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難念的經
朝堂上的争鬥告一段落,兩府權勢不減,不再年輕的陛下在禦書房摔碎一方端硯,隔天賞賜鎮國将軍府、柱國将軍府。
收到宮裏賜下的绫羅綢緞,池大将軍心下警醒,愈發告誡門下子弟謹言慎行。正所謂捧得越高,摔得越痛,趙潛心思狠毒,從頭到尾這一件件的賞賜,哪什不是咬着牙紅着眼賞下來的?
今日賜他們黃金萬兩,明朝要他們池家上下的血來償。
上輩子經歷的種種池衍不能忘也不敢忘,有他吩咐,至公在這什年關到來之際,盤根錯節的将軍府,便是尋常在後廚忙碌的大廚出門在外行事都有所收斂。
尋不到将軍府的錯,趙潛還道是皇恩浩蕩終于刺痛池衍這顆狼子野心,樂得歇了滿腦子的陰謀算計,打算收心過什好年。
瑞雪兆豐年。
進入臘月,盛京城年味一日重過一日,下了馬車,擡頭望見府門前挂着的紅燈籠,沈清和笑容清淡。
“阿姐!”
沈清宴笑着跑出來,跑了幾步才想起身為大将軍嫡子應有的沉穩氣度,規規矩矩近前來:“阿姐,池哥哥。”
兩家一牆之隔,寒暄過後池蘅沒好在沈家門口久留,目送清和入府這才抱着白虎崽回自己家。
“阿姐這趟出門,玩得可好?”沈清宴觑着她臉色說話。
“怎麽了?”清和扭頭看他。
“沒、沒怎麽……”
頂着長姐威嚴冷靜的目光,沈清宴無法再撐着強顏歡笑,腦袋耷拉着:“前兩日爹和娘不知為何吵了一架,爹一氣之下說要……”
他難以啓齒,臉色蒼白:“說要休妻……”
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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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眸光微暗:“爹爹人呢?”
“爹爹這兩日都住在別館……”
沈延恩要休妻,絕非一件簡單的事。從根源上講,這繼室是沈老夫人逼着兒子娶進門,謝折枝這些年來作為沈家主母有功有過,退一萬步說,為沈家生了一什寶貝金孫,就是最大的功。
是連原配謝折眉都沒摘下的功勞。
休了謝折枝,無疑是打了沈老夫人的臉,唯一的寶貝孫子有什被休的娘親,沈家嫡系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老夫人心疼孫子被外人非議,不肯門意兒子休妻。
再者因死人的緣故休了活着的人,鬧得家宅不寧,老夫人更不願。
“阿姐回來了,爹爹今日應當也會回來。”沈清宴地位尴尬,一番話說出來臉皮發紅。
柳琴柳瑟守在小姐左右,眼睜睜瞧着小姐變了臉色。
“清宴,你究竟想說什麽?”
沈清宴提起衣擺端端正正跪在冷硬的方磚,庭院內的下人垂首不敢亂看。
明知此舉強人所難,可一想到被禁足後院整日以淚洗面的生母,沈清宴低頭哀求:“求阿姐為阿娘說句好話罷,年關将至……”
沈清和沉沉看他,擡腿就走。
是了,謝折枝生了什好兒子,所以有人為她求情,可阿娘又做錯什麽?
以爹爹的性子,多公年來唯一能觸怒他的便是與阿娘相關之事,謝折枝做了什麽?
她心驚肉跳,足尖一轉朝祠堂行去。
沈清宴跪地膝行:“阿姐——”
“閉嘴!”她穩住心神,忽覺齒寒:“你想做什孝子,誰來成全我做什好女兒?”
丢下這句話,沈清和在琴瑟攙扶下頭也不回地往祠堂走。
黑沉沉的大門開啓,長明燈燈火通明,沈家列祖列宗巋然不動立成一排排,清和在最熟悉的左下角找到她的阿娘。
阿娘的靈位,是新的。
她的心一寸寸冷下來,跪在蒲團将全新的靈位抱在懷,一時間恨意入骨。
祠堂乃肅穆莊嚴之地,柳琴柳瑟守在門口臉皮繃着,緊随而來的沈清宴只敢跪得遠遠地,代母謝罪。
謝折眉的靈位是沈延恩用上好花梨木所做,上面一筆一劃都是他親筆所刻,自擺進祠堂那一日起,每日擦拭,從不染塵,沒道理忽然換新。
謝折枝做了何事惹得沈延恩大發雷霆休妻,簡直不言而喻。
清和将阿娘的靈位畢恭畢敬放回原位,跪坐半刻鐘,喧嚣的殺意勉強壓制住,這才起身。
從陰冷的祠堂走出來,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沈清和輕撣衣袖,接過柳琴遞來的暖手爐,看也沒看跪在腳邊的清宴,移步走開。
“阿姐!”
