她在這裏歇一會兒,兒子陪您去立長生牌。”

傅嬈不放心,傅坤堅持,“姐姐,我長大了,也該擔點事,姐姐以後少操些心。”

傅嬈失笑,撫了撫耳鬓的秀發,露出疲憊的笑容,“行,我去觀音堂等你們。”

鄭氏望着她嘆幾聲氣,只覺心中憂慮煩悶,先一步邁出門檻。

傅坤沖傅嬈笑了笑,立即跟上。

鐘嬷嬷留在家裏,只有桃兒與春萊跟着鄭氏。

傅嬈并未急着離開,而是循着鄭氏與傅坤邁出廊庑,扶着廊柱眺望二人的背影,只見傅坤一路與鄭氏有說有笑,高瘦的個子,漪漪如竹,已有幾分異于同齡少年的沉穩。

傅嬈許久方才回神,扶住秋香的手臂,有些吃力道,“咱們先去觀音堂,我想給孩兒求個平安符。”

秋香道是,與她一道繞開人多的大雄寶殿,往西折過一個院落,上到西邊游廊,往大報恩寺後院的觀音堂走去。

這邊人少,路過一小佛堂,偶然聽見裏面窸窸窣窣傳來一些說話聲。

“你怎麽在這裏?今日太皇太後來大報恩寺祈福,你不去寶殿伺候,來這偷懶?”

一道年輕的嗓音笑嘻嘻回,“這等美事哪輪得到我?東院那些師兄弟們個個搶破了頭...”不等那年長的回話,他又攏着袖兒自顧自倒了一杯熱茶,往那閉目打坐的僧人觑道,

“師兄,太皇太後駕臨,給潭州瘟疫祈福是假,給沈姑娘批命怕是真。”

那年長僧人聞言,眉頭一蹙,睜目低斥道,“慎言,皇家之事,輪不到你置喙!”

“這有什麽?”年輕僧人似不滿他斥聲,輕哼一聲,“誰不知道沈家想撈個皇後當當,當年那皇太後的鳳命不就是這麽來的麽?”

年長僧人聽他越說越離譜,氣得扶案而起,手執木魚朝他敲來,“你有這嘴嫌的功夫,不如多抄些經書替潭州瘟疫祈福,這次瘟疫來勢洶洶,聽聞昨夜邸報送至通政司,陛下連夜召集群臣議事,今年年程不好,先有嘉州水患疫病,如今潭州再起疫情,這個年怕是不好過了.....”

年長僧人眉宇間壓着沉沉憂慮。

那年輕僧人躲過木魚,支身在門口輕哼道,“潭州離京城上千裏,這火燒不到咱們頭上,師兄,你是吃粗茶淡飯的命,操的金銮殿的心...”眼見那木魚又要朝他砸來,他嗤笑一聲,飛快閃身躲出門去。

寒風掀落一樹枯葉,幾枚樟葉在半空盤旋一陣,跌在傅嬈肩頭。

她當場怔愣。

潭州發生了瘟疫?

她自小到大,經歷過兩次瘟疫,一次便是當年膠州霍亂,一次便是前不久的嘉州之疫,沒人比她這樣的醫者,更懂得一場疫情會造成多大的傷亡,會給百姓帶來多大的恐慌。

醫者與身俱來的使命讓她恨不得立即奔赴潭州,可思及肚子裏的孩子與聖上,也知這次怕是輪不到她了。

她怔愣的瞬間,身側的秋香也同樣面露驚駭,心事重重。

宮中昨夜遞出消息來,皇帝有意立傅嬈為後,孫公公囑咐她定要照料好傅嬈,切莫出意外。

明日便是朔望大朝,這個節骨眼上,太皇太後打着給潭州疫情祈福的旗號,來這大報恩寺給沈柚批命,屆時批出一道鳳命,百姓沸議,文武百官多半也會順勢而為。

秋香心中焦急,只希望陛下英明,早有應對之策。

傅嬈早膳吃的不多,此刻又生出餓意,她疲憊地往秋香身上靠了靠,秋香吓了一跳,連忙抱住她,“姑娘,您怎麽了?”

