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龍魂

更新時間2013-3-6 21:27:12 字數：2603

“你有什麽打算？”蘭若問碧眼郎君。

“我沒有打算，這麽多年來我唯一的目标就是有朝一日殺了這個冷血無情的魔頭，現在看來不可能的了，雖然他已身殘，可我仍不是他的對手。”

“其實你們算是扯平了，沒什麽可恨的。他毀了你一張臉，你不也害他身殘了麽？你說他冷血無情，你卻又肯為另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賣命”蘭若道。

“那是因為他救了我的命，否則我早就命喪大海了，我幫他也是為了報恩。”碧眼郎君為自己申辯。

“他是利用你的攝魂術幫自己實現稱霸天下的野心吧，這些活死人不都是你的傑作麽，現在可以給他們解藥了嗎？”蘭若指面前黑壓壓一大片，多是地室中冶煉的工匠，還有那日大戰中僥幸存下來的活死人。

“若兒！不可給他們解藥！當下我們手頭最缺的就是人，這些人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正是最理想的工具。”藍天罡急道。

“我不需要一群行屍走肉替我賣命。”

“若兒！做大事情不可以一味婦人之仁，你一念的仁慈可能就成了別人制住你的死穴！”

“你倒是不婦人之仁，又怎麽樣呢？那時你若是對娘對我爹爹存半點仁心，我娘就不會枉死！”蘭若怒道。

“你……”藍天罡一時語結。

“抱歉，這我真無能為力！”碧眼郎君苦笑道。

“為什麽？”

“我的攝魂術其實并不會控制人太久，大約三兩天就會自動醒來，所以人由我帶來此後，赤炎會在他們頸後天樞穴上釘入銀針，這樣他就能長久地操控他們了。”

蘭若想起雪兒當日的情形，果然與他說的無異。

如此說來，是不是她用九曲龍吟琴彈一曲他們就會醒來呢？

蘭若将十指虛按上琴弦，她忽感應到一種悲涼之氣自琴弦之上源源不斷傳到她的指尖。為什麽？難道你也有什麽傷心的回憶嗎？

閉上眼睛，她更純粹地體味到那種斷腸的悲感。你要跟我訴說什麽？指尖仿佛自有意識，一個陌生的曲調自指尖涓涓流淌。

眼前出現一片幻像：天地間混沌一片，中有無數影影彤彤的蠕動，忽一道五色電閃，将混沌撕開一道裂縫，清升濁降，一切漸漸明朗。一條巨龍出現在天地之間，或掩在雲中，或盤繞于峰間，龍鱗閃閃在豔陽下幻為五色。又日月更替鬥轉星移，漸漸眼前熱鬧起來，一叢叢人類的村寨出現在荒涼的山川河谷間。有了人煙有了文明就有了殺戮，弱肉強食的戰争在人與人之間展開了，屍橫遍野，怨氣沖天……暴戾之氣塞在群峰深谷間經久不散，山中的精靈野獸受其熏染幻化成人形，皆暴虐而嗜血，它們四處掠奪，所過之境人跡不留。它們的首領，一個俊美得妖邪狂野得讓人心跳的男子正是那條巨龍。北方的伐師蜂擁而來，他們的首領自诩天之子，麾下的将帥個個都能呼風喚雨。激戰之慘烈直令山河沐血，風雲變色，對方雖損失慘重，卻致獸師全軍覆沒，龍負傷而逃。

眼前又幻化出一片繁華之都，往來商賈絡繹不絕，行人摩肩接踵，俨然一派太平盛世。沒有人注意到天邊湧動的黑雲，直到黑雲壓城，遮天蔽日，人們才驚恐地四散逃避。黑雲之上，長發飛揚的男子迎風而立，黑眸如深不見底的幽潭，不可錯認的殺氣尖銳而凜冽。一個霹靂淩空擊下，目标是地上賤如蝼蟻的蒼生。不期一個白影飛撞過來，直直迎上那道霹靂——柔軟的身軀雪白的裙裾飄零如花，清澈的眼眸中有驚懼更多是視死如歸的決然。眼看就要被霹靂擊中，微擡的清眸忽然對上了男子的眼……男子的心被狠狠一撞！在電光火石的一瞬，男子一彈指。

