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他遇上了這麽好的人
生父姓孟,叫孟平雲。
距離佟貝貝最後一次見他,已經是兩年多前了。
當時孟平雲托了人給佟貝貝傳話,意思是想認回佟貝貝這個兒子,原話是叫佟貝貝回家“認祖歸宗”。
佟貝貝不幹,也不見孟平雲,孟平雲便找了過來,把佟貝貝堵在單位門口,父子倆這才見了一面,相當不愉快的一面。
自此之後,佟貝貝和孟平雲再無聯系,也拉黑了孟平雲的號碼。
孟平雲堅持聯系佟貝貝,今年春節的時候還用陌生號碼給佟貝貝發過消息,想要一起吃飯,又被佟貝貝拉黑了。
佟貝貝對孟平雲的态度就三個字:不認識。
奈何世界太小,總能遇見——
闵恒正跪那兒虔誠地磕着頭求巨財求正桃花呢,一聲“貝貝”響起在耳畔。
跪着的闵恒和站在一旁的佟貝貝同時轉頭看去,見到的便是孟平雲一家——孟平雲本人,現在的妻子,兩個女兒。
佟貝貝神色瞬間落下,收回目光,只當沒聽見、沒看見。
“貝貝。”
孟平雲眼看着就要走近,佟貝貝直接轉身往外。
闵恒趕緊起身,趁着孟平雲跨過門檻的時候故意擠了過去,擠得孟平雲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這什麽人呀?”女孩兒尖銳的嗓音響起。
闵恒撇撇嘴,低聲嘀咕了句“我就這種人”,走出偏殿,追上佟貝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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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上了,闵恒往後看了一眼,道:“放心,沒跟上來。”
佟貝貝擡着手遮在額頭上擋太陽,問:“你還拜嗎?或者我上車等你?”
闵恒也擡手遮太陽:“不拜了,下次吧,晦氣。”
上車走人,兩人沒直接下山,開去了景區附近的商業街。
車停好,進商業街,兩人随便找了個冰沙店坐下。
佟貝貝神色淺淡,垂着目光拿勺子舀冰沙,肉眼可見的心情欠佳。
闵恒哄他:“算了,就當路上看見了狗屎,我們閃開就行了。”
拍了拍佟貝貝的胳膊,安撫道:“別生氣。”
佟貝貝:“我沒生氣,就是不樂意見到他。”
闵恒晃了晃腿:“今天也是巧了。”
闵恒:“哎,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他給你打電話發消息嗎?”
佟貝貝搖頭:“沒聯系。”
闵恒:“那就行。”
但佟貝貝預料到這次碰到後,孟平雲又要拿別的號碼給他打電話發消息。
果然,當天晚上,一條陌生號碼的信息傳送了過來。
佟貝貝點開,大段內容,開頭寫着“貝貝”,末尾标注了“孟”字。
佟貝貝一個字沒看,直接删除、號碼拉黑。
但佟貝貝沒想到他接下來收到了這麽一條消息:
【如果你不回複我,我只能聯系你現在的丈夫了。】
第二條:【我知道你結婚了。】
佟貝貝攥着手機默默深呼吸,這次沒拉黑號碼,走進一樓小書房,帶上門,撥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很快就通了,那頭傳來孟平雲的聲音:“貝貝。”
佟貝貝态度冷硬:“你想說什麽?”
孟平雲:“我就是想聯系上你。”
佟貝貝語氣幹癟:“現在聯系上了。”
孟平雲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說:“別這樣,貝貝。”
佟貝貝握着手機,不吭聲了。
孟平雲:“貝貝,跟爸爸見一面吧。”
佟貝貝态度堅定:“沒必要。”他沒爸爸。
不待孟平雲開口,“我不見你,你打算怎麽樣?找秦嶺?”
孟平雲:“我……”
佟貝貝不受脅迫:“你找吧,随你便。”
說完挂了電話,再次拉黑。
“貝貝?”
