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孟坤廷跟蘇志明家裏是世交,小時候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後來長大了幾年沒見過面,在這兒又遇見,感情還是像小時候那樣深。
蘇志明的心思孟坤廷一清二楚,揶揄他:“哪個漂亮姑娘你不熟悉啊?”
上初中那會,蘇志明就專挑漂亮姑娘接觸。
這人,很看姑娘家的臉。
蘇志明也沒拐彎抹角,直接問:“真認識那姑娘?她家裏情況怎麽樣,結婚了沒?”
孟坤廷當面給他潑了一盆冷水:“別肖想人家姑娘了,那孩子就是她兒子。”
蘇志明臉上的笑容當場凝滞住了:“結婚了?”
然後又補了一句:“可惜了。”
姑娘長得很漂亮,可惜又是個有主的。
孟坤廷嘴巴嚴實,不喜歡讨論別人家的八卦,沒有回答蘇志明的話,而是打趣起他的婚事:“你那未婚妻,真不打算回去娶了?”
這事不提還好,一提蘇志明的臉色都變了,愁眉苦臉:“不回去了。”
“那姑娘長得是沒那麽好看,可家境不差,還在廠裏工作,百裏挑一都挑不着這麽好的,你也別要求太高了。再拖幾年回去,家裏不認你這個人,到時候挑姑娘更難。”
“要是真心疼我,就不會給我配那麽一個對象了。”蘇志明一想到家裏給自己介紹的姑娘,雞皮疙瘩都快冒出來了。
也不知道爹娘抽了什麽風,偏偏給他找了那麽一個磕碜的,害得他這幾年躲在這地方不願回去。
不好看的姑娘工作和家境都不錯,好看的都結婚生孩子了。
他只能單着。
“別說我了,你的情況怎麽樣了?”
孟坤廷唉聲嘆氣:“還是老樣子。”
“還打算争取?”
孟坤廷肯定的點點頭:“遇到一個喜歡的太不容易了。”
兩人各有各的苦衷,唉聲嘆氣。
***
林曉這頭剛回到家,家寶就跑進院子裏:“爺爺,爺爺……”
聽到聲音,林旺財立即從屋裏出來,慈笑着摸了摸家寶的頭:“回來了。”
家寶把一顆糖果遞給他:“給爺爺吃。”
林旺財看了眼糖果,知道是岑春花買給他的,搖搖頭:“爺爺不吃糖,家寶吃啊。”
雖然林旺財不拿,家寶還是放在了他的手掌心,然後轉頭興奮的指着岑春花的背篼:“買了好多東西。”
岑春花把背篼放下,臉上同樣洋溢着喜色:“竹筐都賣完了,賺了兩塊九,給家裏添了點東西,還買了一斤五花肉。”
最後那個竹筐,她送給孟坤廷了。
聽到自己編的竹筐賣了錢,林旺財也笑了:“真的?今晚給家寶做肉吃。”
岑春花點點頭,買斤肉不容易,吃了這麽多天的青菜,終于能給閨女和孫女做肉吃了,趕緊拿着背篼到廚房,把其他東西放好以後,就準備分五花肉。
就買了這一斤,不能一頓吃完,得分成幾半,一餐吃兩三塊肉就差不多了。
林旺財神神秘秘的招呼家寶到屋裏,有東西要拿給他。
“家寶,猜猜爺爺給你做了什麽東西。”
家寶非常的配合的歪着個腦袋,做出思考的模樣:“糖果。”
“不對。”
“玩具。”
“我們家寶真聰明。”林旺財也不逗他了,把東西拿出來,家寶哇的一聲,捧着東西跑到院子裏,給正在打水的林曉看,“娘,你看。”
林曉轉過頭,小家夥手裏拿着一個小竹簍。
“真好看,以後這就是你的了,等哪天奶奶有空帶我們去河邊,你就拿着這個去。跟爺爺說謝謝了嗎?”
家寶剛剛只顧着高興,自然是沒有說的,趕緊扭頭,甜甜的對着屋門口的林旺財說了聲謝謝。
林旺財道:“家寶喜歡就好。過幾天沒啥事,爺爺帶你去河邊。”
話音剛落,餘光瞥見院門口站着個人,賊眉鼠眼的,趕緊收斂住笑:“扒皮,有什麽事嗎?”
