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飯飽喝足後,人人都癱成一團不想動,幹脆把沙灘椅擺成一排六張,全都躺上去曬太陽。

曬着曬着,萩原研二突然吱聲:“大好的休息日只用來吃火鍋,未免太浪費了,難得人都在還沒事做,不如……”

“嗚哇小千穆別瞪別瞪!不可能又出什麽事故的啦,上次是意外,意外!”

千穆被萩原研二撲過來抱住鬧騰,很是用了點勁兒才把這只長發大型犬推走,看向後者的眼神絕對是懷疑:“和你們出門就肯定沒好事好事,我不去。”

由此可見,千穆上次留下的心理陰影有多嚴重。

随時可能原地升天的恐懼感,這輩子不想再體驗一遍,那時候他的精神就差點失控,好不容易才緩過來,要是再來一遍,很難說他會做出什麽反應。

具體無法想象,只能确定——會相當恐怖。

萩原研二貌似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飙車和一切與車相關的話題根本不敢提,只能意正言辭的為自己辯駁:“我們的這次集體活動絕對以休閑為主,能不坐車絕不開車,走路過去不就好了嘛,到了就坐下,也不會浪費體力,完美符合你的要求!”

“……研二,你想幹嘛?”松田陣平投來懷疑的目光,“不要告訴我,你又想拖我們一起去參加什麽聯誼會。”

除了萩原,其他人對聯誼的興趣都不大,前段時間大家還得知伊達航有女友的事,這種情況下一起跑去見女生,明顯不合适。

萩原研二言之鑿鑿:“不是!哎,真是的,難道在你們眼裏,我除了聯誼就想不出別的活動了嗎?再說喊你們去你們也不去……”

“咳咳——!大家,廢話不多說了,接下來——我們就去KTV決一勝負吧!”

五人:“…………”

千穆最先站起來:“抱歉,我先回去了。”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緊随其後:“下午沒事做了哎,景,幹脆教我做點別的菜吧。”

“好啊零,這邊散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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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研二:“喂喂,回來——”

他也是不客氣,一手抓住一個要作勢要溜的人,下巴還擱一個人肩膀上,耍賴似的循循善誘:“好兄弟一起去KTV唱唱歌、聚一聚多正常,珍惜這段時光啦你們,等畢業工作以後就只能老老實實坐在角落,讓五音不全的上司霸占麥克風了哦!”

“喂喂?這麽說起來,我們這裏有五音不全的人嗎,提前練習練習,以防到時候丢臉?哼哼…我真是用心良苦啊。”

“噗哈哈,去吧去吧。”這下連伊達航也爆笑着倒戈了,“研二說得不是挺有道理的麽,以後丢臉不如現在先在朋友面前丢臉,唱歌跑調什麽的也不要害羞啊,我直說了,我就是,哈哈哈哈。”

“好好好!現在還不情不願的人我可都默認是跑調狂魔了,說的就是你們!小千穆和零!”

降谷零眉毛抽動半晌,不服氣地道:“我可能稍微有一點點走音,總體還是——不能算跑調的吧,行,這就找機會讓你們服氣!”

“真是有氣勢,不愧是零。小千穆也不能服輸啊,沖!”

千穆:“……”

萩原一套拐帶可謂是相當熟練,可是——先不說他唱得是好是壞,他為什麽一定要去KTV跟他們一較高下?

千穆也就糾結了這一秒,再擡眼看時,那五人竟然已經迅速撤離了屋子,站在門外朝他招手。

“小千穆——快點出門了,藤原老師家的鑰匙等會交給你拿着哈,我剛剛打電話跟他道謝了。”

還能有什麽辦法。

他們把他放在沙發上的包都給好心地幫忙拎上了,他本人也被幾只手熱情地拉出了門,從這一刻起,萩原研二和諸伏景光的胳膊就沒從他肩膀上挪開過。

下午三點二十一分。

六個無所事事的警校生晃悠到了最近的商圈,果真沒坐車沒開車,純靠步行走過來。

開業多年的商場似乎正在裝修,他們一路上看到了好幾輛大型重卡車駛過,車輪轉動時,似将柏油路壓得咔噠作響,人行道的路面也在輕微震動。

降谷零看着一輛大卡車從身邊經過,忽然盯着逐漸遠去的車輪來了一句:“剛剛那輛車,馬達的聲音聽着像是……”