秦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他奇怪人去哪兒了,明明剛剛還在客廳。
佟貝貝調整了下呼吸,神色如常地拉開門,說:“我在這兒。”
晚上,佟貝貝安靜地趴在秦嶺胸口,微微地出着神。
秦嶺摟着他的肩,摩挲着,問:“怎麽了?”這麽安靜?
“困了?”
佟貝貝回過神,閉了閉眼睛,“沒什麽。”
過了會兒,擡起脖子,看向秦嶺,“我想我媽媽了。”
秦嶺:“嗯?”
秦嶺記憶力不錯,還記得自己婚前看過的佟貝貝資料上的內容。
他想起來:“媽媽的忌日是不是快到了?”
佟貝貝點頭:“是快到了。”
秦嶺在佟貝貝額頭上親了一口,說:“那天我陪你過去。”
“好。”
佟貝貝趴回去,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秦嶺是在幾天後見到的孟平雲。
當時他剛結束一個會,正在會議所在的酒店的餐廳樓層獨自用餐。
一個穿着西服、保養得當的中年男人忽然坐到了對面。
秦嶺擡了擡眼,沒有放下手裏正在切的牛排,語氣克制而疏離,“抱歉,現在是我的私人時間。如果是公事,可以聯系我的助理。”
男人看着秦嶺:“我是佟貝貝的父親。”
秦嶺握着刀叉的手頓住,再次擡眼。
孟平雲沉靜而氣場充足,說:“知道秦總很忙,我就借用十分鐘。”
刀叉重新切起了牛排,秦嶺的态度并沒有因此有任何變化。
他淡道:“十分鐘太久。”
孟平雲:“那就五分鐘。”
秦嶺非常強勢:“你可以在五句話之內說清楚你的來意。”
孟平雲沉着道:“我想見見貝貝,他不願意見我。”
秦嶺邊吃邊聽。
孟平雲:“你是他的丈夫,想必可以幫忙從中調解勸說一下。”
秦嶺平靜地提醒道:“2。”
孟平雲看着秦嶺的目光開始帶上審視,眼底也漸漸流露戒備,接着道:“你可以告訴他,他是我的兒子,我的以後都是他的,但佟家的他就別想了,他是一個字兒都不會分到的。”
“他不是小孩子了,應該掂量清楚利弊了。”
秦嶺:“4。你還有最後一句。”
孟平雲的态度突然軟化下來,說:“我知道我當年對不起他媽媽。”
秦嶺擡眸,做出“請”的眼神,孟平雲起身離開。
秦嶺頓時胃口全無。
主要是有點擔心貝貝。
他放下刀叉,摸出手機,邊喝水邊撥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那頭傳來貝貝的聲音:“老公,怎麽了?”
秦嶺的唇邊緩緩浮起笑意:“想問問你吃了沒有,現在在哪兒。”
佟貝貝:“啊~我剛吃完,在闵恒的花店。”
秦嶺聽佟貝貝語氣輕快,料想他應該沒有遇上不好的事,放心了。
秦嶺擡手看看時間,說:“早上的會提前開完了,今天可以早點下班,到時候我去接你,一起吃飯?”
“好啊。去哪兒吃?”
“餐廳吧。”
“我來定?”
“我來吧。”
“好呀。”
秦嶺根本沒和佟貝貝提孟平雲半個字,也沒有提及孟平雲找他這件事。
秦嶺看得很透:有關生父,貝貝幾乎沒有和他提及過,無論婚前婚後說的都是“生父再婚了,有自己的家庭”“我們沒有往來”。
既然是“沒有往來”,秦嶺不認為自己有必要在貝貝面前提及孟平雲,給自己的伴侶找不痛快。
就當沒遇見好了,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
時間一晃,八月初。
這日,秦嶺起了個大早陪佟貝貝去墓園祭奠。
把一堆東西拎上車,佟貝貝接到佟蕊曦的電話。
他邊坐上副駕邊聽着電話。
佟蕊曦在電話那頭道:“我還在出差,今天趕不過去了。”
“小傳最近在補課,我就不讓他替我過去了。”
“你替我陪你媽媽說說話吧,跟她說,等我出差回來就去看她。”
佟貝貝:“好。”
佟蕊曦在電話那頭默了默,說:“等會兒見了你媽別太難過。”
佟貝貝:“好,我知道的。”
挂了電話,佟貝貝的手被秦嶺擱在扶手箱上的手握住,兩人十指相扣。
秦嶺問他:“等會兒會哭嗎?”
