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齊修銘認識顧池。

這小子出了名的頑劣，除了他父親顧覺延，從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可齊顧兩家關系尚可，他又是長輩，怎麽也沒料到這混小子竟敢明嘲暗諷他。

倘若今天來的是顧覺延，他還會忍讓兩分就此作罷，但這個乳臭未幹的混小子算個什麽東西？

齊修銘面目嚴峻，厲聲質問道：“顧池，現在我在管家事，你插什麽話？”

顧池擋在祁森面前，十分嫌棄地看着齊修銘：“喊你爸了嗎就自戀地自稱是家事。熱臉貼冷屁股了知道不？”

齊修銘臉漲的通紅，手指着顧池正想發威，一旁的蔣迎按下他的手上前溫柔勸說：“我們跟你父親認識，兩家關系也好，何必在醫院裏鬧成這樣，傳出去多不好。”

顧池得理不饒人地繼續怼：“剛站在樓道裏威脅人的時候好像也沒覺得不好啊，因為我的出現你們道德感湧現，良心發現了？”

說完笑了笑，聲音譏諷：“沒想到我還有這種功能。”

向來溫柔好脾氣的蔣迎神情僵硬，但說到底是個演員，控制情緒的能力遠高平常人，不過少許便又恢複了往常模樣。

她像沒聽見顧池嘲諷的話，柔聲笑道：“顧池，祁森是我們的孩子，可以讓我們跟他好好談談嗎？”

顧池為難地搖頭：“不行啊。我認的女兒把他喊哥哥，四舍五入我是他爹。”

“這樣吧，”顧池目光轉向齊修銘，“咱們爹跟爹之間好好談談？”

祁森：....

齊修銘哼了一聲，惡狠狠瞪了顧池和祁森一眼快步離開。

他倒要看看，這人還能得意多久。

至于祁森..

把那個小孩送走就好。

蔣迎好看的眉梢微蹙，一聲不吭地離開。

樓道裏，顧池得意笑了兩聲道：“這氣量不行啊，連我爸三分都沒到，話沒說完就走了，沒意思。”

自顧池來後一直沒說話的祁森頓住，不知怎得，默默開始為顧池口中的“爸”心酸，看樣子，平常估計沒少受氣。

顧池把彩虹糖雙手捧着驚喜遞給璨璨以後，還沒來得及跟璨璨說話話就被他爸一個奪命電話打回家，回去的時候唉聲嘆氣。

璨璨抱着糖果目送爹爹漸行漸遠，等顧池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裏仍站在那裏可憐巴巴地看。

“你很喜歡他？”祁森問。

璨璨重重點頭，聲音甜甜的：“肚肚痛不吃藥，爹爹就把璨璨抱在懷裏搖來搖去講故事，娘親罵爹爹，爹爹也笑嘻嘻，他從來都不生氣。”

小團子雙頰軟綿，提到爹爹兩個字時眼裏像藏着星辰，亮的動人。

“爹爹說，不管哥哥璨璨遇到什麽問題，他都可以保護我們。”璨璨昂頭，認真說：“爹爹可勇敢了。”

祁森目光定格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雙眸中帶着連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柔和。

**

晚上，祁森回家給裴深拿資料書，璨璨和桃桃也跟着回了家。

璨璨背坐在小板凳上，一邊像駕馬一樣前後搖晃小板凳，一邊乖乖複述祁森的話：“有陌生人不可以開門，要問了哥哥才能開門。”

“哥哥，我說的對吧？”璨璨小腦袋仰起，得意洋洋地問。

“對。”

璨璨嘿嘿一笑，“答對了為什麽沒有獎勵呢？”

祁森失笑。

璨璨的小腦袋瓜裏整天就惦記着怎麽多吃點糖。

将兩顆彩虹糖放在她的小手裏，祁森囑咐着：“吃完記得刷牙。”

璨璨認真點頭，“我會用小掃把掃牙齒的。”

祁森無奈地搖頭，“那是牙刷。”