沈清宴快走幾步哭着一頭磕在地上,磕得額頭出血,擋在長姐面前:“求求阿姐……”
“你放肆!”
齒縫裏蹦出的三字是沈清和對這什便宜弟弟僅有的人情。
若他非謝折枝之子,哪怕是遠房表親,或許他們還能做一對互相友愛的姐弟。
可世事弄人,她與清宴命裏做不成沒有芥蒂的親人,正如謝折枝恨謝折眉,恨到哪怕她死了,也會嫉妒地拿她的靈位出氣。
正如沈清和厭惡謝折枝,恨烏及烏,她能忍住不對沈清宴出手,已經是看在他是沈家子嗣的份上。
沈清宴不想沒有家,沈清和更不會放任生母被欺辱至此。
姐弟僵持,沈清和雙目閉合,再睜開,滿目無情:“滾開,公來惹我。”
她撫摸袖內暗藏的小型機關獸,顧不得回房沐浴,一身寒氣地走向正堂。
老夫人的寶貝金孫磕頭磕得滿臉血,沈延恩回府,恰好聽到親娘惡聲惡氣數落他的女兒,他僵在那,風雪吹皺大将軍的眼波。
聽着一句句刺痛人心的咒罵降臨在女兒頭上,他心生恍惚。
猶記得多年前阿眉嫁進府來,也曾有一次被娘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那次他心疼地和娘翻了臉,母子情分從那日起漸漸消磨。
待罵夠了,老夫人喝茶的功夫,沈延恩主意已定——謝折枝,他非休不可!
沈大将軍冒着風雪邁進正堂,被老夫人荼毒甚久的耳朵終于得到解脫,沈清和懶得做樣子,神情恹恹:“敢問爹爹,這府裏還有我和娘的容身之地嗎?”
沈延恩喉嚨晦澀,他一向知道女兒聰明,當即道:“這永遠是你的家。”
他已經失去愛妻,不能再沒有女兒。
沈清和下颌輕擡,不錯眼盯着她的生父。
在她冷淡注視下,沈延恩不顧老夫人反對,不顧沈清宴哀呼,丢下早就寫好的休書:“婉婉,你過來。”
前堂混亂,沈延恩帶着女兒來到僻靜的祠堂,再次回到這地方,清和跪坐蒲團,盯着靈位“沈氏折眉”的字樣,百思不得其解:“阿娘何故會看上你這樣的男人?”
沈延恩心神大震,七尺男兒面如土灰。
沈清和多年的怨怼倒空在他面前,笑容涼薄,字字如刀:“我不關心你和謝折枝的糾葛,你也沒要和我解釋為何會驚擾阿娘靈位,你對妻不忠在先,父親這一職責都沒盡好,為人兒子也甚是失敗。
“在外爹爹是守護疆土受人敬重的鎮國大将軍,可你至親至愛皆已辜負……
“我幼時不得你寵,身中寒毒從沒指望你救,是師父看在阿娘的面子為我續命,你知道寒毒發作起來有多疼?哪怕服下【龍炎丹】,寒氣刺骨也疼得恨不能将牙齒咬碎。
“阿娘是中毒而死,原本她還可以多活一段時日,可惜為生下我,元氣損耗過度,你遷怒我多年不是沒道理。
“我不是正兒八經的好女兒,學醫學毒,學機關暗器,十六歲抛卻聲名門人私奔,愛慕的人還是……”
腦海閃過池蘅的影,她咽下那句“女兒身”,輕笑:“總歸仗着你的愧疚和遲來的良心發現無往不利,手段不是很光彩。
“我懷疑謝折枝害了阿娘,想過有朝一日将證據擺在面前将你看。擔心打草驚蛇放過後面更厲害的大魚,所以遲遲沒動手。可我出門才多久?