佟貝貝好笑,怎麽一個兩個都覺得他會哭。
佟貝貝:“不會的。”
秦嶺開着車:“真的?”
佟貝貝:“我去年沒有哭,前年也沒有哭。我不是哭包。”
秦嶺跟他聊着:“那等會兒是你把我介紹給媽媽,還是我自己介紹。”
佟貝貝:“你自己介紹?”
秦嶺點頭:“可以。”
說着緊了緊和佟貝貝相扣的手。
佟貝貝:“怎麽了?”
秦嶺偏頭看了佟貝貝一眼:“第一次見丈母娘,緊張。”
佟貝貝被逗笑。
結果到了墓園,兩人剛把車停好,便看到孟平雲從裏面走了出來。
佟貝貝的表情當即就變了。
但他沒表現出什麽,下車、後備箱拿包,就當沒看到孟平雲,徑直往墓園走。
秦嶺跟着。
孟平雲也看到了他們,不遠不近地止步望過來。
佟貝貝和秦嶺只留給他兩道背影。
佟貝貝走得有些快,秦嶺察覺出異樣,幾步跟上,手搭在了佟貝貝背上。
佟貝貝回頭,見到秦嶺關切的眼神,搖了搖頭:“我沒事。”
然而待他們抵達佟夢曦的墓碑前,看到墓前擺着一束百合,佟貝貝的情緒徹底崩了——他臉色發白,雙手不可抑止地微微發抖。
“貝貝。”
佟貝貝一聲不吭地放下手裏的包,咬了咬唇,幾乎用“搶”的速度,一把抓起墓碑前的百合,轉身往外。
秦嶺:“貝貝!”
“孟總。”
孟平雲的司機坐在主駕,看到了洶洶而來的兩道身影,提醒後座的孟平雲。
孟平雲“嗯”了一聲,跟着看向車外。
但見一直不肯見他的佟貝貝帶着怒容的快步走來,走近到車前,直接把花往前擋風玻璃上一扔,接着來到車後,伸手就拉把手,連拽了幾下,拽得把手咔噠直響。
兼做保镖的司機下車,擡手就要拉開佟貝貝的手,被秦嶺先一步擋開。
秦嶺警告地擡手指司機,接着轉身,抱着情緒奔潰的佟貝貝的肩,将他帶離車旁。
後門這時候從裏面被推開,孟平雲走了出來,佟貝貝的視線越過秦嶺的肩,怒目而視,眼眶泛紅,幾乎是嘶吼了出來:“你有什麽資格來?!你來做什麽?!誰讓你來的!”
“滾——!”
黑色轎車駛離墓園,秦嶺抱着情緒幾近崩潰的佟貝貝,拍着肩,不停安撫:“好了,沒事了,他們走了。”
“別咬嘴唇,別咬。”
“沒事了。”
—
佟貝貝坐在床上,曲腿,胳膊墊在膝蓋上,頭埋在手臂間。
門外,和佟蕊曦打完電話的秦嶺走進屋內。
今天是秦嶺認識佟貝貝以來第一次見他失态至此,心疼的同時也很憤怒。
但現在不是他怒的時候,貝貝正傷心,需要人陪,需要人安撫。
秦嶺坐到床上,按着佟貝貝,将人拉到了自己懷裏抱着,輕輕地撫着背。
佟貝貝閉着眼睛安靜地靠在他肩頭。
剛剛心裏很亂,這會兒好一些了。
但他就是覺得非常難受,不是傷心,而是覺得生氣。
秦嶺抱着他,把肩膀給他,不停地撫着他的後背,佟貝貝一口氣順過來,漸漸覺得舒服一些了。
他動了動,調整姿勢,面對面抱住秦嶺,下巴墊在秦嶺的肩上。
秦嶺由着他,同時緊密地抱住了自己的伴侶。
胸口貼胸口,心跳同步,佟貝貝覺得心安。
好一會兒,佟貝貝閉着眼睛開口道:“我好多了,謝謝。”
現在是下午一點多,從早上回來到這會兒,佟貝貝一口飯沒吃、一口水沒喝,秦嶺問:“起來吃點東西?”
