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假設我現在愛上了你

秦嶺是在半個月後知道了佟貝貝不信愛情、不喜歡被人表白追求這件事的。

那天原本是賈瑞有點事,想從他這兒托個關系,請他吃飯。

秦嶺去了。

賈瑞想拜托的事很簡單,秦嶺直接便答應了。

賈瑞敬了秦嶺一杯,感慨道:“我這真是沾貝哥的光沾大了。”

秦嶺回敬了一杯,說辭也很給賈瑞面子:“你和貝貝關系這麽好,一個寝室,貝貝以前也多虧你關照。”

賈瑞笑笑,擺手:“算不上關照吧,兄弟麽,當然是他幫幫我,我幫幫他了。”

提及佟貝貝,兩人聊了起來。

賈瑞:“貝哥脾氣好、善良,別說我,我們寝室另外兩個跟我關系一般的,也都挺喜歡貝貝的。”

秦嶺想到法語班那些和貝貝說說笑笑的同班同學。

秦嶺笑了笑,說:“大家都挺喜歡他的。”

賈瑞:“是啊,他大學的時候人緣特別好,追他的也多。”

說完一頓,哈哈笑了下,“老秦你別介意啊,我就随口一說。”

秦嶺:“沒關系。”

賈瑞想起以前,感慨道:“追貝哥的那是真多啊。”

賈瑞:“我們土木才幾個女生啊,幾乎各個托我給貝哥塞過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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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嶺聽着,覺得有趣,問:“貝貝看過嗎?”

賈瑞“嗨”了一聲,說:“沒看,都讓我送回去了。女生的心啊,跟碎了的花瓣一樣,唰唰往下掉啊。”

賈瑞想起什麽,提道:“哦,對了,還有男生呢,我們系有個男生也給貝哥寫過情書,那可真是太堅持了,寫了整整兩年呢,我感覺老天爺都要被他感動了,結果人貝哥完全不為所動。”

秦嶺彎了彎唇角:“他不喜歡吧。”

賈瑞點頭:“可不是。”

賈瑞喝得有點上頭,嘴巴機關槍一樣突突突個不停。

“貝哥以前那是真‘無情’啊,誰追他他都不理。”

“不過後來快畢業了,我算知道為什麽了。”

此時的秦嶺還沒把那句“無情”當回事,拿起杯子喝了口酒,問:“為什麽?”

賈瑞低聲:“因為他家裏。”

秦嶺一頓。

賈瑞:“你應該也知道的吧,貝哥他老子算是抛棄妻子,還把貝哥他媽坑得挺慘的。”

“貝哥吧,受他家裏影響,就挺不信愛情這回事的。”

賈瑞:“我還問過他呢。”

“他說他覺得感情挺虛無缥缈的。”

“還挺正兒八經地問我,‘喜歡’‘愛情’到底怎麽界定。”

秦嶺聽着,神色間露出思考。

賈瑞沒注意,還在說:“所以之前知道貝貝跟你結婚的時候,我是真的挺高興的。”

“我就琢磨,他以前就是嘴硬,他這次要不是遇到個真心喜歡的,他能跟你結婚?”

“不可能,對吧?”

秦嶺沒說什麽,拿起杯子喝了口酒。

回去的路上,老張開車,秦嶺落下車窗,讓夜晚的涼風吹在臉上醒了醒神。

晚上賈瑞說的那些,真像拿了根棍子把他心底攪得亂七八糟。

貝貝,他不信嗎?

原來之前單身多年,是因為這個原因。

秦嶺覺得有點悶,伸手扯了好幾下領口。

老張從後視鏡掃到,問:“不舒服嗎?”

秦嶺:“沒什麽。”

秦嶺一直記着賈瑞說的這些話。

這日,他回家裏拿一份落在書房的文件,一進門,貝貝不在家,貝貝請的阿姨正在拖地。

這還是趙阿姨和秦嶺第一次在家裏遇見,門一開,兩人一對視,趙阿姨拘謹地叫了聲“東家”,秦嶺點點頭。

秦嶺上樓拿文件,原本立刻就要走,路過客廳,看到趙阿姨,突然想起貝貝曾說請來的阿姨做過護工在醫院照顧過媽媽,他止步停下,轉身道:“方便問您一些事嗎?”

