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她想咬她

閨房寂靜,柳琴柳瑟也不知跑去哪兒沒在房中侍候,四足獸銅爐香霧袅袅,鼻尖輕嗅,是浸潤冬雪的清梅冷香。

池蘅回頭往門口看了眼,平白無故生出‘偷香竊玉’的刺激感,捧在懷裏還溫熱的油紙包被放在就近的茶桌,她步子邁開。

貓兒走路沒聲,小将軍這幾步走得比貓兒還輕盈。

內室溫暖,窗外雨絲細密,走到半途意識到衣衫潮濕,免得過了潮氣給婉婉,她思量瞬息,手已經搭在腰間玉帶。

玉帶解開,手腳麻利地褪去外面繡着雲紋的月白衣袍……

來到門口的柳琴看見這一幕克制不住低呼,被身後的柳瑟及時捂住嘴。

兩姐妹拉拉扯扯走開。

尋常這動靜早就引起池蘅警覺,可這次她竟充耳不聞。

外袍扔在地上,低頭瞅着沾了泥土的靴底,怕弄髒清和姐姐的閨房,連帶着長靴都被規規矩矩擺好,池蘅着了雪襪向前走,直到踩在綿軟溫熱的的羊毛毯。

怎麽睡得這麽香?

她明眸染笑,身子緩緩下蹲,欣賞沈姑娘芙蓉春睡的姣好容顏。

池小将軍素愛美人,素喜美色,見了美人禁不住心神蕩開,腳下紮根一般扯都扯不走。

相識多年,她看多婉婉清醒的樣子,醒着的婉婉或端莊或柔美,或孱弱或逞強,種種情态都與當下的靜默不同。

當下婉婉是睡着的,眉眼流露無辜脆弱的嬌态,偶爾做到不好的夢還會緊抿唇。

婉婉生性喜潔,房裏若鋪好禦寒的毯子,少有穿靴的時候。

她好整以暇觀賞美人裙擺下雪襪牢牢包裹的玉足,一時看得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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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看池蘅都猜到她腳趾是蜷縮的。

即便三月天閨房內鋪着的地龍還沒滅,但生來畏冷的習慣已經刻進骨子。

婉婉不會容許自己瑟縮肩膀佝偻着背,因為那樣不好看。

這是一個睡着了也只肯用蜷蜷腳趾的方式來宣洩小女兒心态的人。

時而一板一眼,時而無法無天,矛盾美好的個體。

剝去家世賦予她的高貴優雅,此刻的少女無比真實,遠山眉鎖着淡淡的愁,池蘅往下輕瞥,果然看到她握在手裏裝裱精良的話本。

這是又為話本裏哪個‘小可憐’傷春悲秋了?

她有點醋。

站起身試探着用腳碰她的腳,碰過之後見沒動靜,大着膽子用腳底板貼貼沈姑娘腳背。

玩了幾回沒甚意思,她在屋子裏閑逛,不多時手上多了一只狼毫細杆筆,筆尖在掌心輕劃,癢癢的。

豐富的狼毫吸收墨汁,池蘅手腕沉穩,半跪在她腳邊。

清和食指輕顫,呼吸依舊平穩。

小将軍作弄人的法子在腦海過了不知多少回,還是決定在青梅瓷白小臉分別畫三道貓須,本着畫了就跑的壞心眼,她身子前傾,聚精會神。

筆尖堪堪要落在那張臉,她皺着眉頭心生不舍,糾結之餘望見她塗抹口脂的唇瓣,冷不防想起大年夜那次婉婉親了她一口。

小将軍蠢蠢欲動,手腕輕轉,毛筆被她放回小桌的筆山。

親一口不要緊罷?

反正婉婉睡着了,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麽。

可偷嘗婉婉的口脂,好像是有些過分?

池蘅腦子裏兩個小人直打架,一個說“婉婉的唇看起來好軟,我親一親她,多年的情分在那,她不會想着打死我的”,一個又說“你怎麽淨想着欺負婉婉?”

小混蛋·阿池摸摸頭,不服氣:我也沒少護着她啊。

呸!誰護着誰?山洞那晚若非婉婉出手,你早就不知在哪橫屍了!