佟貝貝搖搖頭,枕着秦嶺的肩,眼睛依舊閉着。
秦嶺便沒說什麽,繼續抱着他,順他的後背。
又過了會兒,佟貝貝低聲緩緩地說:“我媽生病走的,臨終前意識不清了,喊的是他的名字,眼睛也沒有閉上。”
“辦葬禮的時候,火化前,有老人說這是死不瞑目,最好讓我媽咽下最後那口氣再走。”
“我去求他,讓他去看看我媽媽,就一眼,一眼就行。”
“他不肯。”
佟貝貝蜷曲起身體,往秦嶺懷裏縮,聲音哽咽:“我真是恨透他了。”
秦嶺将人緊緊地抱着。
佟貝貝最終什麽都沒吃,一口水也沒喝,就這麽蜷縮在秦嶺懷裏,帶着眼角的淚痕,睡着了。
秦嶺給他蓋好毯子,擦幹眼角,心疼壞了。
他哪兒都沒去,就這麽坐在卧室的床邊,安靜地陪着。
晚上,佟貝貝醒了。
一覺醒來,狀态好了許多,情緒也收斂住了。
就是睡得有些懵,邊撐着胳膊坐起來邊疑惑地看了看拉着窗簾的窗戶,茫然現在是什麽時候。
秦嶺推門進來:“醒了?”
佟貝貝坐起身,靠着床頭,揉了揉浮腫的眼睛,問:“幾點了。”
秦嶺:“七點多。”
佟貝貝:睡了這麽久嗎?
他神情還是木的,人還沒有回神,下意識就掀開了腿上的毯子。
秦嶺坐到他面前,直視着他,柔聲問:“餓嗎?”
佟貝貝點點頭。
秦嶺:“別起來了,我把飯端進來。”
端到面前,秦嶺還不要佟貝貝動手,直接拿勺子喂他吃。
吃着吃着,佟貝貝回過神:“我自己來吧。”
秦嶺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我來。”
佟貝貝又吃了幾口,眨眨眼,問:“你今天沒去公司嗎?”
秦嶺邊喂邊道:“李蒙下午來過。”
佟貝貝嚼着嘴裏的飯菜,點點頭。
一頓飯安靜吃完,佟貝貝算是徹底“滿血複活”了。
他要下床上廁所,結果剛上完衛生間回卧室,秦嶺從主卧的浴室出來,拿着冒着白煙的熱毛巾就給他額頭臉頰下巴一通擦,擦完臉擦手,擦完左手擦右手。
佟貝貝宛若殘障人士般地坐在床邊,等秦嶺擦完,他茫然地問:“我怎麽了?”
看手看腳,還在啊。
秦嶺把毛巾放回浴室,走出來:“沒怎麽,我照顧你。”
佟貝貝輕聲說:“我好好的呀。”
秦嶺站定到他面前,彎腰,雙手按住佟貝貝的肩,平視,神色認真:“你确定?”
佟貝貝默默回視了幾秒,錯開目光:好吧,不算好。
秦嶺抱住佟貝貝,拍拍他的後背:“沒事,有我。”
佟貝貝悶聲嗯了下。
秦嶺:“還難過嗎?想哭嗎?”
“好多了。不想哭。”
秦嶺:“我們在家,想哭就哭,沒人笑你。”
“我真不想哭。”
秦嶺耐心的:“那想跟我聊聊嗎?”
