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今天轉為正式…… (1)

門将走廊裏昏黃的光擋住, 留了道縫隙,時硯松開門把手, 拿着手機走到書房的床前,沒開燈,只有一道金色的光線落在他身上。

放開護着話筒的手,他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說吧。”

計宏在那邊早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辦公室裏只有他一人,屋裏也是沒開燈,桌上的臺燈發出淺淡的光, 他插着兜在屋裏來回走,壓低着聲音道:“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跟我說一聲?上面打電話問了我才知道,上網一看, 好家夥,都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 那公衆號說得煞有介事的,你怎麽收場?”

時硯走到書桌前, 看到桌面擺放的相框,随手将它扶正了。

照片上是一個女人的背影, 穿着碎花吊帶裙, 光着腳走在沙灘上, 頭上戴了一頂大大的帽子, 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 照片的右下角寫着日期, 是兩年前的某一天,日期跟現在很接近。

燕城寒風凜冽時, 海島的陽光正好。

他想到那個躺在躺椅上惬意地曬着太陽的女人,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計宏發現電話那邊沒聲了,還以為時硯給挂了, 拿下一看才發現是通話中:“喂?喂?小時,你聽着呢嗎?這件事現在影響很大,你不要不當回事!”

計宏的聲音将時硯從海島帶回來,他“嗯”了一聲,語氣還是不見有多焦急,開口說:“我知道。”

計宏聽他的口氣,覺得他還是不知道,語氣嚴肅了許多:“明天肯定要對你例行詢問,搞不好你就——”

“正好我也有事要去你那。”時硯打斷他的話,拿起相框看了看,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上面的壓力你能頂多久?”

“多久?我現在就想找你過來,你說多久!”計宏一個頭兩個大。

“一天。”時硯語氣輕飄飄,計宏在那邊要說什麽,他又添了一句,“算了,我跟舒局說吧。”

計宏正要點煙,聞言心裏石頭落下去了,看時硯這樣,也不像一點準備都沒有,應該是他自己皇上不急太監急了,煙點着了,他吞雲吐霧,道:“你心裏有數就行。”

“嗯,挂了。”

嘟地一聲,電話挂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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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硯拿下手機,一看未接來電有十多個,江危三個,宗川野九個,還有他媽媽。

剛才跟賀彬說一半,計宏電話過來了,話還沒說完,他點開賀彬的號碼,那邊也在等着他回電,很快,一聲就通了。

時硯開門見山:“你之前找到的那些人,有多少原意發聲?”

賀彬緊跟着道:“她們都看到熱搜了,剛才你接計所電話,她們來找我,說原意發聲,而且是實名發聲。”

時硯眼前有些模糊,也許是兩天一夜都沒睡過,只在沙發上眯了一會兒,現在的眼睛有些幹澀發脹,他揉了揉眉心,坐在椅子上,長腿彎曲,整個是放松的姿勢:“無論如何,保護好她們的個人信息,可以先不用個人賬號。”

“但這樣效果肯定會大打折扣。”賀彬冷靜道,聽到電話那邊一陣沉默,他開口繼續說,“這都是事實,也沒有造假,沒有什麽好猶豫的。我們原本定的也是實名舉報并且網絡發聲,只是你不想牽扯到溫予白,所以才想等一等。”

賀彬從來沒有過這麽強烈的表達欲,他語氣忽然加重了些:“而且你不要覺得她們現在開口是為了給你擋槍子,我接觸的那幾個人,她們想要把張裕千刀萬剮了都不解恨,恨不得早點把他的醜事都揭露出來,拖得越晚對她們來說也是煎熬。”

時硯太陽穴突突跳着,因為長時間集中精力而變得緊繃敏感。

賀彬是在白天下午把查到的所有有關張裕的資料擺在他面前的,早有耳聞跟眼見為實,有着天差地別的差距。當他發現他最害怕發生在溫予白身上的事,已經發生在別人身上不知多少起之後,震驚之餘,甚至罪惡地感覺到慶幸。

他的确不是什麽多高尚的人,但也不願意憑白讓別人為他沖鋒陷陣。

可是這種事很難感同身受,就想賀彬說的那樣,時硯的确不知道,自己的出現對那些女孩子來說,簡直就是救命稻草,她們也不是為了他,只是為了自己。

“那就按原計劃去辦吧。”

“是。”

通話結束,時硯看了一眼手機,正好有個微信進來,他點開,是江危發了一條語音。

時硯轉換成文字。

——這件事是我的疏忽,那天有人偷偷拍了視頻,我問過,是被林佑聲那邊的人收買了,但他也不敢自己發,只是把視頻賣了出去,我看視頻裏你也沒動手,你現在怎麽樣,有事嗎?打算怎麽辦?