“好了好了零,現在不是勘察課時間,放松神經好好玩啦。”

萩原研二說着就把他的腦袋擺正。

降谷零抱怨了一聲,心裏倒也沒在意,他只是懷疑剛剛過去的車超重了而已,确實不算是重要的事情,交警發現問題自會把車攔下。

走在最外側的千穆也看到了方才那幾輛大卡車,只是他對自己以外的事情基本毫不在意,就算察覺到些許突兀,也不會放在心上。

很快,六人便找到了一家大型KTV,就在正要翻新的醒目商場上,豪氣的獨占了一整層樓。

萩原研二似乎不是第一次來了,上去便熟稔地點好了中包廂和小食飲料,六人進了一間坐十幾個人也足夠寬敞的包廂。

包廂很對得起一小時數千日元的價格,不僅自帶衛生間,內部陳設也難得的是圓桌而不是尖角方桌,沙發墊子相當柔軟舒适,貼着花哨牆紙的隔音牆看上去相當可靠,無論在裏面如何鬼哭狼嚎,關上門大概都不會聽見多少聲音。

千穆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他年輕——也就是十五六歲的時候,雖然是烏煙瘴氣的游戲廳常客,對于KTV卻敬謝不敏。

不感興趣是一方面。

更直觀的原因當然是他沒朋友。

尤其是這種——他剛蹙眉坐下,就以迅雷之勢往他手裏強塞了一支話筒的朋友。

“千穆,一展歌喉的機會就讓給你了,我會好好地加油鼓掌的!”

“有點沒法想象這家夥唱歌的樣子啊……快快,開場歌就交給你了。”

“咦!看我找到了什麽?”

諸伏景光從沙發旁邊的抽屜裏翻出了一堆花花綠綠的玩意兒,啪地把燈關掉,他一手捏着一根充氣塑料棒,打開底下的開關,裏面竟有彩燈一閃一閃。

“哦哦哦這個啊,有點意思——”

四個人眼睛亮了,也跑去一人拿了兩根,抓在手裏又晃又敲:“儀式感有了有了,你們有去看過演唱會麽?我跟你們說,那些歌迷給歌手加油,手裏貌似就是拿的類似的玩意兒。”

“哇哦可以啊,被我們這麽努力地加油,千穆大概也許可能會感動的吧。”

被拉到沙發中央的千穆:“……”

在昏暗的包廂中,正胡亂揮舞着的光棒、花裏胡哨的閃爍彩光,紛亂的打在紅發青年未被黑暗覆蓋的臉上,就像顏料一股腦全倒在純白的調色板上,剎那混出來的顏色……

嗯,很好看,就是有點恐怖。

千穆許久前嘗試親和友善的二號策略時,還算是笑得比較頻繁——雖然是比冷笑更可怕的僵笑。

跟主角團混到一塊兒去之後,他基本回歸本色,最常見的表情是冷淡中帶點嫌棄,仿佛在說他自成一個優雅淡然的世界,拒絕被逗比們同框降智。

再然後就是最近,嘴角牽動的次數略有增加,大半因為無語,小半是心情愉悅後不自禁漏出了點兒情緒的無意識舉動,不包含任何值得期待的象征意義。

然而。

“呵。”

此時,他笑了。

笑得不符合以上提及的任一情況,但與當時的僵硬效果有點類似。

“……!!!”

不管是只是想湊熱鬧的單純好人,還是暗戳戳想借機搞事打擊報複的壞心眼,起哄的五人瞬間感到皮一緊,某股似曾相識的涼風呼呼吹着後脖頸,汗毛都快立起來了。

千穆這是生氣了還是故意隔這兒吓人呢?

陰恻恻的一聲“呵”,配上他在昏暗環境裏白得陰恻恻的臉,還有那雙更顯幽幽恐怖的赤紅眼睛——

萬聖節直接客串吸血鬼沒毛病,絕對本色出演活靈活現,吓暈滿街的小朋友。

“對不起我們錯了你別這樣笑了真的好吓人……!!!”

