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待一行三人到了婚房,打開門,秦嶺和秦大海都默了——
梯門外的入戶處擺着兩排白色鞋櫃,鞋櫃上方的牆上挂着壁畫,射燈一照,精美又大方。
電梯門和房子大門外各擺了一棵發財樹,樹枝上挂了紅色小燈籠,頗有過年的喜慶。
進門,寬敞大氣的沙發、設計感十足的茶幾、挨着牆的巨幅落地畫,整個大廳一眼到底的同時,就跟五星酒店的大堂似的,頗有美感、敞亮精致。
秦大海邊進門邊張着嘴巴的四處看着,問佟貝貝:“這都是恁弄的?”
佟貝貝笑笑,謙虛道:“随便弄的。”
秦大海嗯了一聲,點點頭,一張平時說不了幾句中聽話的嘴,都忍不住誇道:“不錯,好看,大氣。”
秦嶺則遠比秦大海驚訝,畢竟他見過這房子空關時候的樣子。
他原本想,佟貝貝會生活,這房子大概會裝點得格外溫馨,像他自己那套房子一樣。
如今一看,他顯然低估了自己新婚的伴侶——這種設計感和色調的搭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專業設計師規劃出來的。
再往裏,和客廳連接着的餐廳也是如此。
廚房則分了中西式兩種,中式帶門、靠內;西式在外、占用了一個島臺,和餐廳相連,視覺上更顯寬敞。
除此之外,一樓僅剩兩個衛浴,和一個沒有床、僅擺了一個搖椅的小房間。
秦大海站在門口,問佟貝貝:“這個房間做嘛用的?”
佟貝貝耐心地解釋:“這間還沒弄好。打算做個小書房,躺着看看書、休息休息用的。”
秦大海“嗯”了一聲,別的沒太聽明白,“書房”二字他聽進去了。
覺得可以、不錯,一個家裏沒個書房,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上過大學的。
秦大海又站在樓梯口,探着脖子朝上看。
佟貝貝:“上面是卧室,還有一個大書房。”
秦大海沒邁步,問:“怎麽還有一個書房?”
佟貝貝:“給秦嶺準備的,我想他可能會需要在家辦公,有些工作文件什麽的可能也需要放在家裏。”
秦大海“嗯”了一聲,點點頭,最終沒上去。
反而走到大廳落地窗前,背着手、好奇地往外看:“這陽臺能有這麽大?”
佟貝貝:“是個大露臺。”說着推開落地玻璃。
秦大海走上露臺,見露臺上已經搭了兩個花架,還豎了一個爬藤用的竹架子,問:“準備養花?”
佟貝貝:“地方挺大的,準備一半拿來養點花,剩下一半種種東西。”
秦大海聞言一愣,問:“你還會種東西?”
佟貝貝笑笑:“不太會,不過可以學,剛好有地方。”
秦大海:“打算種什麽?”
佟貝貝:“都可以啊。”
“西瓜、草莓、絲瓜,再種點蔥啊、青菜什麽的。”
秦大海來了句:“有苗沒有?”
啊?
佟貝貝:“還沒買。等我先把土弄上來。”
秦大海:“哪裏的土?”
佟貝貝:“花鳥市場有得買。”
秦大海心說城裏就是矯情,土還用買?
“我回頭找人給你捎點,保管養什麽活什麽,絕對比你買的土好。”
佟貝貝正要說好,秦嶺走上露臺,說了句:“一點土不夠,多了你讓誰捎?”
秦大海怼道:“你管我讓誰捎,又不用你回去拉。”
怼完就不理秦嶺了,轉向佟貝貝,聊起了自己格外在行的種地:什麽天播什麽種子、種什麽苗;哪些東西不能放在一起種、會打架;哪些今年種了今年就能有果,哪些要種好幾年才能開始結果。
佟貝貝聽得格外認真。
秦嶺瞧着兩人站在一起的和諧背影,唇角浮了絲笑意。
等準備離開婚房的時候,秦大海背着手、站在秦嶺身邊嘀咕了句:“會種地的娃不會差。”
秦嶺有些好笑,又佩服佟貝貝,他爸這麽難搞的都被他搞定了。
當晚,秦大海自然是住在佟貝貝這兒,吃也是在家裏吃的。
秦嶺進廚房,正挽袖子,被佟貝貝叫住:“不用你,你出去陪爸爸吧。”
秦嶺:?
佟貝貝探頭往外看了眼,見秦大海看電視看得認真,收回目光,低聲:“爸爸難得來一次,給我個機會表現表現嘛。”
秦嶺:“真不用我幫忙?”