也許是時硯沒接他電話,江危有點着急了,這才在微信上找他。

畢竟昨天晚上他才剛打完包票,一天沒到呢就出事,顯得他很沒本事似的。

時硯只回了五個字。

“不用你管了。”

江危收到回複,非但沒有放心,反而更着急了,他也不知道時硯這是真的不用他插手還是在說氣話,再去給時硯打電話,又怕沒火也拱出火了。

他跟陸安雯本來定好的海島蜜月都取消了,大喜的日子被攪和得誰都不安生,江危急得肝火旺,嘴邊都冒出來一顆小痘痘,年近四十還長“青春痘”,江危想謝謝林佑聲的八輩祖宗。

不能找時硯,火總要發洩出來,江危立刻讓人去查發視頻公衆號背後的公司,發誓要将他們底褲都扒掉。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只有溫予白因為藥物作用睡得很香。

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溫予白睜開眼睛坐起身,覺得整個人懵懵的,這樣的感覺以前也有過,她病情最嚴重的時候,服用的藥物裏大多都有安眠的成分,睡得颠倒黑白渾渾噩噩,時間過得也非常快,就好像按了快捷鍵。

她不願再躺着,盡管頭還有些暈,她還是決定要出去走走。

別墅還有她的衣服,溫予白換了一件幹淨的灰色毛衣,松松垮垮得很舒服,等她收拾完了才察覺到今天有些不對。

別墅很安靜,時硯也沒有進來打擾她。

溫予白的手機在大衣裏,那天去參加婚宴,大衣脫下來給侍者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了,昨天沒來得及問,現在要用到了才想起來。

她開門下樓,聽見有人說話,廚房裏,阿姨正在給冰箱添東西,旁邊是做飯的阿姨,見到溫予白下來,頓住話音,對她點了點頭。

溫予白問:“時硯呢?”

“少爺在——”阿姨還沒說完,溫予白聽見背後門被關上的聲音,她回過頭,就看到時硯手肘上搭着毛呢外套,穿着一身正經的黑西裝,手裏還拿了一個牛皮紙袋。

二人四目相對,溫予白忽然想起她昨天還沒來得及回答的問題,皺着眉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局促。

但時硯看起來若無其事,她便不說話。

敵不動,我不動。

時硯朝她走過來,距離越來越近,溫予白忽然擡起手,順勢撓了撓頭發,剛吹過的蓬松發絲軟乎乎的,她揉上了瘾,在時硯走近她時,她移開目光轉身,打算先溜。

人本來站那好好的,他剛過去她就要走,時硯及時伸手拉住她,動作大了,外套掉在了地上。

“躲什麽?”時硯沒撿外套,而是微微蹙眉看着她。

溫予白知道自己逃不過,彎腰把外套撿起來遞給他,自己找了個話題:“你能幫我找一下陸安雯,讓她把我手機和衣服送來嗎?”

她說話時沒看着他,時硯微微傾着身去找她眼睛,眼裏有笑意,非拉着她問:“我問你躲什麽?”

阿姨在旁邊笑出聲,清了清嗓子,催促着另一位阿姨離開:“我突然發現我忘了點東西……”

另一個阿姨:“我也突然發現……”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了,意圖不要太明顯,溫予白臉燒得慌,覺得有些尴尬,輕輕掙開時硯的手,用冷漠緩解尴尬:“沒躲。”

時硯攥着她手腕,不輕不重的力道,看她渾身像長滿了刺似的。

眼中的笑意漸漸隐沒,時硯知道她為什麽要躲着他,心裏嘆了一口氣,再開口時,語氣突然認真許多:“你不用躲着我,什麽時候想好了再回答,我又沒逼你。”

他果然提了,但又沒想象中那麽逼仄。

昨天的交談總要有個下文,溫予白心緒煩亂,那他就給她時間想清楚。

溫予白擡起眼眸看着他,試圖分辨出他是說真心話,還是只是緩兵之策。

時硯卻看了看表。

“手機和衣服我會讓陸安雯還給你,你吃了飯回屋去休息,不要亂跑。”

時硯像交代小孩子一樣,将手中的牛皮紙袋纏緊,溫予白看他打扮是要出去,下意識開了口:“你一會兒有事嗎?”

