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本該開開心心到最後的出游,最後卻不得不以鐘雲清再次緊急入院做了結束。
一群人兵荒馬亂地回到望海市,昏迷不醒的鐘雲清就直接被送進了ICU。雷振把那支注射針筒交給溫鶴軒,再由他火速送入溫家的實驗室分析殘留藥劑成分,剩下的玉米等人幾乎都不眠不休,守在病房外面。
短短三天的時間,那個平時健康的不得了,連個噴嚏感冒都少有的鐘小二,就出現了肝功能衰竭,急性腎衰竭等全身多髒器衰竭,并數次發生心搏、呼吸驟停,過去每一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幾乎掙紮在死亡線上。
在山上停電那晚,喝了一杯鄭璐端過來的牛奶後,就睡得人事不知的小助理周貝貝,等安眠藥效果退去後,得知整件事的她因為自責哭得不行,最後實在沒辦法,醫生只能給她用了鎮定劑。
跟雷振他們一起被押送回望海市的鄭璐已經正式被警方批捕,等待她的,将是蓄謀綁架,故意殺人等多項重罪指控。
在其他人都在為鐘二牽腸挂肚的時候,雷振卻獨自回到了他的辦公室,他沉默不語,一雙眼睛猶如北國終年不化的寒冰,所過之處,平白就讓人生出風雪交加,嚴寒刺骨的錯覺。
整個雷霆娛樂上下,幾乎每個有眼色的員工都察覺到了大老板的反常,這個帝王一樣的男人,這一次,為了他心愛的人,終于徹底顯露出暴戾恐怖的一面。
命令被一條條下達傳發出去,蝴蝶扇動着翅膀,帶來的便是一輪又一輪海嘯般的震蕩。
從鄭璐的口中挖出真相,雷振應對處理的手段十分直接了當——如果他先前的息事寧人,讓有些人産生了誤解,以為脫離了雷家,區區一個商人無法對他們造成什麽影響,才這樣肆無忌憚挑釁的話,那就必須把這個誤會好好解開了才行。
三天來,辦公室案頭的電話和手機響個不停,雷振始終面無表情,冷眼以對。縱橫商界多年,雷振輕易不得罪人,可有些人踩到了他的頭上撒野,動了他們不該動的人,就別怪他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接到內線電話,聽見從裏頭傳出的吵鬧争執聲音時,手掌交扣的雷振擡起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凝固的表情裂開了一樣,緩緩扯起一個寂靜無聲的笑容。
一旁找他報告情況的趙全看得寒毛倒立,渾身直起雞皮疙瘩,趕緊找了個由頭溜了。
不久後,雷振辦公室那扇豪華的對開式門就被人從外面踹開了。
“雷振,你他媽的瘋了?!你想幹什麽?啊,你他媽的究竟想幹什麽——?!!”王明哲鐵青着臉,他踢開門,就旋風似的沖到雷振面前怒吼連連。
劇烈起伏的胸膛,太陽穴跳動的青筋,都昭示着王明哲他這一刻狂怒的狀态。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大票緊張兮兮的安保人員,對這個明明白白流露出殺人眼神的男人,保安們時刻準備着一有不對,就将其撲倒制服。
“沒事了,你們出去吧。”雙手撐着下巴,雷振揮退保安,隔了一張辦公桌,看戲般看着他面前像條瘋狗亂吠的王明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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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做了這些人以為他不會做,不能做也不敢做的事情而已。自古錢權不分家,只是幾間工廠停工,原料斷貨,股票被大量收購,就把他們急成這樣,比起他這幾天擔的驚受的怕,比起還躺在醫院重症監護病房和死神争奪時間的鐘雲清,這點着急算得了什麽。
見他竟然還在笑,王明哲鐵青的臉就像被人狠狠扇了兩巴掌似的扭曲了。他陰沉充滿算計的目光直直瞪着雷振,活像看着一個他無法理解的怪物一樣,好半天才譏諷地笑出聲:“……雷振,你他媽的就是個瘋子!”
