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真可愛
大雪壓紅梅,圍爐吃涮鍋。
今日二十四節氣中的‘大雪’,等人的間隙池小将軍盯着鍋子裏沸騰熬煮的湯料,各樣滋補底料先放哪個後放哪個,步驟錯了,口味也有差異。
大貓飛雪趴在羊毛毯,它個頭大,不再是黃狗大小的小虎崽子,趴在那耳朵一動一動的,池蘅沒空理它,照着食譜依次放入材料。
這涮鍋和運朝家家戶戶冬天愛吃的‘燙菜’差不離,只是吃法更精細講究,她寫信給大師伯,幾次央求,大師伯才為她寄來養生涮鍋的法子,聞着湯料飄出來的濃郁香氣,小将軍食指大動。
心道:大師伯有此法竟不早點拿出來。
藥補不如食補,是藥三分毒,婉婉身子弱,冬日寒涼食欲不高,她本就纖弱,再連三餐都受委屈,池蘅哪看得過去?
香味飄出老遠。
從【雲池】出來,清和周身上下裹得嚴實,烏發斜插一支金海棠珠釵,水藍色加絨刺繡白玉蘭衣裙,外系厚實大氅,腰間佩玉,腰肢不盈一握,腳下踩着鹿皮小靴,疾行幾步涼風竄進喉嚨引起一陣咳嗽。
她咳得眼尾滲出點點殘淚,一手以錦帕捂唇,另一只手抱着小巧精致的青花纏枝暖爐,可算把那陣難受勁咳出來,柳琴柳瑟一左一右侍候在側,立時喚了軟轎來。
“小姐,進轎子避避寒罷。”
清和抿唇,沒多少血色的臉頰因咳嗽暈出淡淡緋紅,看了眼前路,順着二人攙扶邁進軟轎。
生在将門一身病骨,大抵是她午夜夢回都難以釋懷的隐痛。
“小姐,也不知小将軍在做什麽,聞起來好香。”
軟轎內柳瑟吸了吸鼻子,強調道:“真的好香,香氣濃郁透着鮮味兒,饞得人直流口水。”
清和抱着暖手爐莞爾:“長點出息。”
柳瑟捂嘴笑:“要什麽出息?果然跟着小姐能吃好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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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琴也在那幫襯開口,主仆三人說說笑笑。
沒多會轎子停下,池蘅杵在門口等人,見了她來趕緊招呼:“姐姐快進來!”
進屋,香氣撲面而來,清和在琴瑟侍候下褪去大氅,擡眸拿眼瞪她:“看你把我屋子弄的,煙熏火燎的。”
好在這是外屋,不影響寝居。池蘅行事有分寸,知她是佯怒,笑嘻嘻露出一口小白牙:“好東西當然要和姐姐一起分享。”
她握着清和手腕在吃涮鍋的桌前坐下。
銀霜炭無煙、不易熄滅,火燒至通紅在冷冬裏顯出兩分熱烈的可愛。
鍋子架在一簇簇紅彤彤火舌,清新飄香湯水冒着滾滾白氣,且看那鍋子外面雕刻一對鴛鴦,四壁繪着九只小鴛鴦,姿勢各不相同,清和斂衣坐她對面,眉梢染喜。
“這麽清淡,吃得慣嗎?”她問。
“還好,不算太清淡,婉婉,我和你講,這湯底了不得……”
她坐在那不安分,七扭八扭地扭到未婚妻身邊,炫耀這涮鍋的好:“大師伯信裏說了,你冬日食欲不振吃頓鍋子便能好,暖身暖胃,調結體內滞氣,隔三差五吃一頓氣色保管滋潤,久吃不膩,比吃藥好太多。
“況【龍炎丹】能解一時苦厄,終究是虎狼之物,藥效剛猛,要有溫和之物與之調和,這是改良後的吃法,集美顏、滋補、開胃、平和養元之效,尋常人有錢都吃不到。”
她張嘴誇出花來,清和捏着竹筷笑意愈深:“大師伯給的自是好東西,不過你這鍋子,怎麽越看越奇怪?”