大家半誇張半真心地一哆嗦。

千穆單手拍了拍套上保護罩的麥克風,即時響起的砰砰聲帶着甕聲甕氣的回音,他挑眉:“怎麽又不起哄了,你們不是很期待嗎?”

開口說話了反而好辦了,幾人對他完全有了抵抗力,很是無畏地繼續慫恿:“是啊是啊,可期待了,那麽你真願意唱嗎?”

千穆:“不是很願意。”

五人立刻搖搖頭,索然無味。

“不過——”

“???”

萩原研二第一個跳起來,激動的雙手無處擺放,幹脆按在松田陣平頭頂:“不過——?”

夭壽啦,要命呀,參與集體活動永遠不積極的源千穆竟然——

疑似要主動唱歌了!

雖然“疑似”是個無法忽略的前提,但唯恐不熱鬧的小夥伴們就是那麽有默契,不能忽略也要強行把它忽略。

在一道道充滿渴望還帶閃的目光注視下,紅發青年站起來了。

他拿着麥克風,邁腿走向沙發旁牆面上挂着的點歌屏——

想多了,并沒有。

千穆只是悠閑地走了幾步,然後彎腰,把麥克風塞給了坐在最邊上的降谷零,自己重新在降谷零旁邊坐下。

“你們忘性有點大啊,我都說了我不是在島國長大的,KTV裏的經典曲目可不在我的涉及範圍內,當然,最近幾年的流行音樂我也沒聽過,一·首·都·不·會·哦。”

所以,他微笑着拍了拍一邊金發黑皮青年的肩:“我很期待降谷你的歌喉哦,上吧,大家都等着呢。”

降谷零:“呃……???”

其他人無語了幾秒,松田陣平直接拍桌:“我就知道這家夥是故意的——不行!我不信曲庫裏沒有中文歌,今天翻到底也要找出來讓你唱!”

“在分類裏使勁的找!小千穆真是太過分了,剛剛可是超期待、超激動的——結果搞半天是逗我們的,必須懲罰你來個十首!”

萩原研二跟松田陣平一起瘋狂扒拉曲庫,然而到底是跨了個國家,能找到的只有一些老歌,千穆氣定神閑地表示聽過不代表會唱,更何況他打小就不愛聽歌。

“……反正你就是怎麽都不會唱對吧。”

“唔,我以為你們早就猜到了?”

“啊啊啊啊失策了,萬萬沒想到還能這樣蒙混過關,我說大家,你們有沒有覺得小千穆突然變狡猾了?!”

被耍了一通的小夥伴們齊齊翻白眼,也不抓着變滑溜的貓不放了,改成圍攻更好欺負的降谷零。

降谷零孤立無援,連發小都笑着逗他,看樣子根本沒打算支援一把,最後只能半扭捏半緊張地上去,點了一首曾經海內外大流行的經典老歌。

他開唱之前還一副“傷了你們的耳朵別怪我”的冷酷決然表情,結果沒多久就進入了狀态,投入地放聲高歌。

“擡頭向上、大步走吧,希望不要流出淚水,回想起了春天,一個人孤單的夜晚……”

“擡頭向上、大步走吧,數出探出雲層的星星,回想起了夏日——”

這是一首旋律特別的勵志歌曲,帶着濃濃的昭和氣息,歌曲描述的是一個在夜間仰望星空的孤獨男子,背離春天後,仍堅強地擡頭前行。

降谷零的嗓音本就很有特點,與昭和風意外地相貼,歌詞的內容,更是巧合地貼近了他現在的他還一無所知,但也許注定的未來。

唯一提前知道了這個巧合的人正靜靜坐在角落,繃直的背脊不知何時就已放松,以省力的姿勢後靠,左手搭在皮質沙發的扶手上,身子偏向的卻是正熱鬧着的那一邊。

唱歌的金發青年神情沉醉又嚴肅,似乎還沉浸在了歌中的孤獨中無法自拔,然而唱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沒在調上。

他早由劇本寫定結局的、注定将逐一消失的朋友們,有的煞有其事地揮舞充氣棒給他加油,有的笑出了眼淚狂拍大腿,還有的表面很給他面子,其實悄悄摸出了手機開始錄音……

“一個人孤獨的……哎?原唱呢?喂,誰給我把原唱切成純背景伴奏了!”

