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落花時節

更新時間2013-1-7 13:42:06 字數：3154

六年後

蘭若緩步行于梅園的小徑上,時值春日，園中姹紫嫣紅遍地，蜂蝶鬧融融。鳥兒在梅樹繁茂的綠叢中鳴唱。懶懶的春陽從綠蔭的縫隙中瀉下，投在柔嫩的草地上。

“燕草碧如絲，秦桑低綠枝。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

當她意識到自己在喃喃念什麽時，不禁羞紅了臉。

天啦，一個女孩家怎麽吟起思婦的詩，若叫人聽見一定當她是輕佻無恥之流。

歐陽鴻慚——她剛剛失神的原因就是他。她已經六年沒見過他了。

你不是說會回來看我嗎？

其實他幾乎每年都會來一次雷府，但他們都無緣碰面。因為石伯伯夫婦仍然要掌管雷家在京中的商行，她自然是跟着同去的。

正月雷逸和圓圓訂下了婚約，雷逸跟着岳父學着掌管家業，原本蘭若要一起去的，雷老夫人卻硬留下她陪着說說話。幾年來蘭若已和雷園女眷們相處得極容洽，尤其是梅朵兒，更是看待她如親姐妹。蘭若就又搬到園中當日住過的小院。今日雷老夫人叫丫頭捎信讓她過去。最近老夫人特別愛找她說話解悶兒。年老之人不免會如此吧！

………………………………………………

“娘！您找我何事？”雷揚向帳內欠身問道。

“哎……兒呀！”帳內他娘顫巍巍的聲音有氣無力“娘最近心裏悶得慌，一閉眼呀，就夢到你父親。”。

又來了！雷揚朝天翻了個白眼。他娘一張嘴，他就知道她又要說什麽了。

“揚兒，我夢見老頭子責怪我，怪我不為你打算。”

“娘——！”雷揚不耐地皺眉。果不其然，又拐到這個話題上來了。

Advertisement

“揚兒！你爹像你這麽大時侯，都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這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作為雷家嫡長子，你不為自己，也要為咱雷家想想啊。”

“娘！您太多慮了，我跟朵兒都還年輕，孩子總會有的，您啦，等着抱孫子就行了。”

“我都等了六年了！朵兒的肚子還是沒動靜！”

他老娘嗓門陡然大起來。“兒啊！就算是娘的私心，要不你就納一房妾吧！”

“娘！你就饒了我吧，一個娘一個老婆就夠我煩的了……呀！想起來了，今天布莊進了一批新貨還等着我查收，娘我得去了！”

雷揚幾乎是奪門而出，險與一人撞在一處。

“哇呀……大……大少爺！”

“走路不帶眼瞎撞什麽……”是蘭若！雷揚将怒吼強吞入肚中。又是她，她最近來得還真勤快，他幾乎每日都能在這兒碰上她。

“蘭若！你來啦！哎喲……累壞了吧。”他娘熱絡的聲音身後傳來。

“老夫人，我不累。”蘭若柔順地回答。

“蘭若！你住的那處又偏僻又冷清，天天跑又麻煩。不如你搬來我這裏吧，晚上我也得一個人說話解悶兒。”

“這……”蘭若遲疑了一下。

“娘！蘭若住那裏很好，幽靜清雅，再說娘這裏大家回事請示跑個不停，一個姑娘家在這起居不方便。”雷揚一陣風刮回來。

“老夫人，大少爺說的是，蘭若也很喜歡那兒的安靜，您老要是找我說話，我随時都能過來的。”蘭若附和。

“那……好吧！就依你們。”雷夫人微笑作罷“嗯！對了，揚兒！你不是很急着去布莊嗎？怎麽這會子又不急了？”

“是！兒這就去了！”雷揚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娘一眼。

雷夫人目送兒子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轉角，攜起蘭若的手“走！咱進屋，你撫琴給我聽。”

……………………………………………………

“娘！您找我？”

梅朵兒朝端坐在榻上的婆婆福了福身。

“嗯！你來了，過來坐！”雷夫人笑着指了指身邊的繡榻。

“是！”梅朵兒垂首，輕移蓮步向婆婆身邊挨過去。心中卻略有疑惑，老太太一向不太愛搭理她的，今日緣何這般熱絡，倒教人心中不安。

“多好的模樣啊。”雷夫人摩挲着兒媳嫩白的手“怪不得我兒對你死心塌地。”

“……娘”梅朵兒羞紅了臉。

“朵兒！最近月信還正常嗎？那太醫的藥方還有沒有在吃？”

“藥還吃着，那個……才過不久。”梅朵兒下巴都快要抵着襟口了。

雷夫人沉吟一會道：“朵兒！你嫁過來也有六個年頭了吧？”

梅朵兒心中一動，點點頭。

“我只有揚兒一個孩子，逸兒雖在我身邊滾大，卻到底是姨娘所出。這人呀！就是這麽回事，傳宗接嗣，開枝散葉，就是我們女人的使命。揚兒快三十了，你們膝下還是空空，為娘心中實在是着急。”