“奇怪?哪裏怪?”池蘅被她一句話吊得小心肝顫悠悠:哪裏怪了!這若是成了,便是她們的‘定情寶鍋’!
她這嗜辣的人都願陪未婚妻吃清湯涮鍋了,還不夠說明心意嗎?
她壓着滿心小九九不說,以全新的眼光審視她的寶貝鍋,問道:“婉婉,你不覺得這鴛鴦很像你我?”
“哦?哪裏像了?”不用她教,清和撿起素菜扔進去,水面咕嚕咕嚕冒泡。
池蘅小意慇勤地為她配好醬料,附耳道:“咱們那晚,你不也是像這樣摟着我脖子睡的?”
“……”
她不吱聲,池小将軍腦袋驀地被兜了一盆冷水:竟是會錯意了?
她們頭碰頭說悄悄話,清和一個眼色遞過去,柳琴柳瑟連同随侍的下人魚貫而出。
“那晚寒毒發作,意識沉沉我哪記得清?再說了,我冷的話,不能摟你脖子?”
“欸?當然能!”
她打造這麽一頂滿是鴛鴦的鍋子,可不是為了試探青梅姐姐的心意?
這試探了和沒試探沒甚兩樣,她暗暗焦急,唯恐貿貿然開口少了表白該有的驚喜。
清和将她細微神态收入眼中,身子端正,不緊不慢吃涮鍋。
“好吃嗎?”
“嗯。”她斯斯文文咀嚼,不方便多言,下巴輕點,池蘅也抓起長筷吃,看她一眼吃一口,最後吃撐了都不曉得。
拿鍋子暗示心意一法慘敗,池小将軍毫不氣餒,前前後後吃了一個時辰,酒足飯飽,不經意瞥見放在內室的玉虎,她眉眼彎彎:“姐姐還留着呢。”
清和問道:“你的丢了?”
“沒丢,也在我房裏放着呢。”
這是她們在栖春寨‘點鴛鴦’得到的贈禮,兩只玉虎,虎額分別刻着兩人的名。
池蘅把玩那只刻着‘阿池’字樣的玉虎:“改天要不要再去一趟栖春寨啊?”
“寒冬時節,去那做甚?”
“點鴛鴦啊!”
她今日和‘鴛鴦’過不去了。
清和憋笑,更享受她抓耳撓腮不怕麻煩的試探,沉吟一番:“等你有時間罷。”
“現在不能去?”
“冷。”她緊了緊身上衣衫。
瞧她吃完涮鍋恍若撲粉的面龐,池蘅嘴唇張了又合:“好罷。”
她在屋裏熱得很,尤其吃完涮鍋,總覺得有道邪氣往體內亂竄,大師伯給的食譜靠譜得很,她不擔心,可燥意如火直直往身.下燒。
她松開衣領,再開口喉嚨微啞:“姐姐,地龍燒得是不是太旺了?”
清和訝然,眉目舒展瞧着竟有兩分舒服惬意,這涮鍋的确不同凡響,現下身子暖融融,心口存着連綿熱氣,她不覺熱,反而感到輕松。
“有麽?”
池蘅背對她,畢竟不是自己屋不好寬衣解帶,摸出錦帕拭汗,忍了忍,面色暈出潮紅,自知不可久留,萌生離去之意。
“阿池?”
下颌被人捏在指間,清和俯身看她,被她豔若桃花的情态驚了一下。
冷香撲鼻,池蘅喉嚨聳.動,伸手将人扯入懷:“姐姐……姐姐不喜歡鴛鴦交頸麽?”
清和小聲低呼:“阿池,你……”
池蘅小臉直往她那段雪頸蹭:“我做的鍋子不好看嗎?姐姐,我好熱……”
熱氣撲在肌膚,清和眼神閃過掙紮,一手抵在她胸隔開距離:“阿池,大師伯送你食譜時可有交代什麽?”