“轟——！”炮樓被擊塌了一半。在霹靂即将擊上她的那一瞬，他出手撞偏了那道霹靂。

來勢洶洶的屠城之念在這眉目一來一去間煙消雲散，他只抱走了一個女子。

從此他的眼眸只願在她身上流連，眼中的邪魅漸轉為濃得化不開的柔情。她在他的注目下一次次羞紅了臉……

龍的暴戾氣息幾乎不見了，比起掠奪殺戮，他更戀這因有她而變得旖旎的山谷。

她有了他的子息，嘔吐不止，他慌作一團，聽得海外有仙方，他化作原形尋遍海域中萬千島嶼。當他捧着歷盡艱難得來的靈藥來至她面前，她輕輕地投入他的懷抱。不及細嗅她的發香，心頭卻傳來劇痛，一柄尖刀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在擡眼看到破門而入的無數神人時，他什麽都明白了。

他對上的卻是她的婆娑淚眼，在那一刻，心中全然沒有了恨，只有深深的痛楚：原來她也是愛他的……

慢慢倒地，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她。

“不——！”蘭若發出一聲悲鳴，叫的卻是他的心聲，他雙目圓睜，眼中的哀痛讓人心折，在他面前，女子凄然一笑，那柄沾着他的鮮血的刀刺向了自己的心……

龍筋為弦，龍牙為轸，他的魂魄也被永遠封印進了琴中。

我乘風而來，跨越千萬年塵埃，只為追随你，生生世世輪回。我将我身化為弦，一點精魂永恒不散，只望哪天，再纏綿你指尖……

一曲終了，夢也醒了，一個讓人揪心的夢。夢醒時，蘭若發現淚水已經沾濕了她的衣襟。

為何會選擇我？是我的氣息跟你的那個她很像嗎？還是因為我們同是斷腸人？蘭若撫着琴身輕喃。

耳邊忽傳來一片嗚咽之聲，一擡眼，眼前活死人一個個哭成了淚人，兵器俱被扔在地。從眼神看來，他們已經恢複了心智感知。在場所有人都流淚了，小蠻抱着哭得梨花帶雨的青城“青主！你別哭了，小蠻好想家……”

“啊？小蠻！你想起從前的事了嗎？”青城忘了傷心，驚喜地呼道。

“是，我想起來了。”

“這琴真是太神奇了！”碧眼郎君驚嘆道。

方才彈的是什麽曲子，她一點都不記得了，準确地說，剛剛并不是她在彈，而是琴中的龍魂借她的手向世人敘說他的故事。

再回身望一眼這古舊的石堡，陽光下顯得凄惶而猥瑣，誰能看出它的下面深藏的罪惡？

一聲巨響，群山也為之一顫，高聳入雲的瞭望臺轟然傾倒，壓得破舊的石堡應聲而塌。接着一陣地動山搖，黑月教壇的所在地開始下陷，伴着顫栗般的晃動，古堡慢慢沉了下去，黑煙卷着揚起的灰塵接上了雲端。

黑月教！這個江湖的惡夢終于走上了它的末路。

蘭若從袖中掏出那塊羊皮，點燃了，眼看着羊皮漸漸成一堆灰燼“爹，蘭若幫您了卻心願了，您可以安息了。”

那一日她和歐陽鴻慚還有阿遷躲入青城的浴泉中，因為他們習過蟄龍心決，故可以在水底憋很長時間。無意間她發現泉下那塊用來墊腳的石頭上竟有模糊的标記，一個箭頭标示。他們試着用手将石頭往箭頭所示方向推，水下的洞口露了出來，他二人潛入洞中，這就是為什麽阿遷潛到水下時發現不見了他們，後又突然出現。那個洞原來是通向一個神秘的所在，在那裏她看到了羊皮上的那個醒目的紅色标志，那個标志代表可以毀掉所有地下密室的自毀機關。

伴着坍塌的巨響，藍天罡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完了！全完了……黑月教到底還是亡在我手裏了！我愧對先輩啊！”

望着老淚縱橫的老人，蘭若心中不由得有點同情他了。想他這一輩雖作下無數罪孽，可到底也是年過花甲之人，臨老了卻落得身殘人亡家敗的凄慘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