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山洞不高,灌木野草恣意生長,除非扒開或者知情人,不然即使近距離路過發現不了。
那麽問題來了,山洞陰暗潮濕,說不定還有蛇蟲鼠蟻,誰大晚上的躲裏面?
老人們頓時想起什麽。
不會那麽巧吧。
清源老祖啥也不知道,等了片刻不見人出來,撿起塊石頭狠狠扔了進去。
他沒有殺人犯法的觀念,石頭快的竟然發出尖銳的破空聲。
山洞傳來兩聲凄厲慘叫!
緊接着,宛如打開魔盒,一個接一個的人魚貫而出,足足二三十人。
老人們猜測的沒錯,正是躲避搜捕的村民。
梁墩墩超常識的力氣把他們給吓壞了,生怕小妖怪吃人躲到山裏,等慢慢平靜下來想回村,發現警察來了。
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大山是他們的另一個家,哪裏有山洞,哪裏地勢險峻不容易走人再熟悉不過。
憑借熟悉地形,躲過警察搜捕,卻躲不過黑夜。
總要睡覺的吧。
山村夜晚安靜,呼嚕聲能傳出好遠。
一陣商議,選擇了遠離村子的這個山洞。
春天剛過半,野果子剛發芽,一整天沒吃飯,衆山民餓的心發慌,本打算等再晚點出來找吃的,沒想到就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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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發現的?
山民們想不通,但既然被發現了,再躲下去沒用。
出來的時候提心吊膽,等見到外面的人,山民們個個長呼口氣。
那麽多人扯着嗓子說話,他們當然聽到了。
聽得同樣迷迷糊糊,什麽人在樹上亂七八糟的。
不過基本能确定兩點,第一,好像很多老人,第二,沒有警察,身份不明。
萬萬沒想到,全是老頭老太太呀。
山民眼睛毒的很,立刻從穿着判斷出對方來自城裏。
大半夜一群老頭老太太來幹嘛?不知道。
但老天這是給了他們條活路呀!
警察來了,來了很多,村子估計暫時回不去了,逃亡需要錢,這不,送錢的來了。
一名年紀稍大的村民拉過被石頭擊中的同伴,指着他血肉模糊的肩膀惡狠狠道:“誰扔的石頭,給老子站出來。”
傷成這樣,多要點醫藥費不過分吧。
清源老祖坦坦蕩蕩,淡定走出一步:“本老祖扔的,你又如何?”
“肩膀骨都給砸斷了,你還問我要如何?”這位村民感覺對方語氣古怪,不過沒多想,按照思路正要說錢的事,忽然打個冷戰,哆哆嗦嗦宛如只被掐住脖子的雞,“妖,妖怪。”
他眼神好,近距離看的非常清楚。
說話的人臉上沒有肉,皮包着頭,瘦的沒有一點肉,活脫脫僵屍的模樣,尤其一雙眼睛,竟然是全黑的。
再想到剛才的稱呼。
山村封建落後,本來就相信鬼神,白天梁墩墩更是印證這點。
不過,老妖怪比小妖怪可怕多了。
小妖怪好歹長得挺可愛的。
年紀大的村民拖着軟綿綿不聽使喚的腿轉身跑,還不忘提醒同伴:“妖怪啊,快跑。”
這話犯了大忌。
按照清源老祖的說話,他不是天生的壞人,奈何世俗容不下。
哪怕他什麽都沒做,人人得而誅之,就因為他是活死人。
清源老祖冷冷看着四散逃跑的衆村民,等跑出一段距離,不慌不忙撿起塊石頭,随手扔出時,碎成幾十塊石子。
數十道尖銳破空聲劃破長夜,緊接着,數十聲凄慘叫。
那石子,殺傷力不比子彈差多少。
清源老祖目光從衆老人一掠而過,淡淡道:“本老祖對待自己人向來寬容,想要活命,乖乖聽話。”
人命對他來說如草芥,一方面村民敢罵他是妖怪該死,一方面,殺雞狗猴看。
按照一貫性格,梁正清早死一百次了。
他有顧慮。
梁墩墩不比普通活死人,作為成長型,大部分時間擁有自我意識,不能因為區區幾個人影響兩人關系。
反正一群老東西也沒幾年活頭。
老人們只震驚他的厲害,至于殺人,不怎麽害怕。
按照相關法律,買賣人口判不了死罪,但感情上,人渣死一百次不足以。
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躲得過警察追捕,沒想到死在這裏,死的莫名其妙。