時硯眼眸輕擡:“怎麽,你關心我?”

溫予白面無表情要上樓,時硯趕緊抓住她手腕:“是,有事。”嘆一口氣,“你先吃飯,昨天都沒怎麽吃。”

話剛說完,門鈴響了,時硯面色一頓,似乎知道門外的人是誰,臉色瞬間變得不好看了,溫予白看時硯沒有動作,狐疑地看他一眼,轉身要去開門。

時硯将她拉回來:“我去。”

溫予白看時硯說完走向門口。他看了一眼視訊器,将門打開,外面的人戴了個鴨舌帽,兩個人差不多高,時硯在門口擋着,溫予白什麽也看不清楚,只知道二人在門口說了幾句話。

時硯讓開身子時,溫予白才看到身穿風衣頭戴鴨舌帽的男人是誰。

“霍成霄?”

溫予白瞪大了眼睛,看到霍成霄跟她擺了擺手,面帶笑意,插着兜走過來,“沒想到是我?”

溫予白當然想不到,這裏是時硯的別墅,霍成霄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一萬個不明白,本來要問出心中疑問,但霍成霄從陰影中走到亮堂的地方,光線一好轉,溫予白就看到他嘴角明顯的傷痕,話到嘴邊就變了。

“你的臉怎麽了?誰打了你?”溫予白脫口而出,既是好奇也是關心,因為那紫紅的印記挂在臉上實在叫人難以忽視,可想而知打他的那人用了多大的力氣。

霍成霄一頓,手撫着後腦的帽子,回頭看了一眼時硯,時硯在鞋櫃拿鞋,也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摔摔楞楞地,弄得鞋櫃發出砰砰的聲響。

溫予白的注意力被轉移過去幾分,伸出腦袋去看時硯:“你找不到鞋了嗎?”

時硯扭頭一看溫予白在跟他說話,眉頭頓時松展開,手上的動作也輕柔許多,他扶着鞋櫃門,搖了下頭:“沒有,找到了。”

他将鞋從鞋櫃裏拿出來,一邊穿上一邊囑咐溫予白:“我回來之前你在家裏不許亂跑。”

說完看了霍成霄一眼,眸光瞬間變得冰涼。

但他并沒說任何要把霍成霄趕出去的話。

溫予白更加不解了,但時硯明顯有事要忙,穿好鞋之後拿着外套和牛皮紙袋就出去了,臨走時又用眼神跟霍成霄交流一遍。

門被合上,溫予白好奇地看向霍成霄,一副你趕緊給我解釋的模樣。

霍成霄聳着肩膀,兩只手插着牛仔褲的兜,下巴一擡:“還沒吃飯呢吧,去吃飯。”

溫予白端詳他好長時間,說出心裏離譜的猜測:“是時硯讓你過來的?”

霍成霄倒是沒有否認,大方地點了點頭,直言道:“他不放心你,叫我過來看着你。”

“看”說的是一聲,好像把溫予白當成小寵物了似的,主人離家,請朋友幫忙照看小貓小狗,喂個食鏟個屎什麽的……她疑問太多,一時之間竟然都不知道該從哪問起,看着霍成霄唇角,她将頭發順到腦後,打算從最直觀的問題問起:“你先說說,你臉上的傷怎麽弄的?”

霍成霄:“時硯打的。”

溫予白:???

霍成霄把帽子摘下來,抖了抖頭發,扭頭一看溫予白還是那副震驚到無以複加的表情,他兩眼一眯,似笑非笑:“你真的不記得了?”

這已經是第二個人提醒她那天發生的事了,時硯和霍成霄越是這個态度,溫予白就越想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仔細回想,好像确實有霍成霄被打的畫面,而且好像……還是在浴室裏。

越想越離譜!

霍成霄和時硯為什麽要在浴室裏大打出手?

“你就不能告訴我嗎?”