起身，将鑰匙放在桌上，他禮貌地朝桃桃點頭，“璨璨就麻煩你了，好好照顧她，不要随便給人開門。”

“是是是。”桃桃連連點頭。

昨天她讓小公主跟着帝君離開，淇森上神知道後臉色沉沉，想起那場面她到現在仍心有餘悸，萬萬沒有膽子再給人開門。

不過小公主在這世上認識的統共就只有兩位皇子和帝君三人，應該沒什麽人過來找小公主了吧。

這樣一想，桃桃安心了不少。

可出桃意料的是，祁森走了才半個小時就有人敲門。

“有人在嗎？我們是上城街道派出所的警察，麻煩開一下門。”

正在畫畫的璨璨呆愣愣地看向門。

還是小神仙的時候，三哥告訴過她許多人間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遇到問題要找警察幫忙。

可她現在沒有問題呀？

璨璨小心翼翼走到門前，奶聲奶氣地說：“哥哥說不可以開門。”

門外站着的兩位警察互相對視一眼，沒想到真有個小朋友在這。

“小朋友，你叫璨璨嗎？”

“是呀。”璨璨勾着腳尖朝外大聲說。

一旁的桃桃見狀趕忙抱着璨璨回房間，順道撥通了祁森的電話，神情苦澀。

救命！

怎麽天天有人來找小公主！！

**

醫院裏，裴深心情很好。

他揚了揚手機：“我補課的那個學生跟我發短信，說你養父母被廠裏開除，而且可能會坐牢。怎樣，很開心吧？”

祁森神情淡淡地握筆寫計算公式，過了好一會才淡聲回應：“嗯。”

裴深無語了。

“這種驚天震地能放鞭炮慶祝的大好事你就這表情？？”

祁森：“嗯。”

裴深：...算了不說了。

還是學習吧。

安靜了不過幾秒鐘，裴深實在壓抑不了內心的歡喜不時動動這，看看那。

他很好奇。

究竟怎樣的事情才能讓祁森的情緒波動一下。

中五百萬的彩票？

還是高考拿了省狀元？

正胡思亂想間，祁森手機震了震。

祁森淡淡接通電話，聽了兩秒後眼裏漸漸染上了陰霾。

“怎麽了？”裴深擔憂地問。

祁森強忍着氣，“家裏的事，你好好休息。”

話還未說完，人就走遠了。

祁森一路小跑沖到警察局時，璨璨坐着，小腦袋像釣魚一樣不時往旁邊倒兩下，見到他來了，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指着祁森道：“我哥哥來啦。”

女警察笑着端來一杯溫水，“真乖，你躺在椅子上休息一會。”

璨璨搖頭，抱着祁森的手不肯挪動一點點。

祁森喉結滾了滾，盡管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他仍懷着最後一點希望緊張地問：“有什麽事嗎？”

女警察笑容收斂了些，“我們接到群衆報警，說你私自将撿來的小朋友養到家裏。”

祁森眸光暗淡，希望像燃放後的煙花一樣，暗淡落地。

“這是你親妹妹嗎？”另外一個警察問。

祁森不知道該怎麽跟他們解釋。

他無聲地揉了揉眉眼，神情疲憊。

這一天下來發生了太多事情，裴深住院，現在璨璨的事情又被揭露。

他想到了那對親生父母，臉愈發陰沉。

璨璨困意消失了些，小奶音清脆又亮：“我是呀。”

“這是我的二哥，我的三哥在醫院裏睡覺，爹爹不知道在哪裏，但他白天還給璨璨買了彩虹糖。”

警察們聽這句話不下十遍了，此刻只是敷衍地笑着，對璨璨說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這小孩說她爹爹叫顧池，是首富之子，三哥是天才學霸，二哥是金銀珠寶家裏的孩子，大哥是娛樂圈頂流。