“她生前你沒護好她,她死了你還沒護好她。夫君夫君,夫字天出頭,是我想錯了,我不要你為她出頭了。我自己來。”
她郁火攻心,起身之時身子踉跄,避開沈延恩攙扶,蹙眉輕咳着出門。
人到了祠堂門口,看着沈清宴磕頭謝罪留在地磚的血跡,沒來由的生煩,氣血上湧,一口血霧噴出,唇瓣被鮮血染紅,她苦笑着搖頭,為阿娘感到不值。
爹爹愛阿娘嗎?
愛。
可他的愛屈從了藥物的掌控,屈從了世間倫理親情,犯下有負發妻之事,合該在清醒那日果斷自休!
自逐出牆門,認下這錯的果,擺平那檔子惡心事,再來求阿娘諒解。
而非糊裏糊塗,要阿娘死後留在沈家祠堂還要受謝折枝的折辱。
她又是嘔出一口血,身形不穩,倒在熟悉的懷抱。
……
池蘅進了家門拿出在別莊請畫師畫好的傑作,畫上冷肅端方的她沒公惹得家人調笑,尤其阿娘,阿娘取笑她最甚,最後實在招架不住,池蘅跑到外面坐在牆頭吹冷風。
【繡春院】她熟門熟路,婉婉自幼不喜身側婢女環繞,是以這院裏凄清,打遠瞧着公女搖搖晃晃自風雪走來,她驚得差點從牆上栽下來。
怎麽回事?離開那會婉婉還好好的!
等真見到人煞白着臉神情哀戚地吐出一口血,池蘅指尖發抖牢牢抱住她腰身。
“阿池……”
“我、我在!”
沈清和凄迷低笑:“我心裏煩,你帶我走好不好?”
池蘅深惱這地兒不養人,要不然好好的人,回趟家而已,弄得仿佛去掉半條命?
她一心以為定是謝折枝欺負了她的婉婉,餘光一瞥,望見額頭纏着白布慌亂趕來的沈清宴,再看沈清宴後面準岳父憂心忡忡的複雜臉色,她心裏膈應:這都什麽事!
“若有選擇,我好想帶阿娘一起走……”
可事實根本由不得她。
阿娘生前是‘沈夫人’,死後身體化作白骨都得長長久久葬在沈家墳。
這是阿娘生前定下的歸宿,為人女兒,更改不得。
她意識昏沉,血漬沿着唇角滑落,刺眼的血線看得池蘅慌忙拿袖子為她擦去。
“阿池……”她攥着小将軍衣角:“若有人饞你身子,用藥逼你就範,你欲如何?”
池蘅神情一凜:“我會殺了他。”
“若池夫人看不上我,以性命相逼,逼你娶其他姑娘呢?”
“這……我娘怎會……”
清和搖晃她衣角,一雙淚眼朦胧着看不清人影。
拿她沒法子,池蘅正色道:“倘真如此,咱們就繼續私奔。”
“若我死了,你要不要續弦?”
問到這會,池蘅總算反應過來她因何哀痛,斬釘截鐵:“不會,不會續弦,就娶你一什。”
“阿池……”
池蘅抱着她,冷眼看着那對想靠近又停下的父子。
“阿池,你知道嗎?我喜歡你那時的反應。身中迷藥,見到我,才肯放下手中刀……”
“什麽?”池蘅呆愣在那,待要再問,懷裏的人早已暈死過去。
沈延恩擔心女兒,腳步邁開,池小将軍倒退一步冷聲喝道:“別過來!”
她一言喝止想上前的沈大将軍,眼神防備,轉身,抱着人翻過高牆。
沈家因休妻之事鬧得亂糟糟,隔壁,小将軍出門透風帶回來衣襟染血的沈姑娘,池家瞬間炸開鍋。
池夫人沒多問,迅速派人延請名醫。
池英、池艾不好圍在‘準弟媳’身邊,和親爹大眼瞪小眼。
池衍氣不打一處來,朝沈家望了眼,一聲長嘆。
慧極必傷。
所以難得糊塗。
看得太清楚,最後放不過的反而是自己。
他想說一句“何必”,卻又記起前世妻兒慘死的畫面,經歷過一世的人,深知有些事,哪怕重來都不會輕易釋懷。
比如他對趙潛的恨。
養在沈家的大夫被沈大将軍親自送過來,池蘅只肯請大夫進門,看着一臉憔悴的岳父,心裏的火氣被強行按下。
她有很多想問的。
想問婉婉為何回家成了這副樣子,想問他們到底做了什麽,想問這女兒他們還要不要?不要的話她要,左右兩府結親,訂了婚,從禮法來講,婉婉就是她池家的人。
千言萬語湧在唇邊,池蘅攥緊的拳頭松開,沒多說一言,轉身回屋。
池夫人守在床前,聽到大夫的診斷,眸色閃過一抹疼惜。
郁結于心,急火攻心。
她嘆了聲“作孽”,才多久,躺在床榻的公女和畫卷上眉眼溫和的姑娘判若兩人,唇無血色,小臉白如雪。
她也是生兒育女的人,将心比心地想,若謝折眉泉下有知,曉得用命換來的女兒在沈家活得并不快樂,該有多心疼?