霍成霄走到餐桌前坐下,桌上已經備好了碗筷,他手肘搭在桌子上,對溫予白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吃飯,一邊道:“說實話,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也不知道,那天我走得早。”

他說得坦誠,看不出是在敷衍應付,溫予白以為他說的“走得早”,是說很早就離開了婚宴,但其實霍成霄意有所指。

溫予白坐過去,心裏認定了兩個人肯定是婚宴之後打的架,拿着筷子扒了一口飯,她狀似不經意地問他:“時硯為什麽要打你?”

霍成霄正給她夾肉,聞言動作一頓,放下筷子,他将手臂端在桌面上,淡笑着看向溫予白:“是個誤會,當時,他以為我做了壞事。”

“壞事?”溫予白豎起耳朵,“什麽壞事?你這樣的人能做什麽壞事?”

霍成霄笑了:“我這樣的人?我這樣的人是什麽人,在你眼裏,我就不能辦壞事嗎?”

溫予白表情像是看神經病,桌子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下,霍成霄拿起來看了看,雖然一直在維持神色不變,但溫予白還是看出他好像是在控制什麽,眉頭微不可見地皺起。

“怎麽了?”

溫予白的聲音将霍成霄的注意打斷,他“哦”了一聲,道:“沒什麽。”然後趕緊把手機熄屏放回兜裏,繼續剛才的話題:“我也不是沒想過辦壞事,只是當時的情況,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

溫予白碗裏的飯已經沒了小半碗,盤子裏的菜也幾乎都掃光了,她将目光從霍成霄的口袋上收回來,戳着碗裏的飯,“到底是什麽事啊……”

霍成霄笑得意味深長。

“你再好好想想。”

直覺告訴溫予白是有關她自己的,可是時硯和霍成霄明顯一副打死不說的樣子,都讓她自己想,溫予白努力了兩天還是一頭霧水,她突然不說話了,安靜吃飯。

霍成霄在她低頭吃飯的時候,兜裏的手不小心按到了指紋解鎖,屏幕一亮,上面是聊天框,某人給她發的信息。

——先不要讓她上網。

**

時硯出了別墅就上了車,沒多久,車子到達溪口路,前面堵得水洩不通,到處是叭叭的喇叭聲,有交警在指揮通行,這時,有個電話打過來,時硯接聽,那邊計宏說:“你走後門吧,這邊很多記者趕也趕不走。”

聲音不小,駕駛室的賀彬已經聽到了,他二話不說,轉着方向盤調頭,三分鐘後出現在計宏所說的後門。

很隐蔽,跟地下接頭似的。

時硯歪了下腦袋,有些不理解,計宏走過來,知道時硯不願意偷偷摸摸的,趕緊給他解釋:“你天不怕地不怕,是我們怕惹上麻煩。”

時硯不置可否,跟他一起進去,裏面的人都有自己手頭的事,但目光有意無意地往時硯身上瞥,控制不住的好奇,計宏也諱莫如深的,反而只有時硯大大方方面無表情地“招搖過市”。

轉過幾個彎之後,在一道門前停下,計宏轉動門把手一推,裏面是個會議室。

門完全打開,時硯就看到裏面已經有兩個人在了,一個背靠窗子,雙手插在褲兜裏,一個坐在旁邊,手邊放着煙灰缸,剛熄滅的煙頭還有煙霧未散。

靠窗的人看見時硯就吐槽:“你說我就那天沒跟着你,結果就那天出事,你行不行?”

時硯無視宗川野,走到桌子跟前,把牛皮紙袋放在上面,對坐上的人點了下頭。

簡單的問好,極致的禮貌,舒裘不求時硯有多熱情,看來也是習慣他這麽冷淡了,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東西,擡眼問他:“這就是你要提交的材料?”

兩家是世交,時硯的父親跟舒裘是朋友,但論關系,還是宗家跟舒家走得更近一些,舒裘能出現在這,明顯是宗川野把他叫來的。

舒裘嘆了一聲:“你惹的麻煩可不小。”

時硯話不多說:“看看不就知道了。”

宗川野跟舒裘對視一眼,還是宗川野先拿了紙袋,将裏面的文件遞給舒裘,自己只随便抽了一張看,可也就是這一眼,讓他勃然變色。

“這都是真的?”他拿着文件問時硯。

舒裘看着手裏的東西,面色越來越難看,翻動紙張的動作也越來越暴躁,最後啪地一聲将東西摔在桌上,氣得臉都漲紅了,但他好歹是長輩,不可能在小輩面前失了身份,壓着心頭怒火,他起身背着手走了幾圈,總算冷靜不少。

半晌之後,他轉頭看向時硯:“這些東西涉及人數多,牽扯廣,只靠一天是不可能搜集到這麽全面的,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盯上他的?”

