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我就喜歡水餃。”眼前之人說着,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打包帶走,掃碼還是現金?”

此人性別男,身材高挑,生着一雙和鐘楚雲七分相似的桃花眼,樣貌可謂是相當出衆,只要見過一面,就不會輕易忘掉。

鐘楚天——郁鈴一心想要逃掉的“天降惡緣”,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再一次站到了她的面前。

“發呆呢?棉花。”鐘楚天修長的手指微微曲起,食指指節輕輕敲了敲桌面。

“掃……掃碼就好。”郁鈴愣愣應着,不由得站起身來,一時只覺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凝固了。

她下意識朝窗外看了一眼。

此時此刻,正在外頭馬路邊停着的,可不就是把她從淅泉山帶出來的那輛小白車嗎?

這個城市那麽大,她只是一朵靈力低微到旁人都未必能夠感應得到的小棉花,為什麽能被他們找到啊?

她該逃嗎?

論修為,論身板,論力氣,似乎都沒有成功逃脫的可能性。

不過這裏是人類的城市,妖精需要遵守的規矩可多了,修為再高在人前也派不上用場。

所以,她應該大喊大叫,防止自己被他們帶走嗎?

郁鈴這般想着,只見鐘楚天已經掃好了碼。

休息室中響起了一聲收款提示,李姐很快從屋內走了出來。

剛睡醒的李姐,一出門便看到了杵在收銀臺前一動不動,低垂着腦袋,目光躲閃的郁鈴。

眼前的氣氛太過微妙,李姐愣了愣神,茫然問道:“小郁啊,怎麽在那杵着?人家要吃啥啊?”

郁鈴張了張嘴,剛想說話,便被鐘楚天搶先了一步。

“韭菜雞蛋,水餃,打包,謝謝。”

“我家韭菜雞蛋蒸出來更好吃。”李姐習慣性提醒。

“就要水餃。”鐘楚天說着,目光再次望向了郁鈴。

“也行,也好吃。”李姐應着,轉身朝廚房走去。

郁鈴不自覺向後退了兩步,後背抵着那冰涼的牆壁,涼意透過單薄的衣裳,讓她微微皺起了眉。

鐘楚天:“我姐說了,你有什麽想法可以直說,她會給予你最大的尊重,沒必要一聲不吭地跑了,弄得大家都很尴尬。”

郁鈴咬了咬唇,小聲嘀咕道:“你們為什麽可以找到我啊……”

“不要太看不起狐貍啊,小棉花。”鐘楚天說着,收起笑臉,側靠着收銀臺嘆了一聲,餘光瞟向郁鈴,淡淡說道,“收拾收拾東西,跟我姐回去吧。”

“不要!”郁鈴搖了搖頭,無比小聲又無比認真地說道,“私下囚禁妖精是犯法的,你們沒有權力關着我!”

“我姐可沒有關着你。”

“有,就有!她沒收了我的身份證,每天把我養在家裏,就是想要找個日子讓我嫁給你!”郁鈴小聲說着,話到此處,忍不住咬牙嘟囔了一句,“我不要,木族那麽多女子,多的不是想嫁過來的,你們為什麽就不能換一個呢?”

“小妹妹,講道理。”鐘楚天無奈道,“你不想嫁,我也沒有非要娶你吧?”

“既然如此,那我現在好好的,吃住不愁,為什麽要跟你們走啊?”郁鈴說着,瞪大了無辜的雙眼。

“我哪知道我姐在想什麽,她都找你好幾天了。”鐘楚天說着,站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長氣,道,“反正今天說什麽你都得回去。”

郁鈴一聽,有些急了:“你,你不要逼我,我要叫了啊!”

鐘楚天滿不在乎:“你叫啊。”

郁鈴咬牙警告道:“你別不當回事啊,我會說你是流氓,你……你是人販子!我……我嗓門可大了!”

小棉花音量低低的,語氣慫慫的,說出來的話沒有半點底氣,更別說什麽信服力了。

“你說你說,你随便說。”鐘楚天說着,從身上摸出了一個小紅本子,往桌面一拍,無所謂道,“反正你的名字在這戶口本上,咱們現在算是一家人,随你怎麽胡編亂造,我臉皮厚,不怕和人解釋。”

“……什,什麽是戶口本。”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個本兒。”

郁鈴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從來沒有想過,在人類的城市裏,除了一張身份證,居然還有戶口本這麽一說。

這下完了,她被這兩只狐貍給吃死了。

……

重歸自由的第七個白天,郁鈴在李姐無奈又惋惜的目光下被鐘楚天帶上了鐘楚雲的車。

郁鈴算是知道鐘楚雲為什麽要叫鐘楚天這家夥進來接她了。

這只公狐貍生着一張超容易博人好感的臉,說起謊來更是完全不用打草稿,只需要往那兒一站,稍稍動動嘴皮,就是一篇感人至深的胡話。

他非但說自己是她表哥,還說她是什麽高三的複讀生,前陣子期中成績不理想,心态崩了,和家裏大吵了一架,這才一聲不吭得離家出走的。

那什麽高三複讀不理想的,郁鈴都沒怎麽聽懂,但是她發現李姐聽完後眼裏滿是震驚,便知這滿口謊言的狐貍絕對說了她大壞話。

因為身份證上的地址與戶口本對得上,郁鈴知道自己百口莫辯,只得在李姐苦口婆心地勸導下答應了回家一定好好學習。

離開時,郁鈴沒有吵也沒有鬧,只是把李姐送的衣服脫下疊好,平平整整地放在了休息室的沙發上。

那輛眼熟的小白車在外頭停了很久。

郁鈴坐上副駕駛時,手裏還抱着一盒韭菜雞蛋的水餃。

她怯怯地看了一眼左側的鐘楚雲,見其眉目冰冷,便如同犯了大錯似的低下了自己的小腦袋。

車子朝着郁鈴陌生的方向開去,後座的鐘楚天吃起了餃子,滿車子都是韭菜雞蛋的味道。

郁鈴死死盯着自己手裏的那盒水餃看了一會兒,不由在心裏好奇起來,後排的鐘楚天吃得那麽香,中午顯然是沒吃東西的,那麽……鐘楚雲吃了嗎?

