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晉江文學城獨發

飛機落地剛好是早上六點。

早晨的機場人為滿患,大多都是來獨海上學的大學生。

人群中,姜也護着懷裏的女孩,看了眼時間,說:“困嗎?不困先去吃早餐。”

“不困,剛剛在飛機上睡了。”

原本想說直接去找許為松,後來又想到見完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麽。

嘴唇輕抿,看了眼身邊人,她說:“還是先去吃早餐吧。”

早餐店裏人很多,兩人沒有在那裏過多停留,買了豆漿和雞蛋在路上吃。

吃完早餐随手攔了輛出租車,坐穩後,許清晨餘光瞥了下姜也,對司機說:“師傅,人民公園七號出口。”

姜也眉頭輕蹙,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但沒有說出來。

早晨的陽光斜射在兩人臉龐,一貫軟糯的許清晨此時緊繃着身體,一動也不動。

姜也無聲嘆口氣,湊過去攬着女孩将她抱進懷裏,寬大滾燙地手掌一下一下地安撫着她。

安慰着女孩激動的情緒,他低聲說:“還記得我的話嗎?”

他見過許清晨父親,在高二那年夏天。

那天太陽很熱,男人穿着衣衫革履,脾氣和天上懸挂的太陽一樣爆,但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在為自己女兒打算。

女孩下巴抵在男人的肩膀上,強撐着濕潤的眼眶就是不肯眨眼。

哽着嗓子不敢開口說話,只能小幅度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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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姜也看不見的地方,她無聲地開口:我記得。

到了目的地,許清晨拉着姜也來到一家咖啡廳。

店內放着悠揚的純音樂,來往行人匆忙。

許清晨坐在靠窗一角,指尖死死扣着自己衣角,垂着頭小聲說:“你能在這裏等我嗎?”

她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可她不想讓姜也看到他最難堪的一幕。

“好。”

聽着男人沒有猶豫的回答,她詫異地擡起頭,斷斷續續地說:“你、你不問我嗎?”

“問什麽?”姜也語氣随意,仿佛這件事本就是很随意的一件事。

許清晨笑了聲,搖頭,“沒什麽。”

眼神深深地望着他,默了一陣,她又說:“一起吧。”

媽媽去世後許為松整日酗酒,每天睡覺也抱着酒瓶,他也不出去工作,就待在家裏過着不見天日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高三那年的冬日。

許為松回榕城看媽媽,當晚酒後駕車撞到人,那人好巧不巧,正好是撞到她媽媽的親戚,他們以為許為松肆意報複。

那一家就拿了點錢,把許為松搞進去了。大姑怕他在榕城被人折磨,拖了點關系,把人移到獨海。

說實話,許為松進去的時候,她反倒還松了口氣。

她讨厭許為松。

獨海很大,大到能容得下所有情緒。

人民公園附近就是監獄,許清晨特地繞過這個公園,拉着姜也走遠路。

到了門口,她看了眼眼前标志牌上的四個大字:獨海監獄。

這是獨海最大的監獄。

姜也握緊了手中的手,攬着女孩抱了抱,說:“我在這等你。”

許清晨兩只手扒着男人肩膀,小幅度點頭,笑說:“好,等我出來帶你去我高中看看。”

“好,我等你。”

這段時間,許清晨一直覺得這裏是她無法揭開的傷疤。

可能是太痛了,也可能是自己心底的抗拒。

但今天,她真的想把自己全權托付給姜也。

因為有提前預約,進去報了下名字獄警便帶着她往裏走。

繞過前方重重路線,她們來到會客室。

和電視上面一樣,外面和裏面夾着厚厚的玻璃,探望者說話得拿起接話筒。

和旁邊獄警道了謝,她剛坐下,就見裏面門打開。

許為松駝着背,雙手戴着手铐,兩名獄警跟在他身後。

只一眼,她便冷漠地別過視線不在看。

“早早來了?”話筒傳來許為松虛弱的聲音。

許清晨沒有松動,擡起眼皮看了眼,漠然道:“嗯。我開學了,你找我有事嗎。”

許為松笑着咳了幾聲,說:“早早…你還恨我嗎。”

恨?

她看着面前面黃肌瘦的男人,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用恨這個字形容。

指尖死死扣着手心,唇角抖動,她說:“或許,你更恨我。”

從媽媽懷孕時就能看出來許為松有多喜歡兒子。

“爸爸怎麽會恨你,早早我……”

他話沒說話,許清晨打斷道:“你找我來,就是說這個嗎?”