降谷零唱着唱着突然惱怒,沒有原唱的歌聲打底,他可發揮不好。

被他一一怒視的五人先後攤手,或者甩了甩手裏的充氣棒,表明自己沒空給他搗亂。

降谷零懷疑的目光緩緩往旁邊移動,終于落到原本最先排除懷疑的某人身上。

他頓時瞳孔震動,仿若遭到了意想不到的背後打擊。

這是質疑為什麽從不參與的特例要和逗比們同流合污的譴責目光:“——源!千!穆!怎麽會是你!”

千穆收回剛按下切換伴奏的食指,對此毫無負罪感:“不管有沒有伴奏你都自成一派了,讓你更自由地發揮,說不定就有震蕩世界的新唱風誕生了,不好嗎?”

“…………真是謝謝誇獎啊。”

“不用謝,我很滿意,你們繼續。”

“你這是準備做個只負責翹着腿聽的大老板麽!”

“哦,包廂的錢我來付也不是不行。”

“——謝謝老板您請坐好,零繼續繼續!小陣平等會兒接着上喲,再下一個是班長,一看就是麥霸的景壓軸準備,快給我們的大老板唱起來。”

“請問你自己呢?!”

“別攔我我現在一定要把研二打一頓……”

間歇性發作的日常吵鬧又來了,千穆見怪不怪喝起他自帶的白開水,等五人鬧夠了繼續唱歌,那之後包廂裏便是真正的群魔亂舞,沒一個人是來好好唱的。

松田陣平把一首好好的情歌唱成了黑幫火拼bgm,伊達航為了安慰降谷零和他一起合唱,結果沒唱兩句就被後者帶偏到了南半球,諸伏景光本來是看上去最正經的一個,但點的歌竟然是狂野重金屬風,再多聽幾首估計就要把人的腦袋轟飛了。

千穆到底是練出來了,在包廂裏待了兩個小時,竟然沒有被炸到當場走人。

靠在沙發上,他的神色越來越慵懶,姿勢越來越随意,幾乎有點像縮在了柔軟的沙發墊子裏,當旁邊的逗比們又鬧出幺蛾子時,居然也懶得再控制面部表情,無聲地笑了笑。

同樣是與以往露出過的笑容,截然不同的笑。

是的。他注意到了。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堪堪高立而起的防線,似乎随時會崩塌,毀掉下方努力至今,絕不容許被破壞的心血——

但,只要保證不會坍塌就行了吧。

千穆深知自己是什麽樣的人。

他是一個極端自私的人,以此為基礎,抗拒危險,畏懼死亡,天知道或許存在的底線能起到什麽作用。

自私自利者只會做利己的選擇。

與主角團的交集是計劃外,可既然已經甩不掉了,那維持這樣的狀态也不錯。

至少,在像這樣的時刻,他的心情總是不錯,而好的心情也是延續壽命的保證。

——嗯,的确只是利益抉擇,與他的個人想法無關。

飛快理順了邏輯,千穆面上的神情更自然了。

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就把自己從沙發裏拔出來,挪着步子往外走。

正在舞臺中間閃耀的麥霸萩原研二唰地扭頭:“小千穆你去哪兒?”

“坐累了,出去透透氣。”

“我和你一起?”諸伏景光作勢跟着站起來。

“不用,你們繼續唱,包廂時間不是只有一個小時了麽?不要浪費,我等下就回來。”

“哦那好吧,你自己慢點啊,別忘記包廂號找不回來了。”

