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舊事 他只是想找一份普通但又足夠體面……
小道消息的傳播總是一日千裏, 沒過多久,整個異管都知道了兩件事。
一是陳瑭亂撩小女生,害得人家哭到嗓子啞。
二是死對頭不但是大學同學, 還是初中同學。
對于第一件事顧慮到財務林科長的感受, 大家還是私下裏調侃調侃,但第二件事, 就有不怕死的直接上臺面開玩笑了。
于科長妖嬈地坐在陳瑭的桌子上, 提高嗓門戲谑:“這都初中的老同學了喂 , 我的兩位大科長, 你們不會是從小打到大一路争過來的吧?”
孟惜安沒想到這幫人這麽沒底線, 隔門偷聽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聞言把桌面上的資料一抱,索性去找局長辦事, 眼不見為淨。
把陣陣打趣聲甩在身後,她一路走到局長室, 敲了敲門。
“進來。”
孟惜安推門進去,把最上面的文件夾遞到剛挂斷電話的孟彰手裏。
“局長, 上次會議說的總分局複核管理章程, 我這邊有個補充, 請看一下。”
孟彰看着她不茍言笑的臉,也習慣了她公事公辦的态度,便也點點頭,請她在椅子上坐下,順便将手機反扣在桌面上。
“你先坐,我看看。”
孟惜安把其他兩個文件夾放桌角,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孟彰看得很認真,一時間辦公室內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音。
孟惜安盯着牆壁上“默言敏行”四個字看了一會兒, 餘光一瞥,被電話機旁放着的一個黑色的紙袋吸引目光。
袋子不大,黑底銀紋做得很精致,低調耐看,是某知名奢侈品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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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惜安蹙了蹙眉頭,據她所知,孟彰平時根本不在意品牌,對奢侈品也沒有絲毫的購買欲,那這……
“不錯,很有想法。”孟彰翻完報告,滿意地點點頭,“明天下午兩點吧,開個專會,大家圍繞這個展開再仔細讨論一下,你通知一下各科室科長,讓大家提前準備。”
孟惜安收回目光,點頭。
“好的。”
孟彰察覺到她的視線,目光落點在小袋子上轉了一圈,笑道:“我今晚要和科技局的李局長喝酒,他托我取了這麽個東西,說是給他老婆買的……這東西應該不便宜吧?”
“是不便宜,這家的東西五位數打底。”
孟彰似乎被吓了一跳,啧舌:“那還真的是挺貴的啊。”
孟惜安低頭,把另一個文件夾抽出來給他,跳過這個話題。
“局長,還有這個案子,我需要申請特批權限……”
從局長室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了,她回到辦公室,正如她所期待的那樣,不該在的人已經離開了。
在位置上坐下,她動動鼠标,點開右下角跳動的圖标。
陳瑭:今晚不去看電影了
陳瑭:臨時有事
孟惜安回了一個好,關掉頁面。
說起來她和陳瑭這事兒還挺可笑的,兩看相厭還必須得達成一周兩次一起吃飯看電影的共識……
不過也還好,這個新共識至少比周末專門抽出一天眼對眼,又或者工作日天天想法子湊一起好。
孟惜安帶着外賣回到家裏,第一時間先把大咪放進屋裏。
天日漸短,六點到家房間裏已是模糊一片,看不清了。
孟惜安打開客廳和廚房的燈,把開水燒上,随後返回客廳,打開放在茶幾上的外賣。
