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難産【1+2更】……
桑芷薇迷迷糊糊醒來, 大門被人拍得山響。
“桑大夫!桑大夫在嗎?林惠芬她難産了!”
林惠芬?
桑芷薇一愣,她不是在衛生院麽?怎麽難産了還來找她?
然而還不等她想明白,外面又多了道焦急的聲音:“不好了, 花嬸子, 她血崩了!但孩子還沒出來, 血怎麽都止不住!”
她心頭一凜,睡意徹底退去,一把抓起放在床頭的針包穿好衣服就沖了出去。
“人在哪兒?怎麽個情況?”
外面站着的正是村子裏負責接生的花二姐, 此時她那張平常總是愛笑的臉上布滿嚴肅,一看到她,就拽着她飛快往外走——
“她是昨天半夜回來的,說是這幾天天涼, 回來給她婆婆取兩件衣服,結果回來天太黑,路上滑了一跤, 回來的路上就發作了。”
“我到的時候她羊水已經破了,但是孩子遲遲不出來,看露出來的胎位也不正,孩子竟然是橫的。”
桑芷薇:“怎麽會?”
昨天下午她在醫院門口碰到對方幫她檢查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呀, 怎麽一晚上沒過, 這胎位就反了?
桑芷薇心裏微沉,只怕這其中發生了什麽料想不到的變故。
很快,兩人就到了林惠芬家的院子。
她家的院子不大,收拾卻是非常整潔溫馨,院門口還種着兩叢紫色的小花迎風搖曳。
只是一想到她兩次來這裏都是為了治病救人,桑芷薇心裏就免不了感慨,再沒心情去欣賞那兩叢開得正豔的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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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去又接滿。
林惠芬已經完全沒了力氣,滿頭大汗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旁邊她的媽媽王麗芳急得直哭,又忍不住埋怨:“你說說你這都是當過一次媽的人了,怎麽還這麽不注意,那衣服沒有就沒有這大夏天的還能凍死人咋的?怎麽非要半夜回來一趟,這下摔了可咋整!”
一旁幫忙的接生婆花奶奶瞪她一眼:“這時候說這些有什麽用?我已經叫二姐去請桑大夫了,你要想埋怨就趕緊去外面找找看有沒有人參給她熬點參湯過來!”
王麗芳:“這農村鄉下的,你讓我上哪兒找人參去?”
“沒人參搞點別的,紅糖,粥……反正啥能補力氣就去熬啥,別在這裏哭着影響産婦情緒!”
花奶奶脾氣火爆,一句話就給她把哭聲怼了回去。
林惠芬睜開眼睛,沖着花奶奶歉意一笑:“抱歉,我媽她也是擔心我。”
花奶奶眼一瞪又要發火,但是看着她那臉色蒼白,氣色虛弱的模樣又罵不下去,只重重一把掐在她身上某處穴位上:“閉上眼睛,好好養神!”
“娃娃你就別想了,專心護着自己個兒就行!我這兒可不興那些保小保大的說法,大人沒了,就啥都沒了!”
花奶奶孤寡一輩子,據說就是因為性格太過暴躁冷漠,但這會兒她這頗顯沒有人情味兒的話落在林惠芬耳朵裏,卻是多了幾分暖意。
王麗芳抹着眼淚開門出去,正巧碰到匆匆進來的桑芷薇,她神情一頓,頓時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桑大夫你可來了!求求你一定要救我家惠芳啊,我求你了!”
她這一下頓時吓得所有人一激靈。
桑芷薇皺眉,直接繞開她:“産婦在哪?讓我看看。”
王麗芳跪行兩步,還想再說什麽,卻被眼明手快的花二姐一把拽住:“快去整點吃的喝的,最好是帶湯的,惠芬生了一晚上,早就沒力氣了。”
那邊桑芷薇快步走近床前,一看林惠芬臉色,心裏頓時一沉,也不說話,掏出針包消好毒之後就是一連七針紮下去。
花奶奶是明白人,一看她這架式頓時明白情況不容樂觀。
她扭頭,趁着林惠芬還沒回神的當兒飛快地小聲問了句:“孩子能行麽?”
桑芷薇仔細辨着林惠芬的脈,眼底閃過一絲凝重——
“林惠芬你不是回來的時候摔發作的吧?”
幾針下去,林惠芬剛感覺自己力氣恢複了一點,迎頭就被桑芷薇這麽一句,問得頓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你必須告訴我确切的發作時間,否則會影響我接下來的判斷。”桑芷薇表情嚴肅,一字一句地道:“你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發作的?又為什麽回來?”