被發現了,周扒皮也不再躲着,邁步進院子:“旺財哥,今天是趕集日,去趕集了嗎?”
聽到周扒皮的聲音,岑春花就知道這人又開始趁着挨家挨戶的看大夥趕集買什麽東西回家了,條件性反射的把肉藏起來,然後動作麻溜的把林旺財白天從地裏摘回來的青菜放在面前挑揀。
林旺財語氣冷淡:“腿腳不方便,沒去呢。”
“竹筐編完了嗎,讓嫂子拿去集市上賣,能賣得點錢。”
林旺財今天又新編了幾個,放在廚房門口,周扒皮的那點歪心思摸得透透的,假裝嘆氣:“這年紀大了,手腳就不禁用了,十來天就編了幾個,閨女她們買去集市上賣,沒人買,又拿回來了。”
周扒皮的眼睛已經直溜溜的往廚房裏頭看了,見岑春花在挑菜,完全不看眼色的湊過去:“嫂子,挑菜呢。”
岑春花也做出一副苦相:“本來以為今天趕集能賣幾個竹筐掙幾毛錢,結果就賣了一兩個,白跑一趟了。”
聊天的功夫,周扒皮已經把背篼裏頭放的東西都看完了,沒有見到吃的,假裝安慰道:“興許是想買的人今天沒去趕集,下次嫂子再拿去鎮上試試。”
說完就扭頭到林旺財身邊去了,看林旺財在收拾多出來的竹條,上前幫忙收拾,那雙眼睛啊,就沒停過打量,房門沒關,好巧不巧的,給他看到了縫紉機。
周扒皮停下手,好奇的盯着縫紉機看:“旺財哥,這是什麽東西啊?”
昨晚岑春花在用去年買的布幫家寶做衣裳,早上趕集走得急,沒把縫紉機收起來,做到一半的衣服還放在上面,林旺財剛剛也忘記了遮蓋,被周扒皮看了個正着,趕緊解釋道:“哦,那個啊,前幾年一個親戚路過留宿的時候,放在家裏頭的,說有空了再回來拿。這幾天收拾東西,就拿出來了。”
周扒皮沒見過縫紉機,盯着看了一會,就沒再看了,随便給林旺財搭把手,又慢悠悠的準備去別人家轉溜。
路過林曉旁邊,他突然停下來,眼珠子轉了轉:“林曉,家寶他爸人找着了嗎?”
在村裏晃悠的這些日,周扒皮把林曉的事情聽得差不多了,這八卦一傳十,十傳百,都說到林家想找人找不到這份上了。
林曉冷着臉:“不打算找。”
四個字,把周扒皮所有想問的話都堵住了,今天雖然沒看到肉,但上次在林家這兒嘗到了甜頭,就意思的問幾句,見林曉态度冷漠,安慰幾句,利索的出門。
不久,就聽到他跟楊美麗搭話的聲音,楊美麗可不像二房這麽好脾氣,粗聲粗氣的回答,話中帶罵,周扒皮不敢惹她,很快聲音就遠了。
林旺財憂心道:“閨女,縫紉機被扒皮看到了,他會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這隊裏的人成天到晚沒事幹,最大的樂趣就是逮着別人家的事情熱鬧,周扒皮是個大嘴巴。
岑春花也從廚房裏走出來:“這周扒皮真是讓人讨厭,縫紉機放屋裏頭,也能讓他看到,那雙眼睛就跟狗一樣,一天到晚亂看,別人家的廚房看,就連睡覺的屋子也要看。”
罵咧了幾句,岑春花大步進屋,把縫紉機藏起來。
林曉輕皺眉頭:“他好像不認識縫紉機,應該沒事的,就算隊裏的人知道了,我們實話實說,他們也不會把我們怎麽着。”
這東西不是隊裏頭的,其他人最多就是說說閑話。
林旺財想想也是,周扒皮能認得什麽東西,最多也就覺得縫紉機是個稀罕物,好奇一時半會,很快就會抛之腦後。
***
林家還是小瞧了周扒皮,這人完全就是個沒皮沒臉的,在隊裏頭吃了一堆閉門羹後,主意居然打到了王志富家。
進屋一陣熱絡的打完招呼,看到王志富媳婦在屋裏頭,不知擺弄什麽東西,咯吱咯吱的響,問道:“嫂子,還在繡花呢?”