“這麽多年,你還真是本性難移,為了那點兒女情長,非把自己弄成個笑話一樣,雷家的臉都被你丢盡了!”刻薄的言辭簡直不像一個男人說出口的話,句句挑着雷振的傷口戳。
面對挑釁,雷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道不同不相為謀,即便曾是兒時的玩伴,也經不起時間的推敲磨砺。過往變得面目全非,走到今時今日這樣的地步,這些視人命如草芥,将自身淩駕于法律之上的人,雷振已經不認識了。
拉開抽屜,将錄音筆和一疊路邊監控鏡頭拍到的照片甩給王明哲,雷振的臉色連同聲音一起變得非常冷淡,“我和你沒什麽話好說,你讓廖雲自己來見我。”
早已習慣被人迎合奉承的王明哲震驚了,他不可思議地盯着帝王般朝他發號施令的雷振,然後目光才又轉向手裏的照片。照片一張接一張看下去,他拉得老長的臉部肌肉抽動,本來就難看的臉色這時更加精彩紛呈,赤橙黃綠青藍紫,變化多端跟調色盤似的。
再按下錄音筆,聽到從裏面傳出來的刑偵人員問訊辦案的錄音片段時,終歸是做賊心虛,匆匆聽了個開頭,王明哲就立即按下了停止鍵。
“雷振,你到底想怎樣?”揣着這些一旦散播出去,就是實打實醜聞的證據,王明哲背後驚出了一身冷汗。原本氣勢洶洶過來興師問罪的他,理智迅速回籠,這一次,連詢問的聲音都明顯多了些謹慎。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們。”搖搖頭,對仍舊試圖抵賴裝糊塗的王明哲,雷振最後的一點耐心都要告罄,他又沉着聲音重複了一遍,“我最後再說一次,為了大家好,讓廖雲親自來見我。”
王明哲無言。他突然發現——原來過去這麽多年,自己還是看不懂雷振。這個生來就仿佛高高在上的男人,哪怕如今都不在他們那圈子了,他的影響依然無遠弗屆,自己那點小聰明,似乎也從來不是他的對手。
而雷振,無論王明哲承認或否定,對于他來說都不重要。一切能夠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既然連王明哲都已經坐不住了,那麽廖家名下産業遭受的損失,顯然不會比樹大更深的王家更輕微。
廖雲他會來的。
在心裏對自己這樣說着,雷振需要花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克制着不讓他的雙掌發抖。
氣焰嚣張的王明哲最終如同鬥敗的公雞一樣離開了,在他走之後沒多久,雷振的手機再一次震動起來,看到屏幕上顯示出的號碼時,雷振知道自己賭贏了。
「阿振。」
電話裏,廖雲喊雷振的聲音依舊柔軟親昵,仿佛他和雷振兩人分別十多年的時間,都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廖雲,我想見你。”雷振語氣平靜。
「……好。」手機那頭,廖雲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才接着道:「我也想見你。」
相隔十多年的一通電話,就這麽三言兩語被挂斷了,就像兩人之間如今脆弱得不堪一擊的關系那樣。偏偏廖雲非要抱着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和難堪過往,還自欺欺人不願放棄。
也許人總是犯賤的,雷振曾經那樣愛他,甚至願意為他放棄一切。廖雲卻視雷振的愛如蔽履,他要的恰恰是雷振甘願放棄的東西,那些金錢,權力,衆星捧月享受人上人的優越感。
脫離了家族,什麽都不是的雷振,也就不再值得他愛了。所以廖雲毫不猶豫地出走國外,杳無音訊,一去就是十幾年。
在這些年裏,對國內的消息,廖雲并非真的什麽都不知曉。恰恰相反,他都知道,他知道雷振在他家門前不眠不休等了三天,他知道後來的十多年,雷振的身邊從來沒有過第二個人,他知道。
廖雲還曾為此洋洋得意過,這個男人真是愛慘了他,無論他做什麽都會被原諒,無論他怎麽對待他,雷振都會無怨無悔愛他。一直到不久前,廖雲都仍然這麽認為。
他卻并不知道,無論多麽深多麽廣的愛,都經不起背叛與時間的雙重消磨。
廖雲把雷振約在了他們兩人以前最愛去的法國餐廳。這間緊鄰江畔,歷史悠久的西餐廳,幾乎見證他們兩個人的成長軌跡。
“阿振,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我生病了,吵着非要來吃這裏的松餅,可一坐車我就又暈又吐,你就讓司機跟在後面,自己下車背着我走了好長的一段路。邊走你還邊笑我是個小貪吃鬼,可以後只要我生病了,你都會帶這間餐廳的松餅給我,一次都沒忘記過。”
說起這些過去的時候,廖雲的眼裏閃動着光芒,而雷振無動于衷地坐在餐桌對面,好似廖雲說的都是些與他無關的過往一樣。
漸漸的,廖雲也有些說不下去了,隐去嘴角的笑意,他委屈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輕聲喊道:“……阿振?”
