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兒臣見過母後。”

聞言,蕭玉螢手上佛珠手串掉落在地,清脆一聲響,驀然轉身,“止兒。”

“……”盡管兩年了,陸止還是不習慣被這樣叫。

蕭玉螢快步走來将他抱住,激動的眼淚都出來了,“讓母後看看。”

“母後寬心,兒臣一切都好。”從前二十年未曾感受過母愛,性格清冷,如今被她抱住,多少有些不習慣。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蕭玉螢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像是要将從前缺失的都補回來。

“母後,兒臣有一事想說。”清冷疏離的一貫作風,陸止雖然回陸國兩年,但待在皇城的時間并不長。

蕭玉螢雖然心痛,但也知道不可急于一時,“你我是母子,不該如此見外。”

陸止頓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很快掩飾過去,“既然母後這樣說,兒臣便直言了,兒臣想取消與慕容家的婚事。”

蕭玉螢怔了一下,很快釋然,“既然止兒不願,這門婚事退了便罷。”

“多謝母後。”陸止沒有與母親接觸的經驗,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蕭玉螢知道他不自在,可心中想念萬分,不想讓他離開那麽早,拉着他聊些日常瑣事,“路途遙遠可還順利?”

“順利。”

“東宮住的可還習慣?”

“習慣。”

“可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擺件,裝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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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好。”

“廚子可合胃口?”

“合。”

“可有特別喜歡的服飾,鞋子?”

“都好。”

“可有喜歡的姑娘?”

“有。”陸止頓住,眼中是還未掩飾好的慌亂錯愕。

蕭玉螢笑笑,“止兒長大了,是哪家姑娘?”

陸止這才想起,母後從小長在深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能助父皇登上九五至尊,心思手腕豈非一般。

一時大意,竟入了母後的套路,不過也好,“是雲國公主雲寧汐。”

雲國公主……

“可有帶來讓母後瞧瞧。”蕭玉螢轉了轉手裏的佛珠。

“沒有,晚宴時兒臣會帶她出席。”

“也好,讓母後看看是什麽姑娘讓止兒動了心。”

動了心……陸止身體一僵,面色有些動容。

“怎麽了?”看着他神色一窒,蕭玉螢腦補了一出戲:難不成止兒是單相思,強行強娶,雲國是戰敗國,不得不将公主千裏迢迢送來和親。

這麽一想,渾身一顫,語重心長道:“止兒啊!天下好姑娘多的是,你可不能強娶。”

陸止有些跟不上她的腦回路,神色一怔。

蕭玉螢以為自己猜中了,不斷洗腦,“止兒啊!強扭的瓜不甜,雖然強扭下來也是瓜,母後也知道你不喜歡吃甜瓜,但是不能因為這樣就讓她長不成甜瓜,你說是吧?”

陸止被她說笑了,原來自己的母後想象力這麽豐富,他還一句話都沒說,她就腦補了一出大戲,“母後,是甜瓜。”

“甜瓜?”蕭玉螢認真的盯着他瞧了好一會兒,沒看出任何破綻,才認真叮囑道:“那晚宴可要讓母後好好看看。”

不知不覺間兩人之間親近了很多,蕭玉螢能感受到他的變化,這兩年間,從不肯讓任何人接近他,如今這轉變,是因為那雲國公主吧。

旁觀者清,兩年前,陸止冷在骨子裏,寒冰一塊,無論她怎樣做,他都保持着距離,可如今……

蕭玉螢看了看天色,催促道:“先回去接你的太子妃進宮吧。”

“兒臣告退。”

陸國官驿

雲庭權将密信遞給雲寧汐,交代道:“皇兄不能在這裏陪你了,不過沈清很快就能抵達,他會以使臣的身份留在這裏,有什麽麻煩的事就讓他解決,汐兒,照顧好自己。”

雲寧汐掃視一圈,雲國境內天災連連,身為一國太子,自當義不容辭,“皇兄放心,汐兒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雲庭權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匆匆駕馬趕回雲國,在城門不遠處正巧碰上沈清,雲庭權拍了拍他的肩膀,“汐兒暫時就交給你了,切記要照顧好她。”

“殿下放心,臣自當拼盡全力,護公主無憂。”沈清遠在戰場,驚聞寧汐公主和親之事,焦急不已,萬般周旋才有了今日能再見之時。

雲庭權知道他的心思,但如今卻也是不可逆轉,“珍重。”

沈清拱手作揖,然後上馬入城,心中焦急萬分,一時失了心神,一輛馬車橫沖直撞而來,沈清盡最快速度躲避,卻還是慘遭碰撞。

馬車被撞翻在地,裏面的女子在千鈞一發之際輕功而起,才不至于重傷在身。

沈清就沒那麽好運了,他極力控制馬兒停下,但那一聲碰撞致使馬匹受驚,嘶吼一聲,沈清墜馬受傷。

看到這個場景,慕容裳趕忙上前扶他,還吩咐随從去找大夫。

沈清擡頭時,慕容裳看到那張俊俏的臉,眼神清澈如水,高挺的鼻梁,瘦削的下巴,手臂上的肌肉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沉浸在那雙眼眸。