大咪邁着優雅的腳步,溫順地在她身邊躺下,毛茸茸的大腦袋蹭着她的大腿。
孟惜安一笑,伸手摸到沙發的遙控器,把電視打開。
“好了好了,上去看電視吧。”
電視的聲音一放出來,前一秒還黏在孟惜安身上的大咪矯健地站起來,熟門熟路地爬上沙發,圓溜溜的大眼睛緊緊盯着屏幕,認真地看起來。
外賣很不好吃,油多鹽重還缺斤少兩,孟惜安勉強翻出幾塊像樣點的雞肉吃了,又拿泡好的開水沖了米飯吃了半碗,就收拾掉吃剩下的食物,上樓洗澡。
給浴缸放滿水,脫下的制服整整齊齊疊在洗衣籃裏,一條纖細的小腿擡起,沒入溫度适宜的水中。
久違地泡久了一些,再出來的時候有些頭暈目眩,孟惜安扶住牆壁,原地站了數秒才打開淋浴器。
洗個澡用了一個小時,孟惜安拂了拂吹到半幹的長發,放下吹風機趿拉着拖鞋打開衛生間的門。
暖黃的光越過頭頂,落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守在門口的大咪身上。
威風凜凜的虎型異獸向前一步,黃褐色的眼睛此刻偏金,銳利但又溫柔地看着她,似乎在責問她為什麽這次洗的這麽久。
孟惜安麻木的臉終于出現松動,蹲下來緊緊抱住它,把臉埋進厚實的毛發裏,聲音悶悶的。
“大咪,我有點累,今晚不想去散步了……”
大咪垂着腦袋,輕輕貼了貼她的發頂,大度地包容了她。
西餐廳。
陳瑭看着面前高舉刀叉給牛排五馬分屍的男人,嘴角抽了抽。
“兩個大男人來吃西餐是不是太有情調了一點?”
刺啦。
刀子大力劃過盤底,于科長紅着眼擡起頭來,抄起手邊的紅酒杯一飲而盡,末了抹抹嘴,恨恨道:“她居然去參加部門聚餐了,她居然完全忘記了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她根本一點都不愛我!只是把我當成生孩子的工具!”
他的聲音略大,一連串的低吼成功吸引了周邊數對情侶的注意,都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天下果然沒有白吃白喝的美事,喝了免費的奶茶要背亂撩小女孩的罪名,吃一頓免費的牛排也要承擔異樣的目光……
陳瑭掩唇輕咳,有點後悔。
早知道還不如和孟惜安一起去吃面呢。
“你說,女人是不是都這麽狠心,結婚前說我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依靠就是她的第一位,生了孩子後我排在孩子後面也就算了,現在我連工作都争不過了……”于科長聲淚俱下,“她心裏是不是已經沒有我了?”
陳瑭:“……或許你應該自我反思下?”
“什麽?”于科長淚眼朦胧。
陳瑭:“反思是不是你的能力太差,以至于嫂子覺得靠你不行,必須獨立自主。”
一柄刀子紮入肺腑,于科長痛得心都要碎了,“我他媽是有病嗎,怎麽找了你這麽個玩意兒訴苦!”
陳瑭端起紅酒杯,璀璨的燈光打在修長的指間,流光溢彩。
他嗤了一聲:“是有病呢。”
于科長:“……”
他什麽都不想說了,只一杯接一杯灌酒排解心中的苦悶。
陳瑭也不是不想安慰他,可他孤家寡人一個一沒經驗二沒想法,實在沒什麽可說,便也就着紅酒發起呆來。
茶水間外聽到的話和孟惜安厭惡不屑的眼神交替在腦海中出現,宛如緊箍咒,讓他的腦袋一陣一陣抽痛。
她什麽也沒說。
沒說他無父無母,沒說他陰暗偏激,沒說他是被集體欺淩的最底層。
最真實的那部分她一個字都沒說。
畢竟是夫妻間用于慶祝的酒,度數不高,陳瑭喝了兩杯依然神思清明,坐看于科長借酒裝瘋,發洩情緒。
“唔?”趴在桌子上的于科長忽然眯了眯眼睛,看向陳瑭身後的方向,“那是不是孟局?”
陳瑭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西裝革履沒穿制服,但确實是局長,身後還跟着一對母子。
“一家三口?”
