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王志富作為隊長,平時隊裏有人到家裏頭,都會客氣的詢問要不要吃飯,王志富媳婦就不同了,高興和不高興都擺在臉上,而且不是個好相處的脾氣,遇到不喜歡的,把飯菜直接從桌子上端走是常有的事情。
她只要不主動叫人吃飯,就說明沒這打算,也不歡迎。
周扒皮雖然臉皮厚,可不敢得罪王志富媳婦,在王家逗留了一會,見王志富沒什麽表示,出門朝剩下的人家去了。
吃完晚飯,王志富媳婦心裏還挂念着周扒皮說的事情,就跟王志富打聽:“孩他爹,你這幾天去旺財家走得勤,見過他們家的縫紉機嗎?”
“縫紉機?”王志富壓根就不知道這事,迷惑道,“你的意思是旺財家也買了一臺縫紉機?”
“哪兒是買的,要是有錢買,何苦這些年過着窮苦日子。而且還藏着噎着,一看就來歷不明。有空你去林家走動,看看是不是真的。”
“這是誰告訴你的?”說實話,王志富也是不敢相信林曉家能用得起縫紉機的。
要說是林建平還能理解,畢竟是退休老師,而且林建平的姐夫還當過鎮書記,手裏頭多少會有點錢。
可整個大隊人盡皆知,林老爺子不待見二房一家,分家以後早就沒什麽接觸了,林旺財受傷的時候,治腿的錢還是東借一點西借一點的。
“周扒皮說的,他那雙眼睛比狗還刁鑽,誰家有什麽東西都知道,也不敢跟我撒謊。你不是說過旺財家的布做得很快的,我估摸着這跟縫紉機有關,過兩天你去收布的時候,趁機瞧瞧。”
王志富媳婦越想越覺得蹊跷,更多的是不舒坦。
她作為隊長的媳婦,按理什麽好東西都是他們家先用,本來還想着改明兒讓大夥兒羨慕羨慕她的縫紉機,結果這下倒好,林家比自己先用上了。
換誰能高興得起來啊?
王志富沉默半響:“大夥兒的家底我們并不是完全清楚貿然過去打聽,要是誤會了,以後見面難免尴尬。”
林老爺子一直偏愛旺財,旺財哥小時候皮,跟他一起上學的時候,沒少犯錯,學也不去上,整天惦記着河裏的魚,林老爺子該寵的還是寵。
現在明面上看着是沒來往,可你說親生父子哪有真的割舍得掉血緣的,怕是林老爺子偷偷給旺財哥塞錢了。
“這有什麽好尴尬的,要是路數正,哪會偷偷摸摸的用,如果是偷來的,讓人抓着了,以後丢的是我們整個大隊的臉面,上頭怪罪下來,第一個找的是你。”王志富媳婦思來想去,還是認為林曉家的縫紉機不是靠自己買來的。
媳婦這麽一說,王志富就決定多留了心眼:“改天有空我過去了解下情況。”
媳婦兒說得沒錯縫紉機不是每個人都用得起的,怕就怕旺財哥家的那臺不幹淨。
***
王志富家發生的事情林曉她們一無所知,當天晚上岑春花緊趕慢趕,把家寶的上衣做了出來。
眼看着離冬天也沒幾個月了,岑春花把回娘家時嫂嫂們送的那些舊衣服拿出來,準備重新拆了,給林曉和林旺財都做件衣裳。
第三天傍晚,家寶就穿上了新衣裳,是用新布做的,家寶很是高興,穿好後跑去了林順利家。
幾天時間,家寶和林順利已經玩到了一塊,早上起來不是你找我就是我去找你。
林順利一看到家寶的新衣服,別提有多羨慕了,圍着他看了又看,穿上這身,家寶比之前可愛不少,就連何珍英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兩個孩子牽着手去外邊玩,恰好羅老根媳婦路過,遠遠的看到一個可愛的孩子,湊近了,才發現這不就是林家那小孩嗎?
換衣裳了?
