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很行

池蘅喜不自勝地跳上馬車。

車廂豪華寬敞,見她進來,柳琴柳瑟識趣地降低存在感。

不過也不用刻意将自己藏起來,見到自家小姐,小将軍眼裏哪還有外人?

“累嗎?”

“不累!”

豈止是不累,見到婉婉,她血液流淌地都比之前輕松。

清和認真打量她,觀她喜色裏沒有一絲掩飾,情不自禁跟着笑,溫言打趣:“池行走今兒個見了多少後妃?”

啧。

琴瑟兩人頭顱低垂,耳朵支棱着。

池蘅一下成了被揪住後頸的貓,圓潤潤的眼睛一眨不眨瞅着對方,想求饒,又不知該怎麽撲棱。

陛下給的差事注定身為四品官的她要在後宮多留幾分心,白日上任她也确實料理幾樁後妃之間雞毛蒜皮的小事。

‘宮中行走’是陛下放在各宮的眼,滿打滿算這職位就她一人。

其實她很不理解這官職存在的意義,她名義上是‘男子’,陛下就不怕招一個色膽包天的淫.亂後宮?

她又想起貴妃姐姐說的那句“陛下腦殼有疾”,起初覺得言過其實,這會想想,沒準陛下真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怪病。

若她是帝王,才不會放任如此隐患。

“都說了是後妃,與我有何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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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泠姐姐以外後妃都是陛下的女人,別人的女人如同路邊的野草,野草哪有家花香?縱使進了她的眼也無法進她的心,看看便過去,況且,她很本分的好嘛!

反而是那些後妃如饑似渴,沒少盯着她看。

池蘅心裏委屈,又不敢把委屈訴之于口,省得婉婉再踢翻醋壇子。

她憋屈得很,白皙的小臉被憋紅。

清和無意一句逗趣哪料她是這種反應,美目輕轉,心情頓時郁悶起來。

她冷着臉,不由開始胡思亂想她看中的人被多少女人明裏暗裏垂涎,比起正值壯年耕耘多年卻只得一子一女的皇帝陛下,長眼睛的都會喜歡阿池。

小将軍的魅力豈是三言兩語能說清?

年少活力,英姿勃發,色鮮容美,身條俊俏……

池蘅被她瞥得心慌:“婉、婉婉,這是、怎麽了?”

“呵。”

“……”

池蘅脊背發涼,不懂婉婉為何要呵她一臉。

清和越想越不是滋味,眼眉上挑,池小将軍接收到眼色乖巧挪到她身畔。

兩人肩碰肩,池蘅軟聲道:“我哪兒惹你不快了,姐姐。”

“……你附耳過來。”

白玉般的耳朵一不留神碰到沈姑娘軟綿嬌嫩的唇,池蘅一怔,待想明白怎麽回事,耳尖緋紅,雙手規規矩矩搭在腿部,一本正經裝糊塗。

清和失笑,若非時機不對真想好好逗逗她。

她輕咬唇,須臾貝齒放過嬌軟的下唇:“陛下不行。”

許是出于謹慎,她糾正道:“不是很行。”

行的話二十多年也不至于唯有兩名皇嗣。

所以一個看起來年少能幹、美貌風流的兒郎不時出入後宮,豈不是羊入虎口?

“懂了嗎?”

池蘅起初還在為婉婉往她耳朵‘吹氣’感到緊張快意,此刻被劈得外焦裏嫩,頭頂快要冒煙,她瞪圓眼:“這好難懂。”

清和伸手擰在她腰側:“正經點。”

“是我不正經嗎?”池蘅還是覺得匪夷所思:“怎麽突然說這個?”

陛下行不行關她何事?總不能陛下不行就要她替他操勞罷?

清和看她兩眼,笑趴在她肩頭,軟綿綿摟着她脖頸:“我的意思是,你看起來就很行,保不齊有後妃眼饞你……”

池蘅眨眨眼,紅着臉和她咬耳朵:“我……我看起來很行嗎?”