于科長從桌子上爬起來,搖搖頭,“應該不是,先不說那小男孩扭扭捏捏的,老孟是離異多年的單身漢大家都知道,據說只有一個女兒……第二春吧,嘿,我還以為老孟會繼續孤寡下去呢,你別說,老孟眼光可以啊,這女的看着就四十歲,對比老孟就是嫩草啊……”
陳瑭:“……這麽感興趣,不如你上去跟他打個招呼順便拼桌?”
于科長撇嘴,“八卦一下都不行,我可是受了傷的男人,你這麽殘忍就不怕遭天譴……啊!”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露出險惡的笑容,“你和小孟鬧得這麽兇,到底是不是初中發生過什麽?莫非,你們是青春躁動期的初戀男女,分手後反目成仇……”
對此陳瑭冷笑,“無稽之談。”
“真不是啊?”于科長摸摸自己的腦袋,費解道:“看你這表情倒也不像撒謊,那是什麽情況?小孟人其實挺好的啊,我聽小周他們說,你把小姑娘弄哭的時候,她安慰人的時候都沒把你說的很不堪,就只說你普普通通呢。陳瑭,我總覺得你對小孟的敵意,比她對你的大,為什麽啊?”
陳瑭放下酒杯,微微一笑。
“難道不是她先無緣無故不給我好臉色,先針對我,什麽叫我的敵意更大?”
于科長一愣,下意識道:“如果你是指你們剛入職那會兒,那是有原因的,因為你搶——”
陳瑭眼睛一眯,于科長在他逐漸皺起的眉頭中卡殼,幹笑起來。
“因為……因為你搶了風頭呵呵呵……”
艹,這什麽破嘴!
于科長在心底自扇嘴巴子一百下,瘋狂祈禱陳瑭看不出毛病。
可惜事與願違,陳瑭已經冷了臉,開口威脅:“你可以不說真話,但這樣我就不保證自己會不會以你的名義,去孟惜安面前胡說八道了。”
“……”
于科長真的是悔不當初,環顧四周,他咬咬牙,“這事兒本應該爛在肚子裏,你知道了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這麽嚴重?
陳瑭的眉頭蹙地更深,道:“你說。”
于科長嘆了口氣,老老實實交代出來:“你還記得你們報考異管那會兒,出成績後臨時通知你說分數算錯了那件事嗎?你本來是第二名,排在小孟後面的。”
“記得。”陳瑭點頭。
“但其實分數沒有算錯,你的總成績确實比小孟低了半分,是……”于科長猶豫一秒,“是局長授意臨時改分,給你加了一分,才讓你超到小孟前頭去的。”
轟——
他的話宛如晴天霹靂,轟然落在陳瑭頭頂,炸得他瞳孔微縮,腦子裏一片空白。
難怪四年前入職時,本已完全不交流的孟惜安會在經過自己的時候,又說了那三個字——不要臉。
“本來這事做的隐秘,但不知道小孟是怎麽知道的,公示期內來了很多次異管,要求核查面試當天所有的成績表,拒不接受以第二名的成績進入安置科。一直到入職前一天,局長才告訴我們第二天按正常手續給你們辦理入職,小孟接受了安排。”
陳瑭放在桌子下的手緊握成拳,閉了閉眼睛抑制住嗓音裏的顫抖,問:“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并不是非要進入異管不可。
他只是想找一份普通但又足夠體面的工作。
他不像孟惜安,真正竭盡全力地想要救助異獸。
于科長搖頭,“雖然局長說救助科是一線,要上現場,女性不如男性合适,而你和小孟的分數又只差一點點,但我總覺得這不是真正的原因。不過這事兒已經過去了,小孟在安置科的崗位上一樣大放異彩,你又是受益方,就揭過吧,不要有心理負……”
陳瑭置若罔聞,倏地從位置上站起來,大步離去。
西餐廳迷幻的燈光将他的背影拉出無數重光影,影影綽綽,越走越遠。
“哎——”
于科長發現叫不住人,傻眼。
完蛋,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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