對于這種蠢話,千穆直接屏蔽,自己出去了。

他的确是出去随便逛逛的,包廂裏太悶,坐久了确實不太舒服。由于KTV內始終有些散不掉的煙酒味,他幹脆下了樓,在商場裏一層層往下。

換成兩個月前,千穆永遠也不會出現在人流巨大的商場,裏面有太多他不想看見的東西,太過危險。

現在千穆的心理陰影有了明顯好轉,不直接接觸就不會有什麽反應,這一點他卻是隐藏得極好,還在小心翼翼防範周圍出現尖銳物體的主角團渾然不知,他當然不會去提醒。

扶梯到了二樓就下不去了,一樓的自營賣場正在重新裝修,入口和出口都被封鎖住,不讓外來者進入,下午他們路過時看到的那幾輛大卡車,應該搬運的就是賣場裏的貨品。

千穆本已打算原路返回,可當他的視線無意間越過電梯扶手,落于一樓的中庭。

放置在一樓中庭吸引顧客的藝術雕像,被一塊黑布粗略地蓋住,從他這個角度還能看到幾個鋪面,鋪面外也都被防灰的黑布罩住,将店內的情景匆匆遮掩。

店門外的瓷磚地面大量鋪蓋着裝修時落下粉塵,即使隔了兩層樓的高度俯瞰,也能看見留在上面無數淩亂的腳印。

但此時樓下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

千穆的眼神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他上到了三樓,拐過彎就是通往四樓的扶梯,可這一刻,他意外地猶豫了幾秒鐘。

一股無緣無故的不安感忽然浮現,千穆側身避開後面上來的人流,走到扶梯旁的玻璃圍欄邊,再往下看了看。

這次轉身,他沒有管扶梯,快步向前找到了消防通道,從這裏重新下了兩層。

消防通道內,通向一層的門自然也是鎖死的。

千穆擡頭望去,攝像頭攀爬在樓道頂部夾角中間,鏡頭處一片漆黑,沒有閃爍的紅光。

監控沒有在工作。

“砰——!”

他直接踹開了擋在面前的消防門。

商場內的嘈雜音樂和人聲蓋過了底部的重響,即使有人聽到,也會默認是裝修時的噪音。

紅發青年如此無阻礙的進入了一層,走在不會被樓上之人看到的死角中,矯健似一只習慣于黑暗中警覺行走的夜行生物。

随便掀開遮住店面的黑布一角,店內的裝陳一切如舊,商品幾乎都好好地放在貨架上,腳印只在店外徘徊,不曾延伸進店內。

只有一個地方除外。

千穆稍稍用力,搬開了堵在一家看似平常的鐘表店門口的裝修器材,他進到裏面,借着手機的光環視一周,穿過昏暗下仿佛徹底失去靈魂的玻璃展櫃,走向了一個角落。

嘀嗒、嘀嗒……

鐘表指針還在有條不紊地轉動着。

千穆繞進一個大概是倉庫的裏間,在貨架前同樣一片狼藉的地板間,摸到了一點怪異的凸起。

他扣住微翹的凸起輪廓,用力一提——

鐘表店的地板之下,還有一個倉庫。

借着一點微光隐約可見的是,這個倉庫可不小,準确的說,這裏大概是整個賣場的地下倉庫,已經在此隐藏了不知多久的時間。

地上的普通商品沒有運走任何一件,真正被匆匆運走的,大約是堆放在倉庫裏的一些特殊的“貨物”。

陰暗到冰冷的空曠倉庫內,充斥着一股陳舊腐敗、令人作嘔的氣息。

千穆幾乎是立即擡手捂住口鼻,瞬間冰冷起來的表情難以遮擋,微微戰栗的瞳孔盡顯厭惡。

他其實沒有嗅到什麽明顯的味道,也沒有親自動手去搜尋四周的痕跡,但心頭的不适感,已經告訴了他“貨物”會是什麽。

雖然已經不想在這裏多待一秒,可時刻敲擊胸膛的不安竟還未退散。

到這一步,千穆面上的神色已經足夠難看,甚至不知怎麽被怪異的心理作用影響,他竟忽然覺得有些冷,手指關節不自禁地僵硬了起來。

不祥的預感,持續到了他轉動手機自帶的一點光源,照到了就在不遠處隐有光亮的地方時。

嘀嗒——

嘀嗒、嘀嗒、嘀嗒——

細小的聲音在死寂中放大。

無數嘀嗒重疊成一個緊迫壓抑的節奏,好似死神到來前的腳步聲。

結構最簡單的定時炸彈,正粗暴的綁貼在承重牆上,而倉庫四周堆放着的箱子裏的,恐怕也是——難以計數的炸藥。

此時,電子計數器的紅芒勾勒出冰冷的數字。

倒計時,27分鐘。

“……”

“…………”