梅朵兒靜靜地聽着。

“娘知道你們小倆口感情融洽，可是這過日子不是你侬我侬就行了！作為雷家長子，為雷家傳後是揚兒推卸不了的責任，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明白為娘的意思吧？”

梅朵兒覺得指尖有點發涼。“這……是雷揚的意思嗎？”她輕道。

雷夫人沉默了一會“不是，他不答應。所以我找你來，我想若是你主動提出來，他一定聽的。”

“……娘心裏已經有人選了對不對？”梅朵兒仍低垂着頭輕道。

“是！”雷夫人點頭，一雙利眼直直盯視着兒媳的臉。

“但憑娘作主，何須問媳婦……”梅朵兒拼命想忍回眼中的淚意。

“朵兒，娘是過來人，作為女人，誰願意自己的男人與別人共享，可這就是咱女人的宿命呀！你放心，你在揚兒心中的位置是誰也取代不了的，雷家不會虧待你！”

“那……朵兒要怎麽做？”

……

……………………………………………………

雷揚回到自己的小院落，屋裏已經掌燈了。

小丫頭迎上來接過他的外裳，幫他換下足上的皮靴。

“少奶奶呢？”

“少奶奶在內屋。”

奇怪，平日他一走進院門朵兒就會迎出來，今天是怎麽了，她不舒服？

思及此他急步趨向屋內。屋裏，梅朵兒背着他坐在銅鏡前。只見她緩緩擡手卸下绾發的玳瑁梳，秀發流泉般瀉下，直達腰下，她的發極美，豐厚順滑。

雷揚埋首她的發間深嗅一口氣“怎麽不等我來幫你？”每日為她卸妝是他一天中最享受的時光。

梅朵兒對上他鏡中的眼展顏一笑“你回來了！”

“為什麽不開心？”雷揚輕攏她的肩柔聲問。

“沒有呀，我很好。”她躲避他探尋的目光。

“是嗎？”他捧起她的小臉，秀目中已經氤氲着水氣，鼻頭也紅紅的。

“是娘說了什麽對不對？”

她嘤一聲投入他懷中，把臉深深埋入他的肩窩，雷揚無奈地感受肩頭濕濕熱熱的漫開來。

“揚！我對不起你，我好沒用……你……還是納一房側室吧！”

果然是因為他娘。

“還納妾！你和娘已經夠讓我操心的了，再一個老婆豈不要了我的命，再說，你現在就哭成這樣，要是真有那麽一天，你的眼淚還不把我們淹死。”雷揚輕拍着她的背苦笑道。

“我們？你……心中已經有了對象了嗎？”梅朵兒擡首顫聲問，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

雷揚嘆一口氣，把妻子抱到腿上。

“朵兒！你還不明白我的心嗎，我雷揚對天發誓：今生今世只要梅朵兒一個女人，若有負她天打雷劈，死無——嗚……”

“不許胡說！”一只嫩嫩的小手搗住他的嘴，嬌軟的身軀緊緊嵌入他的懷抱。

…………………………………………

蘭若坐在魚池邊的太湖石上。水是牆外引來的活水，清澈見底。池畔幾樹桃花開得極繁盛，從岸上看去，魚兒在花枝間嬉戲。微風拂過，飄落一陣花瓣雨，有的落在水中，引得池中錦鯉紛紛浮上水面接喋有聲。

“你又在發呆了。”

突然的人聲讓蘭若吓一跳，是梅朵兒，只見她一襲粉紅衣衫立于桃花下，衣帶飄飄輕紗飛揚，真如花中仙子一般。

蘭若忙笑迎上去

“大少奶奶！”

“你叫我什麽？”梅朵兒笑嗔。

“朵兒姐姐。”蘭若改口道。

梅朵兒拉着蘭若的手兩人并坐石上“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沒有呀，我只是在觀魚。”

“蘭若！我和夫君要去山裏的牧場住一陣子，你陪我去好不好？”

“啊！我去？會不會不合适，有大少爺陪你不就好了。”蘭若頗感意外。

“蘭若——你不知道，雷揚一到那裏就整日侍弄他那些馬，有時整天都不見人，你去陪我說說話吧！那兒風景很美，我保證你見之忘返。”

“這……老夫人怎麽辦，老人家一人會寂寞的。”

“就是娘讓我來找你做伴的，就兩三個月，去吧！”

蘭若看着梅朵兒期盼的眼神，笑了“好啊！你到時可別又嫌我礙手礙腳。”

梅朵兒紅着臉打她一下”死丫頭，跟誰學的？”

蘭若暗暗嘆了口氣，去便去吧，若有緣終會相見，若無緣，求也求不來的……

這次為何會同意留下來，而沒有随石伯伯一家去京城，個中原由只有她自己知道。

“蘭若！你要乖乖的，大哥哥會回來看你……”

她怕他來這裏自己卻不在，她不想再與他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