“交代?”池蘅熱得發慌,短短幾息身子快要失控,她喃喃道:“好像是有吩咐,教我不要貪吃……”
清和目色了然:這就是了。
所料不錯這該是大師伯為她研制的食譜,阿池修行先天純陽功多年,不比她身受寒毒熬得住這諸多食材。
她吩咐人取來濕軟帕子,坐在小将軍懷裏為她擦臉。
涼意一激,池蘅恢複短暫清明,與此同時下腹卻有一股細流潺潺流淌。
混沌的意識豁然被驚醒,她面若紅霞,抓起帕子狠擦臉和脖頸:“姐姐,我得走了。”
她這樣子走清和并不放心。
小将軍一不留神丢了好大的臉,不由分說拔腿往外沖,眨眼不見蹤影。
清和隔窗遠望,末了吩咐下人端來殘存的湯底,幾經探查終是掀唇曼笑。
“真可愛。”
有什麽好丢人的。
她懶洋洋抱着貓兒坐在窗前,心想上天還是待她不薄,給了她最好的阿池,給了她最完整的阿池。
每一次微妙的成長,她們都将緊緊糾纏。這很好。
……
柱國大将軍府。
池三公子小臉紅紅地回到【明光院】,路過的下人只道今兒個天冷凍得小将軍都扛不住。
但這回家就要人準備三大桶冷水,舉止怪異,池夫人聞訊而來,被女兒推出房門,問急了,池蘅在那跺腳:“阿娘,孩兒都長大了!”
門砰地關閉,池夫人不禁咋舌,和池英池艾兩兄弟道:“看看她,長本事了!”
“娘,阿蘅說得也沒錯,咱們先回,過會再來。”
池夫人被兩個兒子勸走,內室,池蘅扒下外褲、裏褲,赤條條地邁進半人高的水桶:“大師伯怎麽能坑我?也不知她怎麽琢磨出的,食材堆在一處竟與我功法相合,這不是‘火上澆油’嘛!”
她在水裏折騰地疲憊不堪,總忍不住去想清和嬌柔的體态,含笑的眸。
水面拍起一朵水花,池蘅咬牙壓下不合時宜的胡思亂想,藉着這頓心意貴重的‘涮鍋’打磨體內翻騰的純陽真氣。
半個時辰後,千錘百煉的真氣比之以往精煉兩分,別小看這兩分,有時候生死全在這兩分之間。
熾烈的真氣裹脅式微的陰寒之氣,池蘅從水深火熱的煎熬裏熬出來,雙目璀璨,更添一分不可直視的銳利明亮。
內力更上一層樓,緩過勁來,身心俱疲,池小将軍穿好裏衣仰頭在大床睡倒。
池夫人越想越不對勁,擔心女兒遭人暗算,避開衆人從密室通道進入池蘅房間。
內室,躺在大床的人睡得香沉,呼吸平穩,面若冠玉。
三只水桶冷水都被用過,确定她無恙,池夫人便要悄無聲息走開,不成想看見被扔在地上的衣褲。
她暗暗驚奇,驚奇之餘又覺在情理之中。
是長大了。
小褲都濕.了。
這是給哪兒招來的邪火?
她眼皮亂跳。
思忖是否要管管她這無法無天的女兒,清和那孩子,病骨孱弱,可禁不住她犯渾折騰。
當娘的操碎心,為女兒操心,為兒媳挂心,移步來到榻前觀池蘅睡得好,出于關心為其診脈。
怎料一股強勁力道将她手指彈回。
池夫人瞠目結舌,半晌嘆口氣:阿蘅福緣深厚,不愧是天生的帝星。
池蘅睡得昏天暗地,親娘走密道來看她都不知,抱着枕頭喊了聲“好姐姐”,白嫩的腳丫子從錦被探出來,分外可愛。
遠在他城的姜煋姜神醫悠悠閑閑采摘梅花,想到身在盛京的那顆紫微星,冷淡的眸子映出淺淺笑意。
果然捉弄不禁捉弄的年輕人可謂其樂無窮。
阿蘅春心萌動,清和師侄守得雲開見月明,她這做大師伯的成人之美也算是做了一樁好事。
天降帝星,成長之路,路漫漫啊。
池小将軍一覺睡醒,驚覺丢在地上的裏褲不翼而飛,她嘶了一聲,深覺眼前一黑,穿好衣服開門嚷嚷:“阿娘!阿娘我房裏鬧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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