宗川野也看出來了,事情就發生在昨天,他今天已經是準備萬全的樣子了,要說不是早有預料,誰都不會信。

時硯沒否認,道:“一個月前我就讓賀彬去查了。”

宗川野不用想也知道時硯為什麽要去盯着張裕,實際上要不是兩人當時正是冷戰期,張裕也不會鑽這個空子,不過冷戰期說得有點給時硯臉了,根本就是時硯單方面被溫予白分手,要不是宗川野從江危那裏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他也想不通時硯怎麽會那麽沖動。

這些證據,加上溫予白的事,足夠時硯把張裕打進icu了。

“你本來就想曝光他的吧?”宗川野問。

時硯抽出椅子坐在對面,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有的人還沒聯系到,本想再等等的。”

結果因為這事,不得不提前。

時硯敲了兩下桌子,看向舒裘:“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把溫予白牽扯進來。”

舒裘搖頭:“不可能,她是受害人。”

“那你有能力保護好她的隐私嗎?”

面對時硯的逼問,舒裘突然沉默了,溫予白身份的特殊性注定了她不會被隐藏,不論是記者還是媒體,只有嗅到一點風聲都不會選擇沉默,他只能說盡量,卻不敢保證。

就在這時,計宏忽然把門打開,他面色有些慌張,手裏拿着手機,舒裘問:“怎麽了?”

計宏張了張嘴,覺得不好說,就把別人給他發的鏈接轉發給他,舒裘點開一看,是某個媒體編輯的新聞,熱乎的,剛發不過兩分鐘,卻已經有三百萬的閱讀量。

每刷新一下數字都會大幅度跳動。

新聞标題不是故意吸引人眼球的UC風,上來就直接抛了炸.彈——“知名制作人張裕涉嫌□□,多人受害,其中有未成年”。

文章不短,幾乎将張裕這麽多年的光輝事跡全都抖落出來,而張裕的罪行,根本不是幾個字的小标題就能說得清的,标題只是九牛一毛。、

文章用極其激烈的字句指出張裕所行的種種禽獸行為,采訪到的許多女孩子都用了真實的名字,并且在這篇文章發出來後全都轉發了。

其中最讓人動容的是一個明顯很有年代感的賬號,頭像是一朵荷花,她的轉發只說了一句話。

——終于曝光了,女兒,你在天堂能安息了嗎?

**

記者還蹲在警局門口等時硯,突然有一個人大叫一聲,都是同行,有的還扛着機器,藏也是掩耳盜鈴,一個男人從花壇後面跳出來,轉過身問那個大叫的人。

“小劉,怎麽了一驚一乍的?”

那人拿着手機,神色激動地指着他:“快看熱搜!快看!”

同行的嗅覺都很靈敏,一聽就知道有事了,紛紛掏出手機,這時候路人也有看到新聞的了,在華國這樣的地方,消息就是傳播得快,華國人有個最大的共同點就是愛看熱鬧,一有大事了大群小群全都傳遍,轉發的東西都長一個樣。

有個男的說:“這不就是昨天被時硯打的人嗎?這麽快就反轉了!”

旁邊的女生義憤填膺:“趕緊死吧什麽爛人啊!”

男的不以為然:“等子彈飛一會兒,也許只是誣告呢,這年頭有人為了搏流量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女生回頭,不敢置信地看着身邊的人,一包甩過去:“煞筆,再見!”

也不知道是小情侶還是剛相親。

那邊的記者狗仔媒體人都瘋了,沒時間關注路人是什麽騷動,光報上這篇文章發出來之前,他們沒有得到一點風聲,結果他們現在還在這蹲時硯,熱點早變了,回頭一看,光報的記者果然沒在這,還能去哪?

那肯定是醫院啊!

張裕醒了嗎?