看着裏面熟悉的臉龐,她抑住想要顫抖的手腕,說:“我真的很讨厭你這種聽風說雨的性格,為什麽你要見面,我就得從另一個城市趕來。為什麽你認為我不好,就要向所有人說我……”

她眼睛死死盯着他,語氣越來越咄咄逼人,“別的父親都是護着孩子,為什麽你不是,眼睜睜看着奶奶罵我打我,不管街坊鄰裏說什麽,你從來都只信她們。”

“許為松,你不是一個父親,在媽媽去世那天,你已經不是我爸爸了。”

那個曾經在日記本上寫着美好誓言,要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那個人,沒讓她當一天公主。

許為松面色難耐,尴尬地笑了笑,開口說:“早早,爸爸快不行了,能跟爸爸好好聊聊嗎?”

“你……”

口中的話脫口而出,許清晨頓在原地,癡癡地看向他,“什麽、你這是什麽意思?苦情戲嗎?”

許為松扯了下嘴角,剛準備說話腹腔開始猛烈的咳嗽。

彎曲的脊梁俯的更低,雙手捂住嘴巴,隐約滲出點血色。

許清晨看着面前人這般痛苦,心裏就好像如刀割一般。

許為松是他在這個世上最後一個親人,如果他也去世,那她就真的是沒人要的小孩,再也沒有家了。

就算許為松對她再不好,可兩人依舊在一個戶口本上。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仰起頭拂去眼淚,賭氣道:“你過去不要去見我媽媽和弟弟,她們不想見你。”

嘴角挂着殘留的血跡,許為松扯了下嘴角,呢喃道:“是我對不起朝霞,是我對不起她。”

“夠了!”

朝霞這兩個字,仿佛是她身體上的開關,只要一提起,她就能聯想到那天雨夜,跪在血水裏的她。

身體止不住的發抖,泛白的手指緊緊攥住接話筒,“你不要提媽媽。”

“早早。”許為松嘶啞地叫着,“以後一個人你要好好的,聽大姑話。爸爸記得……咳咳咳!爸爸記得我們早早…最乖了。”

探望時間十五分鐘,時間一到,裏面的人被獄警叫走。

模糊的視線望着邊走邊咳的人,眼淚從眼角流出,無助的咬着嘴裏細肉看向別處。

從小到大,她聽過最多的話,就是:早早好乖啊、早早真懂事、我們早早真乖。

每次她想發脾氣,有點自己的想法時,就會聽到這些話,再對上父母期望的表情,就會忍不住妥協。

周圍陰暗逼仄,這一段路她一個人不知道走了多久。

大門打開那刻,熱烈地陽光照射着周圍,而她年少時喜歡的少年,站在陽光下等待着她。

這一幕,許清晨實在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她好像一無所有。

面前被一處陰影擋住,緊接着整個人被人攔腰抱起,跌進熟悉的懷抱中。

許清晨沒有掙紮,臉埋進男人胸膛裏,斷斷續續地說:“姜也,你能永遠都只喜歡我嗎?”

附近有一處長凳子,姜也抱着人坐上去,手上的姿勢像安慰小孩子那般一下一下拍着。

“我會。”聲音随着女孩情緒而變得低沉沙啞,“永遠、都只愛你一個人。”

眼淚如噴湧地泉水那般流出來,許清晨悄悄擦去眼淚,微弱的聲音回應着:“好。”

她只有他了。

獨海的早晨是陰冷的,公園一角的長凳子上,一對戀人相依偎在斑駁地陽光下。

兩人在長凳子上坐了會,情緒緩過來不少。

許清晨趴在姜也懷裏,望着男人明亮的雙眸,突然蹦出一句沒頭腦的一句話。

“姜也,我們□□吧。”

話說完,她自己都愣了一秒,連忙打哈哈,“不、不是,我、我是說……”

她越說,頭垂的就越低,“我是說我們做…坐在這裏不冷嗎?”

空氣中一片寂靜,隐約只能聽見清晨的鳥叫聲。

時間過去一秒,許清晨就緊張尴尬一秒。

半晌,姜也咧嘴笑了聲,“你要這麽說,可就不冷了。”

“……”

一時間,許清晨恨不得找個地縫直接轉進去。

“行了。”姜也輕拍了下女孩的脊背,低聲說:“不是說帶我去你在這裏的高中嗎?”

“你想去嗎?”許清晨擡起頭望着他。

姜也沒有猶豫,立馬說:“想。”

關于你的,我都想知道。

這天正好是周末,高三學生下午才返校。

許清晨點點頭,帶着他直奔來到獨海八中。

學校臨海,從路中間走過還能聞到淡淡的海水鹹味。

兩人手拉着手,迎着朝陽走在一旁。

許清晨擡眸看了眼身旁的男人,突然就想起上一年他們也是走在海邊。

“姜也。”她輕聲喚道:“你還記得嗎?上一年我們也在走在海邊。”

“記得。”姜也聲音溫潤,尾音上揚:“朋友圈背景就是那天拍的。”

“哦。”她紅着臉垂下頭,過了會,想起什麽,又說:“許為松去找你的事情,為什麽當時不告訴我。”

看着女孩真摯的眼眸,姜也愣了一陣,說:“你知道了?”