佟貝貝搖頭:出去出去。
秦嶺就出去了。
剛出去,沙發上坐下,眼一擡,就見開着門的廚房裏映出大片的火光,就跟煤氣洩漏、竈臺噴火一樣。
秦嶺趕緊起身,走向廚房。
廚房裏什麽事都沒有,佟貝貝站在竈臺前颠勺。
他見秦嶺又進來了,納悶地扭頭。
秦嶺莫名,問:“剛剛怎麽了?”
佟貝貝扭頭:“沒怎麽啊,我炒菜。”
秦嶺反應過來:“你在翻鍋?”
他只見過酒店後廚的廚子這麽翻鍋,第一次知道有誰家裏做個菜還把火颠進鍋裏的。
佟貝貝理所當然的樣子:“是啊,這樣好吃嘛。”
秦嶺放心了,關照道:“你小心。”
佟貝貝幾下翻炒完,竈臺下的抽屜拉開,一手舉鍋、一手拿盤子,利落地将菜倒進了盤子裏:“放心。”
做飯,他可是專業的!
吃飯的時候,秦大海成了複讀機:
“中!”
“這個菜中!”
“這個也中!”
忍不住就誇起了佟貝貝:“你這娃太中了,學會上,單位會考,飯也能做得這麽好吃。”
佟貝貝笑得格外燦爛。
晚上,客廳,三個男人各坐一側沙發,靠着靠背、仰着頭,臉上敷着熱毛巾,褲管卷着,腳下各一個桶,桶裏裝着熱水,熱水裏泡着藥材。
秦大海:中~
秦嶺:生活~
佟貝貝:舒服~
這麽舒服,秦家父子倆自然沒了冷臉,還就着秦大海睡前喝幾杯的習慣,泡完腳後,父子倆坐在一起喝了點酒。
——秦嶺喝的紅酒,秦大海喝不慣紅的,問佟貝貝要了他炒菜用的白酒。
白酒裝在丁點大的透明酒杯裏,舉起來、湊到唇邊,噘着嘴閉着眼小口地一抿,外加剛泡了腳,舒服的熱意從腳底板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配着小酒和桌上的涼菜、花生米,秦大海都不得不承認,這小日子太舒坦了。
父子倆都多少年沒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聊過天了,今天仿佛是個意外。
秦大海心情好,沒念叨也沒罵罵咧咧,反而和秦嶺聊起了從前,聊起那些一個男人拉扯兩個兒子長大的苦日子。
秦嶺的手擱在桌上,指尖夾着高腳杯的杯柄,輕輕地晃着,深紅色的液體随之晃動旋轉。
杯身倒映着屋內的燈光,以及秦嶺靜默聆聽的面孔。
沙發處,佟貝貝邊看電視邊盤腿直背,兩手握住、舉到頭頂,做了幾個舒展手臂、拉伸背腰的動作。
一室的溫馨。
夜裏。
秦大海進次卧休息了。
秦嶺把兩個酒杯和碟子洗了,廚房走出來,佟貝貝正挨着沙發扶手點着頭打瞌睡。
秦嶺走過去,輕聲:“小佟。”
佟貝貝忽得一驚,坐直:“啊?”
睜眼看到秦嶺,反應過來,打了個哈欠,問:“你洗完了?”
“嗯。”
秦嶺把卷着的袖子放下來,說:“去洗澡吧。”
佟貝貝:“你先洗?”
秦嶺:“你先吧。”
佟貝貝就先去洗了。
他進了浴室,原本因為瞌睡還有點迷瞪瞪的,待站到鏡子前,拿起架子上的牙刷,瞥到架子上另一只陌生的杯子和牙刷,一下醒了。
佟貝貝不緊不慢地刷牙,神思飄了起來:
他和秦嶺同居了。
他今晚要和秦嶺睡一張床。
一張床。
【那你豈不是快要脫處了?】
【這種事還用慢慢來?】
【擁抱、接吻、上床一條龍!】
佟貝貝趕緊猛搖腦袋。
打住!打住!
別受闵恒影響!
你只是條鹹魚!
—
秦嶺洗完澡進房間的時候,佟貝貝悶在被子裏,露着鼻尖和眼睛,還有兩只抓着被子的小爪子。
看到有人進來,睜得圓溜溜的眼睛眨了眨。
秦嶺看得有些好笑。
他露着半身,套了條長褲,肩膀上搭了條毛巾,邊擦邊在床邊坐下。
佟貝貝的目光瞥過去,看到秦嶺身後那大片光潔的背肌,以及寬厚緊實的肩胛。
佟貝貝縮在被子裏,悄悄咽了咽喉嚨。
秦嶺擦着頭發、側頭,佟貝貝趕緊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
大燈熄了,只亮着臺燈。
秦嶺躺下,很快發現自己這邊寬敞跟一個人占了這張一米八的大床似的。
他轉頭,發現同一張被子裏的佟貝貝緊挨着床沿,躺得格外靠邊。
秦嶺好笑,問:“離那麽遠幹什麽?我會吃人?”
