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十幾分鐘過去,令琛沒再收到祝溫書的回複。

他拿着手機左看看又看看,又瞥了眼一旁的令興言。

“幹嘛?”

令興言拿着兩個手機回複消息,感覺到身旁男人的目光,頭也沒擡地說。

令琛:“跟你說個事情。”

令興言:“嗯?”

令琛:“我女——”

“打住。”

令興言飛快解開安全帶,起身朝過道旁的座位走去,“曼曼,我們換個位置。”

令琛:“……”

盧曼曼朝這邊看了一眼,想拒絕,但看見令興言的臉色,她又不敢說什麽。

于是她不情不願地解開安全帶,坐到了令琛旁邊。

令琛嗤笑一聲,撇開臉。

脆弱的單身男人。

過了會兒,空姐提醒飛機即将起飛,示意大家關掉手機。

開啓飛行模式前,令琛再看了眼對話框,祝溫書還是沒回他。

說她撒個嬌,還生氣了?

說來也奇怪,本來他天不亮趕到江城國際機場,一路疲憊忙碌,感覺像幾年沒睡過覺,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但祝溫書莫名其妙來了句“想抱抱你”,四個字就像開啓了令琛身上某個按鈕,睡意頓時消散,渾身的細胞都在叫嚣。

明明提出需求的是她,令琛卻覺得自己被反向下蠱了一般。

像是在沙漠求生的人,極度地渴望水分一樣地想擁她入懷。

如果他此時不在飛機上,他一定立刻改簽航班,跨過八十公裏的距離去抱抱她,哪怕就一秒也好。

可惜他不僅回不了頭,未來的半個月都将在另一個城市工作。

別說抱了,連跟頭發絲兒都摸不到。

過了會兒,飛機開始滑行,盧曼曼萬般無奈地摘下耳機。

整理東西的時候不小心側頭和令琛對視一眼,她一慌,立刻移開眼神。

可惜還是被抓了個正着。

“我有正事跟你說。”令琛淡淡道。

盧曼曼警惕地看着令琛:“什麽事?”

令琛:“跟我說說這幾天的行程安排。”

還真是正事。

盧曼曼松了口氣,拿出平板,仔仔細細地跟令琛講述接下來的事情。

聽完後,令琛點點頭:“9號晚上給我訂回江城的機票。”

“啊?”

盧曼曼立刻說:“但是11號要跟Niki碰碰編曲的。”

“我知道。”令琛說,“訂10號下午回來的機票。”

盧曼曼:“……”

她沒立刻答應,扭頭去看令興言。

“他是你老板我是你老板?”

令琛打斷她。

“噢……知道了。”

盧曼曼默默在日程上記了一筆,根本不想問為什麽,只是她覺得時間确實有點趕,“就那一天的空閑,你要不還是在酒店休息吧。”

令琛沉沉地嘆了口氣:“你以為我不想休息嗎?”

見令琛神色嚴肅,盧曼曼突然很自責,剛剛怎麽能那麽臆測老板呢,人家是真的太忙了。

“那——”

“沒辦法。”令琛閉眼,揭下棒球帽蓋在臉上,仰頭睡覺,“女朋友太黏人了。”

盧曼曼:“……”

兩個多小時後,飛機停穩。

令琛打開手機,發現祝溫書在他起飛後幾分鐘回了消息。

【祝老師】:聽說9號有英仙座流星雨。

【祝老師】:可惜江城天氣不好,應該是看不到的。

令琛差點以為他漏掉了什麽信息,往上劃了劃,看見祝溫書那條“想抱抱你”。

這強行轉移話題的能力也是沒誰了。

但令琛強行聯想的能力也不弱。

四周的乘客都起身準備下機了,令琛還穩穩坐着,不緊不慢地回消息。

【c】:祝溫書實現願望不需要流星。

【c】:令琛随叫随到。

今年春節來得早,元旦收假後,各個班級便緊鑼密鼓地開始準備期末考試。

低年級的考試任務倒是不重,一天就搞定。

只是低年級的老師并不輕松,從考試到出成績的那一周,祝溫書得批改試卷出成績單寫期末寄語,還要去別的學校交叉監考和批卷,感覺比平時上課還忙碌。

考完試的第二天,家委會就組織了紅色革命根據地參觀活動。

祝溫書在改卷間隙看了眼釘釘群,家長和學生簡直把這當春游在對待,照片源源不斷地發到群裏,還帶上定制的小紅旗。

到了傍晚,還有家長專門打電話問祝溫書要不要來一起吃飯。

其實祝溫書是很樂意參加班級的集體活動的,只是她這幾天實在太累,連令琛都說她行程比他還滿,所以此刻她已經忙完,但只想回家裏躺着。

晚上七點,天色已經全黑。

祝溫書在回家的路上就點了外賣,真到了家裏,卻沒什麽胃口。

她把外賣擺桌上放着,坐着歇了口氣,随後決定先去洗個澡。

天氣一冷,洗澡時間就會不知不覺變長。

半個多小時了,祝溫書才洗完頭。抹上發膜紮了個丸子頭後,她正準備去敷面膜,浴室門就被敲響。

“洗完沒?”