她眉心蹙起:我和她都是女子,我們可是在一個大池子泡過的關系,親密無間!相親相愛感情才會越來越深,女孩子不都這樣麽?

你色心不死!

池蘅捂着快要炸開的腦袋,犯渾的‘她’惱羞成怒一腳踢開另一個正氣凜然的自己,勉強暫居上風。

最是美色惑人心。

婉婉也不知怎麽長的,眉眼鼻唇全都長在她心頭好。

她沒吃過其他姑娘的唇脂,今兒個也不知怎麽,就想嘗嘗婉婉的。

一時也不覺得都是姑娘家,為何要執着于嘗人家口脂。

她身子湊近,喉嚨小心吞咽,鼻尖萦繞熟悉的冷香,她想:別管男女,誰對着這樣的美色不想一親芳澤呢?

貓爪子在心坎輕撓,池蘅手指輕輕摩挲那嬌嫩的下颌,俯身……

話本從少女手中脫落,掉在厚實的毯子。

一只玉手顫抖卻堅定地抵在小将軍胸口。

“阿池……”

清和雙目緊阖,唇瓣微張,如蘭的清雅香氣擦過池蘅近在咫尺的唇。

她身子僵直,手足無措:“我、我、我就想嘗嘗……”

“嗯……”

“婉婉……你不生氣罷?”

池蘅拿捏不準她的心思,婉婉溫熱的氣息撲在她臉上,她舍不得移開。

挺喜歡這種親親膩膩的感覺。

從小到大她只親過兩人,一是阿娘,另一個就是婉婉。

可親婉婉和親阿娘是不同的。

比如現在她不想嘗她口脂了。

她想咬她。

鼻尖相碰,她口幹舌燥:“……讓不讓咬?”

清和嬌軀一顫,抵在她胸口驀地用力将人推開。

池蘅待她沒防備,竟被推開兩步之遠。

也是這兩步,她豁然看清婉婉比桃花還鮮妍的俏臉,臉頰浮着幾縷潮紅,眼睛氤氲江南水色,濕淋淋地,波光流轉,要命的漂亮。

她心口滾燙,又見那眼饞不已折騰半天都沒嘗到的的唇被婉婉齒貝輕咬,軟肉凹陷,她腦海霎時閃過一道白光,利劍般劈開年少懵懂的混沌。

頂着青梅欲言又止的複雜眸光,池蘅心魂失守,扭頭跌跌撞撞跑出門!

“公子?公子!”

任憑撐傘的小厮在後面怎麽喊都不停。

內室,方才的旖.旎還未散去,門外的雨勢倏然瓢潑。

清和愣怔一晃:“去,給她送件衣裳,這麽大雨……”

柳瑟捧着小姐遞來的嶄新衣袍直接沖出門!

柳琴不敢吱聲,低頭竭力減輕自己的存在。

熏香冷淡,清和坐回小榻,神情恍惚,半晌以手掩面,臉是燙的。

她得想想。

好好想想。

接下來該用怎樣的态度引導阿池一步步落入自己編織的情網。

春雨以迅疾的聲勢清空街道來往的腳蹤。

清清涼涼的雨幕,池蘅狼狽飛過。

柳瑟怎麽也追不上她,論輕功上的造詣顯然還是小将軍更勝一籌。

池蘅不敢停留,一口氣飛到盛京郊外,腦子裏還是婉婉眼簾掀開望來的那一眼。

那一眼……

那一眼!

“我真是瘋了……”

俊俏明媚的小将軍被春雨澆成落湯雞,人剛回府,池夫人領着丫鬟氣勢洶洶趕來,見了她先是一怔,繼而心疼地想打人:“瘋了不成,沒事瞎跑什麽?衣衫不整,靴子也不穿……”

小将軍挨了罵不吭聲,池夫人察覺不妥為她披好外袍,遣人知會【繡春別苑】的人,領着女兒往【明光院】走,邊走邊問:“這是怎麽了?你突然跑開,清和都遣人找到家裏來了。”

聽到“清和”兩字,池蘅小臉一白,腦袋耷拉無精打采:“阿娘,我不是好人……”

“……”

什麽東西?