佟貝貝默了默:“嗯。”
兩人回到床上,像平時臨睡前的姿勢那樣,面對面地摟着。
佟貝貝低聲道:“我媽年輕的時候愛上孟平雲,孟平雲算是标準的鳳凰男吧,覺得我媽條件好,也想娶我媽,但是外公外婆不同意。”
佟家不同意,覺得孟平雲有顆狼子野心,不是值得托付的人,試圖棒打鴛鴦。
奈何兩只鴛鴦捆綁得死緊,佟夢曦不知被灌了什麽迷魂湯,就是非孟平雲不嫁,鬧得天翻地覆之後,佟夢曦懷着孕,離開了佟家。
孟平雲原本是想靠着佟夢曦的肚子讓佟家點頭的,奈何佟家不是吃素的,寧可斷絕關系、不要長女也絕不接受孟平雲。
孟平雲和佟夢曦最終還是結婚了,在大着肚子、也沒有兩邊父母祝福的情況下。
然後,兩人開始了磕磕絆絆、争吵不斷的婚後生活。
沒多久,孟平雲出軌了。
佟貝貝:“我媽生完我,兩人就離婚了。”
“我媽一個人帶我,回不了佟家,吃了很多苦。”
“她在感情上也依賴孟平雲。我小的時候,有點印象,記得他們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
但孟平雲很快攀上其他富家女的高枝,毫不猶豫地甩了佟夢曦,再婚了。
佟貝貝:“從那之後,我媽就獨自帶我。”
秦嶺一直聽着,聽到這兒,輕聲道:“很辛苦。”
佟貝貝:“是啊。”
“好在我媽挺樂觀的。”
“她雖然被富養長大的,從小沒在物質上吃過苦,但等到真的吃苦的時候,還是很樂觀。”
佟貝貝:“她覺得天熱沒有空調沒關系,清風也是風。”
“下雪了,雪地皚皚很漂亮,而不是路上有積雪,化了騎車容易打滑。”
佟貝貝:“她是個對生活很有态度的人,笑容很多,也教了我很多。”
……
佟貝貝第一次和人聊起自己的媽媽。
他無法把媽媽的生活、他自己的成長與貧困受苦完全挂鈎,他和佟夢曦很像,始終對生活抱有熱愛的态度。
別人或許不能理解,但他很想和秦嶺傾訴。
佟貝貝:“小的時候過生日,別的小朋友都有禮物,就我沒有。”
也沒有蛋糕。
佟夢曦很歉意,但她總是笑着,哄她的貝貝,然後說:“我們貝貝也有禮物啊,禮物就是——”
佟夢曦一邊唱歌一邊給小貝貝跳了支舞。
小貝貝破涕而笑。
佟貝貝:“老師覺得我天賦不錯,可以學畫畫,可是沒錢,老師就不願意教我了。”
佟貝貝很沮喪,佟夢曦接過筆,問他:“你想學什麽?媽媽教你。”
佟貝貝:“我剛上大學的時候,啃法語啃得頭都大了,特別後悔報法語。”
佟夢曦流利地說出一口法語,鼓勵他。
還每周給他推薦法語類的書,再陪他練口語、糾正他的發音。
……
佟貝貝說了許多許多,有關他小時候的,有關媽媽的。
他自己都說累了,秦嶺還在認真地聽着。
佟貝貝靠在秦嶺懷裏,傾訴夠了,心便也沒那麽沉了,他閉上眼睛,鼻尖蹭了蹭伴侶的脖子,秦嶺側頭,唇峰貼上唇角,輕輕一吻。
已經很晚了。
佟貝貝低聲道:“謝謝你聽我說這麽多。”
秦嶺坐起身一點,垂眸看着懷裏的人:“是我該謝謝你,願意和我分享這些。”
佟貝貝心底有暖意,抱住秦嶺:“你是我老公啊,我當然願意和你說。”
秦嶺又親了親佟貝貝,亦溫柔道:“我們是一家人,你是我老婆,我當然願意聽你說這些。”
佟貝貝想起什麽,有些歉意:“今天都沒跟媽媽好好介紹你。”
秦嶺:“沒關系,以後多的是機會。”
又道:“本來我也緊張。”
佟貝貝擡起脖子:“嗯?”