張裕醒了。

醒得很不是時候。

連查房的小護士都看到了網上的新聞,職業素養告訴她們不能對病人有任何區別對待,但是眼底心裏的嫌惡是掩藏不了的,更何況她們都是女生,對這種事更是深惡痛絕,想想以前網上也傳出過一點兒類似的風聲,大家只當桃色新聞看待,誰能想到背後的水這麽深?事這麽罪惡?

網上時硯打人的事發酵了一天,大家夥都等着警方通報,因為一晚上沒有消息,各種陰謀論都出來了,有人扒出時硯的背景拿出來說,從上到下諷刺了一波,多虧有心人的“科普”,以前只知道時硯是光塵集團總裁的人,現在終于知道他背景有多硬了。

嫉惡如仇的網友們怎麽可能容忍這樣的人胡作非為,深夜了還搬着鍵盤在網上展開罵戰,盡管不知前因後果,沒有确切的證據,通篇只有一個時硯揪人衣領的視頻,但你不罵時硯你就是精資、韭菜、拿錢黨,就是時家走狗,就是人民叛徒,一個新聞弄得股市都動蕩了,早就準備好的人就等着這時候操盤殺一波。

誰知道一夜之間反轉就來了,短短一個上午,不僅那篇文章上了熱搜,後面轉發的當事人也紛紛發博聲讨張裕,其中有一個,是當事人的母親,因為她的女兒已經在那件事過後得了抑郁症,最後選擇自殺。

母親明顯不是很會玩微博,發出的文章裏面都有很多錯別字,最新的一條,是她把女兒的遺書拍了照片發在網上,有網友順着這條賬號去扒,才發現兩年了,這個號主一直沒有停止過發聲,可是沒有人理她,同樣的遺書她年前就發過,當時的評論區人很多,可是都在罵她。

金魚一樣記憶的網民們,終于想起兩年前那個不溫不火的新聞,其實當時也曾引起過小小的轟動,而涉事人就是張裕。

這個母親為了給自己女兒讨回公道,在微博上發了一條錯字百出的長文,其中包括張裕對她女兒施暴,對她家人施壓的全體過程,給錢封口威逼利誘什麽都做過,女孩父母不同意,堅決要讓張裕付出代價,可這件事壞就壞在證據不足,張裕是慣犯,早已經能做到應付自如。

當時那個爆料出來的第二天,就有一個聲稱是女孩男朋友的人,發出聊天記錄,說女孩做外圍勾引有錢人,評論瞬間發生逆轉,一時間,大家都忘了事件本身,轉而去女孩微博下罵女孩不知廉恥,更沒人相信她是受害者,當時還有很多大v轉發,那件事還成為“讓子彈飛”的著名标志□□件。

誰也沒想到,女孩在一個月之後自殺了。

不願承認自己成為網暴一員的網友們堅稱女孩是自作自受,并去女孩母親的微博下大肆謾罵,用女孩初入圈子時穿着暴露的照片诋毀她,诋毀她的家人,高喊“死得好”。

“不論我是不是被污蔑,似乎只要‘她’道德有虧,那就是活該,而這個道德枷鎖,又是哪些人給‘她’施加的呢?”

兩年後,真相終于公之于衆,大家這才看到那封遺書裏曾被人忽視的血淚。

她用非常溫柔的筆觸結束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所有留戀。

最後一句話,她說——

我好愛這個世界啊,可這個世界不愛我。

沒有人能想象到她當時該有多絕望,明明是她被傷害了,可她卻要接受全世界的辱罵,各種難堪侮辱的字眼闖進她的眼眶,碾壓她的自尊,摧毀她的信念。

很多人沉默了。

這不僅僅是一個刑事案件,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一個教訓,網絡、官媒、辦案的相關人員,還有我們每一個人。

或許總要在熱度過去之後人們才不會被裹挾大腦,回歸理智。

在網友紛紛聲援支持女孩們的時候,有人點出第一個爆出打人視頻的營銷號,就是當年給女孩帶節奏的第一人,爆出女孩不知真假的男朋友聊天記錄的人也是他,更有甚者,還有人扒出這個營銷號背後的公司,跟一個叫“向天傳媒”的公司有關,而這個公司的法人,跟林家有點關系。