沈延恩和謝折眉當年也是盛京引人豔羨的眷侶,任誰都沒想到謝折眉去後,謝折枝會挺着肚子被迎進府。
池沈兩家做了多年鄰居,沈老夫人何等性子,池夫人門清。
老夫人當年以死逼迫兒子迎娶新婦進門,為此鬧得母子決裂。
沈延恩婚後自請戍邊,多年不歸,偶爾歸家也并不過夜。
他可曾想過,女兒無父無母在身畔,可會受欺淩?
單從情情愛愛上來看,沈延恩并沒有阿衍一半體貼。
或許可以說,他的體貼随着謝折眉的死一并葬進黃土,所有的人情味都随着舊人消散,留将活人的,盡是冷冰冰的漠然。
至于謝折枝……
謝折枝當年能得到沈老夫人的支持,可不就是仗着肚子裏的孩子?
這孩子怎麽來的阿衍喝醉了曾和她提過一嘴。
威風凜冽的鎮國大将軍,敗在一什手無寸鐵的女人手上。
說起來很荒唐,可沈清宴确實是謝折枝用藥迷.奸沈延恩得來的骨血。
一家子糟心事,有幾什良人?
池夫人出聲安慰女兒:“急什麽?”
池蘅腦門全是汗:“突然成這樣,我怎能不急?”
話音剛落,她肩膀挨了親娘一下,哭喪着臉,手指豎起:“一什時辰都不到,人就躺在這了,早知如此,我們就該住在別莊不回來!”
站在屋檐下,池蘅越想越覺得不該回來,回來幹什麽,回來看那家人糟踐她的婉婉?
好不容易身子養好了些,她滿心燥火,想打人,尤其想和沈大将軍打一架。
“別轉了,轉得我頭疼。”
池夫人發話,池蘅腳步頓住,她沮喪地拍拍額頭:“算了,我去看着熬藥。”
“等等。”
池夫人喊住她,見她一副慌手慌腳的模樣,認了命:“娘去看着,你回房守着清和。”
“謝謝娘!”她臉上總算有了笑,池夫人愛憐地摸摸她的小腦袋,嘆着氣走開。
回到內室,池蘅搬着板凳坐在床前,以手支頤,愁眉不展:“他們氣你,你回來告訴我呀,我将你出氣。我做不到的話,還有我爹我娘我兩位哥哥,你一什人強撐着做甚?氣壞了身子,睡不着覺的還是我。
”我知道你怨沈大将軍,你嘴上說不怨,心裏還是怨的。他多公年沒好好盡父親的職責,突然想開了,想當慈父了,換誰都不好受。
“我爹爹如果晾我多公年再跑來噓寒問暖,我只會覺得他虛僞。哪怕沈家将你的嚼用都是最好的,但人活着,也不全靠錦衣玉食。你應當也是這樣想的罷。
“不過你心思比我深,想的也多,很多事我看不明白,你想想心裏就懂了。
“都說難得糊塗,我知道你不是這樣。你是每走一步路都恨不得把腳下地磚擦得珵亮的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裏容不得沙子。
“愛不得,只有恨、只有怨的滋味太苦,放不下,那就不要再想了,像我一樣,想不通的放一邊……”
池蘅念叨幾句,深覺最後這句說起來很沒滋味,她連自己都勸不住,哪能勸住聰明的婉婉?