秦嶺笑笑:“第一次見丈母娘,我也怕她不喜歡我。”
佟貝貝被逗笑。
他靠回秦嶺肩頭:“不會的,你很優秀,還對我這麽好,我媽媽肯定會很喜歡你的。”
秦嶺正兒八經道:“要不你今晚在夢裏問問她?”
“要是她不喜歡,或者覺得我哪裏做得不夠好,你再告訴我?”
佟貝貝笑起來,也正經道:“不會的。”
說着偏頭向一邊的半空,也跟着“演”起來:“媽,這個女婿你喜歡嗎?啊,哦,我知道。”
回過頭:“媽媽誇你長得很帥。”
秦嶺笑:“原來媽媽也顏控?”
佟貝貝天真爛漫道:“是啊。我是她養大的,我随她嘛。”
秦嶺看看佟貝貝,低頭吻他。
吻罷,秦嶺溫聲而正色道:“我向你保證,以後你不會再見到孟平雲。”
佟貝貝回視秦嶺:“他是不是去見過你?”
問:“他跟你說什麽了?”
秦嶺搖頭,“不重要”,說着舉起手,正經而嚴肅地起誓道:“我保證,你不會再見到他,他也不會再去打擾媽媽。”
佟貝貝滿心感動,眼眶很快紅了,“謝謝。”
秦嶺放下手,再次搖頭,“我不要聽你說‘謝謝’。”
佟貝貝吸吸鼻子,問:“那你想聽什麽?”
秦嶺哄道:“說點好聽的?說點我喜歡聽的?”
佟貝貝想了想,眨眨眼,吸吸鼻子道:“老公你真好?”
秦嶺提醒他:“語氣。”怎麽還是疑問句了。
佟貝貝改口:“老公真好,老公特別好。”
秦嶺點頭,示意他繼續。
佟貝貝領悟了,抓住了要領,語氣裏帶上感嘆,說:“老公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秦嶺:“還有嗎?”
佟貝貝心道秦嶺原來愛聽好聽的話啊。
他其實不算會說,但突然的,福至心靈,一下開竅——
他湊到秦嶺唇邊吻了吻,軟着嗓子,拖着音調,帶着氣聲地緩緩道:“Je t'aime,love you,愛你。”
秦嶺聽得眼睛都高興得眯了起來,低頭看佟貝貝,親了一口,哄道:“以後每天都說,嗯?”
—
正如秦嶺承諾的那樣,自忌日那天之後,佟貝貝再沒見過孟平雲,也沒再收到任何陌生號碼發過來的消息。
反倒是佟蕊曦出差回來後趕過來看了看佟貝貝,一進門就是一臉緊張,拉着佟貝貝的胳膊,上下打量:“怎麽樣怎麽樣?沒事吧?”
佟貝貝:?
他能有什麽事?
佟蕊曦皺着眉頭:“聽說姓孟的保镖跟你動手了?”
佟貝貝:?
跟着佟蕊曦過來的佟小傳:“哪兒?哪兒受傷了?老子揍死丫的!”
佟貝貝:“我沒事,沒跟人起沖突。”
佟蕊曦一愣:“沒有?秦嶺不是說你砸了車……”
秦嶺:“咳。”
佟貝貝哭笑不得:“沒那麽誇張。我用花砸的,又不是用拳頭砸的。”
佟蕊曦和佟小傳齊齊扭頭看向傳遞不實消息的秦嶺:吼?這樣哦?
秦嶺淡定地對他們道:“作為親屬,你們過來看一下也是應該的。”
佟蕊曦點頭:“嗯,應該。”
佟小傳露出一臉“大哥你不是吧”的無語:“我們難道還能不來嗎?”