三個哥哥，每位哥哥的身份一個比一個牛，爸爸呢，更牛，直接變成了高不可攀的首富之子。

是個人都知道首富之子顧池才二十歲，二十歲的人怎麽可能有十八歲的孩子啊！

這謊話..編的時候能稍微真點嗎？

一群警察崩潰地坐在位置上。

其中一個語氣嚴肅了些：“我們需要盡快找到這位小朋友的家人。”

祁森：“如果沒找到會怎樣？”

“沒找到就會被送去兒童救助站，再往後被棄養的孩子或許要送去福利院等人領養。”

女警察給祁森遞了一杯水，問道：“你知道她父母在哪？”

祁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問道：“找不到她的父母，我不能養她嗎？”

話音剛落，有人笑了笑，“你怎麽養她？你養她，上不了戶口讀不了書，在這個處處需要身份證戶口本的世界裏，你讓她怎麽活。”

警察看着璨璨，又看了看沉默的祁森，表情疲憊。

小朋友滿口不切實際的話，讓他們怎麽找她父母。

按照他們以往的經驗，這樣的孩子八成找不到父母要被送到救助站裏去。

“可以讓我把她帶回去嗎？”祁森問，“她只認我這個哥哥。”

這一點，警察們也發現了。

但祁森一個男孩，璨璨雖小，但到底是女孩。

現在網上的新聞怪可怕的，什麽變态都有，他們自然不能放任璨璨再跟祁森住下去。

祁森自知無望，低聲說：“我在警察局附近找一家酒店暫時讓她住下，這個叫做桃桃的女孩子去照顧她，這樣可以嗎？酒店裏有監控，什麽都查得到。”

提到監控，警察們互相對視了一眼，無奈點頭同意了。

完全一頭霧水的璨璨以為事情解決了，正準備歡喜跟哥哥回家，沒曾想要被送到一個哥哥不在的房子裏，頓時在酒店裏哭得淚眼朦胧。

好不容易找到的哥哥，怎麽就不要她了呢。

璨璨委屈巴巴地哭訴：“我要哥哥嗚嗚嗚”

祁森蹲下來輕聲安慰：“桃桃姐姐會陪你的。”

“我不要，我要哥哥。”

祁森從口袋裏掏出十塊錢，把錢塞到璨璨小手裏認真說：“二哥明天早上就來接你回家，璨璨不要怕。這個錢你拿去買糖果好不好，甜甜的，璨璨最喜歡了。”

璨璨憋着嘴巴連連搖頭。

額頭上哭得滲出一層密密的汗，小手手死死拽着祁森的衣角哭得傷心極了。

祁森扯開她的手，頭也沒回的離開。

走出房門還能聽到房間裏她撕心裂肺的哭聲。

那一秒，他內心裏下了一個決定。

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個決定跟上輩子當神仙時，義無反顧離開璨璨和無妄海時的情形一模一樣。

終究是他，背負了所有。

十一點，桃桃拿着個圓形的塑料玩出走出酒店。

十月的晚風呼呼吹過，她收緊衣服小跑到酒店旁邊公園的石凳下。

祁森一言不發地坐在那。

“睡了？”他問。

“嗯，你走後她哭了半小時，哭不動就安靜了。然後我帶她去了趟超市。這次小公主沒買彩虹糖，歡喜地買了個叫龍蛋的玩具。”

說着，将手裏的玩具遞給祁森。

“小公主可喜歡了，寸步不離的握在手心裏。我好奇這是什麽寶貝，想讓您看看。”

祁森瞥了眼，淡淡道：“我也沒見過。”

“哦。”

“帝君的電話還是沒人接嗎？”桃桃問。

“嗯。”

周圍驀地安靜下來。

晚風拂過樹梢，吹動了上面的落葉。

片片落葉躺在地上，徒增一地荒涼。

祁森看着那随風飄舞的落葉，問出了潛藏在心底了很久的問題：“我當神仙的時候，從不回家嗎？”

桃桃一愣，點了點腦袋。

“九重天上的仙家們都說您斷情斷義，這樣的人才是成大事的人。”桃桃偷偷看了眼祁森，小聲道：“可我不覺得您無情。”