千穆的理智,不知何時斷掉了。

他還是在倉庫裏,但外面不是人來人往的商場,也不是有朋友還在樓上等他回去的現實。

外面應該是學校,而從他身上湧出的血,窸窣着穿過了鐵門與凹凸不平地面的縫隙,淌出去了很遠很遠。

有二十三根鐵刺紮穿了他的雙臂和雙腿,把他釘在了地上無法掙紮。

有十六根貫穿了腹部,有十二根從上方墜下,從無數個角度紮進了胸膛,還有兩根插進了不斷湧血的喉嚨,交疊起的樣子就像血洗過的十字架,堵住的血和內髒碎塊很快又從新的傷口漏出來。

最後一根鐵刺無情地貫穿了心口,撞歪了其他早已紮在體內的鐵刺,被俯身觀察他面容的少女笑嘻嘻站在一邊——

痛苦。

窒息。

萬分痛苦。

刻骨銘心的絕望。

這是千穆經歷過的死亡。

即使世界融合失敗,他幸運地死而複生,但【死亡】無法當做夢與幻覺,正因為親身經歷過,他才無論如何都想遠離曾經短暫感受過的無盡黑暗。

可是死亡也是解脫,黑暗中有着他同樣渴求的安寧,幹脆就這樣沉浸其中——偶爾也會這樣默想。

瘋魔般害怕危險執着求生,感到絕望、毫無希望可言時,又自暴自棄想要一死了之,仿若人格割裂了一般,瘋狂地折磨着自己。

第二次世界融合之初,千穆便是處于這樣瘋狂矛盾的狀态,比只是知曉自己身患絕症還要痛苦百倍千倍。

在貝爾摩德的幫助下,他用了四年,勉強讓自己重拾了正常人的外殼,心理狀态稍有好轉,但不明顯。

與降谷零等人相處的兩個月,他痊愈的速度更是驚人的快,兩個月實現了遠超四年的效果,簡直堪稱奇跡。

這也便是千穆放任自己繼續沉溺在友誼游戲中的……根本原因。

其實他不是不清楚,這種治愈方式雖然有效,但針對他的處境,反而更加危險。

若是真因自己越來越像正常人,就忘乎所以,遺忘掉了真實的自己,得來的反噬,将會毀了他。

——而現在。

最不願意面對的“意外”,果然還是來了。

千穆微微松手,手機掉在了地上,滾落到最近的一堆炸藥旁邊。

四年來與貝爾摩德的相處,壓不住此時他對【死亡】的【恐懼】。

兩個月間找回的【活着】的感覺,誤以為或許能夠稍稍體會一會兒的【溫暖】,在【恐懼】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

意想不到的是,紅發青年似乎很快就冷靜下來,上前幾步,彎腰,将手機重新撿了起來。

細碎的額發略微遮擋住了眼,但他透出的目光仍是淡淡的,在這張如薄紙的面孔上尋不到絲毫焦躁或暴虐,他的心境好似無風之夜的湖面。

他赤色的眼瞳許久沒有聚焦,機械般點擊進入手機郵箱,編輯出短短一段文字,發送。

文字內容只有一串仿若亂碼的車牌號,來自于下午他目光掃到的那輛卡車。

以及跳段,沒有前因後果的一個符號。

【?】

千穆不需要想象收件人突兀收到這封郵件時是什麽反應,他只需要等待。

他只給了對面一分鐘的時間,而對方在半分鐘後回複了郵件。

提示音響起,急促的震動,不知是否承載了發件人無法平靜的心情。

千穆打開回件看了一眼,冷不丁地,輕輕的笑聲從他口中發出。

下一順,他毫不猶豫往外走,重新通過消防通道上了二樓,但卻再未向上,而是直接離開了商場。

四樓的KTV包廂。

松田陣平的手機震了一震,收到了新短信。

他拿起手機一看發信人的名字,先莫名地“呃?”了一聲,心說紅毛笨蛋是不是腦子散出了問題,突然給他發短信幹嘛。

但随後點開短信,他頓時愣住。

其他人還在歡聲笑語,松田陣平卻突然暴起,拉開門便往外沖去,吓了一跳的衆人還沒來得及拉住人,萩原研二這邊也收到了新短信——過程跟松田陣平完全相同,他看清楚短信內容後,跳起來跟着一起沖了出去。

但他細節做得比發小要好,沖出去之前捎走了一把桌子上的剪刀,然後把自己的手機直接扔給了伊達航:“沒時間解釋了你們自己看吧!”