傅嬈手撐着額,無力道,“先去觀音堂休息一會。”

秋香立即攙着她往後去。

前面黃牆琉瓦,掩映在一片密林下的四合小院就是觀音堂,院中矗立一座三層的觀音塔,裏面供着一尊千手觀音。

四合院內有大大小小十幾間廂房,平日供香客抄書跪經祈福,抄好經書再去觀音像前焚燒祭拜,可換取一平安符。

秋香扶着傅嬈進入一間空置的廂房,“您先歇會,奴婢去茶水房給您倒茶。”立即碎步去回廊盡頭的耳房取茶。

傅嬈從兜裏掏出随身備好的糕點,先解了解饑餓,靠着小案垂目歇息。

彼時沈柚正在大雄寶殿側殿的雅間內,服侍太皇太後喝茶。

太皇太後擒着茶盞,吹了吹熱氣,淡聲道,“那傅氏來了嗎?”

沈柚恭敬答道,“來了,被我的人給擋在了集賢殿外,現往後頭去了,我不會讓她來集賢殿面相。”

太皇太後颔首,她清晨來此祈福,累了半晌,極是疲倦,不過眼下還有最重要的一樁事要辦,她只得強打起精神,扶着沈柚的胳膊起身,“走,咱們去集賢殿。”

集賢殿是五開的重檐歇山頂寶殿,正殿宏偉高闊,正中矗立一寶相莊嚴的佛像,佛像下頭擺一明黃的高臺,彼時一眉目和善的高僧正坐在那高臺之上,一一給各貴女或少爺看相。

大約午時初刻,沈柚被批為鳳命的消息,傳遍整個大報恩寺。

就在普陀大師捧着一形制特殊的鳳簽,欲遞給沈柚時,上方那佛像的眼珠突然滑落眼眶,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正擊中那普陀大師,瞬間鮮血腦漿四射,将他碾為肉渣。

殿內哄堂一亂,驚吓聲此起彼伏。

這還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那佛眼砸下來時,恰恰落在太皇太後跟前,立即便有傳言,說是太皇太後無德,觸犯佛祖,上天示警,更有甚者,将那潭州瘟疫也扯到太皇太後身上,原先因潭州瘟疫而引起的恐慌頃刻被轉移至沈家及太皇太後身上。

沈家一時被推上風火浪尖。

今日太皇太後随行,沒動用皇家禁衛軍,而是由武都衛的副指揮使譚信護駕。

這譚信不是別人,就是沈家的外甥。

事發之後,譚信立即護送太皇太後與沈柚回後殿廂房歇息。

被吓得靈魂出竅的太皇太後,伏在塌上氣得渾身顫抖,口痰垂落不止。

“是他,一定是他暗中做的手腳,知我來大報恩寺替你揚名,他便不動聲色将我一軍,眼下倒好,不僅咱們計劃落空,沈家名聲敗盡,就連譚信怕是也被問罪,一箭三雕,果然是他的手段!”

普陀大師被碾成肉醬那一幕,依然在她腦海無限回放,太皇太後牙呲目裂,抖如篩糠。

沈柚也吓得不輕,纖軀發顫,懼怕與不甘在她腦海交織,她唇角咬出一抹血色來,

“姑祖母,咱們怎麽辦?”

太皇太後腦筋如被箍了緊箍咒,咚咚作響,她深吸幾口氣,努力壓下心中怒浪。

到底曾是彎弓射獵的武将之後,太皇太後扶着塌沿,漆灰的眼底露出一抹狠絕。

“我沈家世代駐守邊疆,為這片江山不知灑落多少頭顱與熱血,這些年邊境安穩,他便想鳥盡弓藏,做夢!柚兒,咱們還沒輸,我已安排你父親走訪老将府邸,明日便有人上書立你為後,你被批為鳳命有目共睹,他想抹去,我偏不讓。”

“原先我只當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今日來看,他怕是當真要立那傅氏為後,既如此,咱們便不能眼睜睜看着傅氏入宮。”

沈柚驚得直起身子,渾身熱浪襲襲,顫聲問,“姑祖母意欲何為?”

“她人在何處?”

“在觀音堂午歇。”

“現在,動用武都衛及咱們沈家暗衛的勢力,将她送出京城,以沈家名義大張旗鼓送這位名醫前往潭州!”

“他不是想将瘟疫髒水潑在沈家身上嗎,我便給沈家立旗!”