周扒皮從小就游手好閑,不好好上學,專門幹偷雞摸狗的事情,被改造過幾年,壞事不敢幹了,臉皮倒是厚了,三十歲了還是個老光棍,每天都往女人堆裏湊,知道最近隊裏頭的婦女都在繡花,就自然而然的找了話題。
王志富今天剛拿着攢了好幾年的錢托人給自家媳婦買了一臺二手縫紉機,王志富媳婦學會怎麽用後,在放雜物的那間屋子擺弄,看到周扒皮,一臉沒好氣:“嗯。”
說完,停止踩縫紉機,叫喚王志富:“孩兒他爹,院子裏的布曬幹了嗎,幫我拿進來。”
王志富正在喂雞,抽不開手,剛準備拿,周扒皮一臉殷勤的走過去,把布拿下來:“志富哥,你忙你自己的,我幫嫂子拿過去。”
王志富還沒來得及阻止呢,人就進屋去了,好在那是雜物間,不是睡覺的屋子,王志富就沒叫住他,只是無奈的搖搖頭。
看到進來的是周扒皮,王志富媳婦臉皮都垮了,接過布,一聲謝謝都沒有,幹着臉問:“來我們家有事嗎?”
王志富上過高中,有文化,又擅長跟人交流,當了好幾年的隊長,算起來是隊裏最有錢的,周扒皮走得最多的,就是他們家了。
被蹭了幾次飯,王志富媳婦咬牙切齒。
周扒皮仿佛沒看到王志富媳婦的臭臉,讨好的說:“嫂子真勤快,趕集日還在這兒忙活隊裏頭的事情,志富哥能娶到您,是他的福氣。”
拍馬屁的話對王志富媳婦不管用,她把周扒皮當成透明人,繼續踩縫紉機做衣裳。
王志富低頭看了眼縫紉機,起初只是覺得熟悉,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是從縫紉機裏傳出來的,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發現這玩意能拿來做衣裳,驚訝不已,瞬間就想到了林旺財家的那個,仔細比照,竟然還一模一樣。
“嫂子,這是什麽啊?”
王志富媳婦不耐煩的回答:“縫紉機,拿來做衣裳的。”
一句話說完,就縫好了一條線。
周扒皮看得瞠目結舌:“這是好東西啊,做得這麽快。嫂子,這縫紉機你們從哪兒拿來的。”
說起來話沒完沒了的,王志富媳婦聽他說話心裏就窩火,煩躁的把布放下:“志富見我平時做衣裳不容易,攢了好幾年的錢給我新買的。”
“多少錢買的啊?”
“九十塊錢!”
王志富雖然是隊長,可每個月的工資也不算高,王志富媳婦可不想讓別人說他們家占了隊裏的便宜,于是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娘家補貼了一半的錢。”
這麽貴?
那就奇了怪了。
王志富家的條件能用得起好東西,村裏的人都不會覺得稀奇,畢竟是公家人,有工資。林家二房那條件,怎麽可能用得起九十塊錢的東西,說親戚留下的,可他們家的親戚,除了龍福大隊裏頭的,可沒聽說過哪個人有錢。
周扒皮想了半天,确認自己沒記錯,摸摸腦袋,說出了自己的疑惑:“我剛剛在旺財哥家見過一模一樣的。”
王志富媳婦剛想攆人離開,聽到後猛然擡起頭:“你說林旺財家也有縫紉機?”
“嗯,跟嫂子你這臺一模一樣,我還特意問過了,說是某個親戚留下來的。”
王志富媳婦納悶了。
當家的是隊長,有臉面,又有熟人,湊了幾年的錢才買得起縫紉機,林家家徒四壁,哪來的錢買?
“扒皮,冤枉人的話可不能亂說,這縫紉機可不便宜。”
“嫂子,我怎麽敢騙您?”周扒皮一臉誠懇,就差掏出自己的心窩了,“您看我什麽時候敢在您跟志富哥面前說假話,東西我是真的見着了。”
這話倒是沒錯。
周扒皮在其他人面前吊兒郎當的,到了王志富這兒就畢恭畢敬。
“真的見到了?”王志富媳婦再次确認。
周扒皮十分篤定:“真的。”
王志富媳婦沉默了。
周扒皮不敢在她跟前耍小心眼,如果說的是真的,這事絕對不對勁,得跟志富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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