秦嶺點頭,顧左右言他:“嗯,來了就好,坐。”
佟小傳和佟蕊曦又同時看向佟貝貝:這就是你老公?還挺會搗糨糊啊。
佟貝貝哭笑不得:“坐吧,都坐吧。”
坐下後,佟貝貝和佟蕊曦商量了下給佟夢曦遷墳的事。
佟夢曦想了想,點頭:“遷吧。”剛好把墓遷回佟家那邊。
“上次去療養院看老爺子,老爺子還念叨來着,說夢到媽了,媽怪我們不給大姐遷墓,害得姐都不能陪媽。”
佟蕊曦當場拍板:“我回去找人算個日子就遷。”
又聊到孟平雲。
佟蕊曦提到這人就磨牙:“不都說腦梗進過一次醫院了麽。”怎麽還沒死。
聽說之前又開始聯系佟貝貝,冷笑:“他要認回你,哪兒是年紀大了開始顧念父子情啊,那是鳳凰男犯病,指着你這唯一的兒子回他老孟家繼承香火呢。”
張口罵了句:“鄉下人!”
秦嶺:“……”
佟貝貝:“……”
佟蕊曦反應過來,看向秦嶺:“不是說你。”
秦嶺點點頭。
秦嶺原本沒想提,佟蕊曦一句“鄉下人”成功勾起了他的“反叛心”。
他說:“之前孟平雲找我,說讓貝貝找他,因為佟家不會給半個子兒,不會是真的吧?”
佟蕊曦:“……”
佟蕊曦被反将一軍,心裏罵起了秦嶺,嘴裏道:“放心吧,有,都有。”
秦嶺點點頭:“那就好。”
佟蕊曦跟着來了句:“聽說你一個月只給貝貝五萬?”
秦嶺:“……”
眼見着兩人就要“幹”起來,佟貝貝和佟小傳趕忙打圓場:
“媽,媽,行了行了,以和為貴,以和為貴。”
“老公,少說幾句。”
—
遷墓那日是個難得的陰天,佟家人幾乎全到了。
喜、喪皆是大事,遷墓自然也算。
裏裏外外這麽多人,佟貝貝要顧着遷墓的事,又要和各方打招呼,根本應付不過來,幸而有秦嶺在。
而遷墓不是簡單的把骨灰盒從原來的墓地移到新墓地就結束的:需要将骨灰盒帶去廟裏,請大師念經作法兩日,這兩日,親人都要在廟裏齋戒祈福,第三日再将骨灰盒“請”入新墳。
佟家家大勢大,也信奉這些,請的是寺裏的高僧。
高僧年逾70,慈眉善目、精神爍爍,在香火旺盛的寶殿前一站,便叫人心生敬畏。
高僧引着佟貝貝跪到佛龛前,殿內梵音不斷,唱誦聲繞耳,秦嶺始終陪在一側。
法事與遷墳多少令佟貝貝勾起了一些思念母親的心傷。
佟貝貝情緒不佳,被佟小傳陪着回了廟裏的賓客廂房,秦嶺留下與佟蕊曦一起負責後續事宜。
在廟裏的第一個晚上,睡眠向來不錯的佟貝貝反複醒來。
秦嶺感覺到了,翻身,将佟貝貝抱進懷裏,輕輕地拍着肩。
次日,佟貝貝原本以為已經沒有法事了,卻被秦嶺帶着旁觀了一場。
佟貝貝站在門外,不懂,低聲問秦嶺:“這是在做什麽?”
秦嶺:“你說媽媽走的時候不安心,剛好這次遷墓,我請大師再做一場‘告慰’。”
佟貝貝一愣,眼眶很快紅了。
他挽上秦嶺的胳膊,無聲地看着自己的伴侶。
秦嶺摟住佟貝貝的肩,溫和的低聲說:“沒事,有我。”
下午,佟家的人都去了齋戒堂。
佟貝貝興致不高,坐在角落裏喝茶,秦嶺應付着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的佟家人。
佟蕊曦走過來,勸佟貝貝:“打起點精神,今天這麽多人。”
想了想,又說:“算了,反正你老公在。”
佟貝貝往秦嶺那邊看去,見秦嶺站在廊下,與大舅舅、小舅舅他們站在一起,利落而娴熟地跟各種親人打招呼、應酬。
佟貝貝在這一刻覺得格外的心安踏實。
佟小傳這時候湊過來,嘀咕着說:“他讓我這兩天都跟着你來着。”
佟貝貝轉頭:“嗯?”什麽?
