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婉婉愛她

冬天黑得早,池蘅抱着剔了刺的荊條腿軟腳軟地走出未婚妻閨房,蒼穹星子閃爍。

婉婉在浴池沐浴。

想到她為何要沐浴,池小将軍腰腹發熱,定定心神深提一口氣翻越兩府中間的高牆。

将軍府。

池蘅傷病沒徹底養好急着往沈家跑,晚飯時辰到了人還沒回來,池夫人正準備往隔壁喊人,走出門見池蘅恍恍惚惚不看路,直往牆上撞。

手一攔。

小将軍額頭撞在親娘掌心。

池夫人沒好氣,偏生擔心她,問:“怎麽魂不守舍的?被誰勾走魂了?”

池蘅擡手揉揉腦門,扔了荊條,臉皮羞臊:“沒誰。阿娘,我回房了,我想睡會。”

“不吃飯了?”

“餓醒了再吃。”

池夫人目送她走開,揚眉看了眼隔壁:啧!不服不行,真是一物降一物,也不知阿蘅清和究竟誰降了降。

回房,池小将軍解了裏裏外外衣袍滑溜溜鑽進柔軟的被窩,屋裏燒着地龍,她掀了蓋在身上的錦被,手輕撫平坦無一絲贅肉的腰腹。

神思駕馬闖過一道道山。

香露浸透衣料隔着層層遮擋留在這裏的清澤早就随着體溫蒸發。

她今夜沒洗澡,舍不得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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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着頭不由幻想:從風月寶地牽引出的芬芳玉露是否已經浸入她的肌膚?

池蘅喉嚨幹渴,眼神發癡,失神地望向虛空,仿佛以局外人的視角複現美妙的情境。

太美了。

美到令人窒息,令人自慚形穢。

不蓋被子她還是覺得熱。

指腹若有若無地在腰肢打轉。

她鬼使神差地想:婉婉洩.在了這。

毫無保留,完全信任依賴,熱情又隐忍。

把人逼瘋了的雲.雨态。

想為她去死的癡狂。

她深吸一口長氣,卷起被子側身面壁逼迫自己想些別的。

婉婉生氣了。

婉婉不理她了。

池蘅叼着被角掰着手指算要多久到加冠禮。

兩月零七日。

她松開牙關。

讓我去死罷,一天都等不了。

身體裏的熱被一盆涼水澆滅,小将軍嗚嗚兩聲選擇蒙頭大睡。

她不想洗澡。

可以的話這輩子她都不想擦洗她寶貝的腰。

可一想到婉婉好潔,池蘅貓在被窩捶床,痛心疾首——明天洗!

她有情飲水飽深陷旁人無法領會的奇異境界,整夜都沒爬起來進食。

眼看着【明光院】燭光熄滅,池夫人嘆息搖頭:煲的雞湯看來只有讓阿蘅明日再喝了。

年輕人的心思如同詭異的風,時而朝東時而朝西,但無論是吹來拂去,都是圍著名為‘清和’的姑娘打轉。

她的女兒,一頭栽進萬丈紅塵甘心樂意被情愛席卷,是好事,或許也是壞事。

一切未顯明前,誰又說得清呢?

……

【明光院】。

天還未明,池蘅爬起床披了衣衫往溫泉池沐浴。

她甚是可惜地瞅了眼白嫩嫩的腰。

掬起一捧水灑在鎖骨,身子下滑,背靠溫滑的玉璧,小将軍在氤氲水霧裏緩緩阖上眼。

腦海浮現美人藕臂輕纏的畫面。

她摸了把後頸,回味婉婉環着脖頸在她耳畔婉轉嬌泣的情景。

骨香腰細,雪白的裏衣裏褲勾懸世間含蓄而純真的誘.惑,美好地不似凡俗中人。

兩條玉腿着實沒多少重量,一把纖腰被又掐又提,碰撞聲裏蕩開紅塵漣漪,蒼白的雪玉染成胭脂色。

分分合合,纏纏膩膩,催發出含混的暢快。

池蘅呼吸一重,一巴掌拍打在水面濺起幾朵水花:不能再想了。

天光大亮,池小将軍靠着一口不知從哪吸來的仙氣在練武場揮灑用不完的精力。

她傷勢還沒好,戰力卻不俗,一晚上沒吃東西睡醒渾身幹勁兒。

十八般兵器紛紛演練過,寒冬臘月出了一身汗。

出汗挺好,

出汗總比出別的好。

她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潦草地擦去滿頭大汗,轉身往溫泉池洗去汗漬,不多時換了一身俊秀打扮跑去用飯。

池英池艾早就用完飯趕去軍營,池大将軍更早早去上朝。

池夫人瞥她:“娘還以為你得道成仙,原來還記得填飽肚子啊。”

“哎呀,娘,快別打趣孩兒了,給我嘗嘗您煲的雞湯,隔着好遠我都聞見香味了!饞死我了!”