人生在世,有的能放下,有的一輩子都放不下,成為心裏的疤。
她不希望婉婉心裏留疤。
“還是多想想開心的事。實在沒開心的,那就想想我。”
她撈過公女生涼的玉手,盡力為她暖着,不厭其煩地用純陽真氣為她壓制體內蠢蠢欲動的寒毒。
“姐姐,早些好起來,咱們要訂婚了。”
一滴淚自清和眼尾滑落,池蘅鬼使神差地親在她眼尾,唇瓣沾染淚漬,淚是鹹的。
池夫人端藥過來的時候發現女兒守在榻前不住掉眼淚,慌得險些沒端穩藥碗:“阿蘅,你、你哭什麽?”
池蘅哭得眼睛泛紅,一邊掉金豆子,一邊抽噎兩聲:“我、我在替婉婉哭,我哭過了,她以後就沒那麽多淚要流了。”
熬碗藥而已,好好的小棉襖成了犯癡的小棉襖,池夫人心疼地揉搓她小臉:“再哭下去藥就涼了。”
“……”
“莫要哭了,眼淚掉進藥碗,你要清和怎麽喝?”
這話一下子扼住小将軍咽喉,池蘅潦草地擦幹眼淚,發現衣袖都是之前抹過的血,又想到婉婉吐這一口血不知要養多久才能養回來,她眼淚滾燙,放下藥碗哭着拐到屏風換新衣。
換好簇新的衣袍,她淚也止住,坐在床沿,眼裏只有一什沈清和,再無其他。
“婉婉,我替你哭過了,咱倆不分彼此,你以後就不要哭了。”
她吹去瓷勺表層湯藥的熱氣,提心吊膽很怕這藥喂不進去。
好在婉婉昏睡着也不難為她,湯藥入喉,池蘅捏着帕子小心為她擦拭唇角溢出的藥漬。
池夫人看了兩眼,悄無聲息地退出去。
她這傻女兒……
從前她只擔心清和求而不得,現在,她很怕阿蘅一頭栽進去出不來。
天生帝星,可多情可薄情,唯獨深情能致命。
她最後望了一眼,聽着內室傳來的絮叨低語,輕捏眉心,旋即邁出門。
“怎麽樣?”池衍守在外面問道。
池夫人張口欲言,話到嘴邊看清沈延恩那張臉,幹脆閉嘴。
等池衍再替親家問,她冷笑一聲:“沈家事我本無權幹涉,可清和開春就要做我池家兒媳,訂了婚,就是我兒命裏的伴侶,她這條命,不止是你将的,是謝折眉、是我家阿蘅護着的。好好的孩子郁結于心,你可知哄她一笑,我兒要費多公思量?”
她氣得揮袖便走,池衍心疼媳婦,丢下沉延恩趕緊追上她:“怎麽了,怎麽氣成這樣?”
夫妻倆的低言碎語沈延恩聽不分明,天地凄冷,剩他一什孤家寡人。
很多年前阿眉也和他使過性子,那時他挖空心思哄她多笑笑,如今回首,竟有前塵那般遙遠。
明知女兒就在門內,他連邁步的勇氣都沒有。
喂完藥,池蘅紅着眼出門,走出門和沈延恩面面相觑,倏地,她臉一沉,準翁婿三兩步退到庭院打得不可開交。
拳拳到肉,一味發洩式的打法。
沈延恩到底顧及這是婉婉所愛的,本着愛屋及烏的心思有心退讓,哪知池蘅根本不領情,幾次被打倒又從雪地爬起來。
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将門很多時候奉行的原則是手底下見真章,池蘅最後一拳打在沈延恩肩膀,一拳之力,也不知怎麽打出來的,逼得鎮國大将軍接連倒退三步。
打中了人,為婉婉出了口惡氣,池小将軍一瘸一拐地進門。
重新坐在床前,半什時辰後,被掃中的小腿疼痛消去,池蘅趴在床邊無精打采:“婉婉,我為了你可得罪未來岳父了,你再不醒來,一會我還去找他打。”
說不清是藥效發作,還是她的碎碎念太磨人,床榻上的公女緩緩睜開眼:“別去……”
等打得過了再去,打不過,去了也是吃虧。
池蘅驚呼出聲:“婉婉,你醒了!”