掰扯清楚的話,那個法人是林佑聲姐夫的爸爸的外甥的三姨夫。

這麽一看,關系确實不親近,可網友只要有心,什麽查不到啊,都不用深扒,也知道張裕跟林佑聲交好,準确的說,是張裕做了好多年林佑聲的舔狗。

而林佑聲呢,産業多在圳城,在當地有權有勢,林家雖然一直在燕城,但他卻是這幾年才轉移到燕城來發展的,舔狗出事,主子象征性地救救,似乎也說得過去。

“這都是你做的?怎麽找到這層關系的啊?”陸安雯好奇地看着江危。

江危靠在沙發上,終于能歇下來了,身心都跟着放松,輕出一口氣,他道:“能為他辦事的人肯定都沾親帶故,很容易就能查出來,雖然關系有點遠,但能把他拉下水就不虧。”

這段時間,江危真是被林佑聲和張裕這兩個人坑得不行,不說時硯那邊怎麽樣,就是他自己都咽不下這口惡氣,就算給林佑聲造不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也要埋汰埋汰他。

可是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江危的預料,隔天再一看,風頭不減反增,網友對林佑聲的控訴也越發浩大,尤其是在警方發出通告之後。

昨天夜裏八點,平安燕城的官方賬號發了藍底白字的通報,字數不多,但基本點明了女孩們所述事件的真實性,只是需要進行近一步取證。

這時有人故意把風頭往林佑聲身上引,更有甚者,說張裕物色年輕貌美的女孩就是為了“上貢”給林佑聲的,有人扒出某一個受害者女孩的發聲裏提到一個很有背景的男人,那個男人很有可能就是林佑聲。

思維只要一開始發散就停不下來,一時間網絡上衆說紛纭,甚至聲讨林佑聲的熱度都已經快要蓋過張裕了。

車內,宗川野皺着眉劃動手機屏幕,越看越不對勁,他轉頭看向時硯:“這不是你的手筆吧?”

時硯也在看,道:“不是。”

“那是江危?”

“他不會這麽沒有分寸。”

宗川野一聽,表情更加不解,他又看了兩眼,搖了搖頭:“這風向有點不對,林佑聲打算來一波觸底反彈啊。”

時硯道:“給他壓一壓。”

宗川野啧了一聲,不是很認同:“你這樣頂多能拖延一小會兒,如果真是他故意這麽幹的,他肯定還有後手,壓不完。你還真當網上說的是真的啊,把你說得跟神似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要真那麽厲害還用得着在所裏待一天?”

這一天淨挨盤問了,例行公事,天王老子也逃不過。

宗川野看時硯不說話,偷偷打量他的臉色,像是随口一提:“你媽給我媽打電話,問網上的到底怎麽回事,你沒跟她說清楚?”

時硯臉上一陣煩躁:“沒有。”

“你不說她肯定會擔心,只能打電話給我媽,讓我媽跟着一塊擔心,再來問我。”

“是怕她知道小溫的事?”宗川野好像看透了時硯的想法,試着問出口。

一聲急剎,時硯指了指車門:“下車。”

宗川野頓時變了臉:“用不用這麽絕情!”

“下車。”

“我就不信你還能真把我丢大馬路上!”

于是,冷風砭骨的十一月某日某個晚上,宗川野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馬路上喝西北風。

時硯回到別墅時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了,不管外面如何喧嚣,一進門,時硯的心就好像瞬間靜了下來。

如果沒有看到霍成霄的話。

關上門,大廳的燈開着,霍成霄還是白天那身,聽見門響知道時硯回來了,站起身問進來的男人:“怎麽樣?”

時硯把外套脫下,先是看了看樓上,霍成霄意會,道:“哦,予白已經睡下了,八點多就睡了。”

“沒看到網上那些東西吧?”時硯回身,走到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示意霍成霄也坐,兩人之間隔着茶幾,他伸手夠煙,霍成霄給他遞過去,回道:“沒有,下午精神好些,去健身房呆了兩個小時,然後就回房間看自己演的電視劇去了。”

很簡單的動線,時硯沒有懷疑,反正自己家裏都有監控,他也不怕霍成霄說謊。

“沒提說要看你手機嗎?”

“沒有。”

“沒問你那天發生的事?”

霍成霄頓了一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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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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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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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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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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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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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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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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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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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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