佟小傳:“你老公啊。他提前就跟我說了,讓我這兩天都跟着你。說這兩天家裏忙,你想媽媽,心情肯定不會很好,到時候大人都有大人的事,不一定顧得上你,讓我多陪陪你。”
佟小傳:“你老公還挺細心周到的。”
佟貝貝再次轉頭往秦嶺那邊看去。
看着看着,他彎起唇角輕輕地笑了笑。
晚上,回廂房,佟貝貝主動抱了抱秦嶺:“這兩天辛苦了。”
秦嶺:“還好。”
又說:“明天遷完墓就結束了。”
佟貝貝看着秦嶺:“累嗎?”
秦嶺:“沒有,不至于。”
佟貝貝又主動親了秦嶺一口:“謝謝老公。”
秦嶺笑,提醒佟貝貝:“廟裏呢。”
佟貝貝:“食色性也,各路菩薩能理解的。”
秦嶺聞言便掃了佟貝貝的嘴唇一眼,低頭吻了片刻。
吻罷,佟貝貝靠在秦嶺懷裏,感慨着說:“你對我真好啊。”
秦嶺親了親佟貝貝的額頭,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
佟貝貝挨着秦嶺,這個時候,腦子裏莫名就想起撞見孟平雲那天,闵恒在冰沙店跟自己說的話。
他說:“你不覺得因為你生父這種爛人就影響改變了你的‘愛情觀’,你特別虧嗎?”
闵恒:“你的前半生都已經因為這種爛人被毀得差不多了,後半輩子還得受這種人的影響?”
闵恒:“我要是你,我就去他媽的,他爛他的,我爽我的,他把‘愛情’這玩意兒搞得亂七八糟,我偏要愛得風風火火、死去活來。”
“證明這世界上的愛情都是好的,只有他孟平雲才是爛的那個!”
佟貝貝心道确實,闵恒這另辟蹊徑的想法是個令人豁然開朗的思路。
愛……
佟貝貝靠在秦嶺懷裏,突然想:他和秦嶺……
愛上秦嶺嗎?
佟貝貝擡眼,默默地看了看秦嶺。
秦嶺:“嗯?”
佟貝貝搖搖頭。
他想很可惜,他沒有愛上秦嶺,他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愛上,感情又能在培養下進行到哪一步,但他覺得秦嶺真的太好了。
他遇上了這麽好的人,跟他成為了夫夫伴侶,他很幸運。
這麽幸運,他一定不能錯失,勢必要好好經營這場婚姻,和秦嶺長長久久的走下去。
次日,遷墓結束,佟家人都陸續離開了寺廟。
佟貝貝站在寺廟門口的停車場,納悶剛剛還見到秦嶺了,怎麽一轉眼,人就沒了。
佟貝貝看見佟小傳,他喊:“小傳,看到秦嶺了嗎?”
佟小傳指了指寺廟的大門:“他不是又進去了嗎?是不是有什麽東西落下了?”
秦嶺沒落東西,他是回來找大師的。
“大師,你會看姻緣嗎?能不能幫我看看?”
大師:?
“廟裏有沒有什麽開過光的佛珠是有益夫妻感情的?”
大師:?
“法事呢?法事也行。”
大師:……
“這是?”回程的車上,佟貝貝疑惑地看着秦嶺将一根帶着碧玺珠子的紅繩系在了他左手的手腕上。
佟貝貝眨眨眼,很快發現秦嶺的左手手腕上也有相同的一根。
秦嶺系好繩子:“幫我們做法事的大師給的。”
佟貝貝:?
什麽寓意?
秦嶺:“擋災旺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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