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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平日裏冷漠無言神鬼勿近的人,偶爾露出這般癡戀模樣,就越是顯得深情至極。
吳阿婆聽到天衢仙君說完這段話,甚至抽了抽鼻子,顯然十分感動。
“好,好呀!”
她忙不疊地拍着胸脯。十分豪爽地沖着天衢與季雪庭道:“怪我這等俗人之前妄加猜測了,像是恩人們這般用情至深之人,綠雲娘娘竟然會喜歡的。恩人們放心,別說你們之前救了我家小青,就光沖着這份深情,你們想要去祭拜娘娘廟,我也一定會讓你們得償所願——”
“阿婆。”
聽得吳阿婆這般承諾,之前一直在桌旁陪酒的吳青目光一閃,忽然伸手扯了扯自家阿婆的袖子輕聲喊道。
他這聲雖然小,卻與酒席上和樂融融的氣氛格格不入,衆人的視線頓時都轉了過來,落在了那少年的臉上。
“小青?”
吳阿婆滿面笑容,面頰上團着兩團殷紅,也慢慢轉過臉來,直勾勾望向小青。
而原本還在熱情勸酒,唱歌跳舞的山民們也都突兀地停下了口中熱切的勸酒歌。寂靜之中,他們臉上笑容滿面,眼神漆黑。
“怎麽……這是有什麽不妥嗎?”
這種氣氛之下,也只有桌旁的季雪庭像是個終日沉溺于男歡女愛之中不谙世事的貴公子,就這麽傻傻地開口問出了聲。
聽得這話,那少年愣了愣,然後才啞着聲音笑着回應道:“沒事兒,恩人,我阿婆說得對,你們不是外人,自然可以去娘娘廟裏祭拜。我就是……我這不是怕你們對娘娘的法力期望太大,萬一不靈驗的話,可能會有些失望嗎?畢竟,你們對自家的夫人都是那麽那麽的喜歡……”
“哎喲,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呀!娘娘什麽時候虧待過真心之人,怎麽這麽說喪氣話呢,真是的!呸呸呸,快點吐口口水。”
吳阿婆忽然提高了嗓音,猛的在吳青背後拍了拍笑罵了起來。
伴随着這一聲笑罵,原本凝滞的氣氛一瞬間又開始變得松快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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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陪客山民也掩面哈哈笑出了聲,指着吳青以土語取笑了許久。
而吳阿婆則是笑着望下季雪庭:“恩人,我就說了吧,我們村的這座娘娘廟真是十分之靈驗,還是那句話,只要你用情至深,自然可以得償所願。唉,也就是我家小青不會說話,哪裏有人都沒還沒去就說不會靈的呀。你們若是想要祭拜娘娘廟,恐怕還得在我家暫住半宿,待到晚上月出之時再去。
“這是為何?”
季雪庭只裝納悶。
“綠雲娘娘在月圓之夜法力最強,哎呀,恩人,你說巧不巧,你們三人來的這日子啊也是真的巧,一旦月圓,我們便會犒神祭典,也只有在這一夜去祭拜,才能做到真正的所願即所得呢。”
吳阿婆笑嘻嘻地道。
“竟然是如此!”
季雪庭十分配合,立即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只不過心底卻頓時陷入了沉思。
月圓之夜麽?
對了,陳氏之前也說過,她也是在一個月圓之夜前娘娘廟祭拜的。只不過季雪庭猜想,若是陳氏前來,應當不至于像是他們這一行人這般麻煩。
唉,早知道倒不如扮成個姑娘前來倒好……
一面這麽想,季雪庭一邊代替身側兩位或者因為驚慌失措而沉默不語,或因為強制忍耐而一言不發的同僚,一口應下了那吳阿婆的邀約,就這樣在這座山村之中住了下來,直待月圓。
而不管這山村實際是怎麽樣的地方,表面上,季雪庭一行人依舊是吳家的貴客,就這麽直接住到了那吳青的家中。
吳家在村中也是一家富戶,前前後修了好幾座吊腳樓在一起,以懸梯相連作為一家。
吳青安排着季雪庭三人住到了其中一座單獨的吊腳樓之中。
進到房間,季雪庭不由微微一笑。
若是尋常之人看到此處,應當會覺得這地方着實不錯。
那吊腳樓修得雅致,雖因為建築形制所限,房間算不上寬敞,可收拾得卻十分幹淨,細長高挑的窗框之外隐隐可見花木扶疏,綠蔭重重。
遠遠地,還可見村中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很是有一番山間別居的意趣所在。
吳青交代完房中種種與中原不太一樣的器具用途,便行了一個禮眼看着就要轉身退去,只不過,離去之前,那少年偏又扶着門框站定,回過頭來望着房中三人,眼神微閃,沉默不語。
“吳青?還有什麽需要交代的?”