清源老祖放任衆老人低低交流,看向村莊方向。
梁墩墩剛出村他就感覺到了,按照活死人的速度,最多一分鐘便能趕到,然而這會好幾分鐘了,只走了一段距離,比普通人快不了多少。
清源老祖想不通,幹脆高高躍到樹頂。
然後看到了。
梁墩墩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跟了個老太太。
不像清源老祖對自身的力量駕輕就熟,梁墩墩個子矮,拎不起紅娟,她急着想救衆人,紅娟又死活不回去,只好拉着她跑。
搞清楚狀況,清源老祖宛如只大鳥踏着樹枝飛奔,紅月當空,月之精華是平常的數倍,梁墩墩進化最後一步就在今晚。
梁墩墩正愁找不到人呢,氣呼呼大喊:“螞蟻怪,你個大壞蛋,快放了我的朋友。”
梁墩墩不是個喜歡武力的小朋友,但螞蟻怪太可惡,早知道上次就該好好教訓它。
清源老祖不和她争辯,輕輕躲過小爪子,趁勢拎起紅娟就跑。
另一邊,見清源老祖不知去了哪裏,衆人遲疑片刻立刻開始行動。
都跑當然不可能,但人數那麽多,清源老祖一時半會估計記不住誰是誰,跑幾個應該沒問題。
第一個人選,所有人選擇梁正清。
他是梁墩墩的弟弟,是大家的弟弟。
梁正清哪裏肯走,他奮力掙紮:“我不能走,墩墩是我姐姐,誰走我都不能走——那誰,曹磊最應該走。”
曹磊兒子前年遭遇車禍,身體大不如以前,兒媳婦工作不穩定,他牽挂多。
曹磊立刻接話:“正好,以後我兒子交給你了。”
梁正清:“.......”
誰都不想死,誰都不想走。
活到這個歲數,沒幾年活頭,如果走了,剩餘的日子還不如死了。
一時間,氣氛宛如飯後争着買單,熱鬧極了。
清源老祖拎着紅娟回來,見此推來搡去的場面有點懵。
蝼蟻尚且偷生,他本想着跑幾個沒事,反正人質夠多,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的計劃。
然而沒想到的還在後面。
拎着的老太太忽然毫無預兆死死抱住他,張嘴咬住他胳膊,含糊不清大喊:“快走,你們快走。”
清源老祖:“......”
衆老人:“紅娟.......松開。”
要能拼命他們早拼了,拼不過呀,老東西不是人。
“你是紅娟?”崗山大吃一驚,他只以為衆人來這為了墩墩,連忙上前大喊,“老祖,紅娟和墩墩關系最好。”
清源老祖猶豫了下,狠狠一甩胳膊:“晦氣。”
普通人哪怕咬住他喉嚨也傷不了分毫,只不過胳膊上沾了些口水。
衆老人一擁而上:“紅娟,紅娟你沒事吧。”
紅娟下意識想跑,可還怎麽跑,她蹲下,蜷縮成一團,緊緊捂住自己的老臉。
活成這個樣子,沒臉見人,她不想活了,可老天連好好死的機會都不給她。
衆老人心酸不已,別人不懂,他們又怎能不懂。
父母早逝,哥嫂嫌棄,先嫁給殘疾老男人,又被賣到大山幾十年,茍活到現在,還能祈求什麽?
被熟悉又陌生的衆人包圍,紅娟終于放聲大哭。
她也不知道哭什麽。
老天似乎還不錯,臨死讓她圓了夢。
眼前不是安慰的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
朦胧月色下,那個小小的身影到了。
她一點沒變,模糊記憶随她走近一點點鮮活。
七十年沒見,老人們積攢了一肚子話,真見了面,卻一句說不出,唯有老淚模糊雙眼。
七十年後再見,為什麽是這樣的局面。
梁墩墩有些手足無措,一群老頭老太太哭的稀裏糊塗,她仔細打量距離最近的一個老頭,思考片刻小心翼翼問:“你是哪個?”
光線不好,看起來長得差不多,都是滿臉皺紋。
老頭又哭又笑舉起聲,低低喊道:“各就各位,按位置排好。”
他們沒想過見面會是這樣。
之前梁墩墩聽着電話裏的聲音猜是誰,他們有差不多想法。
七十年後再見面,可不能随随便便,于是來的路上商量好,要給墩墩一個驚喜,按照之前幼兒園位置就座。
崗山楞了下,第一個蹲下,舉手:“班長,我是崗山。”
紅娟緊挨着崗山蹲下,她嗓子啞了,舉手:“我是紅娟。”
“班長,我是曹磊。”
“我是李小明。”
“......”
他們把自己感動的稀裏嘩啦,梁墩墩沒啥反應,瞪了眼蹲下的梁正清,不耐道:“你別湊熱鬧了。”
又不是不認識。
梁正清:“.......”
