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贈金鈴

鸾城夜景之美引人目不暇接,鬧鬧哄哄溫暖平凡的煙火氣,置身其中,使人忘憂。

清和生來病弱,少有痛痛快快在外游玩的經歷,即便運國不設宵禁,她一年到頭夜游的次數不超過兩指。

而和阿池光明正大并肩走在夜市長街的機會,以前從未有過。

她舍不得回,身體卻不容她任性。

池蘅手拿小兔子糖人,“婉婉,送你。”

接過糖人,清和淺嘗一口,舌尖舔過兔耳朵,擡眸對上小将軍期待而亮晶晶的眼睛,她笑:“甜。”

糖人估計都沒她簡單一個字眼甜。

池蘅心滿意足,看了眼天色,佯裝大人,“好了,改天咱們再出來,該回去歇息了。”

她手裏拎着盞白鶴琉璃燈,走在一側為清和照明,清和左手拿糖人,右手下意識牽着她寬廣衣袖。

星月當空,兩人話不多地往客棧走。

氣氛融洽。

入夜,客棧靜悄悄,池蘅躺在隔壁床榻,閉上眼,腦海浮現的是破廟那晚凝在清和眉眼的霜,她放心不下,起身穿好衣袍,推門而出。

一扇門擋在她面前。

清和姐姐這會早已睡下。

一念至此,小将軍俏臉微紅,沒所謂地挨着牆根坐下。

是她犯癡,縱是不放心,難道還能破門而入或撬開門栓做那宵小所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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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犯渾,又不是真混。

池蘅搖頭晃腦,嘆口氣:“我真是傻了。”

但她還是不放心就此走開,懶得回去,索性往牆根一靠,将就睡了一夜。

天色未明,她準時醒來,避免自己傻兮兮的樣子被撞見,足尖輕轉,悄無聲息回房。

清晨,旭日東升。

打開門看見活力十足的池小将軍,清和唇角上揚,眉眼增添三分喜氣,“傻笑什麽?”

“哪裏是傻笑?”不承認自己傻,池蘅掌心攤開,笑吟吟道:“姐姐,你看這是何物?”

做工精巧的金色小鈴铛。

“這是?”

“是我想出來的好玩意兒,此鈴聲音傳播範圍比尋常鈴铛廣,以後需要我了,姐姐搖搖鈴铛,我聽見了,走着爬着都會趕過來。”

大抵人年少,都喜歡把話往誇張裏說,年少輕狂。清和不喜她輕言生死,來不及感動,憂慮先從心尖竄出。

話到嘴邊,低頭,神色怔然。

阿蘅手持鈴铛彎腰系在她腰間,氣息清新自然,緋衣烏發,指節纖纖。

習慣使然,清和上身微微後仰,欲避開令人面紅耳熱的親近。

逃離念頭方起,腰肢被人觸碰,她側頭,很是一驚。

‘少年郎’常年舞刀弄槍的手輕柔不失掌控地握住那段纖腰,骨節修長,手背脈絡清晰,拇指蓋泛着健康的粉白,手指靈活,輕盈迅速地打好繩結。

擡眸之際,腼腆、新奇、雀躍各有三分,餘下一分盛在眼眶清清亮亮如月光流淌的驚豔,“姐姐,你喜歡這個鈴铛嗎?”

霎時,清和陷入難言的恍惚。

恍惚阿池問的不是這鈴铛,而是在問:姐姐,你喜歡我嗎?

耳根竄起零星的火,不至于燎原,卻着實弄得她羞窘狼狽。

她深呼一口氣,慢慢吐出,然後聽到自己不露破綻的回應:“喜歡。”

池蘅喜出望外,笑容璀璨,盯着金色小鈴铛看了好一會。

明知她看的是鈴铛,清和還是不自在地心跳跟着加速。她裝模作樣的本領太強,小将軍毫無察覺。

“姐姐,鈴铛平時不要拿在手上亂搖,這裏有個細致的機關,平時不碰機關,怎麽鬧鈴聲都不會響。若遇到危險,或遇到無法解決之事,姐姐打開這機關,手搖金鈴,我聽見了,就會來到你身邊。”

她實在擔心婉婉病弱的身子,不好将這份沉甸甸的擔憂說明,只能想出折中之法。

“好,我記下了。”清和認真應道。

池蘅彎唇,眼皮輕掀,下颌擡起,純真明朗的笑改為一臉玩味的壞笑,顯出這個年紀甚是可愛的活潑跳脫:“婉婉的腰,好細啊。”

知道說出這番調戲的話肯定要挨打,她說完就跑。

清和晚了一步沒打中她,又羞又氣。

逃走的小将軍估量着時間從拐角探出腦袋瓜,一眼看見清和姐姐還在原地‘生悶氣’,她立時笑開,笑容幹淨,不惹塵埃,“氣消了沒,沒消我就再躲會。”

清和忍了忍,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想得美,氣大傷身,誰要生你的氣?”

池蘅被她燦若春華的笑顏鎮得當場失神。

池小将軍偏愛美色,世間萬千芳華她最好沈清和的色。

好她淡雅,好她濃豔,好她低眉擡眉剎那風情,如斯美人,遠看近看都是旁人沒有的顏色。

這樣的人物,合該笑口常開、長命百歲。

假使天妒紅顏,那天也太不講道理了。

在鸾城住了幾日,兩人去過【念生橋】、【青雲樓】,又在【如夢橋】、【詩文橋】、【太平樓】一一逛過。

是日,清和精力不濟,早食吃完小半碗熬得濃稠的米粥便沒了胃口。

眼看她日漸消瘦,池蘅急在心裏:“可是這幾天累到了?”

