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

時硯的背後是好看的晚霞。

橙黃和灰藍色鋪就的天空,只有觸手不及的遠方散成一條落日銀河,有飛機飛過,留下一長串泡泡狀的白雲,明明耳邊該聽到聲音,但聲音卻被玻璃阻隔了。

于是溫予白就只能看到時硯映在窗上的背影,也只能聽到他淡漠地對她說出那句話。

其實她早有預感。

溫予白隔了很久才開口:“因為她回來了嗎?”

她聲音輕輕,說話時眼簾半遮,那個角度最多能看到他的領帶。時硯始終觀察着她的神色,或多或少也猜測過她會是什麽反應。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溫予白的反應近乎沒有,她平靜地好像一個局外人。

時硯眉頭稍稍皺起,臉上浮現一抹不悅。

他沉着聲道:“你在我身邊的第一天開始,我就警告過你,不要過問太多有關我的事。”

溫予白心裏“啊”了一聲,點點頭,是她又越界了。

時硯的态度一如往常的讓人難堪,她不是第一次被他的冷意擊潰,所以并不覺得驚訝。

只有昨夜那樣的溫存才會讓她感覺到詫異,結果也如她所料,時硯為沈瑤音喝醉,為她神魂颠倒,為她要跟她劃清界限。

溫予白忽然擡起頭,伸手把住他手臂,另一只手探了探他額頭。

時硯很高,溫予白想靠得更近些,需要踮起腳。

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摸了摸他的,擡手時香風拂過,二人彼此的溫度交疊。

時硯下意識伸手去擋,卻在目光觸及到她濕潤的眼眶時,神情驟然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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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予白已經放開他,手也垂落:“燒已經退了。”

她好像松了一口氣。

時硯呼吸發緊,驚詫過後無端地生出一股無名火,他覺得她不該在此時說這句話,想要深究,又想不清楚原因。

他一把抓住她手腕,質問的語氣道:“你聽到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了嗎?”

溫予白說:“聽到了。”

軟綿綿的,輕飄飄的,時硯從沒發現原來溫順的模樣也會這麽讓人讨厭。他放開手,冷了雙眸,掃了掃被她拽出褶皺的袖子:“聽到就好。”

“嗯。”

茶水間安靜又枯燥,時硯覺得喘不過氣來,到這裏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他突然不想在這裏多待哪怕一分一秒,繞過她正要走出去,手剛要碰到門把手,溫予白忽然轉身将他叫住。

“等等!”

時硯轉頭看她。

溫予白走過去,站到他跟前,在他耐心快要消耗完之前,低聲、緩慢地問他:“你說的劃清界限,是從今往後再也不見嗎?”

她低着頭,看起來有幾分可憐,像無家可歸的小貓。

時硯心裏稍稍有些好受了。

但開口是近乎理所當然的語氣:“最好是這樣。”

他轉過身,正對着溫予白,唇邊慢慢揚起一抹笑:“你不願意?”

溫予白腦袋木木的,思緒停滞不前。盡管她早就猜到會有今天,可那一刻真的到來的時候,她還是感覺到從腳底蔓延開來的恐懼和難過。

“不是。”溫予白擡頭看着他,眼中帶了莫名的情緒,看不透,口吻卻是讓人措手不及的幹脆,“你說了算。”

你說了算,她幹淨利落地說。

時硯微怔的時候,她先他一步打開茶水間的房門走了出去,留下他一個人歪着頭,神情從茫然無措到緊皺雙眉。

就好像留聲機的唱片在最慷慨激昂處被人毀壞,期待聽到的聲音沒有聽到,他有些失望。

就在這時,他心口處突然席卷來一陣疼痛。時硯悶哼一聲,撞到背後的牆上,撫上心口,瞬間大汗淋漓。

“時先生!”一個身穿黑色皮衣戴着墨鏡的男人扶住他。

“我叫救護車。”