将不省心的女兒丢進浴池,池夫人坐在板凳看她光溜溜的小身板,一臉狐疑:“你怎麽不是好人?”

池蘅抿嘴不答,側過身子泡澡。

“兔崽子!消遣你娘呢?”

一聲無可奈何的長嘆,池蘅煞有介事道:“阿娘,我長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池夫人氣得丢她一道白眼:“能得你。”

起身就走。

池蘅在大雨裏花了好久才接受自己不是好人這件事,倘真是正兒八經的好人,哪會想對婉婉做那樣的事?

她身子後仰背靠玉璧,水珠順着臉蛋兒劃過下颌:“見心明性,原來這就是‘性’,從心裏翻湧的欲.望能摧山填海,也能教人一瞬失去理智。

“我見婉婉生得美就想對她行不軌之事,她是不是看出來了,所以推開我?”

她顧自懊惱,只覺得沒臉見人。對誰那樣不好,偏偏對婉婉……

小将軍一頭紮進水底。

啊啊啊啊啊!

……

“她回去了?”

“回去了,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嗯,下去歇着罷。”

“是。”

門掩好,內室唯清和一人。

躺在白日歇過的小榻,不知怎的她好心情地笑出來。

閉眼回想阿池之前的生澀,心髒不安分地鼓噪。

她默默将臉埋在軟枕,笑聲從喉嚨溢出,泠泠悅耳,耳垂紅透。

年少動.情實在是令人含羞着惱,像飛來的麻雀,輕啄你掌心後撲騰着翅膀飛跑,看得見打不着,氣得你只能在原地跺腳。

跺過腳,沒多久你又踮腳翹首盼着它來。

盼着它來,哪怕再啄你一口也好。

……

天明,池蘅一覺睡醒抱着被子長籲短嘆。

侍候在側的丫鬟不知她因何而嘆。

天都亮了難得三公子沒去練武場,春栖心生訝異。

自三公子與沈姑娘訂婚,她極少主動往公子身前湊,這次沒能忍住,溫聲道:“公子有心事?”

“有啊。”

“能與奴說說嗎?”

池蘅抱着被子在大床‘擰麻花’,臉埋在錦被,聲音發悶:“不要……”

春栖被她撒嬌的聲音弄得耳朵發癢,不由自主地靠近床榻:“公子……”

小将軍腦袋瓜擡起,見她面若紅霞、膝蓋抵在床沿、投來的眼神布滿癡迷,心裏警鐘霎時敲響。

昨日未成的那個吻幫她窺見內心的色.性,既知性和欲,豈敢随随便便教人近身?

她臉色頓沉:“出去!”

一聲冷喝,春栖陡然清醒,羞慚至極,軟着腿腳退出門。

池蘅小臉重新埋進錦被,哼哼唧唧嘴裏不知嘟囔什麽。

“好煩啊!”她仰面長嘆。

到底該怎麽面對婉婉?

清早見不到不省心的‘小棉襖’,池夫人不放心跑來,卻見丫鬟們都守在門外,她問:“公子醒了沒?”

“回夫人,公子半個時辰前睡醒。”

半個時辰前睡醒,為何這會還沒出屋?

“阿蘅?”她揚聲喊。

“不在!”

聲音隔着一道門傳出,池夫人喉嚨一噎:不在?這算哪門子小棉襖?存心來氣她的罷!

腳步聲走遠,池蘅嗚嗚兩聲不顧形象地伏趴在大床:“萬一婉婉問我為何要親她怎生是好?哎呀,我就不該跑,裝傻也比直接跑了強。”

她愁眉苦臉,好好的頭發被她揉得亂糟糟。

日上三竿,池夫人再次跑過來,擡手叩門:“阿蘅,起床了。”

“我今天不想出門……”

“你清和姐姐來了!”

小将軍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赤腳下地打開門,可憐巴巴:“阿娘,就說我不在可以嗎?”

“不在?”

少女溫溫柔柔的嗓音從池夫人身後悠然響起,池蘅長嘶一聲。

腦袋縮回去,砰!門被關閉!

“……”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總結:【我原本想親她結果發現自己是禽獸】、【論面對青梅性覺醒的社死現場】、【我說我不在】(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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