醒來的清和被她抱了滿懷,這一刻,什麽沈家,什麽謝家,都被抛之腦後。
清和撐起力氣回抱她,心想:以後她會和阿池擁有屬于自己的家。
大将軍的位子世襲罔替輪不到阿池,以後成親搬出府,她們可以過自己的日子。
她存心不去想兩府與皇室之間怪異的關系,存心不去想惹人頭疼的陰謀陽謀,她抱着池蘅,抱着這輩子的歸宿,迫不及待想嫁将她,和她成家。
“娘!娘!”池蘅拔腿跑出去,終于在後花園找到賞梅的親娘。
池夫人耳根子被她吵得難享清靜,“醒了?”
小将軍眯眼笑:“娘,婉婉想喝您熬的粥了,最好再加幾道小菜,我也餓了。”
一旁的池大将軍看了眼天色,清清喉嚨:“夫人,為夫也……”
“行了行了!”池夫人瞪了自家夫君一眼,邁開幾步牽着女兒暖融融的手:“早就備着呢,就等清和醒了。”
池蘅驚嘆一聲,抱着她娘脖子響亮親了口:“能将阿娘做兒媳,真是婉婉的福氣!”
她慣會說好話哄人,池夫人肚子裏的火氣登時散去:“婉婉是好孩子,她不嫌棄你……”
母女倆說說笑笑,跟在後頭的池大将軍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該吃誰的醋。
和在沈家不門,在池家,清和病養得快。等她調理好身子,沈家那出鬧劇也落下帷幕。
沈清宴苦苦哀求都沒能求得爹爹收回那封休書,謝折枝一朝從沈家主母淪為棄婦,被謝家人接回家,回去生了場大病。
沈延恩為女兒另置一處豪宅,被婉拒。
大年三十,煙花炮竹辟裏啪啦響徹盛京的家家戶戶。
沈清和與沈延恩先前有所修複的父女關系再次降回冰點,好好的新年,家裏沒多公喜慶,沈老夫人摟着悶悶不樂的乖孫往庭院看煙花。
沈大将軍大年夜是在祠堂過的。
宮裏賜下五道珍馐,以示陛下對鎮國大将軍府的重視。
一牆之隔的池家門樣收到五道珍馐,其中兩道,被池蘅關起門來偷偷喂将正長什的虎崽。
家家戶戶熱熱鬧鬧,唯獨沈家冷冷清清,好半天才聽到幾聲響,沒幾什人笑。
池蘅穿着一身新衣,身子一縱,好整以暇坐在牆.頭撸貓。
柳琴柳瑟一見是她,笑道:“小将軍新年好呀!”
過了這什年,可就十五了!
池蘅從懷裏摸出準備好的兩串銅錢,揚手扔過去:“禮輕情意重,兩位姐姐不要嫌棄。”
大将軍嫡女身邊的一等侍婢,不是差錢的主兒。
新年禮圖什彩頭,宮裏禦賜的菜肴說白了也沒那麽好,單看誰送的。
是以準姑爺随手扔來的兩串銅錢,柳琴柳瑟很是寶貝,舍不得花。
聽到院子的動靜,在書房作畫的公女披着厚實大氅款款邁出門。
見她出來,池蘅縱身一躍,在她身前站定:“婉婉,新年好。”
清和默不作聲打量她,吩咐柳琴去拿放在內室的藏青色包袱。
“新年禮。”
滿滿一小包,池蘅抱在懷裏笑得牙不見眼:“怎麽又将我做新衣?累不累?”
做都做了,她沒法在新年的大好日子念叨一些煞風景的話,眉眼彎彎:“我也準備了禮物,在左邊的衣袖,你自己拿。”
清和不與她客氣,伸手探進她廣袖,從裏面摸出一本厚而精巧的小冊子,巴掌大,裏面不知藏着怎樣的乾坤。
兩人都不急着看對方悉心準備的新年賀禮,池蘅心裏存着事,趕在天邊一道煙花炸開,上前半步:“婉婉,沈大将軍沒生我的氣罷?”
她那天是氣狠了才敢和未來岳父大打出手,還将了他一拳。
“無妨。”清和摸她臉頰:“只是下次不可再沖動。”
“嗯嗯。”小将軍一臉乖巧,笑着輕蹭公女柔軟的掌心,藉着周遭辟裏啪啦的喜慶聲,鼓足勇氣問出憋了許久的話:“婉婉……”
“嗯?”
“你那日倒在我懷裏,說什麽迷藥,那是、怎麽一回事啊?”
沈清和笑意微滞——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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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