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季雪庭心裏舒坦了,但是同時也收獲了一旁魯仁那飽含着複雜含義的譴責目光。

被魯仁這樣一看,季雪庭下意識地松開了懷中宴珂。

只不過,眼看着那少年面色紅潤地靠着自己,季雪庭才想起來,自己這次可實在是沒幹什麽不應當的事情,完全不用心虛……

于是立刻又變得坦然起來。

“魯仙友可是有事?”

他幹脆地問道。

那魯仁聽得這話,身形微微一顫,憋了一會,這才憋出了一句含含糊糊的低語:“……我們為仙之人,多少還是要注意一下,那個……注意一下那個平時的生活作風什麽的……”

只可惜魯仁這百般考量深思熟慮後發出來的提醒,季雪庭一句都沒聽清:他身後那只兕母屍蛛身上的人面蛛們早在魯仁開口之前,便已經遵循着妖魔本性齊齊哄笑起來。

“什麽哥哥弟弟的,哈哈哈,怕是今日叫哥哥,明日哥哥叫罷?”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你看這兩個人,恐怕早就已經……”

這些茍延殘喘的附生妖們完全不知自己死到臨頭,細小的瞳仁在眼眶裏咕嚕嚕轉個不停,惡意地打量着季雪庭和宴珂,口中不停嘀咕,說着說着,它們竟然便直接在季雪庭面前編起了他與宴珂之間的床上事來,什麽用鞭子互相抽對方啦,什麽用鎖鏈綁在床上讓人動都不能動啦,什麽上半身監禁在小箱之內只将腰腿露在外面啦……

說得是活靈活現,真情實感,好似它們曾經親眼看到面前這兩人這樣那樣過。

先前也說過,母蛛死後,這些人面口中的污言穢語便失去了污染道心的妖怨之力,實在是沒什麽殺傷力。

季雪庭之前殺慣了兕母屍蛛,便是再難聽,再惡心一萬倍的話,也只當耳旁風,完全不覺得有什麽,所以,在之前他完全不曾在意過這些附生在兕母屍蛛上的小妖。

結果到了這一刻,看着沉默不語的宴珂和臉色發青的路人,他才暗暗叫苦,心道自己似乎是犯了個錯誤。

“想象力這麽豐富,啧……把這些寫成春宮話本放人間去賣,都能賺點小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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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雪庭幹巴巴笑了兩聲,開了個玩笑,緊接着便提劍轉身将那些吵得要命的小玩意解決掉。

只不過,他卻沒有注意到,在聽到那些人面蛛口中吐出“監禁”,“鎖鏈”等詞句時,那站在自己身邊的世家小公子,身形忽然一晃,先前那端莊俊秀的面孔,有那麽一瞬間,看着竟然是扭曲的。

而那雙烏沉沉的眼瞳中,悄無聲息地爬上了一縷詭異的暗紅。

宴珂死死咬着牙關掩飾住自己異樣,只道自己是頭疾又發作了,然而,很快他便意識到事情不對。

因為,若只是癔症發作……

那原本一直在遙遠之處不斷狂亂叫嚷的沙啞聲音,為何忽然就到了他的頭顱之內。

【閉嘴——】

那聲音仿佛某種受傷了的野獸,嘶嘶作響。

【我只是想要保護他——我必須要保護好他——】

【那不是囚禁——】

【阿雪會懂的,他知道的……】

【我從來都沒想過……從來都沒有……】

……

下一刻,宴珂忽然感覺到一股冰冷而恐怖的氣息從天而降,徑直占據了他的軀殼。

然後,那占據着他軀殼的“鬼”,就那麽操縱着他的身體,朝着那只兕母屍蛛屍體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些聒噪饒舌,喋喋不休的人面蛛,在這一瞥之間,倏然化為了一團團軟爛潮濕的膿水。

而此時此刻,季雪庭的淩蒼劍,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出招。

眼看着眼前異變,季雪庭悚然一驚,先是帶着宴珂與魯仁往後避開了數十丈,等了片刻,發現兕母屍蛛附近除了那些人面蛛都化了水之外全無別的動靜,這才警惕上前仔細地探查起那膿水與蜘蛛屍來。

然而就跟野雞脖子溝那次一樣,季雪庭依舊沒找到任何線索,不過倒也虧了他這般細細探查,不然的話,他恐怕壓根就不會發現,原來那只被他順手解決掉的兕母屍蛛肚子裏,竟然還有東西在動。

用劍劃開那妖魔膨脹發亮的腹部之後……一個被粘液和內髒包裹着的人形直接從屍體中滾了出來。

季雪庭與魯仁定睛一看,駭然發現,那竟然是個瘦弱的人類少女。

這下兩人連忙上前相救,那少女就如同宴珂一般,也是相當走運,剛被兕母屍蛛吞入腹內還沒有來得及消化,便被兩名正經仙人救了下來,堪稱死裏逃生。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為了救她,季雪庭與魯仁确實也花費了不少功夫。

“嗚嗚……謝……謝謝兩位仙人……”

那少女好不容易才恢複了神智,發現自己竟然還能重回人世,驚喜交加之下,便一邊道謝一邊哭了起來。

季雪庭一看到那姑娘的架勢,立刻打了一個激靈,然後猛然後退,順手把魯仁推到了自己前面。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姑娘便嗚咽着一頭倒在了魯仁懷裏。

好險好險,差點又招惹上麻煩。

季雪庭看着魯仁背影,後怕得拍了拍胸口,然後迅速地與魯仁還有那少女拉開了距離。當然,為了讓自己的逃離顯得不那麽沒良心,季雪庭很自然地便往宴珂身邊靠了過去。

咳咳,畢竟……那姑娘有人看顧,他也得關心一下另外那位小公子才公平嘛。

宴珂先前就不是多嘴多舌的性子,可此時的他,卻比之前還要沉默。季雪庭之前并沒有太理會他,所以也想不起來他究竟在這邊站了多久。只是模模糊糊地記得,似乎已經好一會兒沒見他說話或者動一動了。

折騰了這麽久,如今夜色已深,宴珂披着月色,肩頭與背脊仿佛都染上了銀,連衣料上繡着的暗紋都纖毫畢現,可他那微微低垂的臉,卻仿佛籠在了一團濃黑影子之中,叫人完全看不清他的神色。

季雪庭腳步一頓,忽然覺得這一刻的宴珂看上去,氣息似乎有點……奇怪。

是被吓到了?還是在鬧別扭?

季雪庭想着,習慣性地在臉上堆出一縷笑,然後便走到了宴珂身旁,湊近了同對方說話。

“宴公子,我看你又好久沒說話了,是被剛才的事情吓到了?”

他裝作關切的樣子問道。

然後,他便探出手去,握住了對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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