太皇太後一聲令下,沈家暗衛迅速包圍觀音堂,而這時皇帝派來保護傅嬈的暗衛一邊報信,一邊閃身而出,瞬間與沈家暗衛絞戰一處。

皇帝本就在大報恩寺安排了人手,是以也沒讓沈家占到上風,不過沈家明顯有備而來,黑衣人一波一波湧入,暗衛略有些撐不住。

傅嬈身子不适将将在觀音堂打了個盹,那頭鄭氏與傅坤還未回來。

她是被外頭刀劍相交的聲音給驚醒,正扶案而起,便見沈柚被兩名侍女攙着擋在了門口,秋香見狀,往前邁出一步,護在傅嬈跟前,

“沈姑娘這是做什麽?”

沈柚無視秋香,目光越過她肩頭落在傅嬈身上。

“傅嬈,我已知陛下欲讓你入宮,可你也知道,我愛慕陛下多年,我沈家閥門貴胄,比你更有資格為後,我今日來,是想請你退讓一步,如何?”

傅嬈瞥了一眼外頭酣戰的侍衛,臉色微微一變,“你是什麽意思?”

“我現在送你出京,你去潭州抗治瘟疫,我爹爹是國子監祭酒,可保你弟弟入朝為官,至于你傅家一應吃穿用度,皆由我沈家負責。”

傅嬈明顯一愣,

現在的她,有選擇的餘地嗎?

她撫着牆壁,凄然笑了笑,“沈姑娘,我該說你天真,還是說你幼稚,我若入宮為後,何愁我弟弟沒前途?你的要求皆撼動不了我。”

沈柚面露艱澀,“傅嬈,你若是不答應,我姑祖母不會放過你,你哪怕入宮為後,你也難以坐穩那個位置。”

傅嬈心思微微一動。

她眯了眯眼,觑了一眼門外,外頭沈家暗衛越來越多,想必是沈家孤注一擲,欲拿她為籌碼與陛下抗争,

果然,牽扯至皇家,争鬥無處不在,他說會保護好她,真的可以嗎?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傅嬈心裏湧上一股沉甸甸的疲憊,她神色無奈道,

“沈姑娘,我若是不答應,你待如何?”

沈柚雙手合在腹前,姿态雍容,眼底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冷冽,

“我沈家已決心送你出城。”

傅嬈不怒反笑,“你們這是要造反?你們沈家這點兵力能比過聖上的十二衛?”

沈柚悠然一笑,搖頭道,“你錯了,我們怎會與聖上扛衡?我們不過是将那位名滿天下的女太醫,扶上車駕,送至潭州救死扶傷而已。”

“聖上難道當着滿城百姓,阻止你出京?”

“現在大報恩寺外已人滿為患,只要你出了寺院,聖上便揪不出我沈家的錯。”

傅嬈面色沉下,沈家這是打算利用民心,挾持她出城。

“即便你們将我送去潭州,我就不能回來嗎?你們這麽做,也不一定能撈到皇後之位。”

沈柚似乎早料到傅嬈這般說,她深深凝望傅嬈的眼,語氣清緩帶着蠱惑,

“傅姑娘,你當真想入宮嗎?你願意将自己一身才華泯沒在後宮嗎?當真願意與那麽多女人争搶一個男人?皇宮風浪無處不在,你應付得過來嗎?”

迎着傅嬈迷茫的眼神,沈柚篤定道,“你不願,也不喜,倘若到了潭州,我們沈家助你金蟬脫殼,你今後天大地下,随性自由,豈不遂了你的心意?”

傅嬈心神一撼,竟是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沈柚當真是字字珠玑,直中要害。

見傅嬈已有遲疑之色,沈柚決定給傅嬈一重擊,“你當陛下多喜歡你?你不過是肖似珍妃而已....”

傅嬈聞言眉峰一挑,冷冽地盯着她,眼底明顯盛着幾分不信,“沈姑娘當真好口才,離間計都使了出來。”

沈柚輕輕一笑,“你不信,回頭問問周太醫便知。”

傅嬈不說話了。

沈柚放緩語氣開口,“傅姑娘,平心而論,我不想傷你,你快些随我出寺,也省得吃苦頭。”

“哦,你別忘了,你母親與弟弟還在寺廟裏....”