梁墩墩轉頭,單手掐腰,一手副兇悍的模樣:“螞蟻怪,你要幹嘛。”
清源老祖笑眯眯道:“想讓你聽話。”
小孩子聽不懂大人話,說的直接好。
不等梁墩墩回答,他閃電般抓起紅娟跳到樹頂,柔聲道:“你要不聽話呢,我就把她摔死。”
然後他後悔了,那麽多人質,為啥選了這個老太太。
老太太拼命掙紮,恨不得自己跳下去。
梁墩墩呢,也不擔心,張開手大聲鼓勵:“紅娟別怕,我保證接到你。”
清源老祖:“.......”
清源老祖深呼口氣,狠狠掐住人質脖子,厲聲道:“再說最後一遍,聽不聽話?”
掐死總沒辦法了吧。
“墩墩,千萬不能聽他的,他要做很大很大的壞事。”崗山不忍心看紅娟,快速低聲道,“別管我們,你攔住他,別讓他跑了就行。”
後面的話,他怕清源老祖聽到後有準備,沒說。
正清的手機一直開着,這麽大動靜,國家早行動了。
清源老祖是強,放在古代,一個人輕松對付千軍萬馬,然而他的身體畢竟不是銅澆鐵鑄,即使是,能抵得過飛機大炮?
崗山暗自試探過,基本能确定,活死人有弱點——腦袋。
他們死了沒事,絕對不能讓清源老祖跑了,真要刻意躲藏打游擊戰,普通警察完全不是對手,到時候,不知道禍害多少人。
梁墩墩打不過,暫時把人纏住應該問題。
而清源老祖,除非逼不得已,絕對不會傷害她。
因為墩墩是有史以來第一個真正的成長型活死人,具體強在哪裏,崗山暫時搞不清,但知道,清源老祖如果想收服,必須建立在不反抗的基礎上。
崗山目光急切,他不能說的太詳細。
四五歲的孩子懵懂無知、不通世事,如果不行,還有一條路,搶在清源老祖動手前,他們先自我了結,反正到處都有石頭,他們死了,墩墩一時的難過,總比死更多無辜的人好。
然而所有人都忽略個事實,梁墩墩對于死亡的了解。
梁墩墩所有所思點點頭:“螞蟻怪,那你把她掐死吧。”
清源老祖:“......”
衆老人:“......”
清源老祖感覺快不理解人類了,手裏的人掙紮着要跳下去巡視,樹下的不在意,難道說那個老警察故意騙她?
他再三猶豫沒敢動手,把人放到地下,快如閃電抓住崗山,厲聲道:“那我掐死他。”
梁墩墩壓根沒救人的意思,擺擺手:“掐吧掐吧。”
死了沒事,睡很久還會醒來。
梁墩墩自認非常懂事,小夥伴們一把年紀了,他們玩不到一起了,還不如睡覺,等睡醒,她也老了。
反正不能讓壞妖怪害人。
清源老祖真茫然了:“我真動手了。”
梁墩墩認真點頭:“我也要動手了。”
她應該打不過妖怪,但也要打。
清源老祖頓時頭大,收服成長型活死人沒那麽簡單,施法過程,需要梁墩墩配合。
清源老祖了解過情況,眼前的一群老人,都是梁墩墩當年救下來的,當年可以,今天怎麽就不在意了呢?
他能感覺到,梁墩墩沒說謊。
紅月爬到山頂,無數常人看不到的紅色微塵瞬間籠罩天地。
梁墩墩的眼中的白,一點點消失。
衆老人打個冷戰,熟悉的小夥伴,忽然變了。
梁墩墩迷迷糊糊的,好像又要做夢了,耳邊傳來的聲音忽近忽遠。
“墩墩?”
“墩墩,你怎麽了?”
“墩墩,你能聽見嗎?”
梁墩墩聽見了。
弟弟,紅娟,崗山,都在喊她。
她不能睡,螞蟻怪還在呢。
梁墩墩努力睜眼,發現說話的聲音像個妖怪,挺滲人的:“螞蟻怪,我們打架吧,誰贏了聽誰的。”
清源老祖,非常清楚梁墩墩此刻的情況。
活死人變強大的同時,失去自我意識,再也沒有普通人的感情。
成長型活死人,也要過這一關。
這樣的關鍵時刻,得順着來,說什麽答應什麽,千萬不能激怒。
清源老祖微微思索,沉聲喝道:“好。”
他當然能打得過。
梁墩墩別說還沒完全進化,即使到哪一步,他作為活死人祖宗又多活近千年,有的是辦法。
不答應也得答應。
再說也有個好處,他只要勝了,梁墩墩殘餘自我意識,會履行承諾。
衆老人眼睜睜看着熟悉的小小人影走過去,一如七十年前。
人生來了個輪回!
七十年前,吓的不敢說話,七十年後,不能說話。
遠方天際,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數架戰鬥機轟隆隆劃破長空,向着鬥虎村疾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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