應該是沒有的,不然鐘楚天買兩份餃子,還将其中一份交到了她的手裏做什麽?

總不能是給她吃的吧?她中午吃過了的。

郁鈴這般想着,一時将手裏的塑料飯盒攥得更緊了。

“你,你吃了嗎?”郁鈴忍不住小聲問道。

“還沒。”鐘楚雲淡淡應道。

“唔……那,那你要吃嗎?”郁鈴又問,“我吃過了的,這份是後邊那個買給你的。”

鐘楚天聽完不樂意了:“什麽叫‘後邊那個’啊?我是不配擁有姓名嗎?”

滿口謊言的狐貍,可不就是不配擁有姓名嗎?

郁鈴咬住下唇,賭氣沒有搭理,只繼續望着鐘楚雲小聲說道:“這餃子是我包的,餡也是我剛學着拌的。”

鐘楚雲不禁勾了勾唇,道:“回去就吃。”

“嗯。”郁鈴點了點頭,手指不自覺捏緊了一次性筷子,數秒沉默後,又小聲嘀咕了一句,“李姐說過,韭菜雞蛋餡的餃子,蒸出來比較好吃,可後邊那個一定要煮的。”

鐘楚雲聽了,順着郁鈴的吐槽,随口問了一句:“為什麽不要蒸的?”

“幹什麽?”鐘楚天咬了咬牙,“就要水餃!蒸餃吃着多幹啊!”

“韭菜雞蛋水分很足了。”

“就要水餃!”

“可是韭菜雞蛋水分已經很足了,煮出來會很稀的,我兩種都吃過,确實蒸的更好吃啊!”

“我不管,就要水餃!”

郁鈴發現那只狐貍根本不講道理的,一時只得閉上小嘴,委屈巴巴地看向了窗外。

鐘楚雲想了想,道:“那下次就試試蒸的。”

“嗯!”郁鈴聽了,連忙高興地點了點頭。

鐘楚天不滿道:“姐,你胳膊肘往外拐!”

鐘楚雲:“你幾歲了?”

鐘楚天:“……”

郁鈴聽鐘楚雲這麽說,連忙扭頭回身瞪了鐘楚天一眼,臉上滿滿寫着“洋洋得意”四個大字。

鐘楚天翻了個白眼,吐了一口悶氣,沒再說話。

車開了半路,鐘楚天便先一步下了。

不大的空間裏少了個能喘氣兒的家夥,這讓本就十分尴尬的氣氛,一下變得更為尴尬了幾分。

這樣的獨處,讓郁鈴心虛得一雙眼都不知該往哪兒看,長長的睫毛跟把小扇子似的,随着眼睛眨個不停,

沒多久,四周的景色漸漸熟悉了起來,那條曾被她遠遠抛在腦後的街道,又一次映入了她的眼簾。

從餃子店開回小區的地下車庫,竟然都不夠她開始暈車的。

郁鈴以為城市很大,自己已經走得很遠了,實際上全部都是一場錯覺。

只是預料中的責備一直沒有到來,她像剛來時那樣,緊緊跟在鐘楚雲的身後,乘着電梯上了熟悉的五樓。

不寬的走道上,那本該壞掉的感應燈忽然亮了起來。

郁鈴下意識擡頭望了一眼,沒敢多問,只随着鐘楚雲走進了那間不大的房子。

郁鈴低頭看去,地上的棉拖,依舊是她離去前穿的那雙。

她默默換好了拖鞋,反手關上房門,蹑手蹑腳跟着鐘楚雲走進了卧室。

她以為自己的小地鋪應該被收起來了。

她以為鐘楚雲大概會弄一個新的花瓶來裝她。

可在進屋的那一刻,她看見了一個好陌生的新床。

那是一個雙層床,樓梯在最右側,底層的下方還有幾個矮矮的小抽屜,上下層都鋪好了幹淨的床單和厚厚的被子。

而她沒有帶走的那件睡衣,此時此刻就被擺在上鋪的枕頭上。

這是壞狐貍為她買的嗎?

郁鈴端着手裏的餃子,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鐘楚雲。

鐘楚雲走到床邊坐下,腳踝輕輕碰了碰床下方的抽屜:“以後你的東西都放這裏,你可以睡在上面。”

“我……”郁鈴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得出話。

“你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可以直接說。”鐘楚雲說着,輕嘆了一聲,“我既然把你從木族帶了出來,就不會不管你。”

郁鈴咬了咬唇,道:“我不嫁人……”

她說着,垂下了眉眼。

數秒靜默後,她聽到了一聲應答。

“我不逼你。”

那聲音,如輕煙似的,溫柔得仿佛是她夢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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