明明昨天下午一切都好的。
林惠芬咬唇,眼底閃過一絲難堪,似乎還不想說。
“如果你不說,我最多只能有五成的把握保住你,但是如果你說了,那我不僅有五成的把握保住你,還有五成的把握保住孩子,只是這孩子是否健康,我就不敢保證了。”
一聽這話,林惠芬頓時開口:“昨天下午跟您分別之後回去醫院就有發作跡象了。”
一聽這話,所有人當時就傻了。
花奶奶雖然不知道她昨天下午什麽時候見的桑芷薇,但是聯系後者回村的時間,想必時間也不會太晚。
老太太頓時氣惱不已,擡起巴掌又不知道該不該落下,最後只能氣急道:“那時候就發作了,那你為啥晚上還要回來?你不要命了!”
林惠芬表情難堪,咬着牙一聲不吭。
都這種時候了,花奶奶也沒空跟她掰扯,最後只得趕緊跑出去喊自家養女:“二姐!回家,在我家房梁上有一片老參,你取過來!”
那本是她當年救過一個山中獵戶對方送的,只有小小的指甲蓋兒厚的一片,她本是留着給自己保命用的,這會兒也顧不得了,跳着腳叫花二姐趕緊去取了送來。
哪知桑芷薇卻是喊住了她:“花奶奶不用參片,她現在的狀況不适合用參。我寫個方子,你趕緊找人照方抓藥,我現在先用銀針止血保住胎氣,再想辦法把胎位順過來。”
其實現在最好的辦法是趕緊把人送醫院進行手術剖腹産,但是剛才她看了,照林惠芬目前這出血量,只怕人還沒到,就死在半路了。
所以她現在能做的,只能是趕緊止血,順便保住僅剩不多的那點羊水,不讓胎兒窒息。
想到這裏,她又叫王麗芳:“熬大量的紅糖水!”
林惠芬的羊水只剩下一點後羊水,現在必須給她快速補充大量液體看看能不能讓羊水稍稍增加一點,否則胎兒必定窒息。
她嘴裏不停,手下的方子已經寫出來了。
花奶奶接過一看:“當歸、川穹、血餘炭、龜板、生黃芪。”
看完她腦袋一懵:“這當歸川穹龜板還有生黃芪我都知道,但是這血餘炭是個啥?”
桑芷薇:“就是頭發,頭發燒成灰便是。”
花奶奶一聽,連連點頭,趕緊跑出去找人抓藥——
好在這秦家村雖然貧窮沒有醫生,但是這些常見藥材尋常人家都是會備上些的,尤其桑芷薇用的藥又都是常見的滋陰補血的,其中當歸黃芪花奶奶自己就備了不少。
剩下的川穹跟龜板也在隊長家裏找到,就是最後血餘炭還沒有。
不過這也好辦,陳狗蛋知道血餘炭是啥之後直接一把大剃刀,咔咔就把自家頭發給剃了個精光。
不僅如此,男孩子頭發短,他害怕光自己一個人不夠,就又拉着小夥伴們把他們的頭發也剃了,堆了滿滿一大盆。
若不是桑小果阻止得快,只怕秦虎子他們全都要成光頭了。
這邊花奶奶帶着人緊急熬藥,那邊林惠芬在一口氣連灌兩鍋紅糖水之後,肚子裏的羊水終于回了一絲絲。
見狀,桑芷薇一直提着的心終于放下一點。
她找來數個枕頭将林惠芬的下半身墊高,免得這來之不易的羊水再次遺失,那邊花奶奶的藥也終于熬好了。
這時時間已經到了下午。
期間由于她一直要保持擰動銀針幫産婦止血轉胎位,因此連飯都沒顧得上吃,最後還是小果不管不顧沖進來給她喂了幾次糖水這才撐到現在。
只是那水的味道有些怪怪的,齁甜不說,喝下去還感覺十分提神。
桑芷薇精神高度緊張,一手細細地轉動着銀針,同時另一手緊緊把住林惠芬的脈,生怕不一小心傷到胎兒或者産婦。
花奶奶端着碗,幫着一勺一勺把藥給後者喝下去。
桑芷薇輕輕吐出一口氣:“行了,現在就等一會兒,等藥效發作,到時我再幫你接生,現在胎兒位置還是不大正,不過這問題已經不大了。”
“謝謝桑大夫。”
林惠芬睜眼,艱難開口。
“噤聲。”
桑芷薇喝止了她的動作:“等你生完再說也不遲。”
一碗湯藥下肚,花奶奶到底還是沒忍住:“桑大夫,情況咋樣?”