賀彬是時硯的保镖,跟在他身邊很多年,他歷來動作簡單粗暴,做決定也簡單粗暴。

時硯擡手制止他,那陣疼痛很快就消失了,再沒有其他不适。

他靠着牆,慢慢調整呼吸,眼眸幽深。

類似的情況不常見,在他印象中,只有三年前,他在GK遇見溫予白那天才有過這樣的感受,今天居然舊情複發……

想到溫予白淡漠決絕地從他眼前離開,時硯臉上更加難看。

“回去。”他站直身子,重重出了口氣,快步離開了這裏。

賀彬緊緊跟上。

**

溫予白從茶水間出來的時候,一雙雙眼睛全都睇向她,從頭到腳打量着她身上的變化,幾乎連頭發絲都不肯放過。

那些眼神裏有暧昧的,審視的,看熱鬧的,各不相同,溫予白卻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旁若無人地回了攝影棚。

後半場拍攝時,她總有些心不在焉的,攝影師是個高冷的女人,對一些八卦新聞不感興趣,看她臉色不好,就停下手中的活,問她:“要不要休息,明天再拍?”

溫予白搖搖頭:“明天還有明天的事。我沒關系,繼續吧。”

溫予白在圈內敬業是出了名的。

從拍攝《曜靈》出道的那一天開始,所有跟她合作過的演員導演都說她受得了苦,拼得了命。

只是後來熱搜上多了,不知什麽時候起,網上都開始嘲她愛營銷立人設,罵聲越來越多,她此後就再沒更新過微博。

見溫予白堅持,攝影師也沒什麽好說的,為了呈現出最好的狀态,攝影師始終沒放低過要求,忙到夜裏十二點才收工。

溫予白到公寓時已經是淩晨一點,陳菲把她送上樓,看到她神色怏怏,想起時總來過蒂亞的事,忍不住道:“予白姐,明天的行程不是很重要,不然你還是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吧。”

“不用,睡一覺我就好了。”

陳菲還是不放心:“明天只是一個私人采訪,時間彈性,換到後天上午也沒關系,你這樣出去見人,被有心人看到恐怕又會大做文章,反而得不償失。”

陳菲的話說得有幾分道理,溫予白想了想,最後還是聽從她的建議,把采訪推到了後天上午。

目送陳菲進了電梯,溫予白回到一個人的公寓,關上門,玄關的壁燈亮起,但沒出現心中想的那個人。

時硯說要跟她劃清界限,恐怕兩個人以後都不會有什麽交集了,溫予白脫了鞋,光着腳踩在軟綿綿的地毯上,往沙發上一坐,整個人陷了進去。

不想動,也沒有力氣,她閉着眼,意識漸漸剝離。

“柒柒,你将來想住多大的房子?”

溫予白倏地睜開眼,看到玄關處一個留着齊指寸頭的男人蹲在地上逗狗,他一邊撓着狗勾的下巴一邊看過來,笑得陽關燦爛:“得買大一點的,好讓小豆子能撒歡跑。”

溫予白忍不住笑了一聲,搭在沙發上認真地看着他:“你以為買房子有那麽容易?而且你才多大就想這種事了,現在我們連燕城一個廁所都買不起。”

白忱抱着狗走過去,單膝跪在她身前,與她平視,眉眼忽然變得溫柔:“你不是想快點有個家嗎?”

溫予白本是笑意盈盈的臉忽然有些僵硬,眼眶微醺,視線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她高中搬出姑姑家,在外面自立門戶,為了生計她住過地下室發過傳單幹過保潔,她那麽努力地半工半讀才上了大學,有了助學金才輕松一些。

如今欠了一身債,還揚言要買一幢大房子,無異于癡人說夢。

可他說的話還是一下子戳中了她的心。

她真的好想有個家,而不是過着寄人籬下,擔驚受怕漂泊無依的生活。

“別哭別哭!”他一看到她流眼淚,趕緊把小豆子放下,将她攬到懷裏,輕輕拍着她後背,哄着她,“我都想好了,就買一個有閣樓的房子,把小豆子扔閣樓上随便造,然後咱倆住在下面,過清靜的二人世界。”

溫予白破涕為笑,打了他一下:“正經房子都買不起,還閣樓呢。”

白忱說:“怎麽不信你白哥呢,我還是有點家底的好不好?”