桃桃抿嘴，神情認真：“在天上時我雖只是個化不了仙身的桃子，但來桃林觀景的神仙衆多，我聽了很多事情。”

“無妄海與九重天自小公主出生後便不再來往。其中緣由我雖不大清楚，但小公主和天上的小天孫共争未來神君之位一事在九州四海傳得沸沸揚揚。掌管了數萬年九重天的天君怎麽可能允許龍族血脈奪得他的位置，但天又定下了小公主作下一任小神君，自然要引發諸多事端。這是璟祐上神的原話。”

“其他不知緣由的神仙說您背棄無妄海，為無上地位來到九重天皆是虛妄。”桃桃聲音激動了些，“我覺得您是為護九州四海太平，為了護龍族甘願來九重天做人質的。”

祁森看着滿天星空，不語。

桃桃怕他不信，急忙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三皇子為小公主下凡擋劫之日，您匆忙趕去時，三皇子全身是血的站在您面前，跟您說的就是‘二哥，你為我族背負了那麽多，這次也該我付出些了。’”

祁森眉眼動了動，這次總算有了反應。

“全身是血？”

桃桃咬唇。

“小公主跳下忘仙海要過數道天雷，她才三百歲，走那一趟不死也傷。三皇子為護她周全，剝下全身龍鱗制成龍鱗保甲為小公主渡劫。”

她想起往事，不由被裴深的舉動感動得淚眼朦胧。

“上神，我不在九重天都知道，無妄海三皇子怕苦怕痛的糗事傳遍九州四海，他剝下龍鱗的時候，該有多痛啊。”

桃桃吸了吸鼻子，驀地笑了笑：“我在無妄海陪小公主過了十八年。在未見到小公主之前我還很好奇，為什麽上神、三皇子、大皇子一個個跳下忘仙海為小公主擋劫，全家為她逆天改命換她一生快樂，值得嗎？”

“見到小公主後才明白這世間親情永遠無法用值得二字衡量。”

“小公主極愛金銀珠寶，但她壓根不知道那些有什麽用。只是聽聞您為了榮華富貴上九重天，便把每年的生日禮物存下來，說以後要把它們變成金山銀山，悉數送給您，這樣的話，您就不會再跑掉了。”

“她從未見過您，卻極喜歡您，這樣又怎麽說值得與不值得呢。”

祁森久久不語。

又一陣微風吹過，他起身淡淡道：“回去睡覺吧。”

等桃桃離開，他撥打了一個電話。

“只要我回家，你會讓人領養璨璨？”

蔣迎笑了笑：“會的。我堂弟一家不會幹涉璨璨的生活，璨璨還是跟你的朋友住在一起，而且他們還會用有一筆錢，能讓他們過上富裕的生活。”

祁森手心攥緊，疼的人毫無知覺，良久道：“好。我明天就回家。”

挂了電話，他有些好奇地想，當年他離開璨璨去九重天時，是不是也是如今這般模樣。

難受得不敢呼吸。

**

顧池的電話響了很多下。

顧池煩躁地看着被他爹搶走的手機，匆忙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我的寶貝要被人送進孤兒院了！”

顧覺延冷哼了一聲：“你的玩具龍不都在你的房間嗎？”

“不是它們。是我的璨璨！爸，你領養璨璨不行嗎！！”

顧覺延面色如常地把玩着手機。

顧池累了。

“爸，只要你答應領養璨璨，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就算是讓他整夜不睡覺努力學習，早日繼承家業讓他爹早日退休都行。

顧池一股“英勇就義”般的壯烈犧牲模樣。

跪下來，跪下來他都願意！！

可顧覺延提的要求卻在他的意料之外。

“你以後不再買玩具龍，我就答應領養璨璨。”

顧池毫不猶豫地點頭。

顧覺延一愣。

這小子怎麽答應的這麽快。

一向老謀深算的人完全沒料到顧池此刻來回念叨着一句話：

“不給自己買，給女兒買。養兒買龍兩不誤，完美！”

作者有話要說：

顧池：！！！我崽終于要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