前幾天見到家寶的時候都是穿着舊衣服,看到人家穿件嶄新的,羅老根媳婦忍不住打量,看材質和走線,還是從鎮上買回來的,心裏就暗暗想着,這岑春花還真是疼這小孫子。
也就這一家子的耳朵是聾的,村裏的八卦都不當回事,成天還讓孫子亂跑。
見到了王志富媳婦,羅老根媳婦先是參觀了半天的縫紉機,贊嘆連連,然後拉着王志富媳婦問了許多關于縫紉機的事情。
王家買了縫紉機這事已經慢慢傳出去了,這兩天時不時會有人過來看熱鬧,給王志富媳婦臉上添了光,她跟羅老根媳婦關系好,心裏頭正樂着自己有縫紉機,親自給羅老根媳婦示範怎麽用,還讓她也試試。
羅老根媳婦推脫了幾句,按耐不住好奇,真的上手試了,因為緊張,前幾次走線都是歪的,逗得王志富媳婦哈哈大笑。
羅老根媳婦羨慕得眼睛都挪不動了:“這縫紉機真好。”
王志富媳婦心裏美滋滋的想,那可不是,這種好東西也就只有她用得起,可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林曉家那臺,那點高興勁很快就過去了,看着羅老根媳婦,心生一計,就拉着人說那件事。
羅老根媳婦聽了,大吃一驚:“不會吧,他們家能用得起縫紉機,那母豬都會上樹了。”
“可不是嘛,所以我這心裏頭也在懷疑,不過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就沒好意思去打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王志富媳婦看似平常的聊着八卦,沒有明确表達自己想打聽的想法,但這話已經激起了羅老根媳婦的好奇心,羅老根媳婦行動力快,當即就說:“我今天路過順利家的時候,看到家寶穿上新衣裳了,說不定還真有這事,等回去的時候,去她們家看看。”
王志富媳婦故意攔她:“周扒皮的話不一定可信,如果不是真的,就尴尬了。”
“周扒皮雖然不靠譜,但他嘴裏說出來的八卦,就沒過不準的,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羅老根媳婦信誓旦旦的打着包票。
這種事情王志富媳婦肯定是不想出馬的,有個人替自己去最好不過了,笑容滿面的提起羅嬌嬌,還誇了幾句,并答應讓羅老根媳婦過來自己家拿縫紉機做衣裳。
一頓話說得羅老根媳婦心花怒放,晚上的時候,沒忍住嘴,跟羅嬌嬌說起這件事。
羅嬌嬌回想前一世的經歷,最早用上縫紉機的确實是林曉家,但那臺縫紉機不是她們自己買的,而是有人擱在她們家裏頭,還是偷來怕被發現,才落下的。
這事後來鬧得沸沸揚揚。
林家當時是主動發現然後找縫紉機的主人,雖然臉面丢是丢了,卻陰差陽錯的讓林曉認識了那個男人,兩人結婚以後,林家的日子好轉,還成為了一段佳話。
想到這兒,羅嬌嬌覺得不能讓事情這麽順着發展下去,趁着那個男人還沒出現,得先把林家告發,說是她們偷的。
“娘,這事八成是真的,我前幾天夢到隊裏有人偷了別人家的縫紉機,我看就是林曉家偷的。”羅嬌嬌想了個馊主意,“你不是跟王嬸走得近嘛,找個機會告訴她,讓隊長查。不過你話可不能說得太直接了,也不能當出頭鳥,小心被記恨。”
羅嬌嬌做的夢都是預言夢,一夢一個準,羅老根媳婦一直覺得自己生了個仙女,上天派來幫助羅家的,心裏更加蠢蠢欲動。
王家這棵大樹她早就想攀了,要是林旺財他們的縫紉機是偷的,她去揭發,就是大功一件。
羅老根媳婦美滋滋的打着小算盤,吃完飯又去王家走了一趟,委婉的提到鎮上有沒有人丢縫紉機。
王志富媳婦一聽就明白了,轉頭就跟王志富說。
媳婦這幾天念叨林旺財家的縫紉機沒完沒了的,王志富本來以為是自家媳婦小心眼,盡把隊裏的人都想成壞的,都不打算再查下去了,可巧合的是,他去鎮上開會,恰好聽到廠裏的人說副廠長家被人偷了兩臺縫紉機。
王志富當時心裏一聽,這不就跟自家媳婦說的一樣了嘛,就問廠裏的人是什麽時候丢的,那些人說幾年前不見了一臺,半個月前又被偷了一臺,懷疑是同一個人作案。
于是王志富就重視起這件事來了,林旺財家就算是不小心撿到的縫紉機,而縫紉機如果正好是副廠長家裏頭的,以後被人發現,對整個村子的名望都不好,回到隊裏,就催促自家媳婦去林家走動瞧瞧。
林旺財家王志富媳婦才不願意踏足呢,就讓羅老根媳婦去。
羅老根媳婦耳根子軟,當即就應下,晚上天黑以後拿了兩個雞蛋,去了林曉家裏。
林曉正在院子裏圍籬笆,看到羅老根媳婦來了,停下手:“羅大娘,有什麽事嗎?”