應霏在外面喊,“我看你手機一直在響,不知道是不是什麽急事,跟你說一聲。”

也不知道是不是試卷出了問題,祝溫書皺着眉,裹上浴巾走出來。

打開手機一看,她突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令興言和令思淵保姆打的。

不詳的感覺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祝溫書整個人一顫,連忙回播電話。

但不管是令興言還是保姆,兩人電話都占線。

過了好一會兒,令興言才又打過來。

一接起來,就是急切的聲音。

“祝老師?你在忙嗎?得麻煩您一個事情!”

聽到這個語氣,祝溫書就知道是出了事,連忙打開衣櫃準備換衣服。

“您說。”

“令思淵被令琛的外公外婆帶走了!我這會兒趕不回來,最快的機票也要晚上,令琛又在飛機上,只能麻煩你先幫忙找一下!”

祝溫書原本因為熱水澡渾身都熱乎乎的,在聽到這段話後,身上的熱意瞬間變成了涼氣。

想到上次那老兩口出現在校門口的場景,她腦子轟然炸開,四肢肌肉緊繃。

“好,他們今天是在濱江路那邊,我現在就過去!”

祝溫書飛速套上衣服褲子,跑出門時,還聽到應霏在後面喊:“外套!你不穿外套啊!”

她跑到樓下時,正好有出租車經過。

這會兒正值晚高峰,每到紅綠燈就堵幾分鐘,好不容易快要到冰江路了,令興言又打電話過來,說令思淵的手表定位軌跡顯示應該是在回家的路上。

于是祝溫書又讓司機掉頭,往令興言家去。

這條路倒是不算堵,在祝溫書的催促下,十五分鐘就到了地方。

她下車的時候,保姆也正好開車回來,她沒把車停去地庫,随便甩在路邊就急匆匆跑了下來。

“祝老師!”平時打扮得幹幹淨淨的保姆這會兒連羽絨服外套都半敞開着,額發也散了一堆,“怎麽樣?看到淵淵了嗎?”

“我剛下車呢!”

祝溫書只帶了個手機,四處張望着,額頭冒着細汗,“到底怎麽回事?”

保姆喘着氣說:“我今天不是帶他去參加班級活動麽!見他跑得滿身汗水,就找了個其他家長幫忙看着,去倒點熱水,結果一回來發現人不見了,聽家長說是幾個男孩去亭子那邊兒玩了。我走過去就看見那兩個老東西蹲在淵淵面前說話,我喊了一聲,他們看到是我就把淵淵抱進車裏了!

那邊又不好打車,我到處喊家長幫忙,等我開車出來追就看不到影子了!”

我看他手表定位是往家裏來的,他爸也說聯系上了,叫我來這邊找,可是這也沒見到人啊!定位也中斷了!”

保姆急得團團轉,祝溫書沒再杵着,往保安亭走去。

“這邊有監控吧?先去問問保安看見人沒有。”

剛走兩步,祝溫書看見一輛棕色汽車斜着開來。

正常靠邊停車都要減速,但這輛車速度一直很快,祝溫書感覺不對,停下來盯着這車。

果然,棕車急剎停下,車門打開,令思淵幾乎是撲出來的。

祝溫書心髒快跳出嗓子眼兒,即便知道路邊是安全的,但還是條件反射地三兩步沖上去。可惜人是抱住了,但八歲的男孩體重不輕,連帶着祝溫書一起摔倒了地上。

保姆大喊着沖過來,令思淵也在哇哇大哭。等祝溫書擡起頭,那輛車已經開了出去。

令思淵被保姆抱起來後,祝溫書也狼狽地起身,撿起地上的手機看了眼大路,立刻跟着跑出去。

沖了幾米遠,祝溫書才意識到自己根本不可能追上汽車。而且剛剛摔到了膝蓋,好幾秒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疼痛,可她跑得太急了,肢體根本跟不上大腦的反應速度,又穿着不合腳的鞋子,等腳踝傳來一陣劇烈痛感時,人已經又摔倒了地上。

好在那輛車因為路口交通被迫停了下來,祝溫書趴在地上,沒來得及起身就打開相機,拍下了車牌號。

一個小時後,祝溫書裹着教導主任給她的外套,半歪着身體坐在派出所的鐵椅上。

她剛跟令興言通完電話,還有點兒沒回過神。

年級主任、教導處幾位老師以及校領導都來了,還有一些令興言那邊的人,祝溫書一個不認識,耳邊只有他們三三兩兩交談的聲音。

被保姆抱在懷裏的令思淵哭累了,只低聲啜泣着,顯得審訊室裏的喊冤聲格外清晰。

“什麽綁架啊!沒綁架啊!我們把他送回家了啊!我們是親戚啊,就是帶他玩一玩!”