“還好。”倚在床榻,清和眉眼倦懶,“休息幾天就好了。”

她不願多言,池蘅識趣不問。

四五天後,她精氣神果然好了許多。

池蘅坐在她房間慢悠悠品茶,磚紅色的茶水在眼前晃過,她心裏一突,小臉頓時泛紅。

婉婉……不會是她想的那樣罷?

“怎麽了?臉色看起來這般怪?”清和柔聲關懷。

“怪嗎?”池蘅上手揪了揪嫩白臉頰,企圖用這樣的方式掩蓋那點子心虛。

她手上沒個輕重,左臉被揪得留下淺淺紅印,清和看不過眼,捉住她不安分的手:“臉又招你惹你了。”

指腹趁機診過小将軍細腕,陽多陰少,寸盛而尺弱,她神色不改,問:“今天不出門嗎?悶在客棧有什麽好?”

“姐姐想去哪玩?”

“随便逛逛。”

以前悶在将軍府還不覺無聊,這次出門和阿池去的地方多了,她愈發貪戀快意同游的感覺。

兩人說走就走。

三月末,鸾城大街小巷開滿道旁開滿各色小花。

街上人影交疊,穿着布衣的漢子邊跑邊喊:“藍家大小姐投繡球招親了!”

一時,油鍋裏傾倒了水,辟裏啪啦,油點四濺。

人們聞風而動,如潮水朝着同一個方向奔湧。

場面混亂,待站穩腳跟,清和眼前不見小将軍的影,驀地一慌:“阿池!”

路人烏泱泱擋在她面前,呼喊聲被各種嘈雜掩蓋,她心下煩躁,眉眼生出淡薄戾氣,頓覺眼前攔着她找人的這群人簡直面目可憎!

“阿池?阿池你在哪?”

“我在這!”

聲音傳來,她驀然回眸!

池蘅發絲淩亂,靴子不知被誰踩掉一只,兔子似的又氣又無奈地蹦到清和面前,語氣愧疚:“婉婉,方才有位盲眼老婦摔倒,我擔心她受傷,回頭扶她……”

她心有餘悸,上下打量:“婉婉,你沒事吧?”

沖到嗓子眼的怒火被她清澈如泉的眼神熄滅,在她眸子望見自己的影,意識到失态,清和心弦微澀,別開臉:“我無事。”

“無事便好。”她嘴裏嘀咕:“這些人真是瘋了,冒冒失失的多危險。由他們去,咱們不湊這熱鬧。”

聽她說“不湊這熱鬧”,沈清和起伏的情緒慢慢緩和。

只是有句話說得好,人不找事,事找人。

藍家堡,藍夢夢站在高樓生無可戀地望向樓下密密麻麻看不清臉的路人,扭頭:“爹,我能不抛這繡球嘛!”

藍堡主年過四十與發妻就生有這麽一個女兒,若不是為着無争大師的批文,他哪會強迫女兒招親?

他為難道:“當是為了你的小命考慮,大師說了,今年你若不能招婿,定有性命之憂。你想想,這幾日來你無緣無故暈倒多少次了?好閨女,爹不能拿你性命開玩笑。”

藍夢夢對那所謂的大師無甚好感,可爹爹打心眼裏敬重此人,她就不能出言冒犯,氣急道:“繡球抛下去,萬一接到繡球的是老、弱、病、殘,我也要招進門?”

當爹的想來比女兒思慮的還要多,這問題他早已想過。

單手撫須,不慌不忙:“老弱病殘又怎樣?大師說了,今年招贅便可,招了,能養則養,不能養,過完年把人打發出去。金銀珠寶、名利富貴,絕不虧待對方便是。”

“當真?”

藍堡主氣笑:“我的掌上明珠,爹還能騙你?”

“爹若騙我,我就從這城樓跳下去!”

她鬧起來藍堡主頭都大了,連忙擺手,好生哄勸:“不騙你,不騙你。騙誰都不敢騙我的寶貝閨女,吉時已到,該抛繡球了。”

丫鬟捧着特制的繡球遞給自家小姐,藍夢夢不情願地接過,一咬牙,姑且信爹這一次罷!

她看也沒看,繡球從高處抛下,立時引發衆人哄搶。

人群中手拿折扇的年輕男子看向城樓上與藍堡主平起平坐的無争大師,終于等到大師點頭,他不敢遲疑,縱身去搶數次被抛向高空的紅繡球。

年輕男子與無争大師的隐晦交流,藍堡主不得見,一旁的藍霄将這幕收入眼底,疑窦暗生。

大師……莫非與白公子相識?

繡球幾起幾落,又起又落,哄搶的人裏以平山寨二當家和夢雲山莊白公子表現最為亮眼。

一個紅繡球,在幾方之中輾轉,二當家第五次被截胡,氣紅眼:“好個白悅風,你存心和老子作對!”

兩人一言不合開打,從樓下打到屋頂,又從屋頂飛上飛下,好在繡球結實,被兩人撕來扯去還能完好無損。

藍家堡的十位高手踏起輕功緊随其後,看熱鬧的人自然不願放過這場重頭戲,紛紛跟上。

池蘅将買來的花別在清和發間,破風聲起,她眸子驚寒,身手利落地将人護在身後,反手拔刀!

一刀,沖着可疑暗器劈去!

紅繡球當場一分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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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将軍:我被碰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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