沈清輕輕扶開她的手,然後手撐着地面站起來往馬兒那邊走去。

慕容裳也反應過來,清亮的聲音,“公子,這件事是本小姐的問題,不如公子跟本小姐回府去看看傷,順便談一下賠償的事。”

沈清摸了摸馬兒的頭,牽着它往官驿方向,“不必。”

慕容裳跟上他,自來熟的搭話,“你是哪家公子?家在何處?可有婚配?”

一連三問,讓沈清不想搭理她,身為女子怎麽能這般直接,何況這還是第一次見面。

見他不搭理自己,慕容裳也不在意,“你身上受傷可嚴重?可否需要立刻上藥,本小姐這裏有馬車,你放心,我不會偷看的。”

實在是聒噪,沈清忍了忍,耐着性子說道:“小姐不必客氣,在下傷的并不重,小姐不必愧疚。”

侍女冬尋表示:愧疚,不存在的。

“你既然受傷了,本小姐定然是要負責到底,至于你所說的愧疚……”慕容裳醞釀一下表情,“本小姐确實愧疚,公子讓本小姐負責才能抵消一二。”

沈清:“……”

并不需要你負責,他現在只想趕緊遠離她,腳下步伐加快。

慕容裳随着他的速度,一路上叽叽喳喳的,直到看到燙金的兩個大字:官驿。

“你不是陸國人?”若有所思的樣子望向他。

“在下雲國人。”

“這可麻煩了。”慕容裳面色帶了點憂愁,“公子可願入贅?雲國實在太遙遠了。”

“……”沈清真的是沒辦法跟她溝通,牽着馬直接進了官驿。

慕容裳看着牌匾,邁步跟上,“公子等等,本小姐還沒有給你賠償呢?”

沈清問了下人之後徑直前往雲寧汐的住所,和多年前一樣,女孩還是一身潔白衣裙,淡雅素淨的小臉,喜歡擺弄藥材。

淡淡的藥香是她獨有的标志,他從未在別人身上感受到這種令人平和恬靜的氣質,靜靜的看着竟出了神。

“這是你心上人?”

慕容裳看着庭院裏的女子,該怎麽形容呢,大概就是那種安靜出塵,高貴不可冒犯的仿若九天仙女。

沈清被她打斷思緒,眼神複雜,“小姐不要妄言,在下已經說過,此事作罷,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慕容裳和他對視,骨子裏的驕傲不允許她再次低頭,将銀兩和傷藥塞進他手裏轉身離開。

沈清看着手中的東西,并未放在心上,一步一步靠近雲寧汐。

“臣參見公主。”

“嗯。”雲寧汐沒什麽變化,繼續搗鼓手上的藥材,雖然兩人有過婚約,但也不曾過多來往。

沈清卻不是這般想,當年宮宴上驚鴻一瞥,藏在心上多年,兩年前的那場賜婚,他以為可以得償所願,卻不曾想竟是南柯一夢。

如今物是人非,不,她應該從未将他放在過心上吧。

及笄之時,深居藥王谷不曾回宮,不知是真的調養身體,還是只是一個借口,本該是他的妻,如今竟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出嫁。

沈清掩飾的很好,這麽多年她都不曾察覺半分,苦澀萬分,“公主可還安好?”

雲寧汐放下手中的動作停下,微微笑道:“一切都好,将軍路途辛苦,早些回去歇息。”

“臣告退。”

陸止站在廊亭道路上,看着兩人身影,眼神晦暗難辨,手中特意為她帶的梅花糕被扔在地上,“送她去參加宮宴。”

烏裘多了一句嘴,“殿下,您不同公主一起嗎?”

陸止不知想到什麽,臉色更加陰沉,轉身離開,背影蕭條孤寂。

他可真是不長記性,明知道她與沈清有婚約,卻還是耍盡手段娶她為妃,明知道她對自己不過是一時興起,卻還是輕易沉淪。

當年的教訓還不夠嗎?

女孩高貴冷豔,薄唇輕言:戲言而已,陸督衛不會當真了吧!

大殿之上,女孩滿心歡喜的答應婚約,他這樣寡情冷漠要弑君的人,在她心裏怎樣都比不上為國征戰鐵骨柔情的将軍吧。

烏裘作為一個貼心的下屬,對雲寧汐禀告道:“公主,殿下讓您去找他,一同進宮赴宴。”

烏裘還貼心的提醒道:“殿下心情不太好,公主哄哄他。”

“心情不好?”

“嗯,天氣……太好。”烏裘一時想不到合适的言詞,“精力過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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