“我們沒綁架啊!我們還給他爸打電話了,你們警察不要血口噴人!我們是——”

不知是哪位警察吼了一聲,審訊室裏的人立刻噤了聲。

四周稍微安靜下來,祝溫書的腦子卻一直嗡嗡響着。

剛剛令興言在電話裏跟她說,那老兩口應該是聯系不上令琛,才又去蹲着令思淵。把小孩弄上車後要了令琛的聯系方式,發現還是之前那個空號,這才給他打電話。

令興言當時也不知道小孩身處什麽情況,不敢說狠話怕激怒他們,只是先告知他們這種行為是要坐牢的,吓唬了一陣,又好言好語地哄着,說把孩子送回去,一切都好說。

總之令思淵是安全找到了,老兩口也因為祝溫書拍下的車牌號,還沒走出市區就被警車攔了下來。

現在警察正在裏面辦事,祝溫書随時等着被問話,沒辦法去醫院看看自己的腿。

她低頭扯起褲子,看了眼自己的小腿。因為出門急,她穿的是應霏的鞋子,足足大了兩碼,沒跑幾步就摔了。褲子又是單薄的家居褲,往水泥地上一摔,小腿擦破了一大片皮,這會兒正火辣辣地疼着。

“祝老師!”

還在坐月子的原班主任鐘老師也趕了過來,看了下令思淵後,就來找祝溫書,“什麽情況啊?”

祝溫書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個來問她狀況的人了,把大致情況又複述了一遍。

鐘老師聽說有驚無險,松了口氣,又轉頭去跟令思淵說話。

過了會兒,教導主任端了杯熱水過來。

“喝點兒吧。”她從到警局就注意着祝溫書,見她臉色雖然不好,但一直安靜地坐着,便說道,“還好沒出什麽事,你也算真的鎮定,這要換我年輕那會兒估計都要急哭了。”

祝溫書點點頭,沒什麽力氣說話,抿了兩口就放到了一邊。

幾分鐘後,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除了祝溫書,所有人都陸陸續續朝那邊看去。

大廳的白熾燈在嚴肅的環境下格外冰冷,顯得一切事物都沒什麽溫度。令琛站在那裏,臉上幾乎沒血色,只有劇烈起伏的胸口昭示着這是個活生生的人。

自從上次運動會後,學校的人都知道令思淵是令琛的侄子。

不過他們也沒想到令琛會這麽明晃晃的出現在這裏。

按理說,孩子已經安全了,也有這麽多人在場,令琛這個公衆人物就沒必要再來了。

可他不僅來了,而且——

大廳裏所有人都注視着令琛,而他在門口矗立片刻後,越過了滿臉淚痕的令思淵,只是側頭看了兩眼,随即又繼續朝裏走去。

十幾道視線,包括值班的警察的目光都跟着他移動。

最後,見他俯身蹲到了祝溫書面前。

“還好嗎?”

他擡手,想摸一下祝溫書,卻在看清她的眼神後,動作停滞在半空。

這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祝溫書,穿着不合身的外套,半幹的頭發亂糟糟地散在肩頭,下颌處還有點泥灰。

埋着頭時,半垂着的睫毛看起來格外濃密,卻遮不住眼底的後怕。

“你終于來了。”

她甕聲說道,嗓音裏還帶了點兒脆弱感,“吓死我了。”

那一瞬間,令琛感覺心口像被人用力揪住,久違的感覺又将他包裹。

為什麽要因為他,讓祝溫書遭這種罪。

許久,他啞聲道:“對不起。”

祝溫書張了張嘴,正想說話,又聽見審訊室裏傳來那兩人胡攪蠻纏的說話聲。

那兩人年齡雖大,聲音卻中氣十足,聽着十分刺耳。

她眉心皺着,問:“他們真的是你的親人?”

令琛閉眼,呼吸聲很重,半晌才“嗯”了一聲。

“是我連累了你。”

祝溫書眼裏的不可置信在他的回答中消散,随即伸手,摸了下令琛的臉頰。

“這是我的職責,不怪你。”

令琛睫毛輕顫,擡頭看着祝溫書。

她指尖輕輕換過令琛的下颌,低聲說:“我還有個職責——”

沒等她說完,令琛擡手,用力把她抱進懷裏。

“祝溫書。”令琛嗓音微啞,帶着風塵仆仆的疲憊,低聲說,“終于抱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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