傅嬈臉色徹底一變。

倘若秋香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女,或許會任由傅嬈來做決定。

可她真正的主子乃是當今皇帝。

她趁沈柚不察,袖下閃出一抹利刃,以極快的速度傾身而上,往沈柚喉頸掠去。

可她沒料到的是,沈柚身旁的侍女也有功夫,其中一人将沈柚往後一扯,另一人飛快上前,擋在沈柚身前。

鋒利的匕首一刀劃過那侍女喉嚨,血水潑湧而出,

秋香見先機已失,不由懊惱,她一腳将侍女的身體往前一踢,逼退沈柚二人,她閃身而出,順手将廂房門給掩住,朝裏喊道,

“娘娘,您千萬別信他們,他們嘴裏說得好聽,待潭州瘟疫一平,定殺你而後快,您且安心在此處等着,陛下定來救您!”

丢下這話,秋香執刀無畏地擋在門前。

随着門砰的一聲被合上,傅嬈胸口湧上一股惡心。

空氣裏彌漫的血腥味刺激她鼻翼,她捂着嘴,伏在案前劇烈地嘔吐。

強烈的不安,憤怒,裹挾一抹慌亂湧上心尖。

她不知道母親與弟弟是否真的落入沈家之手?

她不知道陛下什麽時候能趕到?

這一刻,她真的恨極了沈家。

自從上次在翡翠宮差點出事後,她醫囊随身攜帶,且備了許多防身之器。

她雖沒幾分功夫,可也不是什麽人能近她的身。

她撐着身子,跨過那片血污,透過門縫眺望外院的情景。

一波又一波黑衣人湧入院內,刀劍相交的聲音嗡嗡躁耳。

原先秋香尚且能從容應對,緊接着她左支右绌,身上挂了彩。

遙遠的觀音堂外,似有鐵甲聲威。

莫不是他來了?

些許正是威脅逼近,那些黑衣人攻勢越發迅猛。

一刀正中秋香的小腿肚,她倏忽跪了下去,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秋香,秋香,你開門,你進來!”

傅嬈猛地拍打門栓,眼淚不知不覺滑出眼眶,她絕望地哭出聲來,

“秋香,你進來,我們一起,我可以幫你的....”

不知秋香用了什麽法子,将門從外鎖的死死的。

“不...,娘娘,外頭已有金戈鐵馬的聲響,陛下來了,您撐一撐,奴婢死不足惜,萬不能讓您落入他們之手!”

秋香滿面血污,眼含堅決,迎刀而上,可惜終是瘦弱女子,頃刻被那黑衣人一腳踢了回來,身子重重地砸在門板上。

傅嬈蹲了下來,試圖從那縫隙裏将她拽進來。

“秋香,秋香....”

一刀又一刀,捅在了秋香胸口。

她目光直直,鐵骨铮铮,以身為刃擋在門板前。

只見一柄長劍貫穿秋香的腹部,随着呲的一聲尖脆,徑直從門縫插入傅嬈眼前。

她赫然一震,眼淚不知不覺僵在臉上,

鮮血自那刃口汩汩而出。

是秋香的血....

傅嬈胸膛湧上一股極致的怒意,那種無能為力幾乎淹沒她的意識。

鐵甲聲漸近,他來了....

是危,也是機....

光憑一個侍女之死,如何撼動一個沈家?

沈家随意便可将今日之事找個由頭推搡過去。

她要替秋香報仇,也要為自己掙脫這樊籠。

傅嬈含淚,死死盯着那汩汩外冒的鮮血,腦海湧上一個巨大的念頭。

念頭一起,她仿佛置身一漩渦,渾身熱浪騰騰,

沈家料到她與皇帝有私情,欲拿她做文章,也料到她不想入宮,試圖說服她。

可他們還料錯了一件事。

她木了一瞬,立即從內襯醫囊裏取下一羊肚膜,這是醫士在關鍵時刻取血存血之物。

她含着淚将秋香的血,一點點接入那羊膜,

天色不知何時暗了下來。

沉甸甸的血在她眼底映出一抹鮮亮,

接滿小小一袋後,她扭緊,定定盯着那血囊,帶着前所未有的堅決,将之藏在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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