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辛酸欣慰
“池矜鯉?池矜鯉是誰?值得蕭師親自為其賜字?”
“池?是我想的那個池家嗎?”
“還能是哪個池家?将門池家!為咱運朝流血犧牲護國安民的池家!池矜鯉——池家幼子,加冠禮池大将軍三請四請将蕭師從深山請出來,為的就是相看此子。矜鯉,便是池三公子的字!”
說話的書生滿是羨慕的口吻:“那可是蕭師,得蕭師賜字,池三公子福運深厚……”
太陽從東方升起,關乎昨日加冠禮上的種種迅速傳揚開,與此同時,越多越多的人提到‘池矜鯉’、‘池三公子’,哪怕先前不知池蘅是何人,如今多多少少也曉得了。
同樣的對話從不同人口中傳出,池蘅之名藉着蕭師這場東風家喻戶曉。
不知池蘅其人的,看在蕭師賜字的機緣下,對這位剛滿十八的池三公子下意識生出隐秘的期待。
期待池蘅的人很多。
甚而在池蘅不知情的情況,多少人盼着這顆‘新星’成長的速度再快些。
新星的崛起往往都會伴随着轟轟烈烈德‘造勢’,這只是第一步——請蕭崇至出山為阿蘅揚名,便是萬裏長途的第一步。
第一步,得走穩當了。
山上,破茅屋。
姜煋肅沉着臉擺弄十三顆烏黑的小石頭,早春的風拍打窗子,她一身寬廣單衣渾然不覺得冷,眼花缭亂的法陣布到最後關頭,她額頭滲出一滴冷汗,手指骨節崩白。
僅僅是賜字,蕭崇至此人身上小半的福運轉嫁阿蘅頭上,此為‘借運’。
三年前兩府訂婚宴,她與謝師妹聯手封鎖帝運于阿蘅眉心,如今帝氣又有壓不住的勢頭,少不得要耗費姜煋更多精力。
蕭崇至的運不可不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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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山。
龍門少主素淨白衣無風而動,清隽的眉眼裹着一絲黑壓壓的陰鸷。
“少主?”
“少主,如何?”
年輕人手持命盤從【星命臺】下來,他茫然痛苦地仰望虛空,喃喃低語:“太弱了……我還是太弱了……”
天才在凡人面前還能保持昂揚的心氣,然而天才在姜煋面前不堪一擊。遇見姜煋這樣的對手,毫不誇張地說是修道之人一生的劫難。恍若永遠無法翻越的高山。
人都會有犯錯的時候,可姜煋沒有。
他仗命盤之利,追逐帝氣而去,行不過一半帝氣再次被擋回,命途浩渺,無跡可尋。他孤零零站在那,長老們都在扼腕嘆息姜煋強勢,那些話聽煩了也聽膩了,他死死握着命盤,拂袖而去。
他要閉關,遲早有一日他要勝了姜煋!
……
姜煋緩緩吐出一口氣,烏黑亮麗的發絲又多一縷霜白。
她毫不在意地揮袖拂開緊閉的門,木門敞開,外面的風倒灌進來,薛泠一身華裳懷抱紅眼睛的兔子不聲不響站在那,兔子眼睛堪稱漂亮的紅寶石,而她的眼睛比紅寶石還紅。
“來了?”
好久,薛泠笑笑:“來了。”
聲音輕若柳絮,隔着敞開的門,須臾兩兩靜默無聲。
……
嶄新的一天,就在數不清的人打聽池矜鯉是誰的時候,早朝仍在緊張激烈的繼續。
趙潛氣得不輕。
昨日沒綁來蕭崇至他已經怒不可遏,今日禦史臺言官們存心和他過不去,言辭鑿鑿說池蘅年滿十八不可再擔‘行走’一職,又有池衍推波助瀾,沈延恩默許,滿朝文武放眼望去無一個體貼‘聖心’。
他要的便是池蘅穢亂後宮!
這些人……這些人真是不把他放在眼裏!
奏請一再被駁回,陛下一意孤行,亦有秉性剛直的言官不畏‘死谏’,危急關頭被沈大将軍攔下,場面鬧得不好看。
以頭撞柱不成,言官痛心疾首,聲淚俱下:“陛下,臣不明白……臣不明白啊!”
趙潛被臣子氣得臉色頓時鐵青。
在一聲聲的“不明白”裏,頂着文武大臣小心猜疑不解的眼神,趙潛咽下一口惡氣,準了禦史奏請。
池衍趁機請命,甘冒陛下怒火,在盛京邊防大營為女兒撈了一官半職。
早朝剛結束,趙潛氣沖沖往禦書房走,走到半路中宮女婢前來回禀——皇後快要臨盆了!
當即顧不得許多擺駕福坤宮。
人到【福坤宮】門口,趙潛眼皮子亂跳,邁步之間身子一個踉跄,好在有大監攙扶,若不然少不得要狠狠栽一跤。
不吉利。
不吉利。
他在前朝受了好大的氣,心緒翻騰,猛地一個念頭湧過來,趙潛攥緊掌心:不該是今日,今日他屢屢受挫……太不吉利了。
他太陽穴發脹,心裏惴惴不安,這樣的不安令他想起十八年前忽如其來的天生異象。
“道長,道長……”
容越跟在他左右,極力安撫:“陛下,陛下且寬心,皇後定會母子平安。”
“會嗎?”
“會的。”
他自是曉得陛下為充盈子嗣做出了怎樣的努力,可子孫緣很多時候就是這般玄妙,耕耘多年陛下只得一子一女,如今眼看第二位皇子要降生,還是出自皇後肚子,生下來即為嫡次子,身份也是一頂一的尊貴。
站在男人的角度,容越是可憐并且理解陛下的。
但站在輔佐者的角度,陛下慌慌張張實在有失帝威。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照他的預算,皇後合該後日臨盆,忽然提前兩日,容越輕撫胡須,心底也湧上一份莫名的擔憂。
走出皇宮,池衍倏爾回眸看向中宮方向。
上一世皇後艱難生下一名皇子,過不了兩月,小皇子被人害死,趙潛受激過度瘋病加重,殺了半數後妃,太醫院為皇後診脈的太醫也沒能逃過他的毒手。
喪子之痛成為趙潛永不會愈合的傷疤。
及至阿英阿艾被害死,他質問陛下,為何池家滿門盡忠仍得不來一個善終?
趙潛怎麽說的來着?
“朕唯有一子,卿為朕臣,子嗣數目怎可淩越朕之上?!”
真是荒謬至極啊。
池衍到那時才懂得為何同為執掌兵權的大将軍,陛下恨他遠在恨沈延恩之上。
因為陛下嫉妒。
嫉妒他比他多生一個兒子。
所以處心積慮害死他的阿英阿艾。
池衍前世死前懷着複雜悔恨的心情,他想:自己确是瞎了眼,豬油蒙了心,否則為何效忠一位骨子裏早就爛了瘋了的君王?
這一世,他不做愚臣。
池大将軍決然踏出宮門。
二皇子的夭折是趙潛昏庸放誕的開始。
一個瘋子,一個貪權好殺的昏君,國家交在神志不清的人手裏,豈能不走向滅亡?
趙氏皇朝的昏聩,是他們池家崛起的契機。
他慢悠悠走着,迎着夕陽露出淺淺的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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