“你能被一碗雞湯饞着?”

“這不是阿娘煲的湯嘛,阿娘煲的湯可不是把人饞蟲都勾出來了?”

池蘅一本正經哄人,漂亮的眼睛充滿誠懇。

當娘的不好再和她計較,哼了哼:“油嘴滑舌。”

“娘,這湯聞着真香。”她舀起瓷勺耐心吹去熱氣,開心地往嘴裏送。

好鮮美的雞湯!

該給婉婉也嘗嘗!

池蘅小臉露出可疑的紅暈,池夫人就納悶了:喝湯就喝湯,沒事你發哪門子春?

她真不想承認這是自己肚子爬出來的一團肉。

“娘,雞湯還有嗎?給婉婉也盛一碗。”

她興沖沖安排好諸般事宜,囫囵吃飽,抱着盛雞湯的陶罐往【繡春院】跑。

走到一半想起婉婉和她置氣中,她只好去找柳琴柳瑟兩位姐姐,湯罐子好不容易送出去,池蘅回家纏着阿娘學習煲湯。

“你學煲湯做甚?”池夫人一臉狐疑。

池蘅剛要說“煲湯給婉婉喝”,想到阿娘醋罐罐的習性,小臉一揚,笑得陽光燦爛:“學會了煲湯,可以給最親最愛的人喝。”

最親,最愛。

沒毛病。

饒是曉得她八成是為隔壁沈姑娘,池夫人還是被她哄得眉開眼笑。

一牆之隔。

【繡春院】。

清和今日起的比往常晚了半個時辰。

下床時腿心酸軟,她面上不顯,梳洗好準備用飯。

看着飯桌多出來的湯罐,她問:“哪來的?”

“小将軍大清早送來的。”

瓷勺在小碗發出清脆的碰擊聲,沈姑娘俏臉微沉:“我還沒消氣,誰準她送這過來?還回去!”

柳琴一臉難色:“奴不收小将軍哪肯答應?她急得白了臉,奴念在她一番好心,這才收下。小姐不如嘗嘗,好喝就收下,不好喝咱們連湯帶罐再送回去?”

說的好聽,嘗都嘗了還怎麽送回去?

清和暗惱身邊的心腹也向着那人,在柳琴柳瑟的懇切勸慰下終是埋頭喝了小口雞湯。

鮮香味美,清新不膩。

她臉微紅,直覺收下這湯阿池不定多得意。

吃人嘴軟,被她‘糖衣炮.彈’連番轟炸,她還怎麽生氣?

遠山眉糾結地皺在一處。

“下次,不準再收了。”

柳琴柳瑟不懂小姐為何要冷着放在心尖的人,點頭應下。

“阿娘,你快嘗嘗,我這湯煲的怎麽樣?”

池蘅皺着小臉端着雞湯往親娘嘴邊送。

畢竟是小棉襖在自己指導下親手做的,味道馬馬虎虎還行,池夫人毫無壓力地誇贊一聲:“不錯。”

“真的不錯嗎?”

“很好。”

受到親娘鼓勵,池蘅放下心來。扭頭清炒幾樣素菜,算着時間做了一份松鼠桂魚,一樣樣裝進食盒,池蘅跑到兩家那堵牆前鬼祟地學貓叫。

聽到‘貓兒聲’,柳琴警覺地分辨出小将軍清朗的音色,一只腳邁出去,清和從房門走出:“無需理會。”

柳琴柳瑟面面相觑,不知小将軍哪兒得罪小姐了。

‘貓’叫得人心煩。

“把我的琴拿來。”

柳瑟乖乖去抱琴。

琴弦撥弄,琴音一起,‘貓’再怎麽叫也比不了一曲激烈磅礴的《破陣曲》。

池蘅拎着食盒犯難,想也知道柳瑟柳瑟為何不來。婉婉不想‘吃人嘴軟’,還嫌她煩,煩得都開始彈琴了!