桑芷薇:“還好,胎兒的狀況雖然不妙,但也不算最差。所以林惠芬你現在唯一做的,就是加油打氣,養足精神,争取等會兒一下就把孩子生下來。而且你生過一次的,只要胎位不是特別差,保證沒事。”
桑芷薇一邊安慰鼓勵着林惠芬,一邊動作迅疾如飛,又是數針銀針紮了下去,換了一套催産的針法。
不多時。
林惠芬終于在她的銀針引導下宮口打開,成功生下一個皺巴巴的小女嬰。
孩子在體內呆得太久,一出來渾身青紫,也沒出聲。
花奶奶心裏一凜。
那邊旁觀的王麗芳已經一口驚叫出來:“孩子這是死了嗎?”
林惠芬一聽,心裏一直提着的那口氣頓時洩了,精神也跟着恍惚眼看着就要不行。
桑芷薇雖然很氣王麗芳沉不住氣,但這時候也沒時間跟她計較,只得大喝一聲:“孩子活着!林惠芬你好好看着!”
說着,她将孩子倒提起來,重重一掌叩在孩子背上。
孩子咳嗆一下,“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林惠芬精神一振,桑芷薇趁機又是幾針紮在她的身上……
經過整整一天的救治,林惠芬終于母女平安,沉沉睡去。
桑芷薇也累得癱坐在那裏連根手指也不想動。
王麗芳給她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飯菜,抹着眼淚連連道謝:“真是太感謝你了桑大夫,今天要不是有你,我那女兒跟外孫女就慘了,快吃點東西。”
王麗芳實在太好哭了,這一天她就沒看到她的眼淚停過。
見狀桑芷薇忍不住又多嘴一句:“王嬸子您這幾天照顧産婦可不能這樣動不動就哭,她本來就是難産,心情更不能抑郁。”
王麗芳眼淚“嘩”地一下又跟開了閘似的:“我這也不是,主要就是擔心,那娃娃在她媽肚子裏憋了那麽久,這萬一要有個啥後遺症啥的……”
“行了,你就是想太多!”
花奶奶臉一沉,一聲就喝止回去:“娃娃有病沒病的,還得看以後,現在她吃得香睡得好就行!這些話你就憋回肚子裏,萬不可以在惠芬面前念叨,她還要坐月子呢。這回她吃這麽大虧,如果不好好将養,日後可是會落下病根兒的。”
王麗芳:“可是我這心裏就慌啊,你看陳利民嘴上說着喜歡我家惠芬,可她這回遭這麽大難,她家竟然到現在一個人也沒來不說,他自己也沒來!”
一聽她這話,所有人齊齊無語,就連一旁的陳狗蛋都看不下去了:“外婆,我爸重傷還在住院呢,我媽都叮囑了沒叫人給他送信,不然他要知道了肯定要回來,萬一以後落下殘疾,誰來養我們?”
王麗芳這才唯唯應是,花奶奶也拿她這性子無法,最後只得安排了花二姐留在陳家:“你這幾天幫忙看顧着點,我看那個王麗芳實在不是個能管事的。”
對于林惠芬的家事,桑芷薇也不好說什麽,只能飛快兩口吃完飯,就起身回去了。
臨走時,林惠芬又叫陳狗蛋給她裝了五十個雞蛋,作為忙了一天的診金。
現在家裏正是什麽都缺的時候,桑芷薇便也沒推辭,抱着雞蛋帶着小果走了。
家裏,秦宇軒又是一個人在家呆了一天。
倒不是他不想陪着媽媽妹妹,而是白天的時候他過去看了一趟,結果被那一盆接着盆的血水給吓回來了。
反倒是小果讓他刮目相看。
小姑娘在現場蹲了整整一天,竟然絲毫沒帶怕的,一直守在陳家陪着媽媽。
只要一想到這個,他就不由自主地感覺羞愧,于是主動跑去給媽媽沖了一杯麥乳精:“媽媽你忙了一天了,喝一杯熱的緩緩。”
然後又殷情地搬來小板凳,幫媽媽捶着背。
桑芷薇眯眼享受着兒子的貼心服務:“小軒越來越貼心了啊,真棒!”
然後她抿了一口手裏香濃的麥乳精,頓時舒服得全身毛孔都張開了:“呀,溫度正好!”