……

“貝貝啊,貝貝可懂事了。”

趙阿姨聊起從前,絮絮叨叨,停不下來。

“他媽媽那會兒在醫院其實已經不行了。”

“他一點沒放棄,天天守在醫院。”

“母子也可憐吶,遇到那種男人。”

“他媽媽去世前可內疚了,可不放心這唯一的兒子了。”

“他媽媽跟我說,說貝貝受她和他生父的影響,從小就不信什麽感情啊愛情啊這些的。”

“可他媽媽臨終前是非常希望他能找個伴兒安安穩穩、開開心心共度一生的。”

“本來我也擔心。”

“年後聽說他結婚了,還挺替他媽媽開心的。”

……

“秦總,秦總?”

李蒙連着喚了好幾聲,秦嶺才回過神。

李蒙懷疑自己剛剛彙報的事,正在出神的老板到底聽進去了幾個字。

結果秦嶺直接把文件合上,神思不屬道:“先這樣吧。”

李蒙見秦嶺神色不太對,忙問:“要倒杯咖啡嗎?”

秦嶺“嗯”了聲,李蒙出去了。

辦公室恢複了靜谧,秦嶺靠在椅子裏,手裏盤着鋼筆。

他突然想,如果他現在開口跟貝貝表白,貝貝會是什麽反應?

會像拒絕那個連着寫了兩年情書的男生一樣,拒絕自己嗎?

晚上,秦嶺和楚懷嚴在清吧彙合。

兩個男人肩并肩坐在吧臺前,身形相仿、背影接近,連喝酒的沉悶都跟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楚懷嚴問秦嶺:“為什麽你有老婆,我沒有。”

秦嶺轉頭,毛病。

楚懷嚴接着問:“你當初和佟貝貝怎麽就那麽快結婚了?有秘籍嗎?”

秦嶺喝酒,沒理楚懷嚴。

楚懷嚴:“哎,跟我說說呢。”

“我都這麽慘了,能不能給點同情?”

秦嶺給了:“覺得合适,商量了下,就結婚了。”

楚懷嚴:“怎麽商量的?”

秦嶺:“房車、家用,這些。”

楚懷嚴轉頭問秦嶺:“你當時确實是說一個月給五萬吧?”

秦嶺喝酒,答得不甚走心,過嘴不過腦:“嗯,五萬。”

楚懷嚴怒罵:“我TM和闵恒開房,一個月的開房費也不止五萬。”

“五萬都跟你結!一百萬卻沒人鳥我!”

楚懷嚴不幹了,“你這種男人也能有老婆?”

秦嶺也在想:抛妻棄子、害得孩子連感情都不信的男人也能在這個世界上存在?

楚懷嚴:“媽的。”

秦嶺:媽的。

楚懷嚴:“你說我要是現在再求一次婚,他能答應嗎?”

秦嶺問:“我要是跟你說,這個世界上好男人還是絕大多數,你會信嗎?”

楚懷嚴搖頭:“我不信。”

秦嶺把酒杯一推,起身。

楚懷嚴:“诶!去哪兒?”

秦嶺:“回家陪老婆。”

老婆本人正在客廳的瑜伽墊上做瑜伽。

秦嶺推門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佟貝貝穿着套淡藍色的貼身瑜伽服,前胸緊貼墊子,挺背,一腿膝蓋觸地,腳向天、腳背繃直,一腿在前胸和膝蓋的支撐下筆直的繃緊向天,兩臂貼墊前伸,動作舒緩、姿勢曼妙。

這套動作完美地展現了佟貝貝身材的優勢和體态上的纖細柔軟。

秦嶺光看着,就感覺自己快石更了。

佟貝貝收動作的時候看到了秦嶺,他從瑜伽墊上起身,沙發後走出來,餘光瞥了下牆上的鐘,露出點意外的神色,問:“今天這麽早?”