“哼。”

小将軍美得心裏冒泡泡,轉念道:眼饞我做甚?那必然是看得見吃不着,我眼饞的人都沒吃到嘴裏,就讓她們饞着罷!

“阿池,你可知‘宮中行走’的來歷?”

“嗯?你知道?”

“算不得知道,但從各種史料佐以野史來推測,大致摸索出幾分。”清和手指點在她耳尖,玩得不亦樂乎。

池蘅盡力将注意力放回當前,問:“然後呢?”

“然後我發現一個秘密。”

她說話很能吊人胃口,池蘅捉過她不老實的纖嫩指節:“好好說話!”

清和慢悠悠嗔她,小将軍讨好地輕揉她指尖:“哎呀,累不累?”

沈姑娘被逗笑,不再和她兜圈子,輕聲慢語:“高.祖喜女子柔弱,好男子陽剛,葷素不忌,花樣繁多,常使‘行走’出入宮廷,行多人之歡矣,每逢盡興,必令樂師于帳外奏曲。”

“……”

池蘅被她一言鎮住,良久找回聲音:“啊……這、這太荒唐了。”

“自古皇家有幾個真清明?陛下乃高.祖之後,誰曉得給你這‘行走’一職,安的是哪門子心?”

經她一提,池蘅低頭瞧着身前明豔的緋袍,臉色一變,急急教人停車跑到路旁彎腰作嘔。

太惡心了!

這不糟踐人嗎?

她又惡心又氣,胃酸都被吐出來。

見她如此,清和後悔講得直白,輕拍她後背:“還好嗎?”

好不了了!

池蘅眼角沁淚。

替她擦去被刺激出的淚液,清和帶人回到車廂。

她說出這段隐秘無非是想提醒阿池務必謹言慎行,離莫名其妙的女人遠點,莫要栽進壞人圈套都不知。

可看這效果,似乎用力過猛……

吐過之後,小将軍神情呆滞地坐那不動,直到馬車停在将軍府門口都沒緩過神。

清和目送她同手同腳進門,隐隐生出自責:好端端的,和她說這些做甚?

她懊惱扶額。

……

“回來了?”

池蘅悶悶吭聲,臉色看起來不大好。

池夫人以為她入宮當值受了委屈,忍了忍咽下到嘴邊的話——皇宮畢竟不是家裏,出門在外吃些苦頭在所難免。

晚食過後,池蘅忽然問道:“爹爹,這‘行走’我能不當了嗎?”

池衍沉默不語。

看他不吱聲,池小将軍唉聲嘆氣走開:“好罷,我再冷靜冷靜。”

池夫人池大将軍面面相觑,池夫人問:“阿蘅怎麽了?”

池衍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為夫哪知道?”

頂着自家夫人一臉“要你何用”的表情,大将軍改口:“趕明我派人問問?”

不應該啊。

阿蘅入宮以趙潛的病态合該好生哄人留在那做‘奸夫’,再說真出了岔子也該有人前來報信。

這又是怎麽回事?

……

池蘅回房沐浴趴在床上狠狠睡了一覺,她睡得早,天還沒亮就睜開眼,睡醒腦子格外清醒,再去想昨日之事,深覺自己小題大做。

人心難測,披着人.皮的豺狼鬼怪多得是。她少見多怪冷落了婉婉,委實不該。

只是……

她到底從哪兒看來的這些啊!閑來無事琢磨這做甚?

小将軍貓被子裏啊啊兩聲,末了坐起身,垂頭嘆道:“約莫婉婉就是太閑了。”

身子不好,悶在屋子裏可不是看書消遣麽?

正經書看完了,看看野史也無妨。

看就看了,偏偏她聰明,抽絲剝繭愣是從厚雜史料裏抽出一縷有頭有尾的‘淫.絲’!

噫,可怕!

再次領教到青梅的厲害,池蘅震撼連連。

天明,用過早食仍要去宮裏當差,饒是有千萬個不願,池小将軍還是穿好一身官袍,不住拿話安慰自己。

髒的是別人,她幹淨着呢。

衣服做錯了什麽?