坐在靠窗的位置,雷振的目光越過窗戶眺望着江面,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或者,在想着什麽人,廖雲攥緊了桌面下的餐布,纖細的指節用力得幾乎發白。
“廖雲……”
“阿振,不要這樣!”一下打斷了雷振,廖雲皺緊眉頭,壓低聲音細細喘息着,“不要用叫陌生人一樣的語氣叫我,我受不了,求求你……”
從他們兩個認識起,雷振從來沒有這樣連名帶姓喊過他,更遑論此刻他像打量陌生人一樣的目光了。
看着廖雲眼神哀傷,俊秀精致的臉上一片蒼白,雷振的心卻不再有任何波瀾,就這麽看了一會兒,他平靜地開口:“你還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除了錢,我已經什麽都給不了你了。”
曾經雷振是真的有仔細做過打算,要和廖雲在一起一輩子相守。在他十八歲生日那天,雷振就把名下一塊位于市中心的天價地皮,和手裏幾家有他投資的公司股份,全部轉到了廖雲的名下。而廖雲回報給雷振的,則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背叛。
他已經不再年輕了,十幾年前對他的愛不屑一顧的廖雲,在十幾年後回來,真的只是為了和他糾纏,再續前緣?這種可能,恐怕不會有任何人相信,因為連雷振他自己都不信。
雷振嚴酷的目光一下子狠狠刺傷了廖雲,他抖着嘴唇,狼狽凄慘地笑了出來,“你不信我?原來……你連我說的話都……”
雷振的眼神、嘴唇、每一個細微的肢體動作,都在表明着他疏遠的态度。他再一次讓廖雲清楚意識到,這個男人,他已經不再是很多年以前,那個什麽都為他着想,為了他,寧願硬抗下雷老爺子的怒火,為了他,不惜與整個家族決裂,為了他,甚至能低下他高傲的頭顱,在廖家大門前一站就是三天的人了。
如今這所有的一切,這些原本應該屬于他廖雲的東西,雷振已經毫無保留地全部給了另一個人。
“把解毒劑給我,随便你開什麽條件。”
聽見雷振的這句話時,仍心存奢望的廖雲就像遭受了重重一擊,眼神徹底死寂下來,他的手指絞緊了餐布,反問一般喃喃自語:“……條件?”
将一切攤到臺面上,雷振深吸了一口氣放緩聲音,向廖雲商量:“小雲,我要怎麽做,你才肯把解毒劑交給我?”
在國外留學多年,廖雲擁有毒理學和細胞學兩個博士學位,從鄭璐語焉不詳的供述中,趙全等人一路順藤摸瓜,最終查到是他将毒針交給鄭璐的那刻,雷振簡直無法形容他那一瞬間的心情。
“阿振,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似乎陷進了過去的幻覺裏,廖雲直直盯着雷振,夢游一樣開口。
“好。”雷振回答得幹脆,聲音如同刀鋒般凜冽。
死死咬着嘴唇,廖雲看着他面前的男人,連身體都開始可憐地發抖:“我要你和鐘雲清分手。”
“好。”
“我要你把和那個人相關的人全部趕走,永遠也別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好,我答應你。”
啪的一聲,廖雲打翻了手邊的水杯。
看到侍者匆忙趕來,而對面的雷振挺直着背,就像是尊冰涼冷硬的雕塑一樣,廖雲的目光越來越怨恨,他下一瞬幾乎是尖叫着問雷振——
“你就這麽喜歡他?!”
氛圍良好的餐廳內,幾乎所有人都目光震驚地盯向了廖雲。
“是,我就這麽喜歡他。”
不去理會周圍人好奇的視線和竊竊私語,雷振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他進這間餐廳以來的首個笑容。與廖雲憤恨不甘的目光在空中直直相撞,舌尖滾動着那個人的名字,雷振以從未有過的溫情語調,輕快訴說道:“那個傻瓜,又二又貪吃,總是很容易就被人騙,一碗紅燒肉都能把他拐跑。要是我把他丢了,他今後每天做夢都會想打死我一百遍吧……”
仿佛想起了值得回味的開心事情,雷振低聲笑過之後,又長長嘆息了一聲,“可比起喜歡他,我更想要他好好活着。”
被雷振的話連番打擊,騰地站起身,廖雲似乎再也無法忍受。那張總是楚楚可憐的臉孔這時鐵青一片,神經質地牽動嘴角,他神态瘋狂,沖雷振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容。
“阿振,你想他活着嗎?”他湊近雷振的耳邊,語氣猶如情人呢喃般柔軟甜蜜。
“我偏要讓他死,因為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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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