才七點。

秦嶺無聲地看着佟貝貝,沖他伸手,佟貝貝默契地把手遞過去,秦嶺抱了抱他:“嗯。”

佟貝貝出了身薄汗,鼻尖濕潤,正要擦,秦嶺擡手替他擦掉了,同時問:“做完了嗎?”

佟貝貝:“嗯,好了。”

秦嶺摟着他纖細的腰,拍了拍,耐心道:“先去洗澡吧。”

佟貝貝觀察着秦嶺的臉。

秦嶺溫聲道:“怎麽了?”

佟貝貝回視他,問:“出什麽事了嗎?”

秦嶺:“我臉色不好?”

佟貝貝又看了一眼:“也不是不好吧,和平時不太一樣。”

秦嶺溫溫吞吞道:“哪裏不一樣?”

佟貝貝:“你今天看起來有心事。”

“沒事。”秦嶺又拍了拍佟貝貝的腰,“去洗澡吧,別着涼。”

佟貝貝出來的時候,秦嶺已經幫他把落地窗前的瑜伽墊收起來了,正坐在沙發前削蘋果。

佟貝貝帶着身馨香的水汽坐過去,秦嶺當即擡眼。

佟貝貝拿起盤子裏切成塊的蘋果吃了一口,揚揚眉,看秦嶺:“嗯?”

秦嶺示意他:“過來。”

佟貝貝邊吃蘋果邊繞過茶幾坐了過去,剛坐下,秦嶺傾身側頭,湊到佟貝貝頸間嗅了嗅,鼻尖輕輕地蹭了蹭,說:“好香。”

佟貝貝怕癢地躲了下。

秦嶺在他脖子上親了一口,接着把手裏削好的半個蘋果遞給了佟貝貝,佟貝貝接過。

秦嶺收拾着茶幾上的果皮和垃圾盤,随意的語氣,跟佟貝貝提道:“前兩天賈瑞有事拜托我,請我吃了頓飯。”

佟貝貝聽着,點點頭,吃着蘋果。

秦嶺:“事情簡單,我答應了。”

佟貝貝:“嗯。”

秦嶺:“後來我們吃飯,聊了點你大學時候的事。”

佟貝貝:“嗯。”

啃了口蘋果,嚼着,邊吃邊問:“聊我什麽了。”

秦嶺回頭,看看佟貝貝:“聊到那會兒你拒絕了一個給你連寫兩年情書的男生。”

佟貝貝有印象,點點頭:“嗯,然後呢?”

秦嶺收拾好茶幾,往後靠坐,閑聊的姿态。

他道:“沒然後了,随便聊聊。”

接着問:“兩年,你都沒給個機會,這麽‘無情’?”

佟貝貝随口道:“是有點,不過我那時候基本是誰都拒絕。”

秦嶺:“為什麽?”

佟貝貝:“我不想談戀愛。”

“為什麽不想談?”

秦嶺已經知道了原因,但他想聽他的伴侶親口說。

佟貝貝聳肩:“也沒有什麽具體的為什麽吧,就是不想談。”

頓了頓,“那時候年紀不大,對感情的想法有點極端。”

秦嶺引導着:“極端?”

佟貝貝吃着蘋果,說:“嗯,我那時候覺得感情這種事虛無缥缈,挺說不準的,也不信。”

“所以誰追我我都拒絕,我自己也沒有喜歡誰追求誰的想法。”

“現在呢?”

“現在啊,”佟貝貝想了想,“現在還好吧。”

想了想,說:“至少沒以前那麽消極了。”

秦嶺聽出話外音:“還是不信,是嗎?”

佟貝貝啃蘋果的動作頓了頓。

他覺得這個話題有點莫名,不像秦嶺平時會跟他聊的東西,但也沒有多想。

“大概吧。”他答得含糊。

秦嶺提了一個假設:“如果我們沒有結婚,只是普通認識,也沒有相親,我追你,跟你表白,你會拒絕我嗎?”