她心思澄明,轉瞬恢複笑顏。

看她不再如昨夜萎靡不振,池夫人放下心來。

清和早早等在将軍府門口,糾結躊躇之際沒等來池蘅出門,先看到清宴從鎮國大将軍府走出來。

“阿姐?”沈清宴眼睛頓亮,激動道:“阿姐終于想家了?!”

和他的熱情比起來,清和态度甚是冷淡:“我來送阿池入宮。”

池蘅得陛下賜官的事早在盛京傳開,清宴滿腔熱情被冷水澆透:“哦,是來、來送姐夫的。”

他的情緒令人一眼看得太分明,清和眉心克制升起的煩躁,問道:“要回書院讀書?”

好在阿姐還願意和他搭話,清宴點點頭,笑道:“是啊,要回書院了,請假許久再不回去夫子要記過了。阿姐,我先走一步,有空常來家裏看看,祖母病了,爹爹也很想你。”

“……嗯。”

沈家公子上了仆人備好的馬車,車簾放下,噙在唇邊的笑意逐漸轉為苦澀。

不過已經很好了。

阿姐還在意他的生死,還認他這個弟弟,很好了。

“姐姐?”

清和被她一聲喊拉回恍惚的思緒,看清來人,當即眉眼綻開:“好了沒?”

“好得不能再好,走罷。”

确認她沒再糾結昨日之事,清和心情轉好。

連續七日被接送,守護宮門的護衛漸漸與池蘅熟稔起來,時而打趣一聲池行走好福分,有這麽一位感情深厚、美貌體貼的未婚妻。

每當這個時候池小将軍笑得格外陽光腼腆,笑容暖到心坎,正常人見了都會心生歡喜。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休沐日。

清早,池蘅叩開【繡春別苑】的門,帶着未婚妻前往北市去喝胖嬸家的胡辣湯。

胡辣湯配上油鍋新炸出來的油條,熱乎乎的,酸辣爽口,照樣是小将軍記憶裏無法被取代的美味。

“舒服……”喝了一大口胡辣湯,肚子暖暖的,她們來得很早,左右方桌都空着,池蘅惑聲道:“姐姐,你怎麽光看我,不吃東西?”

清和疑惑:“我有光看着你嗎?”

“有啊,從我喝胡辣湯的第一口你就在看我,現在我都要喝完了,你還在看我。”

沈姑娘臉微紅,手指捏着瓷勺:“看看也不行?”

她只是好奇阿池的好食欲,也想知道她要到何時才來搶自己的碗。

“好罷,姐姐願意的話,一邊看我一邊進食也不是不可以。”小将軍笑得歡快:“胖嬸!再來一碗胡辣湯!多放辣椒!”

“好勒!”

清和被入口的湯嗆了喉嚨,捂着帕子歪頭輕咳:“浪費食物不好,我吃、吃不下了,要倒掉嗎?”

“花銅板買來的,怎麽可以倒掉?”池蘅為她順氣:“交給我來就好。”

“那你……還吃得下嗎?”

池蘅看了眼她剩下的半碗:“沒問題。”

她不嫌棄地端過來倒好一通調料,想以後一定要讓婉婉在床上說聲‘吃不下’,想得很美,食欲大增。

“婉婉,商量個事。”

“嗯?”清和聲線放軟:“何事?”

池蘅吃得頭也不擡:“以後你再送我,不要總盯着我的背影看,我想到你在後面巴巴瞧着我,就心酸地想哭,忍不住想回頭。”

她吸溜一口湯汁,眼睛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水光:“你站在那,被風虛幻了影,沉默不動的樣子,看得我好難受。”

酸酸辣辣的胡辣湯攜着熱氣被咽進喉嚨,同樣被咽進喉嚨的還有年少之人對陌生情愫的茫然,她想說“我回頭看到你就不想再走了”,話在心尖繞了半圈,覺得矯情。

她笑:“所以你送我到了那,快快走開就好。我是入宮當值,又不是上刀山,安心啦,婉婉。”

作者有話要說:  阿池會一點點體會愛情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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