溫予白問:“有你都給我用嗎?”

白忱連連道:“都給你,都給你,人都是你的了,何況錢。”

溫予白又打他一下:“你能不能不跟我皮?”

白忱叫屈:“說真心話怎麽能叫皮?”

溫予白心被撞了一下,她緊緊摟着白忱,側臉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閉着眼道:“白忱,我不用你給我承諾那些東西,我只想你能一直陪着我。”

靜了片刻,突然一聲驚呼。

“糟了,幹我們消防這一行的,時間真的不多啊!”

“那我現在分手還來得及嗎?”

白忱惡龍撲食:“晚了!”

模模糊糊的人影,有些看不清楚了,溫予白好像置身深海中,咕嚕嚕的水聲混雜着叫喊,她半睜着眼,隐約聽到有人不停叫自己的名字。

“予白姐!予白姐!你醒醒!”

她叫她予白姐,但予白又是誰呢?

她記得自己叫溫柒,剛出道時,羅哥建議她取一個藝名,她想也沒想,就定下了“溫予白”這個名字。

她想不到有一天,別人一叫她名字,她的心就會痛一次。

白忱死了。

在她生日那天。

溫予白靠在陳菲懷裏,忽然失聲痛哭起來,她嘴唇幹澀發白,臉色潮紅,身上像火爐一樣燙,可她仍嘶啞着嗓子喊,就好像身體裏掉了半條命。

哭聲惹得陳菲也紅了眼睛,她抱着她,滿眼都是心疼:“予白姐,發生了什麽?你怎麽了?到底出什麽事了?”

前天她就覺得予白姐不對勁,以為就是跟時硯正常的吵架,誰知道隔了一天,她給予白姐打電話怎麽都打不通,不放心,她上樓來,一開門發現予白姐窩在沙發裏說胡話,額頭也滾燙。

陳菲不敢耽擱,伸手夠茶幾上的手機,想要撥打120,剛劃開鎖屏,就聽到懷裏的人喃喃自語。

“時硯,別離開我好不好……”

陳菲手一頓,猶豫了片刻,忽然堅定了神色,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GK,時硯又在打臺球。

宗川野看他第一百零八次瞥手機,雙手交疊,下巴搭在上面,百無聊賴道:“真要想人家就去親自去看看,別整得跟個望妻石似的。”

球桌旁邊還有別的朋友,都是一個圈子裏的人,聞聲來了興致,好奇地看向宗川野:“川哥什麽意思?是不是硯哥有情況?”

宗川野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那我不知道,你們問他去。”

大家一下笑開了:“我們可不敢問。”

有一個突然插嘴說:“還能是誰啊,肯定是沈小姐呗,這年頭硯哥親口承認的女朋友,就她一個啊,想當年硯哥一擲千金——”

一直打球的時硯忽然停下來,手指壓在臺面上,視線落到他身上。

男人感覺喉嚨一緊,後面的話說不出來了。

時硯笑了笑:“接着說,然後怎麽了。”

雖然是帶着笑意,可眼中卻絲毫笑模樣都沒有,那人趕緊搖搖頭,自己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我說着玩的,我嘴欠,硯哥,你就當沒聽見。”

時硯深深看了他一眼,男人心裏已經開始後悔,沒事提這事幹什麽,那不是往硯哥心口插刀子嗎?就在這時,老天爺救了他,時硯手機響了。

他收回視線,拿起手機接聽,整個臺球廳瞬間安靜似雞。

前後不過一秒鐘的時間,原本神情淡漠的時硯忽然臉色一變,他扔了球杆,拿着外套就往出走,連聲招呼都沒顧得上打,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衆人視野中。

大家都摸不着頭腦的時候,就宗川野笑出聲來。

“等了一天一夜的電話終于打過來了,看把咱們硯哥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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