佟貝貝想都沒想:“會啊。”

秦嶺:“因為‘消極’,因為‘不信’?”

佟貝貝點頭。

秦嶺接着道:“現在呢?如果我說我喜歡你。”

佟貝貝啃蘋果的速度變得緩慢。

他邊吃邊想了想,緩緩道:“沒這麽快吧。”

秦嶺心口一沉。

佟貝貝又跟着點頭道:“我接受啊。”

秦嶺的心口跟着提起。

佟貝貝進而道:“我們是夫夫,都已經結婚了,我也沒那麽差、算是還可以,慢慢培養感情,你會喜歡我,也是早晚的事吧。”

秦嶺總覺得這話有哪裏不對,一時沒品味出來。

直到佟貝貝跟着說了句:“不過我們這種感情,和剛剛你說的給我寫了兩年情書追我的男生的感情不一樣。”

佟貝貝:“我們這種感情算是細水流長培養出來的,這種我就挺相信的。”

佟貝貝:“追我的那種算是‘愛情’吧——明明不認識我,也不了解我,卻能因為見過我幾面就說喜歡我。”

“這種我是不信的。”

秦嶺終于意識到哪裏不對了。

佟貝貝說的他們會培養出來的感情跟他以前對婚姻感情的理解一樣,屬于在相處中培養出來的較為穩定平和的感情。

這種感情比起愛情,更像是一種親情。

佟貝貝不信的那個,準确說是“愛情”,再精準一點,就是他現在對佟貝貝的感情。

秦嶺頓時有種心口被剜了一刀的刺痛感。

他忍着那些刺痛,注視着佟貝貝,問:“如果我對你的感情不是你說的前一種,而是第二種?”

佟貝貝一愣,臉上頓時露出莫名。

他不緊不慢地咀嚼着嘴裏的蘋果,眨眨眼,面露茫然:“第二種?不會啊。”

秦嶺的目光鎖着佟貝貝:“為什麽不會?”

佟貝貝理所當然道:“因為我們結婚的時候,你對我們關系的态度跟我對這段婚姻的态度是一樣的。”

言下之意:既然一樣,我都沒有喜歡上你,還在跟你培養婚後感情,你怎麽會喜歡上我,而且還是愛情?

噗——秦嶺心口又中了一劍。

秦嶺默默捂心口,還沒放棄,說:“假設我現在愛上了你。”

佟貝貝啃了口蘋果,平靜地回視秦嶺,依舊是閑聊的語氣:“別了吧。”

“那都是小年輕喜歡搞的。”

“我們一個28,一個33,加起來的歲數都夠一只腿邁進棺材了。”

“還是穩妥點吧。”

佟貝貝又說:“我不想要愛情,也不需要。我要的是穩定的關系,成熟的感情。”

秦嶺的胸口紮滿了劍,血都流了一地了,他還在掙紮:“我是問你的态度。”

“我愛上你,你也會拒絕我?”

佟貝貝啃了口蘋果,發出清脆的一聲聲音,這一聲落在秦嶺耳朵裏,就像審判席上被法官握在手裏的審判錘,随着接下來自己聽到的話,一下下敲在他心口。

“會拒絕啊。”

“我不喜歡這樣。”

“特別不喜歡。”

“你千萬別,我會生氣的。”

“可能還會跟你離婚。”

清吧。

離開一個多小時、聲稱回家陪老婆的秦嶺去而複返。

不但複返,還在坐下後悶聲讓酒保上了一杯度數不低的酒。

楚懷嚴扭頭:“怎麽了?”

秦嶺沒說怎麽,只在調酒師把調好的酒擺到吧臺上推過來後,端起酒,酒杯伸過來,直接和他碰了碰,碰完仰頭,一飲而盡。

楚懷嚴:“你幹嘛?”

秦嶺仰頭喝完,杯子帶着力道地擱到吧臺臺面上。

他面無表情地目視前方,渾身上下冒着寒氣,沉沉地道了句:“我失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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