羅老根媳婦回答:“林曉,還在忙啊。我過來沒啥大事,就是聽其他人說你娘的繡活好,想過來學習。你娘呢,在哪兒?”
岑春花這會兒正帶着家寶在屋裏頭用縫紉機做衣服,這村裏人向來進別人家都不喜歡打招呼,林曉怕羅老根媳婦會像周扒皮一樣不說一聲就進屋,扭頭大聲喊:“娘,羅大娘找你來了,說想跟你學繡活。”
岑春花聽到後,趕緊把東西藏起來,準備出門瞧瞧,羅老根媳婦就趁着林曉一個不注意,往屋裏鑽了:“你娘忙的話就不用叫她出來了,我進去瞧瞧她。”
羅老根媳婦健步如飛,林曉還沒來得及阻止,人就進去了,看到岑春花手忙腳亂的掩藏縫紉機,愣了愣,好半會才反應過來:“春花,在做衣裳呢?”
她看着岑春花蓋了一半的縫紉機,驚了。
親眼所見,她才不得不相信,林家真的有縫紉機。
又被人撞了個正着,岑春花再想藏也沒辦法了,用身子擋住縫紉機:“有什麽事嗎?”
羅老根媳婦往裏走兩步:“隊長誇你繡活好,我過來學學。今天家裏煮了幾個雞蛋,這兩個是給家寶吃的。”
把雞蛋塞到家寶手裏頭的時候,羅老根媳婦透過岑春花身子的縫隙,瞧了個大概,嶄新的縫紉機,是偷來的沒錯了。
就在這個時候,林曉出現在門外:“羅大娘,屋裏擠,去廚房坐着吧,我娘做衣裳的時候,都是在廚房裏做的。”
羅老根媳婦沒動,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岑春花身後,假裝發出驚嘆:“春花,你後頭的是什麽啊?”
岑春花本來不想說,可都被瞧見了,遮遮掩掩的反倒讓人誤會,就直說了:“當初一個親戚讓我們幫忙保管的縫紉機。”
“這樣啊。”此時此刻,羅老根媳婦難掩內心的激動,林家的把柄可算讓她抓着了,不過她這次過來的理由是學習繡活,現在目的達到了,可不能讓岑春花懷疑,于是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從屋裏出去。
羅老根媳婦拉着岑春花問了好多繡活的事情,看起來就是真的來學習怎麽繡花的,離開的時候,她自己都覺得戲演得好,沒有直接回家,拐了個彎兒去王志富家,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
“都看過了,那縫紉機是新的,而且春花遮遮掩掩,很怕讓人看到。”
這事郭蘭枝也知道了,羅老根媳婦說話的時候在場,就接了一句:“前幾天好像有人看到林旺財他們傍晚的時候鬼鬼祟祟的搬着什麽東西進屋,我看就是縫紉機。”
王志富媳婦這下肯定林曉家的縫紉機就是偷來的,催促王志富過去林家查,王志富早就查過了,幾年前留宿在林家的那個男人是個小偷,不再懷疑自家媳婦的話,去了林家。
羅老根跟在身後去看熱鬧。
***
一連被兩個人看到縫紉機,岑春花的心裏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寧,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閨女,不然還是把縫紉機好好放在哪兒吧,我們就不用了,娘這心裏不踏實。”
到底不是屬于自家的東西,用的時候就提心吊膽的,被人發現以後,更是不敢動了。
林曉知道岑春花的顧慮,剛想說話,王志富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嫂子,還沒睡呢?”
屋裏頭的縫紉機還沒收,看到王志富,岑春花的臉色霎時就變了:“隊長,這麽晚來,有什麽事嗎?”
王志富不是個擅長拐彎抹角的人,斟酌了下措辭,直接問:“我聽說嫂子家裏頭買了臺縫紉機?”
岑春花的臉色更難看了。
這消息傳得也太快了。
不是自己的東西,她當然不敢冒領:“縫紉機不是我家的,是有個親戚存在我們這兒的,說過有空過來拿。”
王志富不是喜歡多管別人家閑事的人,就算縫紉機是昂貴的東西,也不會讓他特意跑過來一趟,林旺財覺得不對勁,趕緊從屋裏出來:“志富,那臺縫紉機有什麽問題嗎?”
“旺財哥,你們家的縫紉機是不是幾年前留宿的那個人留下來的,當時吃飯的時候,我也在場,是那個人嗎?”
林旺財點頭。
确認了對方的身份,王志富就直說了:“你們家的縫紉機可能是副廠長的,被那個人偷出來,存你們家裏頭了。”
岑春花和林旺財臉色驟變。
偷…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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