伊達航差點沒接住,手忙腳亂撈起手機,降谷零和諸伏景光也茫然地湊過來,和他一起看。

【一樓地下倉庫,定時炸彈,25分鐘,相信你們可以解決,位置和路線标注如下。

我有事先離開,不用擔心。】

三人:“…………”

“定時炸彈????!!”

“我報警,零和景你們先去疏散!”

“可惡……怎麽會!”

三人立刻行動,沒有多餘的考慮,也根本沒有質疑千穆短信的真實性。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人沖出去幹什麽不用猜,炸彈還有25分鐘就要爆炸,臨時讓爆炸物處理班過來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倆雖然還沒畢業,在拆彈上卻很有天賦,不想整棟樓無數人被炸上天,便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發短信的人說相信他們能解決,那基本是真的沒問題……

可那個家夥在這節骨眼上又要往哪裏跑啊?!

小夥伴們忙得上蹿下跳,只能在內心瘋狂吐槽千穆,想着等這邊危機解除再心急火燎地去抓人。

而轉到已經被五人怒罵八百回笨蛋的對象這邊。

千穆正停在馬路邊等車,先後又發了幾封郵件,不等回信,他空洞而晦暗的視線直視前方模糊的車影,撥通了一個只保存過,從未撥打過的電話。

“你找錯地方了,Gin。”

紅發青年的語氣平和,尾音似還帶着些微的上揚,不看他此時的眼神,只聽聲音,可能還會誤以為說話者的心情有多輕快愉悅。

“那些要被清理的垃圾,已經将東西轉移走了,跑得還挺快,甚至——有空給你留了個陷阱。”

說着,他又笑了起來,壓低聲音,說了一句話。

……

臨海,港口。

無數集裝箱堆積在岸邊,天空似被不斷排放的工業廢氣同化得灰蒙暗沉。

黑色保時捷靜靜停在集裝箱背後的陰影裏,距離情報所提的泥慘會殘餘幹部的躲藏地點,以及囤放重要貨物的庫房,只有不到一公裏的距離。

“Gin,你這是什麽意思。”開口的男人是Rum的下屬,專門負責情報工作,此時坐在銀發男人身邊,語氣很是不善,“遲遲不行動,還不許我完成任務後離開,你在懷疑我提供的情報嗎?”

“閉嘴。”Gin冷冷道。

以他的謹慎,只要隐約感覺到一絲不妥,就不會貿然行動。

男人知道這一點,只能悻悻閉嘴,勉強耐心地繼續等待——等待Gin覺察不出異樣,或是不肯放過到了嘴邊的獵物的那一刻來臨。

片刻,突兀出現的異動讓男人微怔。

Gin的大衣口袋裏,手機震動。

駕駛位的vodka無意間透過後視鏡,看清了大哥劃開手機,盯着來電顯示的表情。

——vodka渾身一震,險些一個手抖腳滑。

Gin接通電話後,許久都沒有說一個字。

沉沉壓抑無聲在車廂內彌漫,vodka和男人表情凝固,莫名不敢出聲,甚至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剛好我也想去看看,你解決完手上的事,就過來吧。”

電話的另一邊,那個人微笑着說。

同一時間,銀發男人陰沉狠厲的臉上,竟也浮現了如出一轍的瘋狂笑容。

“是。”

他挂斷電話。

下一刻,無論是疏忽還是刻意,這位假情報的男人便被一把扔到了車外。

“——轟!”

猩紅的液體翻飛。

Gin握槍的左手冷酷收回了車內,随後車窗升起。

保時捷開離港口不久,集裝箱與工廠建築無一幸免,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後,被火海無情吞噬,已染霞光的低雲盤旋在空中,燒為了血一般的深黯。

vodka在半路被大哥趕下車時,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些年來,自己給大哥開了多少次車,穩穩當當從沒出過事,為什麽這次卻突然被嫌棄了?

他完全想象不到的是,此時,他的Gin大哥此時開着車,口中吐露的是與臉上獰笑毫不相幹的恭敬:

“BOSS,我在接您的路上。”

仿若那只手松開了他的牽繩,項圈也在無聲中斷裂。

惡犬即将在荒野獵場沐血成狼。

“是。甘願為您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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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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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