“嗯。”女孩點着頭,靜靜地說:“你不要在意他說的話,從小到大他一直這樣,做事雷厲風行,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從那天的言語交流,姜也能看出來一點。

但作為一個父親,他也确實在為許清晨的前途考慮。

姜也頓了一秒,說:“那天他所說的都為了你的前途。不過,你放心。”

許清晨彎了彎了眼眸,在他懷裏蹭了蹭。

兩人沿着學校邊緣走着,每路過一處,她都會一一介紹當年她在這裏都幹過什麽。

“這裏這裏。”許清晨拉着他激動地往前跑,指着鐵栅欄裏面的操場,“高三我們一般不上體育課,每次上都要體測,我體力不好每次都卡着及格線過。”

“還有這裏。”她又往前跨了幾步,“高三下學期我寄宿在學校,每次晚自習放學我都會在這裏坐一會回去。”

姜也眉頭輕蹙,問:“坐這裏想什麽?”

“想你啊。”她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我們都觀望同一片天,同一個月亮。所以每次看月亮的時候,我都在想,那時候你在幹嘛,會不會在打球,在放學回家的路上。”

眉頭松動,姜也嘴巴張了張,話還沒說出口,女孩又說:

“現在我知道了。”她笑聲歡快,一聲聲回蕩在耳邊,“你應該在南橋等我。”

姜也笑了聲,揉着女孩柔順的頭發,輕聲說:“現在,我在你身邊等你。”

許清晨彎了彎眼眸,笑說:“我也是。”

又來到學校正門,他們運氣很好,剛好卡着保安叔叔開會時候。

學生都還沒返校,來往進出的一般都是學校老師,往往這時候保安叔叔都會松動一些。

看着無人看守的校門口,姜也提議,“進去看看?”

許清晨剛好也有這個想法,猛烈點頭,剛邁出的腳步又伸回。

她擔憂道:“萬一…被發現怎麽辦?”

“那還能怎麽辦?”姜也站姿随意,語氣懶散,輕飄飄地說:“只能……姜老師護你周全。”

看着他這副模樣,許清晨失聲笑,拖着尾音,說:“好,那就拜托姜老師啦。”

來到教學樓四樓,找到熟悉的教室,卻看見裏面落滿灰塵。

“這是廢棄了嗎?”嘴裏嘀咕着,她走到前門,發現門沒有鎖虛掩着。

指尖抵在門上,輕輕一推,便開了。

姜也在後面小聲吐槽道:“也不如榕城嘛。”

許清晨回頭嬌嗔地看他一眼,便拉着他彎腰進去。

畢竟,在榕城他一直都在身邊。

教室擺設還是和畢業那年一樣,不一樣的是時間。

許清晨指着倒數第三排靠窗戶的位置,“那時候我在那裏坐。”

姜也眉梢挑起,“我去看看。”

許清晨跟在他身後,眼睜睜看着男人從口袋裏拿出紙巾把桌子和凳子擦了一遍又一遍。

“你要坐下去感受一下嗎?”

他輕聲應道:“感受一下許早早當年的情緒。”

許清晨沒讓他坐下去,在他擦完時自己先一步坐了下去。

她“咯咯”地笑着,“同學,這是我的位置。”

這句話是他們當年第一次見面說的第一句話。

姜也勾起嘴角,配合道:“是嗎?那我偏要坐這裏呢?”

一瞬間,仿佛時間在倒退,回到一四年的夏天。

看着窗外空無一人的操場。

曾經她坐在這裏,腦海裏無數次幻想過此畫面。

如今終于實現,他也站在她身邊。

“這是什麽?”姜也指着課桌一角問:“H…t…m…J、a?”

正在發呆的許清晨聽到後,連忙用手蓋住,說話也支支吾吾:“沒、沒什麽。”

姜也上下打量着她,“許早早,你還沒告訴我這是什麽意思。”

許清晨也不遮擋,笑了聲,說:“秘密。”

“秘密?”

“嗯。”

男人慵懶地斜靠在桌面上,指尖挑起女孩下巴,慢慢往上擡。

他俯身湊近,眼神略過女孩紅潤地嘴唇落在眼睛上,低啞道:“我可以親你嗎?”

被風刮動的窗簾在身旁舞動,陽光透過教室的玻璃斜射到男人側臉,黑色瞳孔裏倒映出她的輪廓。

她彎唇笑了笑,輕聲說:“可以。”

話落,她挺直腰背将唇送上。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嘴角,此刻都動了情。

——正文完——

姜也X許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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