佟貝貝眨眨眼,聲音悶在被子裏:“哦,我、我怕你不夠睡。”
“這床多大?”
“一米八。”
“那怎麽會不夠?”
佟貝貝:這不是睡了兩個人,還都是超過一米八的大男人嗎。
見佟貝貝不吭聲,秦嶺扭頭看着他,道:“看來我真會吃人。”
佟貝貝這才往裏蹭了蹭,蹭進來的那點距離直接可以忽略不計。
秦嶺故意道:“我吃人了。”
佟貝貝再往裏蹭。
不夠。
秦嶺:“我真吃了。”
佟貝貝可算往裏挪夠了位置,扭頭,嘀咕:“現在好了吧?”
秦嶺太想笑了,這到底是誰的房間誰的床?
他老婆是什麽做的?膽子這麽小?
秦嶺伸手擰滅臺燈:“睡吧。”
屋內一下黑了,又黑又靜。
什麽動靜都沒有。
佟貝貝只覺得自己的感官一下放大——空氣中彌漫着清爽的水汽味,身旁多了道不屬于自己的呼吸,餘光裏,适應了黑暗的目光看到身邊的被子隆起一片,被子下,隐約有另一人的溫度向自己這邊蔓延。
佟貝貝一條正常需要睡滿十個小時的鹹魚,一下就沒了睡意。
他不習慣,心底隐隐也有些浮想聯翩。
這不怪他,男人麽。
身側突然傳來翻身的動靜,又很快靜了。
佟貝貝察覺到有目光在看自己,扭頭,黑暗中對上秦嶺的視線。
佟貝貝:“不睡嗎?”
秦嶺“嗯”了聲,答非所問。
佟貝貝收回目光,盯着天花板,忽然有些不知道說什麽。
秦嶺來了句:“你也沒睡。”
“……”
佟貝貝瞎扯:“我剛剛在外面打了會兒瞌睡,現在有點睡不着了。”
秦嶺:“我平時沒這麽早睡。”
現在才十點。
佟貝貝扭頭:“啊?那你都幾點睡啊?”
秦嶺:“正常要到十二點。”
佟貝貝:“你不是早上七點就醒了嗎?”
“嗯。生物鐘差不多就是這兩個時間。”
“睡得好少。”
佟貝貝和秦嶺聊了起來:“我都要睡夠十個小時的。”
秦嶺笑了笑:“我爸更少,十一點睡,早上五點起。”
“那他睡眠質量一定很高。”
“嗯,可能吧。”
“農村人,種地的。白天太陽曬得夠、勞作也多,又喜歡喝白酒,基本一躺下就能睡着。”
“那你呢?”
“我固定時間休息,這些年養成習慣了。”
問佟貝貝:“你睡得早?”
“嗯,差不多,有時候九點就睡了。”
秦嶺便笑了。
佟貝貝也翻身,側躺,見秦嶺在笑,問道:“你在笑我嗎?”
“不是笑話你。”
那是什麽?
“覺得我好笑?”
秦嶺:“覺得你可愛。”
佟貝貝亮晶晶的眸子在黑暗中回視秦嶺,撅了下嘴:哪有男人誇另一個男人可愛的。
“我不可愛,我就是懶。”
秦嶺又笑了,這話聽着,他更覺得可愛了。
不僅可愛,還……
秦嶺的鼻尖貼着枕頭,與面前的佟貝貝離得不過半米,又聞到了熟悉的香味。
他是真的覺得佟貝貝好香,不是香水的那種香,而是從皮膚毛發間散發出的一點很淡的香味。
他從沒在其他人身上聞見過,只有佟貝貝,一靠近就覺得香,隐隐約約,常讓人有種想把人按在懷裏、鼻尖湊近,好好嗅一下的沖動。
比如此刻。
尤其是此刻。
秦嶺不自覺地往佟貝貝那兒湊了一些,人離得近了,被子裏的溫度也跟着靠近了。
佟貝貝:?
秦嶺知道不能這樣。
他應該守禮、克制,應該在這新婚不久的初期保持與伴侶的距離。
畢竟從第一次見面到結婚再到今天,他們認識并沒有多久,甚至不算很熟。
禮貌與保持距離是他努力維護這段關系的證明。
但此時此刻,黑暗與香味,令他真的不太能忍住。
說到底,他不過就是個男人。
秦嶺靠近佟貝貝,擡起脖子,當真湊到佟貝貝臉側、鬓角嗅了嗅。
他好香。
也好乖。
秦嶺放縱着自己,順着靠近的慣性,低頭在佟貝貝臉上淺淺地親了一下。
親得膽大妄為,卻還裝得挺像正經人似的,親完低聲道了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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