季雪庭敏銳地察覺到了那少年的遲疑,轉身笑眯眯望着他問了一句。
“我見三位恩人身手不凡,應當并非凡俗之人。”吳青忽然擡頭,盯着季雪庭讷讷說道,“其實這世上的事多半是求人不如求己,今晚上我們村裏要去娘娘廟裏的那祭典,其實十分之嘈雜累人。三位恩人倒也不必強求一定要在娘娘廟中祭拜祈求,畢竟……畢竟這世上的事情都是有得必有失,不是嗎?”
那吳青說到最後,聲音漸漸消退。
他低着頭,甚至連頭都不敢擡。
“哦,有得必有失?這話怎講?”
季雪庭有問道。
只不過沒有等到小青的回應,旁邊突然又傳吳阿婆的聲音:“哎喲喂,三位恩人遠道而來,跋涉已久,都是要休息的時候了,小青你怎麽還在那兒笨手笨腳這麽久都沒有把東西收拾好嗎?”
季雪庭倏然回頭,這才看到一道漆黑的影子正搖搖晃晃地沿着吊腳樓狹長幽暗的走廊步步走來。
吳阿婆臉上是仿佛永遠都不會消退的笑容,笑得連眼睛都是眯縫眼,笑得牙齒都露了出來。
快到門口時,她忽然停下了腳步,并不靠前,只是笑眯眯的,沉默地望着房間中的季雪庭與吳青。
吳青目光一閃,立刻便止住了之前的話題。
“我,我這就走了。”他連忙說道,然後撓着後腦勺,輕快地說道,“我方才就是有些緊張所以才有些胡言亂語,你們不要在意。還請恩人請好生休息,等到祭典開始時候,我便來帶你們去娘娘廟裏祭拜綠雲娘娘!”
語畢,便見他慢慢退出房間。
一伸手扯下一條藤繩子。
厚厚的草編卷從門欄之上驟然滑落,掩去吳阿婆與他的身影,也充當了房門的作用将季雪庭三人隔在了房間中。
然後,嘎吱,嘎吱的腳步漸漸遠去。
吊腳樓內漸漸變得安靜。
季雪庭望了望天衢。
而天衢之前一直閉目假寐,他沉默了一會之後,才點了點頭
“他們走了。”
幾條念蛇沿着角落慢慢游走而來,沒入了天衢仙君的衣擺。
得了天衢仙君的這一聲回應。
一直端着假笑的魯仁頓時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氣。
“這村子不對勁!”
魯仁喃喃說道,幾乎都快哭出來了
“他們端上來的那是什麽肉呀!這些人,這些人也不對勁!”
“這村子當然不對勁。”
季雪庭淡淡地說道,他依舊倚着窗框,望着村子外面的景色。
“幽嶺之內,乃是妖魔橫行的邪毒之地,可這這些人自稱是青壯年都已外出販藥,只将老弱婦孺留在村中。可是,我們之前一路走來,村子之外,卻并無任何防護可保得村中之人周全,而且我也很好奇,他們究竟是靠什麽養活自己的。”
說到此處,季雪庭将身體探出了窗外,再回身時,手中已經撚了一枚沉甸甸的果子。正是從窗外樹梢上摘下來的。
那果子色澤鮮紅,看着倒是十分誘人。
魯仁看着那果子,竟然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他之前在宴席上光顧着躲避那些少女的勸酒勸肉了。堪稱心力交瘁,粒米未進,這時看着這自樹上摘取下來的果子,不知為何莫名有一些口饞。
“阿雪。”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天衢仙君忽然起身走了過來,伸手便将那枚果子從季雪庭手中拿走了。
“別碰,這東西太髒了。”
天衢輕聲說道。
接過那枚果子的瞬間,那枚果子直接在天衢指尖裂開了,果皮破碎,露出了裏頭看不出形狀的深紅色果肉,殷紅,粘稠的漿液順着天衢仙君的指縫緩緩流下,散發出來的氣味卻絕不是普通果子應該有的清香,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黏膩惡臭。
天衢冷漠地看着那枚果子,直接松開了手。
果子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下,果肉頓時四處飛濺,露出了裏頭松散的果肉,還有一蓬倏然飛起的蚊蠅。
“這,這是什麽!?”
魯仁先前的那一丁點口讒,瞬間化為了恐懼,他連連後退驚恐地問道。
“應該只是普通的蟲子罷了。唔,當然,也不是很普通……凡人碰了應該會死。”
季雪庭淡定地回應道。
他看着那些巨大的飛蟲瞬間在蛇影的拍擊之下化為一團一團血花,滴滴答答滲到竹樓地板的縫隙之中,繼續說道:“瘴氣橫生之地,天上飛的,水裏游的,地上長的,不生毒必生蠱,或者幹脆兩者有之,從無例外。”
魯仁登時倒抽一口冷氣:“那,那他們之前端上來的那些肉——”
季雪庭看向魯仁,嘆了一口氣:“我勸你最好不要細想。”
說是這麽說,可季雪庭不說還好,他越是這麽勸魯仁別細想,魯仁立刻便想起了之前陳氏腹內飛出來的那些東西:表面上蒙着薄膜,生着翅膀的古怪肉塊。
“嘔——”
一想到自己方才差點吃了那玩意,這位倒黴的天庭書吏登時臉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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