正好是既能入口,又能感覺到燙人的溫暖的程度。
受到媽媽的表揚,于是秦宇軒捶起背來就越發賣力了:“媽媽,昨天我們看到林阿姨的時候不還是好好的麽?怎麽今天突然就這麽危險了?”
“還是說,生孩子本身就很危險?”說到這裏,秦宇軒眼神一暗,猛地想起自己四歲那年,媽媽生小果時的情形。
當時也是這樣,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往外直端,就那樣,他奶奶還不肯送媽媽去醫院。直到後來他爸爸突然從部隊趕回來,直接帶人卸了奶奶家的大門,這才把人順利送到醫院。
聞言,桑芷薇呼吸一頓,想必也是想起了當年的情形。
她默然片刻,猛喝了一口溫暖香滑的麥乳精下去,這才壓住起伏的心緒:“生孩子當然危險,不過也不是每次都會像這樣兇險的。當年我生你的時候就很順利,完全沒有受罪你就出生了,當時大家還紛紛誇你是媽媽的天使寶寶呢。”
聽到這話,秦宇軒一直板着的臉不由松動了一絲,露出一個腼腆的笑:“是嗎?”
桑芷薇點頭:“當然,看你現在多懂事,媽媽不在家,你自己就把被褥全都縫好換好,家裏一切也收拾得整整齊齊,多棒?”
秦宇軒被媽媽誇得不好意思,扭頭過去找妹妹:“小果,走我帶你去洗臉,看你都成小花貓了。”
“喵!”
桑小果配合地叫了一聲,然後一吐舌頭,蹦跳着跟着哥哥一起出去了。
屋內,桑芷薇看着一雙兒女的背影唇角一彎,彎出一絲滿足的弧度……
只是笑着笑着,她又笑不出來了——
當年她是迫不得已,讓自己吃盡苦頭又害得小果一直病到現在。那林惠芬又是為了什麽呢?
現在想想,或許是昨天她的話給了她底氣,所以才會讓她做出那樣的事情,故意瞞着發作大半夜的跑回來。
就是因為篤定自己沒有大礙,或者說即使有問題,但村裏有她,不會見死不救。
希望她以後不會後悔。
桑芷薇一口将剩下的麥乳精全部幹了,起身去洗杯子。
屋外,桑小果跟秦宇軒已經洗漱完畢。兩兄妹正一人一個小盆,蹲在門前認認真真地洗着自己的小襪子。
秦宇軒一邊洗,還一邊在教育妹妹:“襪子一定要每天洗,否則腳丫子就會很臭,尤其腳尖的位置,那裏一定要好好搓。”
自己洗得不幹不淨,還要來教她,桑小果頓時不幹了,一把水撩了回去:“哥你快洗你的,你看看你這裏還有一塊泥都沒搓下來!”
“噗。”
桑芷薇不由輕笑,道:“聽說過幾天村裏那頭野豬就要殺了,我跟隊長說了要胰腺留給我,到時再弄點皂角做成胰皂,你們洗東西就會幹淨很多了。”
“胰皂?”
兄妹倆頓時好奇,尤其桑小果,她只聽過香皂,肥皂,可從來沒聽過胰皂的。
“嗯,胰皂很好用的,把豬胰腺搗碎加進草木灰等東西,最後晾幹定型之後清潔力不輸洗衣粉。”
“哇,這麽厲害!”桑小果眼睛頓時亮了,當即舉手:“媽媽我要學,你教我。”
“沒問題。”
一家人說笑着進屋,這時,夜幕中遠遠地傳來一聲貓叫。
“喵~”
桑小果身形一頓,這才猛地想起自己似乎好像一整天沒看到棉花糖了——
“哥哥你今天看到棉花糖了嗎?”
秦宇軒也是一愣:“對啊,它今天下午都沒回來吃飯,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喵喵喵喵喵!”
貓叫聲越來越近,還帶着跑動時颠起的顫音。
桑小果心裏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棉花糖不會受傷了吧?
正想着,視野裏已經出現棉花糖的身影。
天色已晚,有些看不清它的模樣,桑小果只感覺它的造型有點奇怪,腦袋上似乎頂了根造型扭曲的樹根,身形也比之前整整胖了一圈。
“?”
桑小果:“棉花糖你幹嘛去了?一天就把自己吃胖這麽……”
哪知“多”字還沒發出音節,她的表情驟然裂開,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啊!棉花糖你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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