她瞅着送不出去的中飯,憂心忡忡。

曲終,蹲在牆角的那只‘貓’似乎原路返回再沒聲音傳來,清和覺得沒意思,飯也不想吃,一個人躲進內室生悶氣。

“哎——”

“噓!”

池蘅身姿飄逸地翻牆而過:“你們沒看見我。”

琴瑟二人立馬識趣地捂了眼。

做賊一般放下食盒,池蘅身輕如燕地離開繡春院。

她知道婉婉為何生她氣,她與貴妃做了一場戲,事後緘口不言一味躲避,平白惹人挂心憂心傷心,婉婉氣她是應該的。

婉婉氣她,因着婉婉心裏有她。

婉婉愛她。

若不愛她,以她秉性高潔自不會同她行那事。

性由愛起,由愛生出萬般愁腸。她怎能教她一個人生悶氣?

哪怕她不見她,該哄還是要哄。

她們之間的關系從她為她纾解之時已經真正與外人區分開,漫漫命途,池蘅待沈清和終究又多了一份不同。

她蹬着梯子小心翼翼往繡春院張望,等了一個時辰沒見琴瑟将她做的飯菜扔出來,她嘿嘿一笑,美得不得了。

婉婉還是心軟的。

心軟的沈姑娘捏着長筷将一塊魚肉送入口。

不是家裏大廚的手藝,更非池夫人的手藝。

她愣在那,擺上桌的每一樣各嘗一口,她看向柳琴。

柳琴連忙擺手:“不是我接的!”

柳瑟跟着擺手:“奴也是冤枉的!”

“……”

這飯菜是自己長翅膀飛到她餐桌來不成?清和被她們氣笑。

觑着她臉色,柳琴小聲問:“要丢出去嗎?”

“浪費,奢靡。”

“……”

柳琴柳瑟老實閉嘴。

果然英明如小姐,心眼偏起來也是不講道理的。

……

是日天晴得好,做完賊的小将軍趴着梯子朝隔壁繡春院張望,飯菜又沒被扔出來,她笑得一臉蕩漾,腦海浮現婉婉進食時的斯文秀雅,心尖癢癢的。

她為她掀開全新的篇章,在她心坎寫下‘愛和歡喜’,與貴妃姐姐的事再也無法在她心頭掀起絲毫的風雨,她的風雨只有婉婉。

疾風驟雨。

骨子裏溢出的香。

她打消她的疑慮,用行動接納她,告訴她從始至終都是兩廂情願,池蘅對她滿懷感激,心存愛意。

她為這份關系的不同感到興奮。

趴在梯子哪怕看看繡春院的枯樹枯草也覺得心滿意足。

她一時晃神。

婉婉不理她的這些天她總愛動不動發呆。

清和披着雪氅手捧暖爐往房內邁出來,站在石階,一眼看到牆邊探出來的腦袋。

阿池在走神。

藉着她走神的機會清和目光一寸寸在她臉上描摹,許是帶她初悟風月見識人間歡.情,這人眉目又多了分不可言說的魅力,不笑也動人,笑起來更勾人。

她站在石階溫柔看她。

她趴在梯子入迷想她。

貓兒溜溜噠噠仰着脖子朝池蘅喵喵叫。

小将軍倏地一驚,擡眸對上未婚妻清泠泠的美目。

她吓得不輕,哆哆嗦嗦語無倫次:“我、我在看風景,不是來見你,我沒違反約定,啊,婉婉,我——”

她急得擺手,不等清和轉身回房,牆一邊傳來梯子倒塌人倒地的混亂聲。

“哎呦!我的腰——”

“三公子!三公子您怎麽摔下來了?不要緊罷?”小厮急急忙忙跑來。

池蘅要面子,想着另一頭婉婉肯定能聽到動靜,她暗自羞窘,恨不能伸手捂住他的嘴。

“大驚小怪!本小将軍的腰是鐵打的,摔一下怎麽了?”

她艱難地站直腰,急着回去讓娘為她貼副藥。

腰乃快活源,萬萬傷不得!

聽她大言不慚說腰是鐵打的,清和冷着的眉目一瞬冰雪消融。

她唇邊噙笑,心服口服:阿池的腰确實結實,纖瘦有力,怎麽撞都撞不壞,臂力也好。

怪能幹的。

回房寫下治腰傷的方子,清和一手托腮望着窗外:這個冬天,好漫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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